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辞不怎么会说话,平常公务上没给你惹麻烦吧?沈澈道,不过他对朋友还是很仗义的,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找他帮你就是了。
    谢如琢吃饭也吃得斯斯文文,虽然看出他吃得很香,但吃什么都小口小口的,再看他身子瘦弱,叶莘湄和沈澈都不住为他夹菜,碗里的菜堆得老高,把米饭都埋不见了,闻言笑回道:叔叔您多虑了,沈辞在京城很好,我们都很喜欢他。
    清璩几岁了啊?叶莘湄又问,你看着比小辞年纪小。
    怎么会?我跟他同年的,生辰小半年。
    你看着才十五岁,唉,太瘦了。叶莘湄忍不住又为谢如琢夹菜,你家就住乐州吗?父母都还安好?
    坪都人,去年北上来的乐州。谢如琢努力吃菜,父父亲去年过世了,母亲还在,与我住一块。
    对不住,问到伤心事了吧?叶莘湄心疼起来又想夹菜,但谢如琢吃得太慢,碗里已没有放菜的位置,只得放弃,绥坊小辞都熟,以后你想去哪里玩让小辞带你去,想来婶婶这里吃饭也尽管来,有喜欢的小点心让沈辞寄信回来说一声,婶婶托人带乐州去。
    谢如琢长这么大,从没有过和长辈同坐一桌,边谈天说笑边其乐融融吃饭的经历,第一次领会到寻常人家同家人吃饭原来是这般无拘无束,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舒适,也是一种向往的羡慕,能被长辈在意,被嘘寒问暖,是他奢求不来的幸福。
    谢谢谢如琢眼眶微热,匆忙吞咽了一口米饭。
    沈辞看在眼中,也心疼得揪起,比起谢如琢,他还有师父师娘时时记挂着他,面对朋友都要多问两句,怕他在京城过得不好,可谢如琢只有他。
    婶婶,您是不是身体不大好。谢如琢是清楚叶莘湄身体有损的,而且看她瘦削苍白的面庞也看得出来身子有病根,皱眉道,我在乐州认识一些很好的郎中,我回去后请他们来给婶婶瞧瞧,我那里也有一些好的山参鹿茸,到时一并带来给婶婶。
    刚伤感了一番的沈辞听到这话差点被噎住,什么好的郎中,谢如琢不会是要太医来南谷给他师娘看病,然后把宫里的贡品拿来随手送人?
    清、清璩,不用不用。沈辞赶忙道,师娘每个月都吃着药,在慢慢调理,配药的郎中给看了多年了,医术挺好的
    谢如琢横了他一眼,道:婶婶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对婶婶好,多个人给婶婶瞧病大家心里都安心些,那些补品也都是我的心意。
    沈辞讪讪点头,不敢再说话。
    婶婶别见外,我母亲也身子不好,那些郎中都是给我母亲瞧过病的,很有些本事。谢如琢又对叶莘湄亲昵地笑,婶婶不要推拒我的好意,就当是我谢婶婶的这顿饭和那些桃酥的。
    你这孩子也真是你才是见外了,来婶婶这儿吃饭,就跟来自家一样的。叶莘湄本是想拒绝的,但看谢如琢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还带着点撒娇意味地晃了晃她袖子,顿时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沈辞从不会这样腻着自己,时常让她遗憾无法感受孩子依恋撒娇的快乐,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谢如琢的脑袋,满眼怜爱道,既然是清璩孝敬婶婶的,婶婶就收下了,但答应婶婶以后要多来家里玩,喜欢吃什么也尽管跟婶婶说。
    谢如琢心里难过他恐怕不能经常来,但还是笑着点头:好,自然是要多来看婶婶的。
    这顿饭吃得无疑是宾主尽欢,沈澈和叶莘湄是越聊越喜欢谢如琢,恨不得认他做干儿子,送走时比对沈辞还舍不得,塞了几包桃酥还不够,又塞来一堆各式各样的糕饼。
    回去的路上,沈辞骑马带着谢如琢慢腾腾行夜路,谢如琢窝在他怀里小憩,已半昏半醒,他则神思清明,反复思量着重生这件事。
    这一世从相遇到现在,谢如琢各种奇怪的举动浮现心头,对他刻意亲近,时常会害怕和焦虑,有时甚至会突如其来的情绪激动。
    如今想来,这些都与他有关,或者说,谢如琢这一世所有的奇怪皆是因他而起。
    谢如琢在害怕,在恐惧,在患得患失,以至于对前尘往事有种近乎魔怔的执念,这一世愿意这般费尽心机地靠近他,攥住他的心,触到前世的遗憾又会那般失态地焦躁不安,疯狂执迷。
    他知道了谢如琢也是重生的,可谢如琢还显然不知道他的情况,因而才会更惧怕他们的结局,惧怕重蹈覆辙。
    这一世的谢如琢比上一世还缺乏安全感,对于爱情,他已经受不起再一次的分离,他必须小心翼翼,和当皇帝一样,步步谨慎,走错一步便是覆水难收。
    夜间风凉,沈辞脱下外袍裹住睡眼惺忪的谢如琢,微微弓身呈保护的姿势将他搂在怀里,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夜风,也让他可以安稳地贴着自己的胸膛。
    几番思量,沈辞撤去了现在就告诉谢如琢他也重活了一世的念头,他不想谢如琢因此勾起前世更痛苦的回忆,想到他们的永别,想到余生的痛苦思念,反而令他们这一世的相处更为如履薄冰,那样谁都太辛苦了。
    既然谢如琢在他们的感情里如此患得患失,那就是他还不够让谢如琢安心,今后他会用尽全力去给予谢如琢应有的安全感,让谢如琢慢慢放下前世的执念。
    谢如琢害怕失去他,这一世的他,也是如此害怕失去谢如琢。
    他不会再食言一次了,这一世,他要护谢如琢一辈子。
    *
    回宫后的谢如琢又休息了两天意思意思,终于痊愈了,重新开朝。
    吴显荣已回信,愿意出兵南下攻打衍王,谢如琢也践行了对他的承诺,没有动他在京城的势力,甚至还对其中几人予以重任。
    此事告一段落,只等来日南下开战,朝中的大事便只剩下了清查卫所军。
    谢如琢前日刚在朝堂上提出吏部考功清吏司的郎中丁忧去职,缺个空位,杜若教导太子数月,他很满意,不如就让杜若兼任此职。
    先前谢如琢就允诺孙秉德会给杜若实职,如今也算是信守承诺,且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是个肥差,旁人想去都没得去,文官的任免升降都由此处掌管,六年一次的京察也由考功清吏司负责。
    若放在数月前,孙秉德自然是没话说,可如今他与杜若已形同陌路,皇帝对此也有所耳闻,可还要重用杜若,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何况还发生在朝中大议清查卫所军人选一事上。
    兵部几个郎中挑来选去也没中意的,内阁已在主导众臣从吏部或户部里选年轻的官员作为钦差前去清查,而大家心里有数,户部绥坊清吏司郎中陈章该是内阁最中意的,也是能力最出众的那个。
    可偏偏皇帝在这节骨眼上又插了个杜若进来,其用意就有些引人遐想了。
    孙秉德和杜若在明面上还有师生之谊,故而他当场没说什么,还替杜若谢了皇帝,可两日后再次上朝,事情就变得不是这么风平浪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沈辞!为什么不提醒朕掉马了!!!
    小沈:因为臣想看陛下演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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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设局诬陷
    吏科给事中上奏弹劾翰林院学士杜若, 此事前世未曾发生,谢如琢皱着眉头看奏本, 听言官奏道:朝臣奏本都需由内阁票拟后再递去司礼监批红,杜若因职位之便,可随意入宫,竟越过内阁票拟,私自将自己的奏本递去司礼监。此等藐视章程之人,如何能做吏部考功司的郎中, 日后升调任免文官,岂不都要略去章程,听凭他的心意?请陛下明察此事。
    谢如琢当然不信杜若会私自将自己的奏本越过内阁送去司礼监,可弹劾奏本上写得有理有据,还列出了人证物证,他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孙秉德, 不得不承认孙秉德有时还真是下手狠辣, 这个学生曾经他捧得有多高, 现在摔得就有多狠。
    只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就不惜葬送自己得意门生的仕途,不让这个人成为自己的威胁。
    够狠也够毒。
    陈章, 你与杜若是同门, 你既为此事人证,就说说吧,你当日是如何知道杜若把自己的奏本送去司礼监的。谢如琢沉声道。
    回陛下, 四月十一夜里臣在老师家中夜谈, 没有归家,次日一早,发现昨夜老师落下了内阁重新票拟好的奏本, 便带着出门,正好遇见杜若,知他入宫方便,就托他顺路送去内阁,交予内臣。陈章出列禀道,杜若说他正好也有一份奏本要送去内阁,还与臣说了奏本中所言之事,是提议在乐州重开国子监的。臣明明白白记得那份奏本还未票拟,当时未多想,前几日问了老师才知内阁从未见过这份奏本,内阁派人去司礼监查问,得知当日杜若入宫后将那份奏本同臣交与他的奏本一道给了内臣。听闻杜若时常入宫,与宫中内臣多有接触,与司礼监的人也有些来往,而旧时杜若曾同臣和老师谈论过重开国子监之事,此事放在现在做弊大于利,老师也不甚赞同。没想到臣的师兄竟这般胆大,利用职位之便,越过内阁票拟,径直将奏本递去司礼监得以批红,实在是不可置信。
    谢如琢暗自冷笑,心道:朕倒是对你不可置信,竟同意与孙秉德这般诬陷自己的同门师兄,听说平日你和杜若还交情不浅呢。
    陛下若是不信,还可唤那日递送奏本去司礼监的内臣前来问话,想必一问便知陈章所言是否为真。吏科给事中又道,另,杜若那日的奏本内阁也已从司礼监取回,陛下每日都要考校太子殿下功课,想必对杜若的字迹十分熟悉,一看便知是否为本人所写。
    此事从头到尾就是个环环相扣的圈套,孙秉德、陈章与杜若相识多年,恐怕也对他的字迹无比熟悉,彼此都能模仿出一模一样的来,内阁那个负责往司礼监递送奏本的内臣,定然也已是他们的人,想来司礼监里都已安排好了所谓的人证,再加上同门师弟亲口指认,就是要杜若百口莫辩,要皇帝查也查不出破绽,钉死了杜若的罪名。
    重开国子监之事杜若确实曾经提起过,但他清清楚楚说的是,此事不宜现在就做,国库的钱跟不上,朝廷如今也没有那个精力去安顿一大批学生住在新都,并非如陈章所言急着要上奏并着手操办此事,似乎是想拉拢后生,给自己铺路。
    谢如琢知道此事已没有查的必要,是杜若不小心着了套,他看向孙秉德,问道:元翁,杜若是你的得意门生,你看此事该如何决断?
    杜若虽是臣的学生,但此事人证物证俱在,臣也亲自细查过,找不到任何为杜若开脱的理由,如今亦是心寒无比,没有想到杜若竟会因臣对重开国子监之事不甚赞同,而胆大妄为地做出这等事来。孙秉德淡然道,此事非同小可,请陛下秉公论处。
    谢如琢替杜若叹了口气,此事最心寒的该是杜若才对,被自己老师和师弟一手拉入设好的圈套,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而孙秉德此举,暗藏之意其实也是再一次向他这个皇帝发难,只要是孙秉德想扫清的障碍,没有什么是下不了手的,皇帝可以拉拢人,但不能拉拢与他孙秉德对立的人,否则不惜亲手一一剪除。
    现在能救杜若的也只有谢如琢自己,因而他收回目光,说道:此事朕会亲自派人再查,升调杜若为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之事暂缓。顿了顿,他又道,昔年朕落魄之时,杜若曾对朕施以援手,与朕有名义上的师生之谊,平日他教导太子也尽心尽力,朕悉数看在眼里,念及杜若昔日恩情,以及教导太子的功劳,朕不会处以重罪,诸卿可有异议?
    皇帝不顾帝王颜面地搬出了昔年冷宫之事,直言要念旧情,看来是摆明了要保杜若,孙秉德对内阁其余几人摇摇头,没有让他们再说此事。
    他们若咬死要置杜若于死地,反而过于明显,此事不管怎么说,杜若是暂时入不了六部了,皇帝为了堵言官之口,息事宁人,很可能还会暂时将杜若调离京城,待风波平了再想办法把人塞回来。
    既然这事已达到了目的,其他的,就以后再说,他与这个学生,都还有的是时间慢慢争锋。
    凡官员被言官上奏弹劾后,无论何种理由,在朝中做出决断前,都需得回家闭门思过,写奏本呈上自辩,因而散朝后,谢如琢立刻让人赶去师善阁留下杜若。
    杜若候在偏殿,见谢如琢还穿着上朝时的冕服,风风火火就走了进来,他跪下行礼后,谢如琢难得地在这张常年温和含笑的脸上看到了压抑的愤怒,一字一句重重说道:那天早上臣确实在出门时遇到了陈章,答应捎带内阁票拟完的奏本,臣没有多想,也没拆开看那些奏本究竟都写了什么,一并交给了负责递送奏本的内臣。陈章所言没有一个字是真的,臣根本就没有写过那份奏本,更不可能越过内阁直接与司礼监勾连。臣没有想到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如今他们人证物证俱全,臣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但没有做过的事臣绝不承认,臣愿受刑部的拷讯,以证清白,请陛下明鉴。
    朕自然信任先生,也从未怀疑过先生。谢如琢上前扶起杜若,事发突然,朕也没想到元翁和你那师弟竟是当真要一口咬死你,朕只能暂缓你入六部之事。
    杜若入朝至今,行事光明磊落,可谓人人有目共睹,一朝被人这般诬陷,竟还是自己老师和同门师弟一手设的局,他自己也不知现在该是什么心情,似乎连寒心二字也太过简单,心中甚至有种荒唐的可笑感,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会与老师和师弟走到这一步。
    臣明白。杜若颔首,陛下不用为难,是要降职还是外调,臣都愿领受。
    谢如琢却摆摆手道:眼下光景,虽说我们看似处于劣势,注定要输一局,但实则不然,这说不定能成为我们的契机,一举反击。
    杜若讶异抬眼,凝眉道:臣斗胆猜测陛下是想让臣入六部后前去清查卫所军,而老师在此时骤然发难则是不愿臣前去,他心中有更合适的人选,比如陈章。在此事上,老师有想要的利益,不想听凭陛下的心意清查。
    先生所言极是,孙秉德打的正是这个主意。若由朕挑了人前去清查,以后整个卫所军便是朕的掌中之物,京城又有三大营,朕手上军方的势力过强,对文官的威胁太大。谢如琢邀杜若坐,因而如果可以,孙秉德甚至是想和裴元恺谈判的,清查一批人,到时候内阁又会往卫所军插一批人,再与裴元恺说好这批人会与他行方便,互利互惠,往后卫所军中的势力两人都能占到好处。朕信他并非真不知卫所军之弊,清查时也会拔除一些蛀虫,但终究还是会着眼利益二字,不会全然放手,与朕的期望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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