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师父吩咐的事情先做了。萧峋眼睛眨了一下,说道。
    他吩咐了事情?谢龄一怔,旋即想起上午时候,他问了三个问题,萧峋和谢风掠都未答上来。
    你还真是勤奋啊。但谢龄同时也清楚,这话可能只是借口。哪家的熊孩子半夜不睡觉被抓包时不扯点冠冕堂皇的话?
    不急于一时。谢龄道。
    萧峋却是一副不愿的模样,谢龄不由加重语气:听话。
    好。萧峋沉默半息,敛眸应下。
    他又执一礼,转身回去小楼,走了两步回头冲谢龄笑了笑,道:师父亦早些休息。模样乖巧极了。
    谢龄嗯了声,话音落罢,从小楼门前离开。
    萧峋合上门,垂着衣袖上楼,回到卧房、关上窗户前,朝外望了一眼。他还能看见谢龄,这人一身素白衣衫,行走在在黑沉沉的夤夜里,仿佛一道清泠泠的月光。
    他觉得惊奇,谢龄,雪声君谢龄,这个人竟会关心徒弟睡不睡觉?
    谢龄给的那颗夜明珠被他靠墙放着,散发出的光芒寂静轻柔,照得满室明亮。
    地上散落着书和纸张,萧峋把它们一一捡起,丢进袖中。
    这些萧峋已看完,都是关于谢龄的,写他生平,写他事迹。萧峋颇费一番功夫,才在时来峰上请人帮忙弄到。
    他对这个人前所未有地好奇。可关于谢龄的资料甚少,翻来覆去都是那些,如雪声君名号的由来、年少时如何一剑成名,其他多数是编纂的故事,什么同师兄明夷君联手架空当任宗主、是人间道实际的掌权者,举世无双的沉碧仙子对他苦苦追求、最终爱而求不得。
    萧峋对这些故事嗤之以鼻。
    不过故事和资料都有共同点雪声君永远高高在上,是山巅无人得以涉足之境的一点雪色,清寒不染尘埃。
    萧峋对此很认同。就算他亲眼看着谢龄食了人间烟火,但这人依然没有丝毫的凡俗之气,和他这样的人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真是让人想把他从高处拉下来,看他跌入凡尘、染上俗艳啊。萧峋把玩着他的银色鹿角,慢吞吞坐到床上,尔后一抬手,把夜明珠也收了。
    谢龄去了前两日锻炼身体的地方。这里偏僻不易找寻,需要穿过一个山洞才能走到,四面环树,怪石挡路,野兔之类的走兽都来得少,谢龄决定将这里称为秘密基地。
    反正闲着没事,他开始身体强度的训练。先用一套广播体操热身,然后往返跑、俯卧撑、高抬腿
    做完一整套,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天空依然没有要亮的意思,四面蒙蒙,树影昏昏。谢龄身上出了汗,后背脖颈有些黏腻,但经过一两次吐纳,又是一身清爽了。
    他很满意这身体的自净能力。
    也到平日里起床的时间了。谢龄慢条斯理走回寝屋,把这日的第一道药服下,约过两刻钟,又吃了一枚上品锻体丸。
    在他的磨蹭下,天光终于亮起来,枝头有鸟开始啼鸣。谢龄把窗户打开透了会儿风,出门去到书房,往榻上一坐,开始酝酿工作情绪。
    *
    萧峋睡到巳时才起,往身上拍了张洁净符,把睡乱的头发梳整齐,穿衣出门。
    晨间的阳光和风有几分温柔,他去驿站找到云鹤,骑鹤下到半山腰,去谢风掠搭的鸡圈里摸了两个鸡蛋,再从自己田里摘了两把小菜,走进厨房、生起灶火,下了碗面。
    这是早饭。用完之后,又骑鹤回到峰顶道殿,取出一壶山泉水,放到炉上烧。
    萧峋有喝茶的习惯,也习惯每日给谢龄泡茶了。他发现谢龄喝茶喜欢香气浓郁,且甘甜清润的,便依旧泡了金骏眉。
    红茶不宜用滚水冲泡。萧峋细算着时间,在温度正好时一把将壶从火上提走,注入已经放了茶叶的碗中。
    尔后分茶,他一杯,谢龄一杯。
    萧峋带着茶去找谢龄。
    前殿如往日关着门,萧峋叩门三下,却没得到回应。
    不在?
    他看了眼天上太阳的方位,判断出大致时间,心说这会儿谢龄不应当不在。
    萧峋拿出罗盘,以灵力催动。
    指针指向道殿。
    他不由疑惑,谢龄分明在,为何不给回应?
    师父。萧峋开口喊道,但等待两三息,都没等来谢龄的一声嗯。
    萧峋眉心没来由跳了一下,直觉谢龄出了什么问题。
    师父,我泡了茶,给您端进来了啊。萧峋扬声说道。
    话毕推门。
    殿上没开窗,日光透过窗纸洒进来,便显几分朦胧。越过客榻,谢龄坐在前殿主榻上,素白的衣摆垂在榻外,双目紧阖,薄唇轻抿,脸色比前几日所见多了些红润。
    并非正常的红润,像是醉了酒,眼角、脸颊及鼻间都带上了红。除此之外,萧峋察觉不到谢龄的呼吸了。
    强大的修士能够进入胎息之境,进行长久地闭气,但谢龄显然不是。他跟一团正燃烧的火似的,还没靠近,就能感受到热意。
    师父?萧峋把茶杯就近放下,唤了谢龄一声。
    谢龄没有应答。
    师父。萧峋又唤一声。
    还是没有回应。
    萧峋眉梢蹙起,心念电转,三两步走到谢龄面前,搭了一根手指到谢龄腕脉上。
    烫。
    这是萧峋的第一感受。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冷沉的声音响起:别动他。
    一身黑衣的人疾步入内,周身气息冷冽,在萧峋就要搭上第二根手指前,将谢龄从榻上抱起。
    是古松。
    他带着人向道殿外走。
    萧峋眼皮一掀,偏首望定他,喊道:古师伯。
    作者有话要说:
    谢龄:你们让开啊,我要突破了!
    有在河南的小伙伴吗~希望大家都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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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萧峋这一声喊,连古松脚步稍顿都不曾换来。眼见他就要走出道殿,萧峋抬高音量,急切问道:古师伯,我师父他怎么了?
    这不是你该问的。古松冷冷丢下一句。
    却见这时,谢龄在古松怀里蹙了下眉。
    黑衣男人脚步一顿,亦将眉峰蹙起来。看来此时不能将谢龄挪动。他不得不转身回去,把人重新放回榻上。
    榻前的萧峋赶紧让开,但没离开。
    古松瞥他一眼:出去。
    这一眼冷如刀锋,语气更是凌厉,带着无形的威压,让人后背发寒。
    眼下的萧峋还不具备和这等人抗争的资格,不舒服地抿了下唇,敛眸应道:是。
    他走到门外,本打算回身关门之际看一眼谢龄,不料后脚刚跨过门槛,就听得一声砰响,门闭拢在他背后。
    古松替他关上了门。
    这位明夷君耐心还真是差。萧峋往回投去一瞥,甩甩衣袖走开。
    谢龄定是出了事,否则不会是那般奇怪的模样,古松亦不会如此紧张。萧峋心中琢磨起来,但从这几日的相处来看,他没有并没有察觉出谢龄有何不对。再者,方才那一探,也未见谢龄体内真元灵力有何异常。
    怪哉怪哉。
    萧峋琢磨不出,打算等古松走了,再来探探谢龄状况。
    他脚步一拐,绕到另一边,这里可以从侧门回去道殿中,远远却瞧见居于鹤峰上另一人向着道殿而来。这人月白纱袍,琥珀色的眼睛,赫是谢风掠。
    萧峋无声掠了眼谢龄所在的方向,眼皮垂下又撩起,弯唇勾出一个笑容,大步朝谢风掠走过去:风掠师弟,你找师父有事?
    话锋一转:真是不巧,我师父他不在。
    谢风掠目光落到萧峋身上,眉梢缓慢一抬,并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不信任。
    萧峋不甚在意,三步两步来到谢风掠面前,抬手勾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来时的方向拉扯:风掠师弟打算中午吃什么?不如一起炖个酸萝卜老鸭汤?
    雪声君真不在?谢风掠打掉萧峋的手,退后半步,和他拉开距离。
    我拿这事骗你做甚?萧峋耸耸肩膀,向着道殿一扬下颌,既然你不信,就去敲门吧。说完从袖子里捞出折扇,唰的声抖开,兀自朝山下走。
    他鲜红的衣摆在山道上飘摇。谢风掠将信将疑,盯着这人背影看了片刻,终究是选择了不信,走去道殿正门前,抬手敲门。
    叩叩叩。
    谢风掠等待许久,殿内都没传出回应。他不禁愕然,旋即恢复了神情,转身离去。
    道殿里寂静无声。谢龄被古松摆回了榻间,盘腿调息的姿势,手搭在膝上,眼眸紧闭。他这身白衣太素,衬得面上红润愈发不正常。
    古松立于榻前,听着道殿外的声音消失,蹙起的眉才松开。他偏首注视着谢龄,几息之后,伸手点向他心口。他指尖凝着些许灵力,缓慢谨慎地检查谢龄的经脉。
    谢龄经脉上的问题是老样子,没有动用过灵力的迹象,体内真元亦流转平稳,好似就只是进入了胎息状态,身体变得灼烫而已。
    可这灼烫的来由遍寻不得,便透出古怪。
    古松思忖片刻,扶住谢龄肩膀,调整他的坐姿朝向,自己亦上榻,坐到后方,双掌抵住这人后背。
    无论如何,先将谢龄体温降下去,否则身体会被烧坏。
    咚!
    前殿正门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咚咚!
    那东西坚持不懈。
    古松眉心一沉,神识向外一扫,旋即神情变成了疑惑。
    下一刻,砰
    门被撞开,一头体型硕大的云龟出现在门外,它甚是艰难地抬起前足、跨过门槛,再往下一伏,让两只后足也滑进来,最后将尾巴一甩,让门重新合拢。
    归先生。古松转头看向它,唤它的语气比遇见本宗宗主时更加尊敬。
    被唤做归先生的云龟踏着一如既往的缓慢步伐,一步一步向着主榻挪动。但它的外表并不如旧,比起往常,背上的壳多了一圈暗色的古朴纹路。
    古松见了,眼底掠过一丝讶然之色,不过比起这件事,他更关心
    归先生,您来这里做什么?古松问。
    云龟没有向面对谢龄时那样开口出声。它来到榻前,抬起脑袋,凝视谢龄好一阵,对古松摇头。
    意思很明显,它不让古松对谢龄做什么。
    古松不明所以:为何?
    云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定谢龄。
    而古松看它,沉默几许,垂手起身,道:好。
    他站到榻前,把谢龄扶回原本的方向,云龟则往后退了些许,打算换个位置趴。
    云龟体型太大,退着退着撞上客榻,这玩意儿于它要走的路而言是个妨碍,干脆提起后足、一下踹开。
    一人一龟就这样守在殿中。
    窗外昼阳逐渐上升,行过穹顶又往西跌,落到地砖上的影子偏转游移,最后变成一片虚色的阴影。
    山外暮色苍茫,屋内昏暗幽惑。整个白日,谢龄都在榻上一动不动,云龟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古松坐在谢龄的书桌后,将他画的画和练的字翻了翻,再归还至原处。
    啪。
    一只蝉撞上窗户。这本是寻常,可古松眼皮猛地一跳。他察觉到什么,骤然从桌后站起,飞掠至谢龄身前,手指扣上他腕脉。
    谢龄不仅没了呼吸,连心音都无了!
    古松面色沉下去。
    归先生?他偏首敛眸,视线落到云龟身上,语气低冷。
    谢龄的眼睫在这时一颤。
    古松立刻转回头去。
    亦是从这一刻开始,他的手指底下传来了轻微的脉搏跳动。谢龄的体温似乎升到了一个拐点,开始缓慢下降,面上那些不正常的红润退散,呼吸渐起,长而均匀。
    一道暗色光华乍现虚空见,于谢龄周身流转几许,没入眉间、消失不见。
    谢龄眼皮又颤了一颤。
    他就要醒来。
    云龟唰的从龟壳里伸出脑袋。这时它动作不再慢吞吞了,调转方向,健步如飞,眨眼片刻行至门口,一脑袋将门撞开,蹬腿离开。
    道殿内照看谢龄的唯余古松一人。
    古松拂袖关门,在他的注视下,谢龄缓慢睁开了眼睛。
    谢龄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睡了漫长的一觉,周围光线昏昏漫漫,一时辨不清今夕是何夕。
    视线尚几分模糊,他依稀见得身前杵着个人,身影眼熟至极,认了好几次,终于认出这人是古松。
    师兄?谢龄不太确定地唤了声。
    他神情迷茫,脑袋轻轻一歪,把视线对准古松。在这幽暗殿内,他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是此间唯一一点明亮。
    这一刹那,古松神思恍惚。
    他仿佛回到数日前。
    数日前的那个夜晚,他的师弟从一场沉睡中醒来,困倦在眸底淌成雾色和水光。
    他的师弟身穿一件霁青色长衫,罩着梅花暗纹的纱衣,头戴玉簪,腰间挂玉,模样清俊无双。
    他的师弟往四下看了看才回神,睡太久,嗓音不如平时清澈,有些许沙哑,低低又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师兄?
    师兄,我要走了。他的师弟又说,慢慢仰起头,遥望长空星河,但你知道的,会有另一个人过来。
    他也是我,不是别的人,你要待他好一些。
    话顿了顿,语速亦慢。
    那是他的师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闭上了眼睛。
    那个夜晚,他一直守在他师弟身旁。
    星辰流转悄然,长夜漫漫无声。他守着他,从声息冰冷,到天光将破,身体里响起另一个人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那一日感受到的心跳和眼前的重合,檀窗四合、暮光稀微的道殿上,古松回过神来。
    谢龄亦清醒了。一身玄黑的冷面男子杵在他身前,看他睡觉不知看了多久,他心情不免紧张。
    师兄,你怎么来了?谢龄问。
    古松眼神动了动,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对上他藏有几分小心翼翼的眼睛,说:来看你是不是乱吃了药。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
    挂一下预收文:《然后我把自己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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