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北城门大开,百姓夹道,羽林卫簇拥着文武百官与王公贵戚扯出一里长的壮观队伍,阵仗隆重万分地等待着大周的议和使团。
    雪后初晴的暖阳挂在头顶,照得官道两旁的玉树琼林细雪如尘,晶莹透亮恍若仙境。
    楚云声骑马在队伍最前,等了不多时,官道尽头便奔来一队轻骑开道。
    随后,被马蹄溅起的飞扬的雪花中,一支车队慢慢行来。
    不同于大晋这边捧果携花,又带宫女又带贵妇的奢靡虚华,大周的车队大多是强壮的军士随行,战马矫健,偶尔有女子的身影,也是挎着刀牵着马,英姿飒爽,带着一股北地浸染出来的强悍。
    车轮声渐近,大晋的队列中,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繁花锦簇的腐烂,哪禁得起这样的马蹄践踏?
    大周使团到!
    一声唱喏,双方见礼。
    从大周使团中走出来的青年身上少见的没有丝毫北地的蛮气,而是带着类似书生的温文尔雅。
    他一眼扫来,眸中冷光一闪而过,面上却带着极为和善的笑,朝着楚云声行了一礼:见过摄政王殿下,久闻王爷之名,难得一见。
    楚云声看着眼前这只披着羊皮的恶狼,笑了下:八殿下谬赞。宴会已备好,殿下,请。
    大周八皇子笑着点点头,正要上马车进城,大周使团内却突然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冷哼:我大周八皇子入城,大晋皇帝竟连个面都不露,莫非是看不起我大周?
    此言一出,场内立刻静了下来。
    第84章 暴君与帝师 9 跪下可以活得快活,
    乌泱泱几百人簇拥官道,却是落针可闻的寂静。
    一些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楚云声身上,楚云声却恍若未觉,只是略一偏头,目光冷漠地看向大周使团的方向,不耐地嗤笑了声:八皇子来京,本王出城迎接,你却道不满
    莫非,是看不起本王?
    平平淡淡几字,却有着雪后惊雷的悚然。
    大周使团中出声的那人神色一怔,猛地看向楚云声。
    光照雪色,拢在楚云声凌厉冰冷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浓浓的冷酷阴翳之色。却也只是一瞬,楚云声翻身上马,那神色便消散无踪,只余居高临下的狂妄轻蔑。
    大周使团地位最高的也不过是八皇子,大晋摄政王出城迎接已是最高礼遇,旁的本该挑不出什么错来。但近年来大周与大晋交战,胜多败少,自然是有些看不起虚软懦弱的大晋朝,想要似真似假地压上一头。
    只不过,这位在边疆战事中平平无奇的大晋摄政王,却似乎并不是如传言中那般自负且草包。
    我
    带下去!
    大周八皇子像是才反应过来,厉声呵斥。
    大周的侍卫立刻动起来,雷厉风行地将那人捂嘴拖走。这动静快得就如一阵风,眨眼便散了,好似真是一出闹剧无痕。
    等那人被拖走,大周八皇子才歉疚地看向楚云声,摄政王见谅,我大周多性情洒脱之辈,没规矩了些,本殿下定当着人管教。
    殿下言重了。
    楚云声好似不当回事儿,随意道:一个下人的放肆碎语而已,本王还不放在心上。只是我大晋刑罚严酷,最饶不得以下犯上、仗势横行之人,还望殿下入了京,好好看顾点自己的下人。
    想像原剧情中一般给大周立个耿直莽夫人设,也要看我愿不愿意楚云声不软不硬怼了下,一双眼含冰纳雪般冷淡地注视着大周八皇子。
    八皇子和楚云声对视片刻,微微一笑:自然。
    方才仿佛凝固的气氛复又缓和过来,楚云声瞥见身旁的大晋官员们明显松了口气,一直紧绷泛青的脸色也挤出了笑容,就好像迎接使团最艰难的时刻已然度过去了。
    但楚云声却知道,一场见不得血光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大周使团入京已是正午,再到驿馆安顿,上下准备停当,天色便已暗了下来。偌大京城华灯初上,临近年节,夜市也是整夜不衰,长街彩灯如游龙,欢声笑语溢满四处。
    为大周使团准备的宴会在庄华殿,第一盏宫灯被挑着灯芯摇摇曳曳地亮起时,文武百官便已被宫人们引着鱼贯入内,依次落了座。只是落座后的众位大人心里头却并不安定,时不时便抬头朝上头的御座扫几眼,脸色阴晴不定。
    摄政王封闭内闱消息,扣了陛下这消息,可是真的?
    听说是陛下染了恶疾
    太医院可没有半点风声,倒是这半月的罢朝和今日摄政王的举止民间那流言,恐是要成真了!
    哎,慎言!
    纷纷嘈杂的议论都被刻意压低,不同立场的大臣彼此交换着眼神,真真假假地试探着。
    皇帝离宫,可不是一件随随便便就能瞒下的事。得到消息的人很多,但却无一人真的敢站出来去质问楚云声。因为他们都各怀心思,都在等。
    这场虚虚实实的试探在大周使团入殿时暂时歇止。
    摄政王楚云声紧随而至。
    他换下了平日那一身寡淡的衣裳,穿了一等亲王的朝服,暗沉的紫配着金色的暗纹刺绣,削去了几分他眉目间的冷漠脱俗,多了些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矜贵。
    他不疾不徐地走进殿内,衣袍卷着阶上的薄雪,紫金冠熠熠生辉。
    宫人渐次跪拜。
    摄政王到!
    尖利的唱喏响彻殿内,四下一时寂静。
    楚云声看也没看旁人一眼,径直走上玉阶,掀袍坐在了御座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这是属于他摄政王的专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今日陛下有恙,不便前来,还请八殿下见谅。陆凤楼的事所有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楚云声也懒得去编新的瞎话,索性将有病的借口用到底。
    大周八皇子徐宇轩似乎有些意外,担忧道:晋皇既是染疾,本就应好好休养,本殿也并非不知情理之人,自当理解。只是听闻晋皇陛下身体抱恙已有几日了,还是恶疾,如今正是大周与大晋议和的关口,陛下还是要保重身子,莫要出些什么事,误了和谈才好。
    楚云声扫了眼底下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淡淡道:和谈之事由本王经手,陛下身子如何,自是不会影响。
    徐宇轩神情温和地笑起来:王爷对晋皇陛下当真是挂心得很。听说王爷便是晋皇陛下的太傅?在我大周,似乎还未有如此年轻的帝师呢。
    各有规矩罢了。楚云声不咸不淡地应道。
    徐宇轩颔首道:确是如此,大周与大晋这地方风俗,朝堂规矩都是不同的。便如大周的太傅都是教导终身,而大晋的帝师似乎是在帝王弱冠之年便要辞官离朝
    听闻大晋祖训如此,是为免帝师干政,挟师恩左右帝王。这规矩倒也是个新鲜。您说呢,王爷?
    徐宇轩温和笑着,眼神也清淡,但平白便有一丝冷意,顷刻将这殿内的温暖席卷而没。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殿外呼啸的寒风似乎凛冽了许多,却不及阶上紫衣男人的脸色冷意刺骨:八殿下所言不错,大晋是有这个规矩。
    徐宇轩笑道:大晋礼仪之邦,重规矩,我大周却不然。
    他这话说出来,却没了下音,而是转口道:既然晋皇陛下不来了,那这宴便开席吧。这一路奔波,本殿也是乏了。
    大晋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楚云声摆了下手:开宴。
    棉帘被挑起,一道道热气腾腾的美食佳肴被奉到殿上。
    宫人们的身影伶仃细长,穿梭在宫灯的光影间,添茶倒酒。又有舞女鱼贯而入,丝竹管弦调出的袅袅乐曲随着款摆的柳腰与水袖散开,扑着满室暖香。
    之前的唇枪舌剑一时俱被这歌舞升平荡尽,觥筹交错间,气氛慢慢热烈起来。
    大周女子多以孔武有力为美,倒是少了这几分柔肠百结的可人劲儿。有大周官员感叹,我家那母老虎最爱打打杀杀,还要披挂上阵
    哎!
    大晋官员嗤笑: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哪能喊打喊杀的,委实不美!您若是喜欢,本官府上还有几个
    席间的交谈楚云声只寥寥听了几耳朵,心头便鼓起了一股燥郁之气。
    千疮百孔,朽成烂泥,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清得干净的?
    大周女子皆可上阵杀敌,大晋却连男子都手无缚鸡之力。这些装聋作哑的人,又岂是真的看不出优劣?只是委曲求全,远比拼死折杀要平安上学多。
    跪下可以活得快活,谁又愿意站着受苦?
    楚云声垂眼看着杯中晃荡的酒液,忽然有点懒得应付了,便在这一片笙歌中开口道:八殿下,既是前来议和,可带了周皇的条约来?
    这问题在这种场合突兀响起,确实是出人意料的。
    就连城府颇深的徐宇轩都怔了一下,才勉强从酒水中抽神道:既是前来议和,自是带了条约。
    徐宇轩有点闹不明白楚云声突然谈起这个的用意,含糊道:不过和谈和谈,之所以谓之和谈,便是要谈的。这约定最后落在纸上是何模样,还是要我们两朝谈过之后才能定夺。
    靡靡乐音不知不觉停了,殿内的舞女也悄然退下。
    楚云声像是没听懂徐宇轩话里的深意一样,淡淡道:既是如此,那八殿下便说说大周的条件吧。
    在接风宴上直接和谈?
    甭管大晋还是大周官员,都未曾见过如此迫不及待简单粗暴的作风,但徐宇轩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皇子,只是嘴角略僵了一下,便放下酒杯,道:王爷似乎有些急。不过也无妨,我大周诚意十足,条件不多,其中最重的唯有两条,望大晋可以答应。
    楚云声问:是何条件?
    徐宇轩笑得温文尔雅:这其一,便是北地十二城。其二,便是大晋助我大周度过每年的凛冬
    多了也不需,只是一些棉被牛羊,盐铁粮食。众所周知,我大周地处北地,每至冬日,土地冻结,寸草不生,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饿殍遍地。我大周既然与大晋议和了,那便是兄弟情分。大晋富饶,富有天下,兄弟有难,帮上一把,也不为过
    殿内的大晋官员们慢慢瞪大了眼睛,脸色俱都阴沉至极。
    任是徐宇轩说得天花乱坠,情真意切,也不过是四个字
    割、地、赔、款!
    兵部尚书气得浑身发抖,蓦然拍案而起:大周欺人太甚!
    割北地十二城盐铁粮食,年年上贡这样的条件老夫看不出半点诚意!全都是野心,狼子野心!若真有这样的条约写在白纸黑字上,那便是丧权辱国遗臭万年!
    兵部尚书怒发冲冠,下颌上的胡须不住颤抖着,双目都在冒火。
    裴大人!裴大人冷静点
    旁边有同僚起来,紧张地将兵部尚书拉着坐下了。
    冷静?如何冷静!兵部尚书咬牙道,有人要在咱们身上咬下一块肉去!疼疼得很!如何能冷静!
    裴大人!
    大晋的席间有些混乱,所有大臣的脸上都压着隐忍的怒气,看向大周使团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
    楚云声心里也烧着一股火,但他更清楚,放火人的最终目的并非在此。
    他沉下脸,冷声道:如果这就是大周的诚意,那明日午时城门大开,便不送了,八殿下。
    徐宇轩的笑容淡了下去,眉间露出几分不豫:我大周自认为成王败寇,这样的条件可算不上苛刻。若是大晋执意如此,那冬过春至,北地失去的,便不只是十二座城池了。
    你!
    你敢威胁王爷!
    要战便战,我大晋还能怕了?
    窝火的大臣们立刻怒了,酒杯砰地砸在桌子上,怒不可遏。
    楚云声沉默不语,只是眉头死死拧紧。
    徐宇轩眼角的余光扫过大晋的官员们,视线不经意地落在楚云声略微收紧的手指上,唇角又慢慢勾了起来,声音温和无奈:战争带来的只有血肉的碾磨与牺牲。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打仗呢?
    大晋一名大臣冷嗤:这仗可是大周先挑起来的!
    徐宇轩脸色凝固了一瞬,旋即摇头道:若是能平安度日,我大周又怎会挑起战火兵戈?方才本殿所言字字属实,全属肺腑之言。大周表面看起来兵强马壮,但北地苦寒,百姓生存实在艰难,一年辛勤耕种,时常颗粒无收到得深冬,滴水成冰,更是艰辛,几乎日日都有许多尸体被冻成冰块,埋进风雪里,再不能醒来。
    王爷,以及各位大人,全都是治理天下之人,应当能懂本殿所说。境内百姓苦难至此,大周也无法,便只好拿起兵器,去抢,去夺说到底,若是真能安居乐业,又有谁愿意兴兵发难呢?
    徐宇轩顿了顿,语气中又透出几分为难:此次和谈,我大周确实是抱着万分的诚意前来。若是大晋愿意助我大周一臂之力,那便是兄弟。两国若成了兄弟,我大周便也不好再霸占着兄弟家的东西,那北地十二城,我大周也愿意撤军
    楚云声听徐宇轩扯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徐宇轩话里的意思大周不一定想要地,但一定想要盐铁粮食。
    不过楚云声不会蠢到真以为这便是大周的诚意。
    徐宇轩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若有所思,接风宴便在这样不尴不尬的诡异气氛中结束了。
    之后三天,大周与大晋的和谈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楚云声在最后一日去了议事堂,看到了那几张放在书案上的纸张。
    白纸黑字,明晃晃地刺着眼。
    这样的结果,在楚云声的意料之中。
    接风宴上那股冲动的火气下去了,大晋的文武百官也就冷静了。
    打仗,这是下下之策。
    如今国库空虚,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将才,凭什么和大周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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