谢龄觉得这家伙是在记仇,没应这话。不过萧峋烤鱼的水平确实不错,比他从前吃过的一些烤鱼店的都好。
    谢龄慢慢吃着,时不时喝一口汤。萧峋眼皮一掀一垂,困劲儿过了之后,目光跑到别处去,片刻又看回来,下巴尖儿抵着桌面,嘴唇一开一合,问谢龄:师父,您说我是练刀、练剑,还是练别的好呢?
    这要看你和哪一种更契合。谢龄道。这和他打游戏时选职业一样,虽说手法都是能练的,但有些职业,就是容易上手。
    却听萧峋回答:我认为我和它们都挺契合。
    谢龄幽幽瞥了对面少年人一眼,很好,很自信,果然是没有接受过现实毒打的年轻人。
    调息、吐纳、聚灵等,都学会了?他问了些基础问题。
    话音落地,红衣银发的少年人表情有一瞬间僵硬,继而垂低眼眸,轻声说: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差多少?谢龄问得毫不留情。
    萧峋抬起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一点点。
    谢龄明白了,差的是亿点点。
    不过现阶段便修行剑式刀招,和练习感知与操纵灵气并不矛盾,谁刚入门不学个新手技能呢?体质也得锻炼起来不是?
    这几日来他看了许多书,对人间道这个宗门及身处的世界有了较为详细的了解,也弄明白了这里的修行体系。他放下筷子思忖片刻,道:宗门当中,选择学剑的人最多。
    萧峋接话:师父亦是剑修。他目光灼灼注视着谢龄。
    谢龄看出他的意思:你这是决定学剑了?
    嗯。萧峋点点头。
    谢龄不由感慨自家徒弟真会替他省事。他是没可能亲自教萧峋剑法了,但人间道遍地都是剑修,若萧峋遇上难题或瓶颈,便把他丢出去和同门切磋试炼好了。
    手法嘛,都是从实战中练出来的。
    那便先学宗门的入门剑法。
    剑谱在前殿书架上,自己去拿。谢龄垂眸说完,把一块鱼肉从骨头上扒下来,送入口中。
    萧峋高兴地应下一声是,飞快去到前殿找入门剑谱,寻得了又回来,坐进那把摆在谢龄对面的椅子里。
    他翻剑谱,谢龄吃鱼。
    稍过一阵,谢龄放下筷子吃好了。谢龄没把鱼吃完,还剩小半条,眼下他的,食量着实不如何。萧峋起身过去,把碗筷盘碟收进食盒、放到一旁,又给谢龄倒了杯茶。
    茶是萧峋先前给自己备的,一向喜爱奶茶的谢龄还没有养成随时在屋中摆上一壶清茶的习惯。
    谢龄还没来得及感慨有徒弟处理这些小事真好,听见萧峋又向他丢出了问题。
    无关修行,关于生活的:师父,我以后可以同你一起吃饭吗?
    谢龄不由惊讶。这件事他当然愿意,但他的本意是如同温水煮青蛙般,让萧峋慢慢地习惯叫上他一起吃饭,现在才过三四日,进度条走得未免太快了些。
    你在打什么主意。谢龄歪了下头,注视着萧峋的眼睛。
    少年人的眼眸在灯下清黑透亮,含着笑,模样很是讨巧:我想,师父应当是喜爱吃这些的。
    我当然喜欢。谢龄没说话,只是将萧峋看定,面上亦不显露情绪。
    时来峰食堂二楼,亦有好些执事长老光顾呢。萧峋又道。
    多谢你找理由让我不拘束。谢龄仍旧没开口。
    沉默在此间持续片刻。少年人微微蹙了下眉,随后低低叹了声气,眸光再度抬起、看向谢龄,语气带上恳求:师父,就晚饭一起吃,行吗?
    事不过三,这是萧峋第三次开口,谢龄觉得差不多了,萧峋的手艺是真不错,这在众修行人士当中,应当算是难得了。
    哦,同样厨艺不错的还有谢风掠,不过他吃茄子削皮,谢龄是真的不太喜欢那种口感。
    嗯。谢龄冷冷应下,看上去有点儿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
    萧峋重新笑起来,问:师父明日想吃什么?
    都可。谢龄才不愿思考这种人生问题,丢回给萧峋。
    那就由徒弟来安排。萧峋笑了笑,应下这事,不打扰师父了,徒弟告退。
    萧峋后退半步,抬手向谢龄执礼。
    谢龄嗯了声,旋即想起昨晚这家伙屋子里凌晨三点都亮着灯,听见他喊还特有精神地直接跳窗,不由沉声叮嘱:早些休息。
    会的。萧峋忙不迭点头。
    去吧。谢龄朝外摆手。
    萧峋离开时不忘替谢龄关上门。
    他先前一直没回来,庭院里无人上灯,四下一片昏黑。他站在被谢龄屋室内夜明珠光芒照亮的屋檐下,回头看了一眼。
    这人脸上天真讨喜的表情消失不见,但依然笑着,笑得漫不经心。
    愿意同徒弟一道吃饭,谢龄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他上一世为谢龄所杀,谢龄杀他时使的剑,重活这一回,他自然也要学学人间道的剑了。
    萧峋无声挑眉,抬眼一望庭院,轻振衣袖,拿出火石,点起半截蜡烛。
    他沿着青石板道向前,将道旁的石灯笼一盏一盏点亮。
    山外星辰漫天,他却喜欢人间灯火。
    寝屋内,谢龄从桌上拿起一本书,翻到先前所看位置,打算继续往下读,但扫过几行字,便看不进去了。
    他不由推测:萧峋找他一起吃饭,却不找同龄的谢风掠吃饭,是因为年少失怙失恃,缺少长辈关爱吗?
    转念想到谢风掠的身世亦不大好。
    谢风掠是个孤儿,自小被抛弃,连双亲的面都没见过,在西境的地下交易城里摸爬滚打长大,吃尽苦头。这也是个可怜孩子。
    哎。
    谢龄悄然一叹,做出某个决定。
    他猜萧峋还未走远,起身推窗。
    果不其然,红衣银发的少年还在庭院中,手持一截燃烧着的蜡烛,弯腰站在石灯笼前,给里面的灯芯渡火。
    萧峋听见谢龄开窗时的声音,惊讶回头:师父?
    少年眼底笑意生动。
    谢龄神情淡淡,站在窗后,身后乌发、身上袖袍被山风吹起,似起落的鸟羽。
    谢龄看着萧峋,对他道:将谢风掠一起叫上吧。
    说的,自然是一道吃饭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萧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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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谢龄嗓音清冽, 是冰雪化作冷水,沿着倾斜的地势淌落,和着眼下徐徐缓缓拂动的夜风, 平和而悦耳,让残存在山野间的燥热都散了几分。
    可萧峋听了,心里不大痛快。他在谢龄面前讨巧卖乖说了三次,才得来一声平平淡淡的嗯,谢风掠连出现都不曾,就能被记挂上。
    就这样爱护谢风掠?既然如此,前些日子何不答应谢风掠的自荐,直接收他为徒。
    萧峋便不愿一点就透。
    少年人立于一座石灯笼旁,手里握半截蜡烛, 烛火在风中摇摆忽闪。光和影乱窜,他眼睛弯起的弧度消失, 变成微微睁大眼,装出一副不明白的模样:师父是指?
    谢龄目光落在萧峋身上。
    他想,这崽子的脑瓜子怎么时灵时不灵的,刚才才说的事情,走几步路就反应不过来了。谢龄心中叹气, 板着脸把话说明白:吃饭。
    原来如此。萧峋面上神色又是一动, 既是惊讶又是了然, 眼眸一垂, 作歉意状,的确是我疏忽了,竟未考虑到风掠师弟。师父, 我明日一早便告诉他。
    嗯。谢龄轻轻一点头, 将窗户合拢, 转身坐回去。
    窗上映出的影依然坐姿端正,萧峋慢条斯理抬了下眉毛,勾唇笑了一下,袖摆一甩,回身继续点灯。
    窗后,谢龄在思索是否要将书桌换个方位,纵使来到这里已有几日,但背对窗户而坐,仍旧让他不自在。这里没有遮光窗帘,他在窗前做什么,影子都会暴露出去,而先前萧峋从他窗外经过,让他一下重温了从前上课时开小差、被班主任在门外无声注视的体验。
    得搬,一定得搬。不过就算要搬,也得等明天白日了。谢龄唏嘘,喝了口茶,把要看的那本书拿上,收起桌上的台灯,走到床前、将鞋一脱,盘腿靠坐进去。
    习惯繁体竖排、熟悉了这个世界的遣词造句后,谢龄的阅读速度有了极大提升,看完一本书只需花上一二时辰。
    他手里这本是已读到一半的,故而到翻至最后一页,没花多少功夫。
    谢龄去水钟前看了看时间,现在距离他从前殿榻上醒过来并未太久。这一夜肯定又睡不着了。
    修仙并非我本意。谢龄叹息着,决定找点事做,去芥子空间里翻了翻。前两日炼的那些锻体丸,其中的下品和中品被云龟一舌头卷走,那枚金色的当场便吃了,现在他还剩三粒上品,明显对付不了多久。
    得再炼一波丹了,而炼完丹,还要再想个招弄材料。人生真是艰难,希望这一次,那头笨乌龟别来。
    谢龄感慨着生活不易,把床前那颗夜明珠收了,起身出门。
    夜晚比先前更冷。他没忘记望一眼萧峋的小楼,那里窗户后没有亮着光,萧峋似乎休息了。
    丹室伫立在道殿一角,月光掠过屋檐,透过窗纸洒入室内,照得屋室一半明一半暗。
    谢龄第二次来,已然熟门熟路,先将炼制锻体丸会用到的材料往长几上一放,装放丹药的碗一摆这回,他当然没有选靠窗的那个位置再打开丹鼎,把那名为九宫格的法器置入其间。
    炼丹的手法亦娴熟,三下两下便把药材投入丹炉,生上火,再点起一根香。
    讲丹道的书上说,炼丹乃是一件细致活,心要静、气要沉,不得浮躁,讲究一个平和,但谢龄思前想后,觉得玄学就是玄学,能否炼出上等丹要,看的是运气俗称堵脸。
    这一回他的脸显然没上一回好,待得火候成熟,开炉一瞧,一堆蓝绿白光中,无一星半点金芒。
    甚至连个紫气东来都没有。
    谢龄难免有几分失望。
    咚咚咚。
    忽然的,门响了。
    谢龄升起警觉无论是声音的质感还是响动的频率,都和两日前的窗户响无比相像。他拿神识一探,果不其然,是那云龟。
    好家伙,闻着味儿来的吗?谢龄赶忙新出炉的丹药们收起。
    咚咚咚。
    云龟又撞几次门。
    谢龄转身去开,手抵在门框上,眼神里暗藏警惕,对外头那个庞大的飞行兽道:你怎么又来了?
    飞行兽深褐色的背壳被月光照亮,外缘一圈花纹古老朴素。谢龄的注意力落到这上面,而云龟探出头,越过门槛,在谢龄腿上蹭了蹭,短短一截的尾巴一摇,后背上多出一物。
    是个比巴掌还小的方鼎,通体如墨玉,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谢龄感受到上面有灵气波动。这是件法器,他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仔细回想,是在介绍法宝的书上见过,此物名为天工鼎。
    思索间,云龟又蹭谢龄几下,豆子般黑黑亮亮的眼睛看向他。
    这是要他把法器拿去的意思?定然如此,否则它干嘛把法器亮出来呢?谢龄品了品云龟的眼神,展颜笑开,朝云龟拱手一礼,把法器给捞到手中,道:龟兄真客气,来都来了,还带东西。
    呜。云龟冲谢龄唤了一声,尔后又开始拿脑袋蹭他。
    云龟的叫声甚是谄媚,显而易见,是在向谢龄讨食丹药。谢龄心道一声不妙,看了看手里的法器,再看了看脚底下的飞行兽。
    他今晚先是吃了人嘴短,恐怕现在又要拿人手软了。
    哎,给你吧给你吧。谢龄稍微垮了下脸,把刚收起的下品和中品丹药拿出来,放入上次云龟舔过的那个碗中,摆到他面前。
    云龟又是一伸舌头便把丹药全部卷走,而谢龄又只剩几颗上品锻体丸子了。
    谢龄再度将目光投向云龟送来的法器。天工鼎,用于提升丹药品阶,能将四颗上品丹药合成一颗灵品,两颗灵品合成一颗仙品,缺点是耗时长、造价昂贵。
    这可不是丹修人手一件的、烂大街的东西。
    谢龄不由琢磨起该不该使用它。仙品丹药的价值优于上品丹药数倍,但一颗仙品丹药只能吃一天
    算了,谢龄心底的小人摇晃脑袋,这些蓝丹拢共也撑不了几日,提升成仙品再说吧。
    *
    对萧峋而言,这亦是个难眠之夜。
    他在小楼的东北角,距离斜对面谢龄居所最远的一处位置,靠墙坐着,没用夜明珠照明,亦没上灯。
    此处无窗,星与月的光芒照不入内。一片昏暗中,萧峋那张惯来带着笑意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亦不见素日里的懒散姿态,腰背绷得笔直,抿着唇,神情凝重。
    他伴魔气而生,每隔三月便要忍受一次魔气侵蚀之痛,眼下时候到了。他坐在小楼中,时而如被烈火焚烧,时而若遭寒冰埋骨。
    但萧峋忍得并未特别痛苦。他早已习惯如此,被魔气侵蚀也非全无好处,每当这一夜过去,他的体质和力量都会所有提升。
    不过魔气终究是魔气,这里离谢龄太近,稍有不慎,便有被发现的可能。
    萧峋可不想自己死得比上一世还早。他掀起眼眸,朝着谢龄寝屋所在方向投去一瞥,起身往脚下拍了一道轻身符,就近找了扇窗户,掠身而出。
    自拜师以来,萧峋或正大光明或小心谨慎,将鹤峰各处都探了一遍,寻得有好些隐秘之处,
    萧峋向最近之处疾行。
    那处在一个狭长山洞后,四面环修竹,诸多怪石阻道,人在里面很难被发现,亦少有走兽涉足。
    稍微费了些功夫,萧峋抵达此处,倚着一块能将他完全遮挡住的石墙坐下,盘腿调息。
    *
    树影昏昏,夜色沉沉。谢龄坐在丹室里画画、下棋、看书,自娱自乐足足三个时辰,摆在长几上的、小小方方的法器才终于舍得张开嘴,吐了枚金光流转的丹药出来。
    一道光弧掠过虚空,眼见要落地,谢龄连忙伸手把它接住。
    他观察它几许,确定和第一次吃的那枚并无不同,放进药瓶、存入芥子空间中,然后把天工鼎从长几上拿起,走去门外,递到趴在庭院正中央晒月亮的云龟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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