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能这么想,我就是即刻死了,也能闭上眼睛。吴氏呼了一口气,觉得这遭难没白受。
    就像沈嬛自己说的那样,在家他有爹娘疼,到陈府有陈枋跃疼,他很多时候像个孩子,仅凭喜恶待人待事,从不经营人事关系。
    吴氏看在眼里,也不愿勉强他。
    没想到这次去小佛堂,倒让他开了窍,愿意在这方面下功夫了。
    这才好,以后就算陈枋跃不在,他也是稳稳的陈府老太太,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生。
    说了会儿话,沈嬛让晴子把吴氏的药拿上,脱下身上的大氅给吴氏披着,要带着她回明辉堂。
    吴氏不肯披大氅,但扛不住沈嬛坚持,最后笑着摸了摸他额头:太太的歪理最多。
    沈嬛往前顶了顶他的手:歪理歪理,不还是理,快走吧,看这天色怕是要有场大雪。
    于是晴子扶着他,他扶着吴氏,三人一个扶一个回到明辉堂。
    刚踏进明辉堂的门槛,灰黑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鹅毛般大片大片的。
    沈嬛搓了搓手:今年这天气,城外的百姓怕是不好过。
    等雪停下来,咱们去霓裳阁和抱翠楼盘盘账,从账面上拿点银子,在城外搭个施粥的棚子。
    晴子一愣:霓裳阁和抱翠楼都叫大奶奶和三奶奶换了掌柜,还在外面说太太待小辈和善,给他们留个念想。
    沈嬛眸色深了些:他们可以换我的人,我也可以换他们的人,时辰还早呢。
    大雪簌簌的下,压得院儿里的海棠花树枝丫都断了,只能等雪停了让府里花匠重新修剪,以免影响明年发新枝。
    沈嬛窝在被子里睡懒觉,睡得迷迷糊糊的,背疼了才起来。
    他穿了件墨色夹棉薄袄,一条暗绿绣芦苇的马面裙,瞧了瞧外面还和昨夜一样大的雪,边擦手上的膏脂边问晴子:什么时辰了?
    回太太,午时一刻。晴子正给他做棉鞋鞋面,看见他起了,赶紧把放炭盆旁边热着的早食端上来。
    沈嬛没想到竟然这么晚了,擦好膏脂坐到炕上,望着早食:怎么不叫我,吃了这些都不用吃午饭了,奶娘呢。
    天气冷,又没有什么事,太太多睡一会儿不妨事。
    吴大娘在小厨房给太太煎药,说自己看着才放心。
    如今明辉堂里除了沈嬛这个主子,只有晴子和吴氏,对内,自然如之前在小佛堂说的那样,人多眼杂,难免有看顾不到的时候。对外,则是沈嬛有了向佛之心,想清静一点,不希望有人打扰,所以以前能够让其他下人做的事只能晴子和吴氏去做。
    沈嬛点点头,说等吴氏回来再吃。
    这场雪下了五六日终于歇停,被云层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太阳露出小半张脸,驱散了几分寒意。
    沈嬛让小厮给主院的陈枋跃带句话,带着晴子和奶娘出门去。
    街上积雪深,各家都在清理各家的门前,他们正前方是家卖粮食的铺子,一打扮端庄的妇人站在街边用竹竿撑瓦上厚厚的积雪,站在妇人边上玉雪可爱的小人拍着手围着妇人转:娘,娘,我要吃糖葫芦,你答应了的,大人不可以骗小孩子。
    他小手小脸胖乎乎,跟糯米团子一样,说到糖葫芦小嘴吧嗒吧嗒地砸,让不远处的沈嬛都忍不住想笑。
    端庄妇人拿着长竹竿,被糯米团子转得眼晕,又怕竹竿打到他,只得停下来跟他道:那等娘忙完给你拿糖葫芦好不好,要是你一直围着娘转来转去,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忙完了。
    还不到大腿高的孩子,脆升升地答了一句好,眨着大大圆圆的眼睛在旁边看着瓦上的雪,夫人撑下来一块拍手一下。
    沈嬛望着糯米团子,跟吴氏道:若是买粮施粥,就来这家粮铺买。
    好。
    过了那家粮食铺子,过四五百米,就到了抱翠楼。
    大冬天的抱翠楼也没有关门,里面还有一个年轻客人在挑选簪子。
    沈嬛看着那个明显已不是熟面孔的抱翠楼的小厮,抱着手炉走上前去。
    小厮热情地迎上来:客人来得巧,我们抱翠楼的师傅新做了几只钗,用的是南陵国的怀玉,客人一定不要错过。
    沈嬛挑了挑眉,扫了眼除了人什么都没变的铺子,对他道:拿来我瞧瞧。
    小厮刚才只顾着招呼客人,低着头,没看到沈嬛的面容。
    现下看到了,不由得愣了愣,跟踩在云朵上一样,浑身轻飘飘地:客客人请看
    他手发软地取出几只盒子,放在柜台上。
    *
    第22章
    沈嬛看了, 这几只盒子做工精美,用料上乘。
    打开后,里面的怀玉钗露了出来。
    沈嬛取出最左边一只, 浅紫玉石雕成精致的亭台楼阁样式, 两股钗身略微带了点弧度,贵重不失灵巧。
    第二只意趣味更足,取了故事里金三娘怒斥白牡丹那一则。
    做工不错,雕刻的师傅看得出是个很有技艺的老师傅, 但这料子嘛
    沈嬛用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 又在沈与深的熏陶下见多识广,从来没听说南陵国有什么好玉,只在一篇冷门至极的游记里见过几句描述。
    南陵国虽没有玉,却有假玉。
    这种假玉与玉石十分相似, 单凭肉眼,甚至比一般的玉石水头还足, 颜色更加艳丽。
    但假玉一经开采,不到三五年颜色就如泼了水一般斑驳散去, 所以那位写游记的游侠初去南陵国看到那里的人对美玉弃之如敝履不解, 略一了解便感可惜。
    沈嬛没想到,这店里会有这东西。
    沈嬛边上来买首饰的年轻女子对这几只钗很是喜欢, 连忙招呼小厮拿给她看,挑来挑去, 最后买了那只浅紫玉石雕刻成亭台楼阁样式的玉钗, 爽快地付了银子便走了。
    小厮对沈嬛道:我们铺子最近收了不少好玉, 卖得都不错, 夫人可有看中的。
    沈嬛摇头:我想见见你们掌柜, 他在不在。
    夫人想见我们掌柜的, 可是有什么事吗?小的可以代通传。
    我与你家掌柜怕是认识,你只管去禀报。沈嬛说着,让奶娘往小厮手里塞了二两碎银。
    小厮在抱翠楼里做事,一个月哭死累活才两百一十文,二两银子差不多是他小半年的工钱了。
    他看了看穿戴富贵的沈嬛,把钱收好:即和我家掌柜是熟人,小的就给夫人通传一声,至于见或不见,小的不敢打包票。
    成不成这银子都是你的。沈嬛说道。
    小厮这才眉开眼笑地跑去后院,敲了敲掌柜的门:掌柜的,外面有位夫人,说是与你认识,想见你一面。
    手正不规矩地在妓子衣服里乱窜的蔡福被他打断了好事,没好气地大吼:劳资没那么多熟人,滚滚滚!
    小厮说知道掌柜说色中饿鬼,被他一吼胆子去了大半,但是握着手里的二两碎银,还是加了句:那夫人穿戴富贵,很是言之凿凿呢。
    听到是位夫人,还是位穿戴不错的夫人,蔡福心里就意动。
    他这几日已经玩腻了手里的这个妓子,正好要去外头找新鲜的。
    但是历来听说官家宅里的女人才是最好的,但是那些大家闺秀小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没见过什么上等货色。
    他拍拍皱巴巴的衣袍,把歪在他身上衣裙凌乱的妓子推开,对小厮道:走吧,爷倒要看看是谁来找我。
    抱翠楼是百年老店,交到沈嬛手里的时候就是前面铺子连着后面到院子,铺子里卖东西,后院给抱翠楼的老掌柜一家住,算是给老掌柜的好处。
    后院到前面才多大距离,没一会儿,蔡福就从转角处走出来,当他吊儿郎当地看到站在柜台前的沈嬛,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不是惊艳,是害怕。
    沈嬛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他,蔡福,贾氏姐姐的儿子,这几年时不时地来陈府探望贾氏。
    在沈嬛印象里,贾氏这个侄子实在拿不出手,长相一般,学问一般,找着机会就往府中姑娘身边凑。
    他看着蔡福,看了看抱翠楼:没想到,你竟然是抱翠楼的掌柜了。
    蔡福比任何人都知道抱翠楼怎么来的,吓得面如白纸,体若筛糠,结结巴巴地道:老老太太您怎么来了
    铺子大门敞开,谁都能来,难道偏偏我不能来?
    不不是蔡福又是害怕,又忍不住往沈嬛身上瞟,渐渐的,色yu占了上风,**里那玩意儿竟然起了反应。
    沈嬛察觉到,嫌恶得差点儿把早上吃点早食都吐出来,带着吴氏晴子转身就走。
    他们一走,蔡福浑身就软了,抓着柜台才没倒在地上。
    突然,他火急火燎地往外冲,让轿夫抬着他,直奔尚书府。
    尚书府里贾氏正端坐在炕上,两个儿媳妇一个跪在地上给她捶腿,一个给她端着茶,嘴里不停念叨着这规矩那规矩。
    两个媳妇都是小官吏家的女儿,在她这个尚书府大奶奶面前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她说一句,两人就要应一句。
    下人进来禀报说蔡福来,贾氏还以为是来送抱翠楼这个月的银子的,哪想到蔡福一进来就跟死了老子娘似地,哭天抢地:姑母救我!
    凄厉的声音跟被杀的猪一样,贾氏被他吓得浑身一哆嗦:要死啊你,瞅你那熊样,什么事把你吓成这副鬼样子。
    老太太刚才去抱翠楼了!蔡福说着差点跳起来。
    贾氏心头也咯噔一下,但是她早就想过这样的情形,很快冷静下来:急什么,我是她儿媳,在她落难期间给她看管铺子,有什么不可以。
    姑母铺子以前的掌柜下人可都是我们弄走的,说不过去啊。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贾氏的面色平静,我那只不过是帮老太太把抱翠楼里手脚不干净的人打发了,一切为了老太太着想。
    还是姑母棋高一着。蔡福服了自家姑母,他怎么就想不到这些呢。
    贾氏对他拍的马屁很是受用,接着道:你尽快把抱翠楼里的存货换出来,按照我的指示送到府里。
    抱翠楼里的金银玉石十分可观,贾氏盯着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且沈嬛从小佛堂出来后,她就觉得抱翠楼这只金母鸡能不能继续捏在手里说不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蔡福把抱翠楼的存货悄悄拿出来,藏到她的小金库里。
    再有些时候,抱翠楼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看完抱翠楼,沈嬛又去霓裳阁,但霓裳阁大门紧闭。
    沈嬛正要转身离去,一个大冬天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夹袄,脸都冻得皲裂的半大少年跑上来拦住他:老太太,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罗生的孙子罗围。
    他冻得瑟瑟发抖,露出来的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冻疮。
    沈嬛记得他的,有时候老掌柜罗生会让他去府里送款式新颖的钗环首饰,许是家里人宠爱他,罗围不像罗生那般谨小慎微,而是少年气十足,时不时地给他带些外面的小玩意儿,跟他讨赏。
    沈嬛赶紧把手炉递给他:你怎么在这儿,你爷爷和爹娘他们呢?
    罗围鼻子酸涩,捧着精致的手炉:我们现在住在西城的麻雀巷里,爷爷感染了风寒,病得严重,爹在码头上干活。
    沈嬛皱眉:带我去看望看望他们,顺道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说与我听。
    谢太太,少年脚上也全是冻疮,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他道,前些日子,小的和爷爷正在盘账,打算给太太送上个月的银子,店里突然来了一帮人,说是奉陈大奶奶的命,暂时接管抱翠楼。
    爷爷说小的一家都是太太的家生子,除非陈大奶奶能拿出您的信物,否则抱翠楼不会让任何人接管。
    沈嬛点头,这确实是罗生能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
    他问罗围:后来呢?
    罗围舔了舔起皮的嘴唇:那些人根本不讲理!见爷爷不把铺子交给他们,纵容恶奴打伤抱翠楼里的下人,爷爷和爹爹去阻止,也被他们打了一顿。
    说起那日的事,罗围恨得牙痒痒,他们一家虽然是奴才,但沈嬛从来不是事儿多的主子,对他们也多有照顾。
    爹和爷爷被打,罗围恨不得把那些人干倒一个是一个,无奈他人小力微,自己也被毒打一顿,胸口和腰现在还隐隐作痛。
    他目光暗沉,继续道:他们打完人,把小的一家的东西扔出了抱翠楼,还对小的一家说他们有尚书府撑腰,就算去报官,也没有用。
    只听他说,沈嬛都能想到当时的情形,冷冷一笑:好大的威风。
    一路走一路说,罗围带着他们到了西城麻雀巷。
    西城这边本就是盛京城出了名的贫苦人住的地方,麻雀巷更是其中翘楚。
    这里就跟它的名字一样,麻雀巷麻雀巷,进出都是一条只容一人来宽的破旧小巷,每家都是一道又矮又窄的门,进去出来撞到人连身都转不开。
    罗围拍了拍摇摇欲坠的门,门里很快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谁?
    罗围道:孃,我回来了,路上赶巧遇到了老太太,老太太也来了。
    门从里面打开,一年轻妇人拘谨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抻了抻自己衣裳:老太太,这里不成招待,还望您别介意。
    罗生一家是家生的奴才,能嫁给罗围父亲的,自然也是入了奴籍的奴婢,但其生得眉清目秀,身段窈窕,瞧着就让人觉得想亲近。
    第23章
    沈嬛走进去:到哪里都是坐, 不用如此客气,罗生呢,身体可还撑得住?
    沈嬛是主子, 虽然他这么说, 罗围娘还是把凳子擦了又擦才让他坐,听到他问自己公爹,脸上的愁色怎么也压不下去:怕是不好,公公这几天夜里总是发热, 喝了药也不见效。
    罗围跟爷爷自小就要好, 听到爷爷病情竟然已经这么严重,扑通一声跪在沈嬛跟前:求老太太救救我爷爷,小的以后这条命就是老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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