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停留极短一瞬,又收了回来,尤辰星:没什么,进场吧。
    等确定他们离开了,云宛才跟着下车,暗忖着,对方应该没看见她。
    进了内场,云宛就没工夫再去想尤辰星了。
    这聚会来宾身份都不简单,其中不乏世家高官,云宛见了多半得喊声叔叔或者阿姨,出于礼节不能忽略熟人的同时,她还得满场的找钟教授。
    场地转过一小半,云宛就有些精力不济,好在她运气并不差,再几步路就见到了钟教授,暗暗松了口气。
    云宛上前的时候,钟教授正和一个空军领导在谈新型战机的动力改良课题。
    他们聊得深入,全程除了云宛拿着香槟微笑聆听,期间围上来的好几个人听不懂也插不上话,又都走了。
    聊到到后面他们都注意到了云宛,领导还和云宛搭了几句话,常年在科研院耳濡目染,云宛回得还不错。
    因此在领导离开之后,钟教授意识到云宛是来找自己的,对她态度也很友好。
    钟叔叔,是我啊,云宛,孔月思的女儿,小时候我们见过的。
    见钟教授没认出自己,云宛自报家门。
    果不其然,钟教授闻言诧异,上下打量了她好几遍,喃喃,月思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啊都说女大十八变,果然,认不出来咯。
    听着夸奖,云宛不好意思低了低头。
    却没发现,钟教授目光中除去惊讶,还有几分难言的复杂。
    不过她马上就感觉到了不对。
    叙旧很快,云宛这边起头,钟教授附和,当年那短暂的几次相见,便被说了个干净。
    但是这对话聚焦于过去,始终移不到云父身上。
    云宛话里设置好的切入点,要么被钟教授巧妙的打断,要么两人一下子聊过了界,到了下一个话题,不好再回头
    几次之后,云宛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有了不好的预感,干脆开门见山。
    钟叔叔,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想和你
    话没说完,被钟教授笑着打断了,哎,小宛,这是余兴聚会,今晚只闲聊,不说正事。
    。云宛的话瞬间全卡在了嗓子里。
    看着微笑的钟教授,若是说之前云宛只是感觉到什么,有所猜测,那这句话之后,对方几乎是把回避态度摆到了桌面上
    沉默的几秒对视之后,云宛决意破釜沉舟。
    钟教授,其实我
    然而她这话刚起了个头,钟教授的助理紧接着对着她身后的人热络招呼,云宛迟滞的转头过去,便见到又一个领导找了上来
    云宛的心直直沉了下去。
    闭目一霎,很快恢复了微笑,云宛安静旁听,并不离开。
    行为所传达的意思清楚,今天她有事非说不可。
    钟教授没明着赶人,他的助理却前后暗示了数次,想让云宛离开。
    云宛不为所动。
    如此又挨过两个领导,就在云宛以为自己可以再次和钟教授交谈之际,助理不知从哪儿端来了一盘子酒杯,都装满了酒,说要庆祝交流会的顺利落幕。
    准备离开的领导又顿步,欣然拿起了一杯,云宛作为omega登时了然,这是新的赶人策略,omega都不擅长喝酒,众所周知的事情
    暗暗咬牙,面上却笑容不减,毫不犹豫的跟着拿起了酒杯
    在声声庆祝里,三四杯不同的酒下肚,云宛额头就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等到第六杯的时候,看云宛仍旧在死撑,钟教授到底瞧不下去,也怕灌出事来,让助理端走了酒盘,和那位善饮的领导告了别。
    极度不舒服里,以为终于还是被她等到了,云宛刚要说话,钟教授先她一步开口。
    这个聚会是受邀参加的,小宛你不在邀请名单里,是跟谁一起来的呢?
    话语温和,似闲话家常。
    落入云宛耳朵里,听出其中深意,她不由怔住。
    抬头,钟教授笑容落了下来,神情疏离。
    云宛懂了,从头到尾,对方就没想过让她把话说出口来。
    这句话看似是问她跟谁来,其实,还是在赶人。
    这种要请帖的聚会很多,偷溜进聚会的事屡见不鲜,世家的人相互熟悉,大家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现在这个问题被提出来了,无非是
    无非已然认定她是偷溜进来的,只要她说不出名字,他们就叫安保清人,用最直接的手段,赶走她
    这个认知让云宛再绷不住情绪,怔怔地看着钟教授,喃喃,您一定要赶我走吗?
    钟教授没接这话,助理却微笑着道,云小姐,您既然没有受邀,如果不是跟人来的,那在这里恐怕不太好。
    云宛执拗将钟教授看着,并不接话。
    钟教授既没有回答,也不回视。
    僵持须臾,助理对周围的安保招了招手,抱歉道,如果云小姐是自己进来的,那么实在是不好意思
    随着安保人员靠近,钟教授继续不做声的默认态度,碾灭云宛最后一丝希望。
    云宛绝望闭目。
    就在等待安保将手搭上自己肩头,强制带走她之际,啪,一声清脆的拍打声扎耳。
    有人打开了安保半空中的手。
    云宛一怔。
    她跟我来的。
    一道沁着凉意的声线响起,云宛一回头,就看见尤辰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女人眼含肃杀意味环视一圈,强大气场逼得人不敢直视,纷纷侧目。
    下一刻,那打人的长指轻轻搭上了云宛肩头,状似安抚。
    看着周围,女人声音却愈冷,有什么问题吗?
    第9章 高傲
    尤辰星统共就说了这么两句话,甚至都不带什么情感色彩在里面,刚还热闹的周遭,因为她的介入,霎时诡异的静了下来。
    知晓尤辰星身份的来宾心下都打了个突,他们不说话,钟教授也保持缄默,然而接着目光一抬,看向了自己助理。
    助理不得不开口道,尤,尤处长哈哈,晚上好呀。
    尤辰星神情不改,只极小幅度点了点下巴,算作听到了招呼。
    面对这爱答不理的态度,助理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个,云小姐是跟您来的吗,可你们不是分开入场的吗,哦对,您是和您副手一起
    话没说完,被尤辰星漠然打断,怎么,我带什么人,和谁一起入场,还要向你汇报?
    我、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助理头上汗都下来了。
    尤辰星不为所动,那是什么意思,把我带进来的人丢出去,打我脸吗?
    尤辰星一句顶着一句,原本互相给个台阶就能下的事情,现在硬生生给她扯到针对自己,不给面子上,周遭来宾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这个事有些棘手
    怎么会,尤处长你这话说的可就太重了钟教授终于开了口,笑道,既然云小姐是跟你进来的,那就都是误会,误会一场,解释清楚不就没事了吗?
    钟教授的笑容缓和了气氛,却并没有感染尤辰星。
    女人眼珠微动,又将助理看着,拖长调道,哦,误会?
    助理被看得发懵,被推了一把,才回神附和道,对对,是误会,我以为
    解释了一堆,尤辰星听过两句没耐心,啧了一声。
    助理一窒,尤辰星悠悠道,我不是你上级,你不用对我解释,不过
    尤辰星搭在云宛肩头的手终于抬了抬,不容置喙道,既然是误会,那不该给当事人道个歉吗?
    云宛愣了愣,转头呆呆看着尤辰星。
    女人长眼也扫了过来,在夜晚大厅璀璨的灯光下,那琥珀色好似也被染上了几分暖意,冷冽不复。
    视线一触即分,尤辰星再看向助理,眼眉都压了下去,你觉得呢?
    助理还未开口,钟教授率先应道,自然,自然,这都是应该的。
    助理:
    *
    在尤辰星的强势下,助理对云宛表达了最真诚的致歉。
    尤辰星职称算不得多高,但是国安局部门特殊,在场各个机关来宾皆心照不宣的忌惮,都不想开罪对方。
    因此后面周遭渐渐又恢复了热闹,但是针对这件事,没一个人出来说话。
    安保散开,道完歉钟教授带着助理也换了个地方,云宛看着他们的背影,意识到今晚她的打算彻底落了空。
    收回目光,云宛对尤辰星抱歉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让尤处长见笑了。
    尤辰星目光如水,平静的看了她很一会,才开口,没事。
    口吻淡淡,但对比起刚刚的盛气凌人,这两个字仿佛又带上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安抚。
    这感觉强烈又荒诞。
    对视中想看出点什么,但面对那无波无澜的冷脸,云宛又无处着力。
    很有几十秒的静默,云宛出声,今晚真是谢谢您,那个云宛往尤辰星身后示意,好像有人来找您了。
    尤辰星转身,确实是来找她的。
    等尤辰星和来者聊起来,云宛不动声色退到一边去,一走动,刚喝下去的好几杯酒作祟,胃里霎时翻江倒海。
    定了定神,云宛提着裙摆匆匆离开。
    尤辰星说着话,目光往边上一扫,没瞧见预想中的身影,话头一顿。
    意识到什么,尤辰星极快对着面前人躬了躬身,不好意思,失陪下。
    *
    尤辰星找到云宛时,女人正在最偏僻的卫生间内,撑着墙面作呕。
    黑色丝绒礼服包裹着一身纤细,背部镂空设计典雅,然则等云宛低着头,卷发分拨而开,尤辰星不仅看到了镂空处的细腻白肤,更是连因为过瘦而隆起的节节脊椎,都瞧得一清二楚。
    冷白的光打在女人背上,不强烈,呈现效果却格外惊心动魄。
    尤辰星瞳孔微一收缩,快步上前。
    你是想吐吗,我
    话说了一半,撑在水池边上难受的云宛,在挨过胃部阵阵痉挛后,终于呕了出来。
    是一口酒。
    云宛紧跟着又吐了一口。
    酒液清澈,是酒,也只有酒。
    尤辰星一愣,快速帮云宛捞起头发同时,皱眉道,你来之前没吃饭的?
    云宛现在无法回答她,尤辰星拧着眉,也不嫌弃,伸手轻拍对方背脊。
    等云宛把烧灼的酒液全吐出来,她双手无力撑着水池,小口小口的吸气。
    尤辰星打开水冲散酒味,转身去拿了纸巾,递到躬着身低着头的云宛手边。
    伸出来的指节微颤,云宛声音沙哑道,谢谢。
    擦拭过嘴唇,缓过一阵,云宛声音是飘的,让尤处长见笑,实在是太麻烦了。
    尤辰星:这话你今晚上说第二遍了。
    云宛硬撑着继续道,那还是很感谢您,我恐怕还要在这儿一会儿,您
    我等你。
    尤辰星话又快又没有余地,这三个字很是让云宛默了一霎,不用了吧,我已经没事了,我可以
    尤辰星会意,你是想赶我走?
    所有委婉在女人面前都失了效,她好似撕开了两人之间所有的客套。
    云宛以手抵额,须臾放弃所有话术,道,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吗?
    这次终于换尤辰星不说话了。
    有了些力气,云宛打开水龙头稍作清洗。
    水声止歇时,尤辰星开口突兀发问,你怎么不吃饭就来了?
    云宛疲惫,实话实说,没胃口。
    最近都没胃口?
    身体本来就难受,低着头不想太失礼,但尤辰星这一句接着一句的,任是再好的脾气也控制不住着恼,何况还是情绪已经在失控边缘的云宛
    我想这和尤处长就没关系了吧!
    尤辰星又闭了嘴。
    须臾,女人转身离开。
    云宛愣愣的,等确定脚步声远了,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尤辰星就一声不吭的走了?她最后一句说得太过了?
    不不至于吧
    很多事情是经不起细想的,抬头看着镜子里苍白汗湿的脸,闻着满室的酒味,过了最难捱的时候,再想起她在聚会最偏的一个卫生间,基本不会有人来
    云宛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尤辰星绝不可能随便走到这里。
    尤辰星就是来找她的。
    虽然
    但就事论事,今晚这是尤辰星第二次帮她了。
    云宛闭目,暗觉就算尤辰星不是好人,但之于自己,她也一定不是个坏人。
    帮自己出头,担忧她而找了过来,这做派现今可比她好多老熟人都靠谱,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嘶,对方说话不顺耳,她又不会掉块肉,怎么就忍不住
    刚自责几句,门口又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云宛愣愣的,看着长手长脚的女人,端着两杯水又走了回来
    云宛不可置信,你刚刚是难道是去帮我找水?
    军人动作干练,几步走到近前,尤辰星还是那副样子,神情看不出个喜怒道,你不是说想静静吗,刚好,我去给你拿点水。
    说着示意道,呐,这杯漱口,这杯喝下去,人会好受很多。
    云宛心情愈发复杂。
    若说刚刚还只是觉得不应该,看到这两杯水,倒真是觉得有些抱歉了
    轻出口气,云宛伸手去拿,还是没力气,指节在两人注视下发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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