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德不禁一怔,还真考虑起了这个可能。
    他本就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性格,以己度人,自然不觉得有人会乐意把仇恨轻轻放下,这么一来,杰米话语中的报复一说,似乎还真不算信口开河了!
    杰米瞥了一眼他的神色,又加了一把火说:其实,监狱里又不止库克罗普斯一人有改过自新的诚意,合该多方考察,选择靠谱人选,才不辜负国王陛下的一番仁爱之心啊。
    弗莱德深觉有理。
    他虽没立刻同杰米表示你说得没错,这特赦令不能给库克罗普斯了,但明显意动的表情,以及立刻告辞离开,说有事要办的匆匆样子,显然是要准备去做什么了。
    杰米对此很是满意,又待了一会儿,确保无人注意自己后,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这条走廊。
    然后,他决定稍待一会儿就去寻独眼大盗库克罗普斯,假装悲愤地通风报讯由于坏蛋狱警弗莱德的从中作祟,你光明正大走出监狱的特赦令唉,没了!
    所以,假如还想出狱的话
    不妨一起来干点儿符合盗贼人设的事吧!
    第13章 在泥沼中挣扎
    朱迪安洗完了澡,又对着镜子仔细地刮了刮脸,再给自己洒上香水,头上也稍稍抹了点儿发油,身上换了套衣服,装扮一新,然后才低头看了看时间,发现还早,就准备过上一会儿再去国王陛下那边讨好献媚、尽一番宠臣本分。
    在此之前,他准备先去花园里坐坐,喝上一杯半杯的,也放松一下心情。
    只是,当他走进公园,却发现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他的妻子唐娜安安静静地坐着,清晨较为柔和的光线笼罩在她的身上,像是给她加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滤镜,让美丽的地方更美丽,又柔化掉了那些不美丽的地方,再配以她此时娴静、幽贞的姿态,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美丽的人物画。
    美极啦,唐娜。
    朱迪安拍手赞叹说:若是陛下见到,也一定要为你惊艳的。
    唐娜闻言转过头微笑,只是笑容里有着几丝忧郁:谢谢您的夸奖,只是,我为什么要一个不是我丈夫的男人来为我惊艳呢?尽管他是国王陛下,可您才是我的丈夫呀。
    朱迪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耐烦的神色。
    但他很快又按捺了下去,微微一笑说:国王陛下是不同的,但我不想总是同你争辩这个。唐娜,你只需知道,陛下待你已是很情深意重了。他原本是那样喜新厌旧的性格,可现在,虽则忙于婚礼的筹备,但昨晚上,居然抽空问了你三次呢。
    我该为此表示荣幸吗?唐娜忧伤地问。
    你该抓住机会。朱迪安耐心地指导说:听我讲,亲爱的。不管你从小受了什么见鬼的假道德教育,既然嫁给了我,那就该统统都忘记,我最不在乎那些古板的玩意儿了。我只会教给你最实用的道理。譬如,一个男人邀请一个女人上床,你们女人总莫名其妙地认为这是一种天大的侮辱,可实际上,这简直是男人最高的赞美啦!想想吧,好比咱家那个快三百斤的厨娘,她就是想要男人赞美她,怕是都没有男人愿意呢。
    所以,你娶了我,便是要我去接受别的男人的赞美吗?唐娜忍不住质问。
    那倒不是,精明的女人总要挑拣一下的。和一国之君上床,这不就是女人所能获得的最大赞美吗?朱迪安恬不知耻又振振有词地说。
    唐娜握紧了手,指甲几乎刺破了手心。
    她浑身颤抖又有些绝望,难受得几乎要晕过去,只拼命支撑着自己说:可我并不想受到这样的赞美啊,有时候,我恨不得让自己立时死了,只因朱迪安,哪怕你说得再好听,可我依然觉得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一个妓女。
    见鬼!给陛下当情人怎么能算是妓女?朱迪安恼怒地说。
    然后,他向她走过去,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又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脸颊,才温柔地说:你们女人就是喜欢胡思乱想的,完全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事。与其想这些,不如来想想陛下给咱们的恩赏。在此之前,我父亲算了,不提他。总之,咱家账面从来没有这么多的钱。亲爱的,别乱想了,你为什么不想想接下来要再买几瓶香水?再做几条新裙子呢?对了,最近听说有一个外国裁缝的手艺不错,改天我叫他过来给你也做几件时兴的啊,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先别给你弟弟莱文寄信了,他最近出了趟远门。
    听前头的那些话,唐娜都是一脸忍受的表情。
    可等听到后头的这句话后,她终于提起了精神:莱文?你把他弄哪去了?
    我给他找了个立功的机会。朱迪安说:抓捕几个造反分子。
    天,危险吗?
    一群喜欢瞎嚷嚷的狗东西,不过是强弩之末。朱迪安不屑地说:不过,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勉强打造、宣传一番,也不失为一场小功劳。到时候,刚好趁着陛下新婚献上去,说不定陛下高兴了,当场就能让你弟弟的爵位升一升。唉,他年纪也不小了,仅仅一个子爵,想娶个身份高又陪嫁多的老婆,可不那么容易。
    唐娜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但她知道朱迪安在这上头一向是待自己及自己家人都很慷慨的,所以没有过多追问,只带着几分好奇地打听了一句:我听说那些人以前好像都是农民,他们为什么无端端地要造反呢?是有人打他们了吗?
    谁会理会他们的想法呢。朱迪安对这话题可不怎么感兴趣,漫不经心地随口说:好比你养的宠物狗,你待它再好,它兴奋起来的时候,也总是克制不住地会用牙齿碰你的手,这时候你难道还要考虑狗的想法吗?当然是先给它一巴掌,让它长长记性。
    唐娜不禁笑了一下,不再问了。
    毕竟,不管是农民造反,还是男人筹谋的升官,于她来说,都是毫无干系的事。
    目前,她唯一需要发愁,且为之痛苦的事情,不过是国王陛下的那份本不该有的钟情:我将来该拿什么脸面去见王后殿下呀!
    因有一定品级的贵妇,将来免不了要时时出入宫廷,服侍王后,可只要一想到国王待自己的那份不良的心意,唐娜就觉得难受。只因她不是那种放荡成性的女人,只是性子软弱,又总顾忌这儿顾忌那儿地不懂拒绝,最后,在丈夫朱迪安的撺掇下,稀里糊涂地就搞成了眼下的局面。
    因此,只要稍稍想一想将来会同国王夫妇同处在一个场合,她就羞愧地想立刻晕过去。
    偶尔她甚至会自暴自弃地在心里自言自语:王后会恨我吗?她会想杀了我吗?若是她想杀我,我就老老实实站在那里,让她杀吧,实在是我对不起她。
    然而,艾丽莎王后并没有那么凶残。
    在听了女官玛姬一番关于国王陛下风流花心的话后,她虽伤心欲绝、心乱如麻,却做出了一个周围人难以理解的决定光明正大地跑去询问国王陛下。
    因为她有那么一点儿单纯、天真的痴念头,不想在自己未来的丈夫面前,有任何藏私。
    但理查德国王对此却十分愕然。
    只因在贵族阶层中,是最讲究装傻的,哪怕明知道丈夫在外头有七八个相好,平日里也要假装不知,营造出和乐的家庭氛围,及至忍不下去了,也要委婉、隐晦地讽刺一二,除了那些不顾忌颜面的下等人,哪有直接找上门要说法的?
    于是,一抹不悦便飞快地从国王的脸上掠过。
    还没成婚,他已经厌倦了王后,可面上还是装出微笑的表情,语气也很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很抱歉让你知道这个的,但你要知道,这些都算是婚前的事情呀。
    艾丽莎不禁愣了。
    她没想到国王在面对质问时,居然这么毫不心虚地承认了,且承认不说,还为自己找了一个婚前的正当理由。
    从小到大都没遭遇过这样尴尬的情境,她完全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本想追问一句那婚后呢,却又觉得自己还没出嫁,这样逼问丈夫,既不礼貌,又显得过于强势,最后,只好喃喃说:哦,这样嘛,我知道了,陛下。
    理查德国王自觉已经足够好脾气地给出交待,便不再关注这件事了。
    可是,望着国王远走的身影,未来的王后艾丽莎却感觉自己的世界已经摇摇欲坠,而自己更是一不小心陷在了泥沼中,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光明了。
    同一时间,同样身在泥沼中的杰米还在不甘心地拼命挣扎自救。
    他心里非常明白,这一次的计划若不能成功,自己绝对要不得好死了。
    只因财务官莱文知道他撒谎,会拧断他的脖子;
    狱警弗莱德若是知道他从中挑拨,也会拧断他的脖子;
    独眼大盗库克罗普斯因为他捣鬼而失去特赦令,更会拧断他的脖子;
    除此以外,还有那个曾经欺负乔治、对着自己放狠话的恶棍大概也正排着队等呢!
    想到这里,杰米不禁摸了摸自己可怜的脖子:无论如何,我是非成功不可的。
    他于是把想要做的事,想要说的话又从脑子里过了几遍,然后,才找上独眼大盗库克罗普斯,去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谈判。
    你说那个狗娘养的狱警要搅黄我的特赦令?
    库克听闻此事后,不禁微微侧头,那只仅剩的独眼里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没错,他对你怀恨在心,只因你上次当众打了他。
    该死!
    杰米立刻同仇敌忾:确实该死。
    库克不觉惊奇:怎么,他同你也有仇吗?对了,我还该问问,你到这儿究竟是干嘛来的?只为了给我通风报讯?
    我是来找盟友的。杰米鼓起勇气说。
    库克不觉大笑起来,还轻轻地吹了声口哨:亲爱的,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错误的认知呢?
    杰米很恼怒,但并没被这样的话扰乱思绪。
    他慢慢又低声地说:库克,你想出狱,我也想出狱。而且,很凑巧的是,我们都没特赦令。
    哦?难道你有什么其他的门道?
    正经门道没有,歪门邪道是有的。
    说说?
    三天后,国王大婚。
    这事谁都知道。
    为了庆祝国王大婚,也为了榨干你们身上的每一分钱,牢里运进来了很多很多很多的酒。
    唔,你想说什么?
    酒很多,但由于以前没这样的事,所以,监狱里没有专门酒窖,它们只能被临时堆放在一间腾出来的牢房里。
    说下去。
    酒是易燃品。
    库克眯起那只独眼:有点儿意思了。
    杰米的一半脸藏在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极低:拜财务官大人的厚赐,我现在能在监狱里自由活动。而我有一些消息,知道当国王大婚的那天,牢里还会举办一些庆祝,就像过节一样。到时候,狱警们总会稍稍放松警惕。假如此时,牢里不幸失火,同时,再有一群犯人齐心合力地往出冲
    库克面无表情,用那只独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微笑起来:杰米,杰米,想不到你居然不是那种只有一张漂亮脸蛋儿的小花瓶呀!
    然而,在这样的感叹后,他却并没有同杰米达成共识,反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也许这事是有几分可行性,但我有什么好处呢?
    出狱,自由,这不是好处吗?杰米有些惊讶。
    库克又一次微笑起来:亲爱的,要这么说,咱们可谈不成了。况且,你是不是高估了一个狱警的能力?那个叫弗莱德的狗杂种也许是能阻止我一时,但他不可能永远阻止我。只要那些贵族还想捞钱,特赦令就还会有的。所以,我为什么要冒这种风险去越狱呢?
    杰米听见这话,心头一紧。
    但他不会轻易认输,当即也装出了不慌不忙的样子,极力不让人看出心中的急切来,缓缓地边思考边笑着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就当我找错了人吧。反正这事做不做,其实于我也没什么太大妨碍,虽在牢里没自由,可我也不是那么急,只因财务官大人也算待我不薄了。
    他这么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居然准备转身往外走了。
    想不到对方谈不妥就真打算离开,库克不由露出一丝惊讶和犹豫,正想要不要叫住对方时
    杰米已经快走到牢门前了。
    这时,他突然转身,像是想起了什么地说:对了,相识一场,我得提醒你一下。库克,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再次拿到特赦令前,是要一直待在牢里的。而弗莱德不是什么心胸大度的人,他一心只想报复你。所以,你在牢里多待一天,就等于多把自己的脖子放在别人的刀下一天。
    说到这里,杰米饶有兴趣地笑了起来:哎呀,听起来怪有趣的。你猜,一个犯人,究竟要怎么防备,才能防住一个狱警呢?说实话,我对这一点儿还蛮好奇的。
    房间里一片沉默。
    库克用那只独眼死死地盯着杰米。
    杰米抿着唇,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他还搁心里悄悄给自己打气:怕什么,我比他还多一只眼呢。
    于是
    明明两人都想出狱,却又都在硬装不在乎,只比着看谁更能坚持!
    最终,库克向后靠在了椅子里,又重新笑起来。
    他啧啧称奇地说:真是让人惊讶啊,杰米。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事我愿意退一步。只是,按照我们盗贼这行的规矩,是不能没好处白干活的,所以
    他似真似假地玩笑问了一句:你穿过女装吗?
    杰米认为他是不甘心被自己说服,故意拿这话来羞辱自己,便没好气地比了个中指,又骂了一句脏话。
    库克罗普斯果然没计较什么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冲掌心吐了口唾沫,表示话已出口,绝不收回,然后,朝着杰米伸出了手,最后确认地问了一声: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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