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几遍原文的赵嵘无比清楚,他如果不自己去争取,他和乔南期这辈子的交集都只会在剧情里那几章着墨的打脸里面。
    乔南期不会向他靠近,他只能凭借自己对剧情里那些人物的了解,依靠这些关系,自己走过去。
    乔南期那种圈子,要玩在一起,要么是他们看得上,要么就是玩得开。
    赵嵘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世,不管怎么努力,他们都不太可能看得上。更何况,他那两个堂哥看着呢,哪里有机会非凡卓绝?
    那就只有玩得开了。
    怎么玩得开?
    来酒不拒,来约不推。
    他没什么好酒量,一开始更是不会玩那些夜场里的游戏。
    只能硬生生灌下去,硬着头皮和那些人玩。
    有一次他喝到脸颊通红,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偷偷跑去卫生间吐了一会,走出门刚巧撞见乔南期。
    乔南期滴酒未沾,脊背挺直、身姿修长,站在他这个醉鬼面前,神采奕奕的。
    赵嵘刚吐完,洗了把脸漱了个口,满脸湿漉漉的,脖子上都挂着汗和水。
    这人垂眸看着他,赵嵘狼狈得一瞬间舌头都打结了:乔、乔大
    乔南期从容地解下挂在脖子上的围巾递给他:擦一下。
    这人独处的时候喜欢点沉香木做的熏香,围巾都浸染着些微干净的沉香味。
    独属于乔南期的微末气味凑到他的鼻尖,他下意识便接过,乖巧而规矩地在乔南期的注视下擦干脸上的水珠。围巾触感松软,香味温和沉静,和乔南期给人的锋利感截然不同。
    赵嵘擦完,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柔软,片刻才反应过来围巾的所有者并不是他。
    一抬头,发现乔南期已经转身离开,只给他留了个正在远去的背影。夜场五光十色的走道里,喧嚣至极的回响中,这个背影格外安静。
    他拿着围巾,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喊道:你的围巾
    乔南期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后来赵嵘洗干净了围巾,给乔南期发了个短信说要还给他,乔南期压根没回。
    也不知是不要这围巾了,还是送他的意思其实都差不多。
    再后来,赵嵘确实离乔南期更近了一点,也在这种场合练就了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但他这胃疼的毛病也算是去不掉了。
    好在乔南期年岁渐长,说的话也愈发有分量。
    这人轻飘飘一句我不喜欢酒味和烟味,赵嵘也沾了光,再没怎么喝过,只是有时候还会像现在这样胃疼。
    这事虽然和乔南期有关,但说到底是他自己的选择。
    赵嵘没和方卓群说这些,只是归咎于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对了,方卓群的话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你让我帮你投资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转到你名下?
    赵嵘不太在意地说:先放着吧。
    他也只是留个后手,指不定之后还能不能留得住。
    方卓群又接了个来自女朋友的电话,实在没办法了:我得走了,乔南期什么时候回来?
    赵嵘不想拖着他,撒谎道:快了。
    方卓群走到门前换下了拖鞋。
    临关门前,他看向躺在沙发上的赵嵘,余光中扫了一眼乔南期家宽敞的客厅不是摆着赵嵘根本不可能看的琴谱,就是挂着他们这种人也欣赏不来的画。
    他和赵嵘算是半个发小,初中就认识,赵嵘的喜好方卓群多少也知道。平常赵嵘喜欢看书,以前小小的公寓房里全是书,上了大学之后,不知怎么的变了个样,家里无非是一些游戏设备、打发时间的小玩具
    总之房间里都是满满当当的,不是现在这样,家里和宾馆似的。
    赵嵘和乔南期结婚之后,方卓群只在最开始来过一次赵嵘的家。现在乍一看,他才发现一直以来的别扭感从何而来这个地方不仅没什么生活的烟火气,也没有赵嵘的痕迹。
    赵嵘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语气随意:看啥呢?
    方卓群按下那一瞬间的不对劲,关上门走了。
    偌大的别墅,此刻又只剩下赵嵘一个人的呼吸声。
    没人盯着,轻松得很。
    他直接打电话给公司的组长请假请到这周末,随后像只大长虫一样裹着毯子,侧着身躺在沙发上,脸颊蹭着毛茸茸的沙发靠垫,浑身暖烘烘的,不过片刻便睡着了。
    乔南期彻夜未归。
    赵嵘没力气收拾自己,在沙发上躺了一夜。
    醒来的时候,入目所及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和他昨晚睡着前一个样子。主卧的门都没打开,怎么看都没有另一个人回来过的痕迹。
    要么去了他不知道的地方,要么就是
    又去找陆星平了吧?
    陆星平和他可不一样,他在乔南期眼中是不学无术的草包废物,陆星平是优秀开朗的天之骄子。
    赵嵘想起陆星平,就想到他和陆星平之前那《归程》原书里就有的操蛋的婚约关系,头更疼了。
    他揉了揉额头,打开手机看了眼。
    有方卓群回家之后发来的消息,还有他那群狐朋狗友的几个未接电话,就连身为同事的宋欣欣都发了句问候,问他今天怎么还没去上班。这些消息把赵嵘的手机塞得满满当当的,赵嵘看完回复完,却总觉得哪里忘了。
    他发呆了一会,才想起来,他昨晚胃疼的最厉害的那一刻给乔南期打了三个电话,至今,乔南期连个问候的消息都没有发来。
    以前的赵嵘会蹲着手机,每隔几分钟就忍不住看看有没有乔南期的回复。即便没等来,也还是会自顾自给乔南期发消息。
    现在的赵嵘只是扫了一眼,在床上翻个身,打了个哈欠。
    乔南期看样子也是不会这个时候回家了,赵嵘看了一眼日历离他上次去疗养院已经过去一周了。
    他在家里赖了会床,休息到有点精神,穿了身休闲的衣服,独自一人开车出门。
    去疗养院之前,他先绕路去了一个熟悉的别墅区。
    赵嵘在这片别墅区虽然算不上常客,但车牌号有登记在册,门卫没有拦他,他畅通无阻地开进了最里头的一栋前。
    幽静而宽敞的小道上,赵嵘缓缓踩下刹车,目光停留在别墅门口停泊的另一辆车的车牌号上。
    那是乔南期私人名下的车。
    乔南期果然又在陆星平这里。
    别墅里头飘荡出了悠扬的钢琴声,也不知是陆星平弹的还是乔南期弹的。
    赵嵘没有下车,只是盯着那熟悉的车牌看了一会。
    琴声停滞了一会,似乎一曲终了,没过几秒又传来了新的旋律。
    他认真地又听了好一会,只觉得这些音乐调子在他的耳朵里没有什么区别他果然还是和这些东西八字不合,天然便有着天堑鸿沟。
    他打开手机,选了一首流行歌曲播放起来,缓缓踩动油门,开往疗养院的方向。
    疗养院位于城边缘的郊区,周围都是大片大片的绿化,公路拐出一段才能开到,清幽寂静。
    这里是杨城设施最好的私人疗养院,每个房号都是独立的套房,价格也最贵。
    赵嵘是这里的vip,车都不用停,一路开进去,开到了一个独立的双层套房前。
    负责照顾赵茗的看护阿姨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小赵来啦。
    赵嵘一下车,看护阿姨就伸手来接赵嵘带的水果,赵嵘摆手,自己拎着走了进去,说:我妈现在怎么样?
    现在不太清醒,看护阿姨跟在后面,这几天都不太清醒,等她清醒了我给你打电话?
    赵嵘穿过套房,从后门走到了后面的小院,瞧见赵茗正坐在轮椅上,双腿盖着毯子,正在晒着太阳。
    她那双眼睛和赵嵘的眼睛一模一样,天然就带着几分笑意,即便面无表情,一张脸看上去也顺眼而柔和。赵嵘的眼睛和薄唇都遗传自他的母亲,他们站在一起,天然便像有着联系,那是他们血缘的映证。
    赵茗是赵嵘两辈子唯一的亲人。
    可赵茗生下他后不久就烧坏了脑子,隔三差五就发烧生病,一天之中没几个时间是正常的。
    以往还会神神叨叨说上几句傻话,现在有个清醒的时间都难得。
    赵嵘走到了赵茗跟前,赵茗却仍然双目失焦地望着前方,对他的到来毫无兴趣。
    他搬来一把椅子,迎着日光和微凉的秋风,耐心地给赵茗剥她最爱吃的葡萄,一颗一颗剥给她吃。看护阿姨知道赵嵘的习惯,赵嵘进来之后,她便离开了这个小院,做午饭去了。
    赵茗此刻不清醒,只是呆滞地吃着,赵嵘递,她就张嘴吃下去。
    赵嵘本来有很多话想和赵茗说。
    这是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厌烦他的人,也是他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
    可他现在坐在赵茗身边,突然没什么话好说了。其实很多事情他自己都明白,什么是他想要的,什么又是他得不到的,他也很清楚。
    他活了两辈子了,不是一个糊涂的人,只是一个固执的傻子。
    于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日光随着时间缓缓挪动,整个小院寂静无声。
    赵嵘陪了赵茗一整天,连午饭都是在疗养院吃的。
    傍晚,黄昏倾覆而下,小后院里一直只有他们两个人。赵嵘弯下腰,抱了抱坐在轮椅上的赵茗。
    他嗓音裹着一股许久不曾开口的微哑:妈妈。
    赵茗没什么反应。
    本来还怕和你说这些影响到你的心情,现在你也不会记得我想和你分享一个好消息。
    赵茗依旧看着前方。
    我变心了。
    我不想喜欢乔南期了。
    第5章
    十几年这个时间,放在行将就木的老人面前,就是一段不长的岁月。
    但放在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眼中,和大半辈子也差不多了。
    其实《归程》里的赵嵘和乔南期并没有那么早遇见,也没有认识那么长时间。
    这本书的剧情中,赵嵘是出现在后半期的炮灰,是乔南期打压陈家的第一步。
    而赵嵘之所以背离剧情,在十几年前就遇上乔南期,可以说是意外,但也并不是意外。
    赵嵘上辈子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从小就没有亲人。在他好不容易有了个能养活自己的稳定工作时,他又被确诊遗传性绝症这兴许也是他当初成为孤儿的原因。
    他在医院里治疗了三年,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看书,《归程》这本书他看了不下五遍,对里面的剧情很是熟悉。
    后来他病症走到尾声,以为自己短暂的一生就要结束,却没想到,再次睁眼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变成了一个九岁的孩子。
    当时赵嵘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昏暗的楼道里,后脑一片湿淋淋的那是血。他在没有光亮的肮脏楼道里,指尖沾着粘稠冰凉的血液,在茫然无措中缓缓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原来的赵嵘似乎是在放学回家的时候不甚摔倒,磕到了头,直接死了。
    而这九岁的身体却没有僵硬,代替他活下去的是一个年轻而成熟的灵魂。
    赵嵘翻找了书包里所有的作业本和学生卡,在楼道里等到了买菜回家的赵茗。赵茗带他回家之后,他花了几天的时间,彻底对应上了自己的身份他穿越到了《归程》这本书里一个出场不到几章、和他同名同姓的炮灰的小时候。
    他本来就和剧情关系不大,就连原书里赵嵘的所谓下场,对于上辈子又是孤儿又得了绝症的他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崭新的一生得来不易,赵嵘当下立刻决定遵照剧情走完,做一个合格的小炮灰,然后功成身退,过他自己的潇洒日子。
    赵茗更是意外的惊喜。
    虽然当时的赵茗已经时而清醒时而痴傻,但她对赵嵘的亲情是无可指摘的。就算他们窝在一栋破旧的老居民楼里、住在一间逼仄的小公寓里,就算身体有问题的赵茗只能以接一些家政杂活为生,就算日子过得十分拮据,她依然把能拿到的最好的一切给赵嵘。
    她不知道和她春风一度的是身价显赫的陈丰年,只是孤身一人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尽力给赵嵘最好的照顾。
    赵嵘上辈子从未体会过这样的亲情,这辈子格外珍惜。
    虽然他身体还是个小孩,灵魂却是个已经经历过生死的成年人。他一边上着学,一边尽可能地找一些小孩子也能拿到钱的小时工,帮人发发传单之类的,就这样和赵茗在老旧的租房里相依为命了五年。
    他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归程》剧情开始,等他渡过剧情,他再带着赵茗安安稳稳地生活。
    可在赵嵘十四岁那年,赵茗突然半夜发起高烧,怎么都退不下来。
    赵嵘打了急救电话,瘦弱的身躯背着赵茗跑下漆黑的楼道,将人送上救护车。到了医院,他才知道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发烧,而是赵茗脑子里那些毛病发作。
    他坐在急救室外,回想着原书剧情里只是提了一嘴赵嵘母亲的身份,这才明白过来原书里的赵嵘出场的时候,赵茗恐怕早就死在这次的病发中。只是现在的他并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本该发生的剧情因为他而产生改变,赵茗不但没有病逝,还因为抢救及时而挺过了这一关。
    赵嵘却没有办法松一口气。
    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赵茗虽然救回来了,但她的病情更为严重是事实,她需要长时间的住院治疗。
    可他们没有钱。别说是那些昂贵的治疗方案了,单单是住院的费用,赵茗卡里所有的积蓄加起来都交不够一周的。
    赵嵘的灵魂再成熟,也只是个连办卡都有极大限制的孩子。
    他穿书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凭空变钱的本事。就算他知道《归程》的剧情,那些剧情都和男主乔南期密切相关,他根本无从下手,也没办法凭空找到现在还没出场过的陈家人。
    赵嵘已经记不得当时具体的心情了。
    他只记得,他当初基本是破罐子破摔地拨打了乔南期的电话号码。那串号码是《归程》原文中编的,或许是作者为了凑字数,每到其他角色联系乔南期的时候,这串数字总会出现一下。赵嵘看这本书看了那么多次,对这串数字很是熟悉,时隔几年依然记得。
    他其实不确定,年少时期的乔南期是不是就开始使用这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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