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看他是铁板一块,从他这里下手是没什么可能了,于是这就打起了他师父师娘的主意,把人扣在家里估摸着是想要挟他,这简直是要逼着他认祖归宗,想想也是荒唐可笑。
    回头时只花了半个多时辰沈辞就冲到了裴家门前,上一次他来裴家也是前世的事了,按这一世的时间算,上一次则是十四岁那年和裴云景来的。
    裴家是典型的高门大户,门口两座石狮子雄姿威武,沈辞在台阶下顿了顿,想着当年他的母亲也许就是抱着他跪在这里,寒风呼啸,行人寥寥,母亲从哀伤到绝望,因病重而苍白的脸上滚落滴滴泪水,裴家的大门却始终紧闭着,门口的护卫冷漠而轻蔑,就像看着两只在烂泥里的蝼蚁。
    沈辞眼中充血,刷地抽出刀,几步跨上台阶,门口的护卫根本来不及拦他,就被他撞门而入,府中瞬时跑来几十个护卫和亲兵,沈辞当作没看见,提着刀只顾往前走,他不信六年后,这些人还敢在他身上砍十几道刀口。
    府里裴云青和裴云景一起走出来,看到他这副样子都被吓得下意识退了一步。
    护卫和亲兵确实不敢动手,今非昔比,沈辞现在官至从三品,是皇帝最信任的武将,裴家还上赶着想认回他,纵使他一副想要杀人的模样闯进来,谁又敢伤他一根汗毛?
    裴云青挥手示意那些人收起兵刃退开,和颜悦色道:沈将军,有话好好说,别动粗。
    我师父师娘在哪里?沈辞提着刀往前走了两步,我也不想动手,你们别逼我。
    裴云青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道:沈将军放心,你师父师娘没事,我们肯定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只是因为沈将军不愿与我们说话,我们才出此下策。
    我不想听废话。沈辞走上前推开他,扫视了一眼府中的布局,看出裴元恺的屋子应该在后面,便沿着回廊穿行,路上有人要拦,他也不管,自顾自走过去,怒斥道,滚!
    越来越多人的聚拢过来,不知要拦不拦,裴云景在身后沉稳道:带他去见父亲,把刀都收起来。
    沈辞回头淡淡瞥一眼裴云景,也把刀收回了鞘中,跟着那些人去了裴元恺的屋子前,没等亲兵在门口禀报一声,他就一脚踹开了屋门,冷冷盯住裴元恺,道:我师父师娘在哪?
    屋里有几个老者,看着像是族中长辈,不过沈辞也不认识,并且没兴趣认识,只盯着裴元恺。
    他们很好,裴家以上宾待之。裴元恺今日也和颜悦色的,甚至还带着笑,不过沈辞看着恶心至极就是了,他对沈辞粗暴的闯入毫无生气之意,有些话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聊聊?看沈辞没什么反应,他又指了指屋里的几个人,小辞,这些都是族中有声望的长辈,他们也都很想见你。
    沈辞忍住反胃的呕吐感,右手握成拳才没想着去拔刀,骨节嘎吱作响,眼中的怒火更旺了,咬牙道:我再说一遍,我师父师娘在哪?
    你既然不放心,我现在就去把他们请来。裴元恺对门外的一个护卫使了个眼色,这样可以了?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沈辞跟上那个护卫,边走边说道,卑职奉诏急着回京,就不在裴总兵府上多叨扰了,告辞。
    此话一出,门外的几十个护卫呼啦围上来,层层叠叠拦住他的去路,他回头看向裴元恺,嗤笑道:裴总兵,这样有意思吗?
    裴元恺似乎耐心很好,在他身后平静说道:当年我怕戴煦抓住把柄对我不利,做了对不住你母亲的事,是我的错,你母亲已不在人世,我也没办法弥补,但可以给她身后哀荣,你入了裴家的族谱,就抬你的母亲做平妻,有朝廷的诰命,重新给你母亲修墓,你还有什么要求也都可以提,我都能满足。你养父和养母我们裴家也会善待,保他们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你师父从前是沧州军,我可以给朝廷上表给他晋升,你想和他们住在一起也行,我为你们在南谷或是乐州重新买一座宅子。
    沈辞的呼吸都因极度的怒意而颤抖,原来人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轻飘飘认个错就觉得能把二十余年的罪过都一笔勾销,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觉得这是在给他们恩赐,他闭目平顺了许久才能说出话来,嗓音喑哑:我母亲入土时仍是贱籍,配不上你们裴家的门楣,也受不起裴家这等恩赐,裴总兵不必多说了。
    沈将军,裴家确实对不住你,但你还年轻,理应在朝堂上有更好的身份和地位,这能帮到你很多。一位族中长辈拄着拐杖走上前,叹道,年轻人莫要逞一时意气,你身上终究流着裴家的血,血脉亲缘不管如何都是丢不掉的。
    正是如此。另一人也道,一家人打碎骨头都还连着心,何况他是你生身父亲,你再有什么怨恨也还是他儿子,认祖归宗也是应该的。
    沈辞终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双目赤红,让那几个老者骇得踉跄了一步。
    我说过我不恨你们裴家,但我这辈子最恨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沈辞突然抽出刀来,众人吓了一跳,他却把刀尖往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鲜红的血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最恨的就是我流着你们裴家的血,太让我恶心了,我恨不得抽干自己全身的血,和你们不要有一丁半点的关系。看到屋中所有人都呆住了,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血,他冷声道,现在明白了吗?还打算认回我吗?
    还有,你们今天要是再不放人,这把刀砍在谁身上就不一定了。沈辞转过身,抬目看向围着他的那帮人,是一个随时可以战斗的状态,六年前我敢在你们家动手,六年后你们觉得我敢不敢?
    裴元恺闭了闭眼,沈辞比他想得还要狠,做事喜欢做绝,这样一个人其实也不适合留在朝堂上。
    云景,带沈将军去找他师父师娘吧。裴元恺轻叹口气,再找人给沈将军手上的伤包扎一下。
    裴云景应了一声,沈辞对屋中所有人说道:你们放心,我今天走出去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找你们,裴家的大门我这辈子也不会再进第三次。希望你们也识趣点,别再来找我,还有我师父师娘,有多远滚多远。
    这回没有人再拦他了,看他的眼神也更为畏惧,路上裴云景丢给他一个药瓶,道:猜你也不会想在这里多待,伤口自己处理去吧。
    我有沈辞想把药瓶还给裴云景,对上他阴郁的神色又收了起来,免得听这人又说他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多谢。
    裴云景带他到了一间屋子前,示意门口守着的护卫跟他一起走,也没再说什么话,沈辞推门进去,见沈澈和叶莘湄果然都没什么事,屋中还有茶有饭有菜,松了口气,止住叶莘湄拽着他流血的手要长篇大论一番的势头,一刻不想在裴家多待,道:先出去。
    出了裴家大门,赵柯和一列骑兵等在门口,看沈辞全须全尾地出来了,裴家也像是没什么动静,放下心来,道:沈将军要不先把人送回南谷吧,陛下想必能理解
    不用,朝廷下了诏,我不先回去复命反而跑回家了怎么行?沈辞吩咐两个骑兵去城中找辆马车,我派人送师父师娘回去就成。
    对不起,让师父师娘担心了。沈辞走到沈澈和叶莘湄面前,低头道,朝中在等我回去整兵准备开战,不能送你们回家,抱歉。
    这有什么的,我们还能不认识路?叶莘湄忙道,你没事就行,手上的伤记得上药,照顾好自己啊。
    他们走得离裴家远远的,沈辞的神色仍旧说不上好看,沈澈回头看一眼裴家的方向,犹豫片刻,道:小辞,裴家人也跟我们说了些利害关系,这个事你要是你可以答应他们,我和你师娘从小就告诉过你谁是你爹谁是你娘,没说过不同意你认祖归宗。我们只希望你一切都好,别有什么负担,做什么事都随自己心意。
    叶莘湄拍拍沈辞的手,也轻声道:师娘也是一样的意思,裴家人说得也对,裴元恺再混账也是你亲生父亲,你现在又在京中做官,你如果有那个想法,回裴家去也是好事。况且你娘终究是只有裴家才能给她一个名分,给她死后的哀荣。
    师父师娘,你们以后不许这样说了。沈辞却狠狠皱起了眉,我跟裴家人说得很清楚了,这辈子都不想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不会再进他们家大门。我要是现在回了裴家才真是对不起我娘,她一定也不需要这样的哀荣。这么多年我从没把裴元恺当我父亲沈辞喉结一滚,涩声道,我只知道我姓沈,我是你们的儿子。
    叶莘湄前面一副豁达模样,现在却是眼泪一个劲儿地掉,边哭边说道:我前面其实是胡说的,我才舍不得把你还给裴家呢,这么好的儿子只能是我叶莘湄的,怎么能便宜裴元恺那个畜生。
    沈辞眼眶微红,笑着点点头,沈澈也双眼湿润地在他肩上拍了拍,而后赶紧去哄叶莘湄,带着人上了马车。
    小辞,叶莘湄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嘱咐道,让清璩记得七月来家里过生辰啊,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到时候我做给他吃。上次带回去的桃酥吃完没?那个绿豆糕好不好吃?这回你不在,让他路上千万小心点,多带些人保护他。还有,七月天热,问问他吃不吃山楂?我给他做些山楂糕,带回去吃可以开胃。
    沈辞脑袋里嗡嗡响,记住了前面一句话,叶莘湄又不带停顿地说了一大串话,不禁掰着指头数到底要问几件事。
    叶莘湄瞪他一眼,问道:记住没?
    记、记住了。沈辞确认应该没落下,师娘放心,一定把话带到。
    叶莘湄满意地坐了回去,挥挥手道:好了没事了,我们走了,你也赶紧走吧。
    沈辞:
    刚才还拉着他的手哭呢,转眼怎么就有点嫌弃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娘:嘻嘻嘻小谢快来我们家了
    小沈:爱就这样消失了
    我常常因为看不见读者而怀疑我的读者都是机器人,哭唧唧
    感谢在20210716 17:37:29~20210717 17:3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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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坐而论道
    三千营在钟州等到第二天一早, 沈辞和赵柯就一同赶了上来。
    问及裴家的事,沈辞一副烦躁至极的模样, 裘鸣也不敢再问,左右人是没事,看裴家的样子也不像是要继续惹事的架势,多问这不是多被沈将军的眼神杀死一次吗?
    但在裴家发生的事赵柯还是大略写了信递回京给谢如琢看了,因而沈辞一回京谢如琢就急忙把人召进宫来。
    叔叔婶婶没事吧?谢如琢担心不已,赵柯说裴家不放他进去, 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样?
    沈辞捏了捏谢如琢消瘦下去的脸,心想再瘦下去真的是风一吹就要倒了,每个皇帝都当成谢如琢这般辛苦的吗?
    没事,都没事。沈辞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我也没跟裴家打起来, 把话说清楚就走了, 我说过的, 世上我最听你的话。
    谢如琢哼了一声,不吃他这套,抬起他的手腕看了看, 道:赵柯说你从裴家出来手上流血了, 还说是你自己弄的,我看看。
    已经好了,小伤而已。沈辞道, 倒是你, 这是怎么回事?都瘦成什么样了?
    谢如琢一半是因为宋家和华扬舲的事一直悬着心,一半则是因为听说沈辞肩上那道伤很重,更是担心得寝食难安, 他这人养得好也不见胖一点,一有心事倒是能更瘦,心虚说道:天气渐渐热了嘛,有点吃不下。
    沈辞其实猜得八九不离十,叹道:你啊,就是喜欢瞎操心。
    我只是瘦了而已,现在是说你!谢如琢揪住他衣领,恶狠狠道,衣服脱了,我要看看你的伤。
    沈辞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殿门,是关着的,道:青天白日的,不好吧?
    你脱不脱!谢如琢直接伸手扯开了他的封腰,不脱朕亲自帮你脱。
    沈辞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有点害怕一言不合要把他衣服撕了,那他等会怎么回去?进宫一趟衣服撕裂了,这好像有点难以解释。
    我脱我脱。沈辞放弃挣扎,脱下外袍,又掀开里衣,露出左肩,真的没事了。
    谢如琢当真凑上去仔细地看,那道伤确实很重,即使现在只剩一道疤了也能看出来当时有多凶险,层层叠叠的痂子脱落后,留下黄白色的疤痕,中间新长出的皮肉是粉红色的,还在慢慢生长,绕到后面去看,果然是一道贯穿伤,后面也有一道圆形的疤痕,比前面的小一点。
    右肩上也有一道疤痕,是许自慎在祁州时一箭射的,当时伤口崩裂又淋了雨,后来也没好好休养,留下的疤痕都有些狰狞,泛着紫红色,胸口上那道箭伤又是他们迷失在荒漠里时留下的,他每天盯着沈辞上药,比右肩的伤口恢复得好,疤痕淡了不少,可是沈辞身上还有很多伤,有些沈辞在信里说过,他能对得上,有些他想不起来了,可能沈辞也从来没说过。
    谢如琢的手指轻抚过每一道疤痕,真想自己有某种神力,手指所过之处,所有疤痕都可以消失不见,他安稳地坐在京中时,沈辞却在战场上搏杀,他的江山有一半是沈辞用血换来的。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江南?谢如琢哽咽道,我不想你再受伤了,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万一你又不留一句话就走了,我该怎么办?
    沈辞叹了口气,道:你总爱胡思乱想,我答应你不会随便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就会做到的。前世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你别瞎想,嗯?
    那你能不能少受一点伤?谢如琢承认自己爱胡思乱想,但他的沈将军没过多久又要去战场了,下次回来说不定又添了一身伤,越想越是难过,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以后我们去了江南,看到你身上的伤我还是会心里难受的。
    好了好了,每次都这样,你以为我就不会心疼?沈辞熟练地蹭去他眼角溢出的泪水,看到你哭,我比自己受伤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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