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了这些时候总被约束着,新来的兽人少年一天之中的其余空闲还算得上自由,他们被告知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在入夜前回到那些木板房子睡觉,但很少有谁想要去其他地方。这些来自海边和山中的兽人孩子们从早到晚都待在那栋巨大的透明建筑之中,每天必须离开的时候总显得恋恋不舍,他们激动地赞叹着,向往着,幻想着,这个梦一般的存在让他们确信自己能够忍耐人类对他们的任何对待,何况如今他们简直是被如同客人一般招待着。在得知成为人类学徒就是在这片撒谢尔原住地开始学习之后,那些跟着孩子们一起过来的部落兽人也安下心来。
    舍长们到达食堂的时候,大部分新来的兽人已经离开这里奔向那栋水晶宫殿,留在食堂的大棚之下的有几名巡逻骑士,舍不得马上吃完的少年少女们,还有他们的自己人。在领取食物之后,舍长们自然而然地和他们的自己人坐在了一块,自觉或者不自觉地,他们开始以人类学生为中心。在军营时,这些人类学生已经表现出了聪明才智,这两天更是有许多事实证明他们作为领头和同伴的可靠,双方都一样地对这种改变默不作声。
    吃完早饭后,人类和兽人学生们像前两天那样聚集在一起,开始还是人类和兽人两边各出一人,在简单地述说昨夜到今晨各处宿舍主要发生的事之后,金发少女站到了前方。
    今天会有一支非常,非常大的队伍来到。她说,所有的舍长都要和我去迎接他们。
    听懂了她的话的少年们发生了一些骚动,接下来金发少女拿出了一张纸,念出了接替的人的名字,让他们站出来,然后和那些舍长到一边去,对剩下的人,她用她甜甜的声音说:请你们把昨天的作业交上来。
    声音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兽人少年们露出了微妙的神情,不太情愿地陆续低下头,打开腰间的挎包。
    两千多人并不是多么大的一个数字,任何一个中等部落迁徙的声势都比这支拼凑而成的队伍要大得多,何况这支队伍的绝大多数都由少年男女组成,包裹、牲畜和车架都不多,只有领头的一些兽人有些年纪,手持武器走在外围的勉强能被称为青年,战斗却可能够呛,倒是更远处有些黑衣人驱遣着坐骑来回巡视,马匹步伐轻捷,身形精悍,骑士高大健壮,箭簇在背后闪烁着寒光。这支队伍不看那远超十倍的人数的话,和那些每隔数年就向王都进宫新鲜人口的部落倒是颇为相似。
    这支为求学和交易而来的队伍一边行进一边吸引同样目的的同行者的时候,不知何时后方缀上了一支不大不小的队伍。在发现他们的那一刻起,护送大队的人类和狼人就进入了警戒,和以青少年为主的大队不同,组成这支队伍的兽人几乎都是青壮年,眼神锐利,坐骑强而有力,身形和服饰都十分相近。双方没有花太多时间在试探上,黑衣的护卫队马上就派人去接触了他们,经过算得上良好的沟通,获得对方此行的目的之后,就不再理会他们。
    剩下的路程已经不多,那标志性的桥柱远远就能瞧见,不论队伍中的兽人们感想如何,护卫队的成员们多少都有些欣悦,一直不远不近跟随在后的那支队伍此时却开始加速,从大队末尾一直到越过他们,径直向前而去。大队伍中的兽人纷纷朝他们投去目光,护卫队的一些人也警戒起来,但最终没有作出什么举动。
    在大桥另一侧等候的学生们早已看到那支队伍扬起的烟尘,但首先来到他们面前的却是一队看起来不好对付的兽人。看到队伍之中的两名虎族后,与学生们一同守候此地的灰狼笑了一下,走上前去。
    日高水长,远客来到。他说。
    为首的狮族兽人微微低头,上下看了他两眼,才说道:我等诸人来自帝都。求见此地之主,魔狼斯卡梦魇,以及人类的术师。
    哦?灰狼仍然笑着,既然如此,就请你们随我来吧。
    他带着这批人离开了,学生们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兽人少年们窃窃私语:
    是贵族呀。
    还是强者。
    看起来都是来自强力的大家族
    看他们的黄金腰带和宝石臂环!
    人类的学生们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同样的交头接耳,他们交谈的内容却不太一样。
    是兽人帝国的使者,好傲慢啊。
    他们是来接回俘虏的,还是想要谈什么?
    他们能见到术师吗?
    在他们讨论的时候,作为领队的两名少女看向大桥的另一端,举手拍掌打断了他们。
    来了。她们说。
    被灰狼引导的帝都使者们走过平坦坚实的土道,踏上水晶宫殿前的赭色地砖,经过一楼和二楼层层林立的光彩熠熠的货架,来到第三层,被安排在一片宽敞的房间中住下。大多数时间都不出声地聆听狼人解说的狮族在询问几个必要问题之后,一阵沉默笼罩了下来。
    灰狼仍然保持着微笑,那么希望你们在这里感到舒服。就这样了。
    然后他就向他们告别了。
    这些使者没有询问这头灰狼什么时候能参见那两人魔狼或者人类术师。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确信那两位掌握着力量和权力的存在不会忽略他们,只是这名狼人的态度让他们感到不快,如在路上所见的那些护卫部落的骑手一样令人不快。无论这头狼人,或者那些带着部落新鲜血液来到这里的骑士们,还是这片土地上他们见到的一切,都说明着在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时候迅速发生和发展的诡异变化,犹如冬季的冰消雪融,夏日的寒风苦雨,不合天时,违背常理,古怪而又锋芒毕露,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这些变化造成了他们一再的,难以接受的惨痛失败。
    原本帝都之中的贵族们对帝国偏境的部落争斗并不太在乎,哪怕斯卡梦魇确实有可能登上帝位,元老们也有许多办法对付他。然而那头魔狼逃了,几乎是大摇大摆地,像风一样地离开了帝都,然后让所有追捕都像一个笑话,再之后的战争连提及都令人感到疼痛的战争
    狮族头领走向窗边,几名兽人跟随着他,大地在他眼下展开,背后传来虎族兽人的爪子挠过什么的声音,他并没有回头。
    在他眼下褐红色的土地上,那支被他们甩在背后的大队伍也已经渡过桥梁,在这里看来,这些兽人就像一团涌动的蚁群或者一团乱麻,但是有人将它们他们引了出来,像一条线或者一队前去觅食的蚁类,分流在道路上。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漫不经心看过的场景,只不过视线落地的高度不同:在帝都外,那些年少的,茫然的兽人孩子们也像成群温顺的家畜一样被人引导着进入那些宽阔而又杂乱的营地。他们将在那里生活和训练,成年之后被挑选充入元老家族的私兵,剩下的则归入帝都所属的军队之中。
    狮族又想起了此时帝都皇宫之内,高踞王座之上的那头兽人,他们此行的目的
    还有双王。他低声说。
    灰狼基尔离开大楼之后去看了看那些新到兽人们的状况,并不奇怪一切看起来混乱不堪。在那些整整齐齐的新建宿舍之间,到处都是在走动的兽人,他们东摸摸西看看,呼喊同伴,大声说话。要说起来,学生们要负责的这份工作似乎相当简单,只要把人带到这里,把他们塞进房屋,指示这些家伙在那里睡觉,喝水和排泄,领取生活所需,然后就可以随便他们去哪儿,反正吃东西这种事没有人会忘记,这些傻乎乎的兽人们总会回来的。只是虽然他们在路上对护卫队的骑士们有足够的尊敬,学生们却未必有同样的力量让他们服从。没有力量的宽容不会受到尊敬。
    但学生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些同来的成年兽人们,没有理会周围的混乱,他们严肃地和那些兽人谈好了,有这些在部落里有地位的人出面,事实证明比他们自己有用得多。那些兽人把他们部落的少年人们重新聚拢在一起,然后由学生们清点人数,灰狼一直看到他们开始安排宿舍才离开。
    他搭了一辆运输完材料开始回程的空马车前往车站,上了火车,回到聚居地,在日头有些偏移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一间非常宽敞的办公室中,四面墙的书架上放满了书籍。
    使者们想要见到的两个人就在他的面前。
    听完他简短的描述之后,斯卡看向云深。
    你有何打算?他问。
    如果用人类的某些标准来看,这支使者队伍的仪仗不太正式,也远不够郑重,但在面对护卫队和基尔的时候,他们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至少就身份来说,这并不是一支被凑来的队伍。至于他们的目的
    他们不想持续对我们的敌意,这是比较好的发展。云深说,这样我们才能够交流,然后进行下一步。
    斯卡金绿色的眼眸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一步。
    云深说:在两次胜利的结果上,在我们生产和使用人力,分配财富的优势上,我们可以向他们提出一个要求。
    淡金色的阳光照在窗外的绿叶上,明亮的光线描绘着他漆黑的短发,漆黑的眼睛和线条柔和的面孔。
    在我们能够控制的土地上,成立一个自治区。
    第303章 使者
    下午的会议室里没什么人,黑发的美貌青年坐在黑色长桌前,低头在纸上写字,完成一张的同时,他两指按在纸面,向前一划,纸牌滑行一段距离停下,和桌面的其他成品以一种惊人精确的秩序排列成行。
    这是一种能让多数人的眼睛感到舒服的景象,不过没过多久就被干扰了。一只手,带着茧子和些微疤痕,在桌面轻轻一抹,就收走了一半以上的纸牌。
    塔克拉像花瓣一样把它们展开,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内容,范天澜仍然低着头,笔尖在纸上流利移动。
    今晚他要见那些人。塔克拉说,你我都要参加晚宴。
    范天澜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的意思不言自明。
    塔克拉笑了起来,他弯下腰,手肘撑着桌面,纸牌在他手中归为一叠,被他推向中间。
    《疯狂国度》。他说,再下一个是什么?
    范天澜停了下来。
    取决于你们的选择。他说。
    我们的选择?塔克拉问,难道与你无关?
    范天澜将一张空白纸牌拿在手中,他的声音很平静:与我何干?
    一片安静。
    塔克拉整个上半身都压在桌面上,他看着他,眉毛微微压低,眼神比任何时候都锐利。
    你说与你无关?塔克拉说,他知道吗?片刻之后,他知道。塔克拉自己回答道。
    他站直身,从对面绕过来,走到一半时靠在了桌子的边缘,他看着眼神冷淡的范天澜,他知道。所以他给了你这些作业。
    范天澜没有回答。这也不需要回答,这是他和那个人之间的事。
    塔克拉一手撑在桌面,又看了他一会,然后笑了起来,你是他最麻烦的学生。
    范天澜抬头看向他。
    难道不是吗?塔克拉说,你不是走得比我们任何人都快吗?你已经掌握了正确的方法,只有你能跟随着他,看见那个世界的完全面目。而且你拥有足够的时间去见证它是否会实现,然后,这个世界就变得乏味了,虽然它们本来就不太有趣,但在那之前和之后,显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凡夫俗子还在你的眼中吗?他问范天澜。
    世界在每个人眼中的面貌都是不一样的。对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世界这个概念在他们的生活中并不存在,他们的一生被固定在某块土地上,起作劳息,挣扎求存,他们生存和死亡的规律如同日升日落,反复循环,几乎不见改变。也许曾有人仰望星空,但璀璨群星的光辉织出的往往是虚幻而短暂的神灵阴影,追寻世界真实的理想的火光只在极少数人脑中闪烁过,那些杰出人物努力的结果也许能照亮一段历史,也许湮灭于黑暗,难见踪影。除了那个人本身,在他来到之前,永远不会有人想象到还有这样一种力量能够以这种方式介入这个世界来自亿万人,如地层崩裂一样爆发的,在历史之中冷却的智慧结晶在一片荒芜之地落地,名为科学的种子在一批同样荒芜的头脑之中生根,即使目前仍在萌芽和孕育,但与死水般的外界相碰撞的未来却很快就会到来,这是值得期待的。
    这是塔克拉不喜欢范天澜的根本原因。
    他因为那个人找到了比生存更值得他投入的生命的其他意义,而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仍然是个人类,却已有非人的自知。人间之事他已了解,毫无新意,天上之事只有冰冷的知识在脑中盘旋,却又无一实物可以触摸。所以无论他受到多少人的尊敬服从,仍然显得孤零零的,只有在那位身边的时候才有真正的安宁平静。
    远远不能称之为悲惨,却足以吸引对方大部分的注意力。
    塔克拉思考着,然后神情发生了变化。他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几乎算得上宽容的,一种成熟大人的笑容。
    他直起身,走过去,经过范天澜身边时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真是个小鬼。
    然后他走向会议室的出口,推门而出,步伐轻快。留下范天澜独自在桌前,对这个有点烦人的同伴向来敷衍冷淡的脸上非常难得地出现了别的神情,并且只用一个符号就能概括
    ?
    帝都的使者团来到人类的聚居地的时候,正是日和夜的交界,在晖红的暮色中,晚风拂过田野,短暂休憩之后,他们换了另一种钢铁怪物的坐骑,听着金属撞击的铿锵声,鼻端飘荡着煤烟水汽,在路旁高大立柱上耀眼明灯指引下,一路行往远方的华灯璀璨之地。经过数不清的整洁精致远胜于撒谢尔原住地所见的建筑,宽阔的灰色道路不断在他们眼前延伸再延伸,在光明不逊于晨日的路旁,偶尔有似乎拿着武器的守卫巡过,从路旁高大的房屋透出火彩亮光的大窗户中也会有人探出头来,看着他们一行经过。那些一晃而过的好奇面孔中有人类,也有狼人。
    最后,他们在一处看似宫殿的群落前停了下来。
    高大的兽人们从这个怪模怪样的坐骑身上走下来,轻微地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同时仰头看着这片被木栅栏包围起来的庞然大物。
    这是唯一一处与他处有明显界限的场所,虽然围墙显得十分寒酸,被魔法灯具照亮的广场地面看起来仍是土壤的质地,而且广场只能说略有规模,远不如围绕在广场四周的那些方方正正的巨大建筑令人感到压迫。不过压迫感也许只是因为它们的黑暗,除了路灯,只有寥寥数个窗口亮着灯光,但与如同被光明笼罩的其他所在相比,那点微弱亮光看起来和黑暗一样如同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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