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纹族长默默无语,有个嘴快的年轻人开了口,如果我们拒绝呢?
    伯斯看了他一眼,微笑了一下。
    哦?他说,你们也可以拒绝。
    坎拉尔接受。纳纹族长说,坎拉尔接受所有和撒谢尔的约定,只要不损害部落。
    伯斯又笑了一下,他站了起来。
    不会损害你们的部落。他说,只要坎拉尔愿意接受我们给你们的一切,富饶和繁荣就在眼前。
    他离开了毡包,不久之后,他离开了坎拉尔。
    回程的路单调乏味,伯斯路过许多部落,差不多每个部落都有一两个他们的人,但他对他们并不太关心。一般不会有人想要对付他们,要有谁敢这么做,那才有意思呢,而那些小学徒们可能会在他们的部落里造成某些变化,但那些变化无人引导,微不足道。
    利益足以引诱人作出冲动的决定,但之后的事情,唯有力量能够保证如人的希望一般发展。
    没有一个部落有这样的力量。
    在豹族部落,孩子们的努力不太成功,他们没有真正完成他们想要完成的东西,但考虑到他们的年龄和能力,结果也不算差。最重要的是,他们确实在整个部落的目光下完成了它,一个很大的,土色的,有点歪扭,但确实能够遮风挡雨的屋子,由木头,泥土和茅草组成,除了孩子们自己的力量,那两名狼人也帮了一些忙,不然可能有些孩子会把自己累死在这里。
    部落的冷眼和嘲笑在他们第二次失败时最令人难以忍受,但孩子们最终撑了过来,他们如今就待在自己建好的房子里,所有人整整齐齐坐在木墩上,看着站在最前方的那名少年。
    瑞尔在这个月里瘦了不少,他是眼神极其明亮,神色却变得更为沉稳。他站在只有一掌高的土台上,背后是一块拼好之后染成深色的木板,用黄泥捏成的粉笔放在一旁的木架子上它简陋得很难叫做桌子。
    他看着仰脸看着他的同学们,脑中的念头流水般经过,出口的却只有一句话。
    我们必须回去,回到我们的学校。他对这些同伴们说,不能留在部落里。
    没有人反对他的话,连犹豫的神情都很少,这个月已经足够让他们受够自己的族人。
    但这不是抛弃,部落是水的源头,没有部落就没有每个人,但有了人类,部落就不能这样下去。瑞尔说,我们要知识,我们要力量,只有学校里,只有人类那里才能得到。
    他没有说更多,也不用说更多。像他这样的少年总是渴望力量,以前是渴望纯粹肉体的力量,现在他们想要另一种力量,未必会给他们强大的体魄,却能征服更多的人。
    短暂的集体会议解散了,少年们开始整理行装,和当初归家的喜悦相比,这次回到人类之中的喜悦是另一种,这种喜悦是冷的,也是痛的,像清晨吹过脸颊的风,而且跟其他很多的念头混在一起。
    这些少年已经不是以前他的那些少年,就像瑞尔也不是以前的瑞尔,至少他觉得自己的变化很大,大到无论一个月前还是更久之前的自己都想不到。从一种境地换到另一种环境,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他年轻的生命经历的东西已经不少,而且他觉得以后还会有更多,但他对此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安。
    部落的生活也让他们学会了很多,有些东西不是人类不教导他们,而是只有自己见过和做过才能明白,瑞尔自作主张地冒了一次险,不过他是在保护之下,并且有不少同伴和他在一起。在这段时间里,无论一起来到部落的朋友,还是这些部落的孩子,他们都在这段时间里完全信任了他,就像他们开始互相信任,是信任,而不是服从。他们这群孩子之中没有算得上特别聪明的,只有那么两三个人有一点点带人做事的经验,而那点经验在不断遭遇的困难面前没起太大的作用,瑞尔刚开始还有点得意洋洋,觉得他比别人更强,没过多久,他就有点狼狈地承认,事情总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但也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在整理工具,把它们一样一样地放进木箱里的时候,他又想起了那个女孩。
    她在干什么?
    明月在坎拉尔部落的卫生室里。
    她还是个学生,还是女孩,但这并不影响她迈着两条细腿跟着成年人们上上下下,跑东跑西,不过要说做作业和讨论报告,目前的坎拉尔没有比卫生室更合适的地方。至少这里有很大的很稳的桌子,还安静,留驻在这里的唯一一位准医生很好地建立了自己权威,最近受伤的兽人也不多。
    明月写完最后一个字,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其他人还在为收尾而苦思冥想,她轻轻把自己的作业推到桌子中间,轻轻走出了这个房间。
    医生正在喝茶,苦苦的药草香气飘在空中,他看见了她,问道:要吗?
    明月坐到椅子上,双手捧起杯子喝了一口,以为自己会皱起脸,实际味道还可以,茶水很热,让她从肚子暖和到了手脚,坎拉尔的傍晚变得越来越冷,她在想这时候聚居地是否已经开始下雪。
    应该已经下了。医生用他特有的冷淡声音说。
    明月抬头看他。
    医生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在门外,远处的河水静静流淌。
    他说:大家都在想一样的事。
    您也会回去吗?明月问。
    当然。医生说。
    明月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不久之后,里面的房间传来纸张的沙沙声,和小声的讨论,她放下杯子,向医生微微鞠了个躬,然后跑了进去。
    少年们和撒谢尔的护送者,加上其他一些人离开部落的时候,人类允诺的房屋已经建起了三座,远远高出其他毡包的尖顶在部落外都十分醒目。这些房子现在还不能真正入住,但欢欣和向往已经充满部落,并且向着他方蔓延。坎拉尔的狼人们很高兴工匠们将在这里留到最后,不过,和人类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相比,这些为了引人注目而进行的工程并不是特别重要。
    第332章 从城市到部落
    重要的是什么?
    是控制。
    寒风呼啸而过,单薄的雪片在空中飞舞,凛冽的刀子风打在人的脸上,带来阵阵刺痛。天空一片漆黑,远山近丘都融入这纯黑之中,高高的路灯照亮了些微积雪的道路,路旁的房屋窗户中透出灯火人影,在这样深寒的夜晚,这片被光明笼罩的街区如同海中孤岛,人们只要待在自己的家里,就能将所有寒冷和恐惧隔绝在外,饥饿和困苦不能再威胁他们。不过有一些人此时仍在别处,为了这片新兴之地所需的一切,孩子们离开宿舍,到晚习的大礼堂去,还有一些人为别的目的出门。
    年轻人们裹着冷气挤进大门,沾在毛发上的雪片被扑面而来的暖意化成了水滴,他们抖抖耳朵,脱下靴子,踏上兽皮地毯,走进大厅,桌子和椅子的数量都很够,他们各自找地方坐下,拿出本子和笔。
    伯斯抬起头,还差谁?
    灰狼看了一会,年轻的狼人们嗡嗡地回应他们,他对伯斯说:一个不少。
    那就开始。伯斯说。
    正厅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块黑板,伯斯站在黑板前。
    我们上次说到哪儿了?他说,哦,统治。
    他想了一会。
    我们会成为统治者,这毫无疑问。伯斯说,但如何统治土地与土地上的人,使稳固的统治延续长久,是由术师决定的,这不由我们选择,也幸好无需我们选择。并非由于兽人天生比人类愚笨,其余人类与我们并无不同,我们做不到的,他们同样做不了。
    他从盒子里拿出粉笔,在桌子边缘磕了磕,侧身转向黑板。
    年轻的狼人们抬起头,专注地看着他。
    我们有一个非常大的目标,却只有很少的人手。伯斯对他们说,相比其他部落或者地区,我们的人才已经很多,但还远远不够。只是征服很容易,要把被征服的地区像吃进肚子一样变成我们本身的力量,却需要时间和无数的工作。眼下真正称得上被我们所拥有的,只有这片土地,其余仍是无主之物。部落不是土地的主人,所有的部落人都只是生存在土地上,和吃肉的、吃草的所有动物一样,他们是散落在大地上的种子,我们要用一张网,把他们全都收入囊中。这张网最中心的根筋,是生产和制造一切的能力,缠绕在第二层的,是绝对强大的武力,第三层是秩序,第四层是道路,将土地串联起来的道路,最后一层才是利益。
    伯斯在黑板上写下数字和对应的文字。
    第一,生产,生产是一切的基础,食物、衣服和住所,还有武器,只有生产才能给我们这一切,远远超过掠夺带来的。因为我们只能掠夺比我们弱小的人,并且十不得一;第二,我们必须保持压倒一切的力量,不允许对抗,也不允许背叛,无论谁想伤害我们,豆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这是我们达到目标,施行一切的保证;第三,秩序。伯斯回头看着这些年轻的狼人,每个人都想奴役他人,只要他们做得到,哪怕那个他人是术师,同样有人如此妄想,反过来,也没人想被奴役。有些人,一个两个,或者十几个,上百个,只要让他们吃饱睡暖,就会心甘情愿做奴隶,然而这些人从来不多,这些人也不会形成一个部落。我们要让所有人置于我们之下,就要给他们一个规则,那些规矩不仅能管住他们,也能管住我们,只有如此,其他人才会相信我们能够分给他们利益,能够心甘情愿像我们一样做事。奴隶在这里毫无用处,在过去,我们能将他们当成会呼吸的工具,能让他们做我们不想做的事,但今时不同以往。有些话我不得不说过一遍一遍,又一遍奴隶已经不能成为工具,已经没有多少他们能干的事了,术师需要,我们也需要人,只有会学习,会用脑子做事的,才是真正的人。
    我们要成为这样的人,也要将有能力的其他人变成我们的力量,我们要吸引这样的人来到,给他们食物和住处,医治他们的病痛,趁着他们的脑袋还没有像野兽一样简单发木,用知识填充他们的头脑,用训练强壮他们的身躯,用规则约束他们的行为,用富足,强大而又文明的生活覆盖部落的记忆,让他们的行事都如我们一般,让他们用我们的规矩去要求别人包括他们的族人,把他们变成我们,当他们回到部落的时候,就像播种一般,在新的土地上生出我们的树苗。
    但这样还是太慢。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壳子,这个壳子是由血缘,传统和武力捏在一起,抵抗外人的东西,来到我们这里的学徒们力量孱弱,无力打破,而我们也不能用他们来打破,他们是种子,要种在耕耘过的土地上,土地要我们自己来耕作。只有我们才知道我们需要什么果实,种子由我们培养,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如何让他们成长成树,部落本身养不了他们。
    他转身看向年轻人们。
    用桥梁和道路把部落串起来,选择几个合适的部落,喂养他们,用美好的未来和庞大的利益引诱他们,让他们动起来,带走他们最年轻和最有希望的人,让他们不得不从别的部落吸收新的血液,因此变得越来越肿大,越来越复杂,我们要给他们想得到和想不到的一切,为他们建起房屋,建起围墙,建起学校,建起市场,建起秩序,教会他们种植作物,加工粮食,织造布匹,用财富把他们束缚在土地上,在围墙之中,把野心圈养在风雨不入的房屋之内。这不是施舍,而是交易。伯斯说。
    交易?狼人们疑问。
    如此付出,收益在哪?
    难道仅仅是那些归顺与服从?
    但人的贪心永远不会被喂饱,何况如此埋藏祸因
    我们给他们这一切,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他们自己。伯斯说,是部落所有的部落人,所有的部落土地,形成部落的所有关系。
    他俯视众人。
    学徒是第一步;换走青壮人口是第二步;第三步,我们要进入部落,从开垦土地开始,用我们已经熟悉的,术师的方式,将那些想要跟随我们,学习我们的人捆绑成团,让他们看到,耕作土地的工具,技艺,土地产出的利益,都必须依靠我们才能获取,让他们用我们的语言说话,用我们的文字书写,用我们的数学计算。然后不仅仅是他们,不仅学徒,被换出部落的人,所有留在那些部落的,和来到那些部落的人都要如此。要他们土地的耕种依赖我们,病痛的医治依赖我们,工具的获得,技艺的学习都依赖我们,人与人之间,部落与部落之间的交易,同样必须依赖我们才能顺利,直到人与人之间,部落与部落之间的纷争,也依赖我们裁决。
    人心贪婪永无止境,人人都想富足安逸,但世上从无不劳而获的好事,我们几乎拥有一切,这些部落除了他们自己,除了他们自己的土地,还有什么能与我们交换这一切?在我们控制了他们的语言,文字,种植,交易,婚姻和裁决之后,属于他们的权力还剩下什么?
    云深的战略毫无新意。
    至少他自觉毫无新意。
    墨拉维亚却觉得很有趣。
    天气已经不太适合在室外活动了,军营的训练项目已经根据季节进行了变更,不过跟墨拉维亚关系不大,他的顾问职责比较复杂,在修摩尔已经和斯卡到原住地的新厂区去参与工程的时候,他前两天准确预报了这次的暴雪,此时正和云深走在聚居地巨大的玻璃温室里,风雪在双层玻璃外啸叫,室内却温暖如春,处处绿意葱茏,培植架阵列成行,水声汩汩从陶管中淌过,还有阵阵清美花香传来,那是不知疲倦的白蓉花。
    你很谦虚,同时又高傲至极,如同你对权力的态度。墨拉维亚说,你并不想奴役他人,却绝不容忍在你所见的土地上有第二种权力的形式。
    他含笑看向云深。
    这是因为你固有的信念,他问,还是对过往经验的深信不疑?
    一簇白蓉花簌簌地擦过云深的肩膀,云深侧了一下头,说:作为对世界认知有限个人,我只能通过学习和模仿成功的范例,来使自己的错误尽可能少一些。
    为何不是入乡随俗,追求纯粹个体力量的强大呢?墨拉维亚问,孱弱的躯体不仅限制你的行动,也限制你的寿命,即使人间诸多享乐对你缺少吸引力,难道你不想亲眼见到自己所有的目标实现,将智慧的光辉遍洒世界,让所有人仰望你的光辉?
    云深笑了起来。
    你并非不能做到这一点。墨拉维亚说,只是你从未想过?
    我是个无神论者。他说。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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