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莫名其妙又无以名状的情绪,不知从何而来,宛如狂风卷起巨浪在心中澎湃汹涌,惊涛拍岸般打得他坚如磐石的心飘摇不安。
    别说旁人看得直眉楞眼,他自己都大惑不解。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茫然而不知所措。
    屋外蓦地传来的轻微敲门声,将神游天外的魂思拉回人间。
    他懒得起身,漠然地说了声进来。
    门被人无声推开,齐季站在门口,笑意深染的雅致眼眸外露了几分担忧之色:没事吧?
    明明是清幽淡雅的温柔嗓音,却如电闪雷鸣一般重重轰在心上。
    迟肆心脏猛然剧烈一蹦,有如雷鼓,整个人也仿佛触了电,唰的一声从床榻上弹立起来。
    手脚全然不受控制,脑子里也一片热气腾腾,像是装了一锅浆糊粘稠得无法思考。
    我看你方才都没怎么吃,想必也没饱,要不要吩咐后厨准备点别的?齐季靠近他,在床沿边站定,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阳春面如何?
    齐季的功法很特别,时常将气息掩盖的极为隐蔽,要不是亲眼见到眼前身影,几乎难以靠脚步和呼吸察觉到他的存在。
    可迟肆此时感觉空气有些凝固,身旁传来些许温热气息,夹杂着错觉似的朦胧暗香,渗入心脾。
    耳根的灼热猝然蔓延到了喉内,让他口干舌燥,喉结滚动几许,硬是发不出一点声来。
    怎么了?见他半天不答话,齐季温声问道,没事吧?
    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迟肆深吸了一口气,如实回答:脸烫气短胸闷,脑子里黏糊糊的,空白一片难以思考。
    不过,他顿了顿,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下子就好了。
    在见到对方笑容的那一刻,心里堵着的那口闷气,须臾之间就消散得不留一点痕迹。
    余出的空荡,瞬间被另一种喷薄而出滚烫的情绪填满。
    齐季仍不放心,微蹙着眉伸手搭上了他手腕上的经脉。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肌骨,迟肆后背瞬间窜过电流般的颤栗。
    摇曳的烛火为苍白的骨节添上一层暖黄,细长有力的手指在灯火辉映中,赏心悦目到使人难以移开目光。
    他的心烦气闷不治而愈,脸却烧得更凶,连带全身都燥热起来。
    脉象有一点快,身上似乎也有些发烫。齐季把完脉后收回手,许是感染了风寒,要不要找个大夫开副药?
    不用!迟肆猛然绷直了背,我身强体健,绝对不可能生病。
    即便习武之人,偶尔染一两次风寒也是常事,哪有人不生病的。齐季眼梢微弯,你脉象有力气血畅通,也生不出什么大病。
    这样,今晚你早些休息,若是明日还觉得有什么不适,我们再去找大夫。
    精致如画的双眸里又闪过一丝嘲弄:老四,你该不会害怕喝药吧?
    怎么可能。大爷我这辈子就没有怕过的东西。迟肆昂首,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本想好好解释清楚,他不会生病,没喝过药,更谈不上怕。
    但对方眼角微垂眉目含笑,烛影明暗中交织着清雅又艳魅的见血封喉与勾魂夺魄,他一下就楞了神。
    只心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齐季轻笑一声,又问了一次他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又叮嘱了一句早些休息,随后离开了房间。
    玉树临风的身影一消失,迟肆绷得笔直的后背瞬间绷断了弦,又一头栽到床榻上。
    窗外虫鸣窸窣吵闹不止,使人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他依然不知这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究竟怎么回事,心中却像灌满了蜜糖一样甘甜。
    止不住上翘的嘴角让他独自在房里几乎笑成了一个傻子。
    ***
    第二日醒来之时,迟肆心中舒畅得无以复加,连以往赖床的毛病也消失殆尽。
    他一个挺身从蹋上一跃而起,迅速穿戴好后急不可待出了房门。
    哟,今儿还挺早。
    见他来到大堂,齐季眉眼含笑揶揄。
    按平日迟肆起床的时辰,饭菜上桌后还得等他一会。
    今日刚过午时,他们才上桌点完菜,他就已经出了房门,比平日足足早了两刻钟。
    真够不容易的。
    迟肆眉飞色舞,毫无愧色地说了一声惭愧,大刀金马往条凳上一坐,笑意张狂得比盛夏烈日还要明媚。
    迟肆你没事了吧?谢观柏仔细打量了他片刻。
    昨日迟肆不知何故,忽然间就默不作声,半低的眉目在额间碎发投下的阴影中诡艳森寒,像是画中俊艳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妖魅。
    听齐季说他身体不适,或许是长途跋涉,奔波了两日没休息好以至感染了风寒。
    他也没敢去打扰。
    现在看他春风满面,和往常一样生龙活虎生气勃勃,应是经过一晚的休整已经恢复。
    迟肆眉头轻挑予以回应,意态悠闲得痞气十足。
    此刻正是饭点,客栈大堂内人来人往,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听说逢山村的神仙庙走了水,即刻吸引了半数人的注意。
    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下午。
    那神仙呢?
    不知道。整座庙都被烧没了,也没见有神仙出来。不过据说只死了一个守庙的道士,其余香客都没事。
    现在还能去上香请愿吗?有人焦急问道。
    客栈内许多百姓都为此而来,对求神一事格外关心。
    庙都没了,你去哪儿拜神仙。昨日就有不少进村求神的人连夜返回。今天上午也有不少人中途就折返回来。
    你们是打算去上香的?我看啊,就别再白跑这一趟了。
    大堂内说长道短议论纷纷,有人打算放弃,下午就回家,也有人不死心,仍要去逢山村看一眼。
    逢山村以后会怎么样?谢观柏突然一问。
    第32章
    逢山村以后会怎么样?谢观柏问。
    他们昨日直接就离开了,也没想过后面的事情怎么处理。
    不怎么样。齐季微笑中暗含一丝轻鄙,放着不管,等时间冲淡流言,用不了多久事情自然平息。
    谢观河接道:假神仙不在,村民们很快会回归以前的平静,那才是他们该有的正常生活。
    只是,他轻叹一声,皇帝迷信长生之说,四处派人寻仙问药,民间骗子横行。即便少了逢山村这一个,其他地方仍旧层出不穷。最终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
    谢兄如此忧国忧民,可曾想过入朝为官,替百姓办些实事。齐季调侃,以谢兄之才
    怎么可能!谢观柏惊声一炸,差点从条凳上蹦起来,我师兄天赋过人武功盖世,怎么会去当朝廷鹰犬!我们瑶山是天下第一名门正派,此生绝不和那群狗官同流合污!
    江湖豪杰纵横天下,快意恩仇拭血论茶,他最看不起那些被荣华富贵迷花了眼,为了钱财这等身外之物就入朝为皇帝卖命的剑客。
    若是谁想让他师兄当个朝廷走狗,在皇帝面前卑躬屈膝,他第一个不答应。
    观柏,慎言。谢观河瞪了他一眼。
    他也不耻那些为着金钱权势入朝为官,甘当朝廷鹰犬的江湖人。然而人各有志,别人的选择他不好随意置喙。
    况且当世有几个高手已经投靠了朝廷,也有一些江湖门派和朝廷来往密切。
    谢观柏初入江湖,年轻气盛毫无城府,一句话就把这些人通通骂了进去。
    若是不小心传入别人耳中,很容易得罪别的门派和一些前辈高手。
    谢观柏一直有些怕这个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师兄,不敢再多言,只哼哼涨红着脸,用力一口咬下嘴边的肉。
    客栈外突然扬起一阵杂乱的马蹄喧哗,跟着两个身穿官服的差役大步走了进来,朝掌柜交代了几句,又匆忙离开。
    辛苦官爷,官爷慢走。掌柜点头哈腰送走了他们,急忙转头对着大堂里的客人们高喊:好消息好消息。
    江南皮革厂倒闭了?迟肆自娱自乐接上一句,只是声音太小,被掩盖在掌柜的呼声之下无人听清。
    被碎石砸断的官道已经清理干净,恢复通行。前往西北的客官可以动身了。
    谢观柏一听,立刻又来了劲。
    他正愁下午不知该去哪里打发时间,更不知他们还要在客栈等多久。没想到昨日刚从逢山村回来今日路就通了。
    既没耽误多少时间也没碍着武林大会的事。
    迟肆你吃快点,吃完我们就出发。
    他不敢催促师兄,只能找迟肆说话。
    几人吃了饭,回房收拾好行李,下楼时人满为患的客栈已经空去大半。
    这几天暂住于此的客人,一部分要去逢山村拜神求仙,另一部分要去摧雷山庄参加武林大会。
    今日神仙没了,路也通了,喧闹随着人流一同散去,小客栈又回复了以前的安静。
    ***
    四人策马扬鞭朝西北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时常看到三三两两结队而行的百姓,同他们相向而行。
    无论是穿着褴褛的穷人,还是锦衣绣袄的富人,都神情沮丧行色匆匆。
    这些人怎么回事?谢观柏诧异。自下山以来,他还没在路上见过这样的情形。
    三人皆沉默不语,没人回答他。
    过了片刻,谢观河一声叹息:听闻前几日的地震中,南面有一郡县受灾严重。这些百姓受了灾没了定所,只能背井离乡去往别处。
    他专注又悲悯地看着这些行路人,似乎要将一切人间疾苦都深深印入眼中。
    走吧。齐季无奈催促。他怕迟肆见了,会勾起流离失所的回忆。
    他当初是否也是这般,从西南边隅一路北上走入京城?
    遇上这样的天灾谁也没办法。只能哀叹一声天道无情。
    几人继续北行,打尖住店又是一日。
    迟肆起得晚,谢观柏累得早,本来星夜兼程只需两三日的路途,硬是被这两人生生拖长了一倍多时间。
    这日众人巳时三刻才从客栈出发,没行多久谢观柏就嫌中午日头太晒,一路上又没个阴凉地儿,见到一个茶棚便不肯再走,叫嚷着要坐下喝杯凉水。
    谢观河朝齐季抿嘴:见笑了。
    齐季薄唇一勾:咱们家老四也让你见笑了。
    带着这俩拖累,两人都无话可说,无可奈何。
    谢观柏推着迟肆走向空余的桌凳。
    这日头确实晒人,许多行人也不愿顶着烈阳赶路,茶棚里坐满了人,没剩下几张空桌。
    茶博士端来茶水,谢观柏忙不迭倒将水倒入杯中,刚要入口,齐季一把扣住他手腕:走了。
    谢观柏一愣。
    他们才刚坐下,水也才上,怎么就又要赶路?
    迟肆看着齐季,只见对方眼梢一挑,淡墨飞白般的雅泽双眸隐隐透着半分气势严峻。
    他即刻会意,从刚坐下的长凳上又站了起来,装模作样伸了个懒腰,跟着说了一声走了走了,便同齐季并肩走出了凉棚。
    谢观河自始至终站在路边,冷峻地观察着凉棚内的一举一动。
    即便烈日当空热浪灼人,他也如同漫天风雪中凌霜傲立的冰岩,神色清冷得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见师兄也如此严肃,谢观柏不敢再叫苦,慌忙放下水杯跟着三人跳上马背,重新上路。
    怎,怎么了。他咽下一口唾沫,不敢询问谢观河,又找迟肆搭话。
    迟肆轻狂一笑:你要是喝了那杯水,现在已经见神仙去了。
    即便毫无江湖经验,谢观柏此刻也反应过来:水里有毒?!那其他人怎么办?
    迟肆笑道:别人喝了没事,就你喝了会有事。
    谢观柏大惊:什么时候下的?谁下的?
    迟肆偏头看了眼齐季。
    他进茶棚的时候扫过一眼,茶铺老板和茶博士都是不会武功的寻常人。
    喝茶乘凉的客人只有一两桌是带着兵器的江湖人士,其余都是普通百姓。
    他根本没在意,自然也没察觉出茶水被人动了手脚。
    要不是齐季提醒,谢观柏就差点儿在他面前把水喝下。
    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法。齐季染笑的眼眸闪过一丝锋锐幽光,只是旁边有一桌人,暗中斜眼往这边看,就等着我们把水喝下去。
    常年刀头舐血的人,对危险都有一种难以言明却极为准确的直觉。哪怕对手一个极不起眼的细微动作,都能让他们敏锐地察觉到逾常的异样。
    谢观柏身躯一颤。
    他不是不知江湖险恶,只是别人口中传言和自己亲身经历,到底隔了几重沟壑。
    第33章
    日落西山,四人在路边一座小镇落了脚。
    用过晚饭,迟肆懒散地倒在床榻上无所事事,蓦地听到一阵轻柔敲门声。
    他心念一动,急忙直起身正襟危坐,愉悦的心情抑制不住,在那句充满笑意的进来声中显露无疑。
    齐季推门而入,随即插上门栓,低声道:谢观河被人盯上了。
    他一旦认了点真,锋芒尽敛的眼眸便会浮现几分凌戾杀机。
    如今天下皆知道藏在谢观河身上。他被人盯上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老四,你现在仍是打算蹚这趟浑水?
    怎么突然这么问?迟肆漫不经心地露出一点诧异,不是一开始就决定好了吗?
    我本以为不过一些绿林莽夫,以谢观河的本事不至于出事。然而现在,齐季一顿,眸色深沉了几分,他们出手了。
    他们?
    按那些名门正派的说法,叫做邪魔外道吧。齐季轻嗤,对正邪之分似有不屑。
    他所在的组织,也是那群邪魔外道中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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