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遥可以啊。
    让他花了五块钱哄,还死犟的不理人。
    晏双微微皱起眉。
    从上往下翻了一遍他发出去的短信。
    每一条看上去都是那么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纪遥凭什么不受触动?
    最起码也该回个哦吧。
    再不济回个句号也行啊。
    可恶。
    他最后再给纪遥一毛钱的机会。
    纪遥,晚上我在宿舍等你,求求你一定要回来,好吗?
    纪遥还是没回。
    晏双盘起手,冷笑了一声。
    一旁的姚靖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到半分钟,晏双又恢复了平静,打开手机翻到了邮箱。
    那是戚斐云的工作邮箱,通常来说,戚斐云都不会亲自登录这个邮箱,他发再多邮件,也都会被他的助理过滤。
    真是麻烦。
    如果不是怕露脸了,戚斐云会立刻化身人体极限运动爱好者,打乱他刷剧情线的步骤,晏双倒真想用一用这张脸。
    思索再三,晏双还是发了邮件过去,他又约了一次采访。
    已经下班的助理收到邮件时,本没有在意,可看到发件人的名字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发到了戚斐云的私人邮箱里。
    戚斐云主动提起的人,就算再普通也是特别的吧。
    电脑的右下角忽然跳出了个邮件提醒。
    戚斐云没有犹豫地点开了。
    像这种在夜里发给他的邮件,一般都是明天的手术安排有紧急调动,很重要。
    发信人:晏双。
    戚斐云的鼠标顿住。
    这是一封很平常的邮件。
    晏双说他上次有许多问题没有问清楚,希望和戚斐云再见一次面,因为很内疚自己耽误了戚斐云的时间,所以想请戚斐云吃一顿饭,在吃饭的时候二次采访。
    戚老师是觉得食堂太便宜了吗?我有在努力打工,如果戚老师愿意的话,我可以请您去贵一点的餐厅吃饭。
    总是这样直白地不绕一点弯子。
    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心意都剖出来给他看。
    光标停留在了晏双这个名字上。
    假的。
    戚斐云对自己道。
    都是假的。
    这种短暂的对于表象的迷恋很快就会如晨间的露水一样消失。
    他已经习惯了。
    再没有任何期待。
    鼠标点向了右上角的关闭键。
    车辆慢慢行驶到了晏双所说的西后门。
    偌大的一个秦宅,竟然真有个阴森森的西后门,除了杂乱的植物,连盏灯都没有。
    姚靖牙齿打战,到、到这儿来干、干吗?
    晏双眯了眯眼,嘘。
    他脸色神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姚靖快吓死了。
    他承认了,他摊牌了,他怕鬼。
    晏、晏先生你到底要干、干嘛?姚靖抱着头,缩在方向盘上,哀求道,我还是送你回学校吧。
    嘘晏双再次道,神色有些严厉,你没听到吗?
    什、什么?
    有人在弹钢琴。
    悠扬的钢琴声若有似无地在楼里回荡。
    弹奏的人琴艺高潮,感情丰沛,就算是完全不懂音乐的人也会折服于这美妙的乐声。
    佣人听着听着都忘了擦拭瓷器,陶醉在了其中,直到管家悄无声息地经过身边,她才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小少爷弹的琴真好听。
    是吗?
    管家的表情看上去很不解风情。
    魏易尘端着夜宵上去。
    秦羽白还在书房里工作。
    他一整天的状态都不好,工作效率变低,晚上回来加班依旧是心神不宁。
    魏易尘敲门送上夜宵。
    秦羽白的脸色很不好看,加上脸上的伤,看上去可以称得上是狼狈。
    这么晚了,秦羽白扫了魏易尘一眼,让秦卿早点休息。
    魏易尘心想是嫌琴声太吵影响工作吗?
    马上就意识到那只是他过于务实的想法。
    他的雇主对那位柔弱的大少爷可是全心全意的疼爱与迁就,怎么会嫌这样的天籁吵闹呢?
    好的。
    魏易尘放下夜宵,转而上了三楼,去敲了敲传来琴声的房间,少爷,很晚了,您该睡了。
    琴声戛然而止。
    没有回应。
    魏易尘习惯了。
    家里有位游魂般的小少爷,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不喜欢理会任何人,有谁能听到他的声音都属于恩赐,最多的就是看到他坐在房间里绘画的侧脸。
    那张脸,和晏双几乎一模一样。
    魏易尘打开手机,照片上的晏双笑得很开心。
    不是装出来的开心,是真的为面前丰盛的一餐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拇指轻轻滑过屏幕,像是在抚摸那张漂亮的脸孔。
    不一样的。
    养在深闺里的少爷和受尽苦难的凡人怎么会一样?
    鱼眼珠和明珠就算看起来再像,也从来不是一个物种。
    手机上方忽然跳出了一条信息。
    出来。
    魏易尘全然地怔住了。
    我在你们这栋鬼宅的西后门。
    鬼宅?
    真是贴切。
    又骗他?
    魏易尘这样想着,脚步却还是秦宅那个人迹罕至的西后门走了过去。
    夜已经很深了,高大的树木因无人管束生长得蓬乱又嚣张,连接成一大片一大片浓密的阴影。
    西后门的铁门被浓绿的藤蔓缠绕,几乎已经分辨不清哪里是围墙,哪里又是出口。
    深夜安静,了无人影。
    魏易尘轻笑了笑,他好像逐渐习惯被那个小婊子欺骗、耍弄,并且不觉得生气。
    这些小小戏码是他枯燥生活中的一点娱乐。
    他愿意为它买单。
    沙沙
    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传来。
    魏易尘转身的脚步顿住,他回过脸。
    藤曼交缠的铁门外有张带笑的脸,比月亮更动人。
    他提着一个袋子,声音轻轻,谢谢你请客,我给你打包啦。
    魏易尘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他在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面前的人是他幻想出来的。
    被骗了那么多次,终于有一次是没有骗他了。
    晏双踮起脚尖,手高高地举过铁门,来接一下。
    他站在铁门外,像一个坠落在深夜的梦。
    快点。
    催促的声音传来,魏易尘终于慢慢地走向前,他看着晏双的眼睛,伸出长臂接过了塑料袋子。
    指尖相触,晏双的手指是冰凉的。
    我走了。
    晏双冲他摆手,转身时,尚未收回手的手被一股大力拉住了。
    另一只手穿过藤曼环绕的铁门缝隙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预定了。
    声音冷淡,与他炙热的掌心截然不同。
    其中的意味是两个人之间独有的秘密。
    冷白的月光照耀下,晏双回眸一笑,对上魏易尘镜片后闪烁的眼睛,笑容狡黠,我考虑考虑。
    后台涨到15%的感情线说明这位管家还远远不到沉迷的程度,希望魏管家再努努力,多陷进去一点。
    晏双毫不留恋地将手腕从对方的掌心抽出。
    掌心的余温烙在他的手腕上,他对魏易尘挥了挥手,笑容无邪,红唇微张。
    你老板正在楼上看着你。
    第26章
    明天6点半,我要去上早班,你来接我可以吗?
    晏双解开安全带,对姚靖一扬眉。
    姚靖嘴张了张,发现自己既没有立场也没有勇气拒绝晏双,只好悻悻道:好的,就在这里上车吗?
    对,晏双露齿一笑,你有没有兴趣做顺风车司机啊,收入我们可以五五分。
    姚靖:
    还是不方便吧,晏先生。姚靖艰难道。
    那就算了。
    都是打工人,晏双没为难他,友好道:晚安。
    晏双下了车,人影都消失在了视线中,姚靖才迟钝地挥了挥手,
    晚安
    这个普通的人好像真的有一种很奇特的魅力。
    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又很自在的样子。
    姚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下了车窗。
    微凉的夜风吹入车内,立刻就让姚靖的头脑清醒不少。
    这种段位的人可不是他这样的人碰得起的。
    秦羽白、纪遥,甚至魏易尘,晏双身边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大把的本钱投入其中。
    他一个凡人就算了,沉没成本太高,还是别妄想趟这趟混水。
    姚靖深呼吸了几下,照例将一天的监视成果发给魏易尘。
    晚饭那部分就算了。
    反正魏易尘也都知道。
    魏易尘提着外卖的塑料袋子回到宅院内。
    楼里没了琴声,显得极为安静,佣人们轻手轻脚地做着一天的清洁收尾工作,看到外出的管家回来,手上多了个食物的袋子,忙殷勤地上前,魏管家,我帮您放好。
    手腕轻轻偏过,不用。
    魏管家,楼上又有佣人下来,先生找您。
    秦羽白仍然在工作,书桌上凌乱地摊开了许多文件。
    魏易尘很镇定道:有什么事吗?先生。
    今天的材料呢,秦羽白头也不抬道,那赝品的。
    魏易尘扫了一眼文件堆积如山的桌面,先生现在要看?
    秦羽白抬起脸,面上伤痕斑驳,看上去带了点煞气,你说呢?
    您稍等。
    魏易尘微一弯腰。
    以后每周给你放一天假,秦羽白低下头,翻过一份文件,人都找上门来了,他抬起眼,神情有些放松的戏谑,谈你的恋爱去吧。
    不是
    秦羽白手有力地在半空中一顿,去吧。
    魏易尘不再解释,先退了出去。
    看来晏双这次也没骗他。
    秦羽白的确在楼上看到了他和晏双。
    只是西门那里一直荒废着,连盏灯都没有,所以秦羽白压根没有看清和自己下属说话的人正是他的情人。
    从始至终,魏易尘都很镇定,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塑料袋装的外卖就放在他的案头,他坐在书桌前,开始整理晏双一天的行踪。
    魏易尘边工作边冷静地剖析着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做出那样反常的举动。
    也许是因为注视得太久了,就产生了也想要得到的冲动。
    晏双临走前的那个笑容提醒了他。
    这是个游戏人间,以此取乐的小恶魔。
    用婊子来形容都是夸赞。
    婊子是可以用金钱买到和维系关系的对象。
    晏双不是。
    他的乐趣比这要高级得多,不是什么人都玩得起的。
    可以碰,但不能上瘾,魏易尘很郑重地告诫自己。
    倒是他的这位雇主秦羽白有点反常。
    魏易尘在这位雇主身边工作两年,很清晰地知道秦羽白第一在乎的是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病秧子弟弟,第二在乎的就是工作了。
    而今天白天一整天秦羽白都魂不守舍似的,工作状态很差。
    公司里的那些员工股东都战战兢兢的搞不清这位皇帝似的人物今天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魏易尘心里最清楚。
    秦羽白在想晏双。
    甚至在晚上加班无法完成白天的工作的情况下,他还要察看晏双的行踪。
    他的这位雇主好像正在无自觉地在不断失控。
    这是个很好的参照物,提醒他时刻保持警惕,有些事情,在脑海里过过瘾就足够了,别真的一头跳下去,死无葬身之地。
    晏双的行踪很简单,上课、打工,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地方,秦羽白在书桌前匆匆浏览,目光乱扫一通后在最后一张照片停下。
    照片上,晏双背着他那个旧帆布包正在爬医院门口高高的楼梯,他整个人在高大巍峨的医院大门前单薄得像一张纸,渺小得可怜。
    秦羽白扶住额头。
    说是不肯让晏双痛快,不能让晏双高兴,可晏双是受罪了,他也未见得好到哪里去,看到这张照片,他没有感到一丝的愉悦。
    伤害这个人的肉体,除了衬托出他的对他的无能为力,其余根本毫无意义。
    这样拉扯着,简直就像是两败俱伤。
    找一个替身情人,是为了缓解他的压力,怎么反倒他越来越累,频频发怒?
    他是不是该改改目前对晏双的态度?
    太过在意,消耗的只是自己的情绪。
    出去吧
    秦羽白疲惫地一挥手。
    明天中午把人接过来。
    好的。
    马场的会客室里,萧青阳无奈道:喏,新手机。
    纪遥沉默地接过手机,去拆旧手机的外壳。
    萧青阳:我说你这个闹独立闹得有点太虚伪了,好车开着,好地方住着,在我这儿一个电话就让人送了部新手机过来,我的大少爷,您这是独立吗?
    纪遥淡淡道:我没花他的钱,他抬起眼,清俊秀丽的脸上满是与生俱来的高傲,这是我的信托。
    他含着金汤匙出身,尽管那非他所愿,他也已经将它刻入骨髓,永远无法真正坠入凡间。
    萧青阳摇摇头,转移话题道:那个欲望呢?
    对萧青阳这个代称,纪遥很不满意,冷厉地扫了他一眼,别这么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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