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本这段时间的剧情里,骆燃也和他今天一样,以五次为一组进行电子风暴的探测,在同一天内进行了三组。
    原著里,骆燃其实并没有什么目的。
    他只是不觉得累。
    电子风暴把他对疲惫和疼痛的感知夺走了。
    他因为擅自逃出去,错过了让父母在所有同事面前骄傲的机会,又在电话里知道了自己的任性会让父母分心。他更听温迩的话了,温迩哄他,说只要再探测满一百次,就再邀请一次下级科研所来交流汇报。
    骆燃没有其他可做的事了,就一次接一次地去探测。
    探测仪器承受不住过强的电子脉冲,有自动保护功能,每探测五次就要休眠一个小时。
    仪器休眠的时候,骆燃就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秒针一格一格往前走。
    他在心里想,为什么不能一下就让他探测完一百次呢?
    为什么不能让他一睁开眼睛,就变成温迩想要的那个蒲影呢?
    他最后昏倒在了仪器边上。
    失去了人体的预警系统,骆燃根本没办法探知自己身体的极限。因为严重的体温流失,他的血压低得不可思议,身体开始发僵,可他反而不冷也不发抖了,甚至热得想把衣服脱下来。
    他很久没这么舒服过了,像是浸在虚幻温暖的光团里。
    他去解自己外衣的扣子,僵硬青白的手指还没能碰上衣襟,已经失去知觉倒在了地上。
    俞堂趁骆燃不注意,用麻袋套住了小红卡牌。
    系统在边上帮忙,飞快展开了屏蔽空间,还有些担忧:宿主,只有他一个在小黑屋里,是不是不好
    俞堂想了想:是不太好。
    系统替好朋友说服了宿主,高高兴兴闪着小红灯,正要继续说话,摄像头忽然一黑。
    系统:
    你们两个在小黑屋里,不要出来。
    俞堂把系统也装进麻袋:里面有零食,有可乐,有电视,还有最新款Switch和双人游戏卡。
    系统:宿主。
    在里面等着我。
    俞堂:跟骆燃说,他要负责的是高高兴兴往前走,不准回头看。
    系统怔了下,闪了闪小红灯,没说话。
    俞堂把里面装了一个小黑屋空间的麻袋系牢,凝聚心神,出了意识海。
    温迩已经到了电子风暴的探测区域。
    在来的路上,他就发现骆燃的探测次数出现反常,已经远远超过了安全状态下的标准次数。
    在发现这件事后,温迩反而放慢车速,停在了区域边缘。
    他透过监控看着骆燃,眼里是近乎偏执的狂热。
    他猜得到,骆燃身体的预警系统失控了。
    人类对疼痛和疲惫的感知,远比想象中的更加重要。一旦失去了这种感知,就意味着失去了对自身状态的把控,随时可能导致致命的危险。
    蒲影看起来正常,身上其实带着一套蒲家斥巨资打造的生命水平检测系统,会第一时间反馈蒲影的任何异常身体状况,避免他在无所觉的情况下让身体超负荷透支。
    对蒲家人来说,这甚至比蒲影没有感情更叫人担心。
    温迩攥着方向盘,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骆燃的探测记录,直到骆燃的探测突兀地停在了第五组的第一次。
    他知道,这大概已经到了骆燃身体能够支撑的极限了。
    在这种强刺激下,骆燃的身体和人格一定会出现变化,他需要记录下这些珍贵至极的数据,作为研究治疗方案的第一手资料。
    温迩不动声色,删掉了骆燃所有的反常探测记录,关掉监控,重新发动了车。
    他很快就看见了骆燃。
    温迩停下车,他随意瞥了一眼,眉头却忽然微蹙起来,重新盯住了那道身影。
    骆燃并没晕过去。
    骆燃在休息。
    在医院里的时候,骆燃还顶着一脑袋乍眼的红毛,这些天不知什么时候又染回来了,变回了清爽的黑色半碎短发。
    天色已经暗下来,仪器屏幕的蓝光落在骆燃的侧脸上,映得他眉宇比平时更冷清。
    骆燃垂着视线,正漫不经心地翻手里的仪器操作手册,领口被风吹开,露出了颈间醒目的红色胎记。
    他不知道冷,只穿了件合体的银灰色衬衫。
    衬衫的布料很高级,被身体勾勒出锋利的皱褶,袖口规整地卷上去,露出一半小臂,戴了块金属腕带的陀飞轮,堪堪卡在线条分明的腕骨上。
    听见了发动机的声响,他随手扔下那本手册,起身走过来,随手拉开车门。
    温迩脑中轰的一声,从头冷彻到脚。
    他失去了自己的声音,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身影,所有念头都彻底乱成一团。
    他看见了蒲影。
    温迩?
    车外的人俯身,视线落在他身上:你不做点什么吗?
    温迩的喉咙微微动了下,他定了定神,哑声问:什么?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车外的人伸出手,从他的仪表盘上摸过那包烟,磕出一支:你现在的地位,你的身份,你得到的功勋和奖励不都是我给你的吗?
    温迩瞳孔微微收缩。
    眼前的人顶着蒲影的脸,说出的话,却和他记忆里自己的声音悄然同步。
    这些话,温迩曾经无数次对骆燃说过。
    他永远在提醒骆燃,骆燃能得到的一切,让父母觉得骄傲的所有东西,都是自己给的。
    温迩的背后渗过冷意,他看着眼前的人影,几乎已经陷入了一场怪诞荒谬的幻梦。
    没有我,你什么都做不了。
    不是已经证明了吗?
    车外的人把玩着那支烟,视线落在温迩身上,说出的话和他全然相合。
    不做点让我高兴的事,我凭什么继续帮你?
    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心血来潮,喜欢上你这种人吧?
    第四十章
    温迩呆坐在驾驶位上。
    他回答不了对方的问话,甚至连像上一次那样、被这些胆大包天的挑衅激怒的情绪,都全然生不出。
    在这样高强度的电子脉冲影响下,一定会发生人格的湮灭和解离这是温迩最近一篇电子风暴相关论文的结论,还没来得及发表,但已经有了足够的佐证。
    人原本就是最复杂的生物,在人格发生变化后,可能会出现任何一种结果。
    但他没想到,这个结果里会包括蒲影。
    不是那个坐在办公室里,被蒲家精心护着的残次品。
    温迩垂在身侧手指开始神经质地跳动,想要伸手拉住眼前的人。
    他张了几次嘴,试图说出一两个字,可过于强烈的错愕和恍惚挟持着他,让他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人知道,蒲影失踪后,他就在内心里重新构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影子。
    那个影子有蒲影的脸,戴眼镜,经常穿衬衫,不爱说话,不太喜欢笑。
    走路的时候会把左手收在身后,有不太明显的帝都口音。
    温家和蒲家是世交,体制变革前的几百年里,都是声名显赫的皇属贵族。后来政治体制变革,两家在那场大浪淘沙的激战中联手登顶,一跃成为了参与创立联盟的顶尖家族。
    联盟成立后,蒲家留在帝都参政,温家隐退回到了星城。
    蒲家当初的家主是温家的副官,那以后,温家的每一个本家子弟,都会有一个被从帝都蒲家送来的玩伴。
    两个人会理所当然地从小长在一起,一起接受教育,一起长大,一起决定今后的发展。
    如果双方都恰好愿意,当然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配偶,即使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也可以成为挚友和至交。
    在温迩的认知里,蒲影就该是他的。
    可蒲影失踪了。
    温迩从来都没能接受这件事,他拼凑起了所有对蒲影的记忆,在脑海里重新给自己构建出了一个影子。
    他和这个影子共处了二十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道影子变成真的。
    他把所有自己满意的印象都加上去,并且坚信不疑,如果蒲影还在,如果蒲影顺利长大了,就该是这样。
    所以现在回到蒲家的那个蒲影,无疑是错误的、不完整的、需要被治疗的。
    蒲影应当被改成他期望的那个样子。
    温迩认为自己有这个权力。
    他面前的蒲影低低笑了一声。
    温迩的眼底已经有些充血,他找回了一些声音,嗓子却哑得像是生吞了块滚烫的烙铁:你笑什么?
    没意思。那个人说。
    温迩眼尾狠狠一缩。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什么样,但神色一定近乎狰狞。
    他脑海里的影子变成真的了,这道影子被他珍藏了这么久,被他用最多的心力保护到了今天,对他的评价居然是没意思?
    温迩用力抓住了那道影子的手臂。
    他还想说话,却先被掌心的冰冷刺得一凝,脱口而出:蒲影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那个被他死死抓着的人已经倒了下来。
    温迩托住栽倒的身体。
    他猛然清醒过来,仓促去探骆燃的呼吸,针扎一样的后悔铺天盖地席卷了他。
    严重超额、极高频率高强度的电子风暴探测,不止会湮灭探测者的人格。
    那些狂暴失控的高脉冲电子流,会先摧毁一个人的身体。
    他只想把骆燃当作一个弥补遗憾的替身,一个好用的实验观测对象。骆燃只是他在研究中稍微重要和特殊些的一环,如果真的用坏了,虽然有些可惜,但也不是不能找到替代品。
    他没想到骆燃会变成这样,会变成最接近他脑海里那个蒲影的样子。
    别死。
    温迩把自己摔下车,脱下外衣,用力裹住正迅速失温的骆燃的身体:我送你去医院,送你去医院你把他还给我。
    温迩对骆燃做着急救,他跪在地上,神色已经有些歇斯底里:还给我,你还给我。蒲影,蒲影
    有人拦住他,没让他疯狂到活活按折骆燃的肋骨。
    温迩眼底充血,粗喘着抬起头。
    拦他的是来调查情况的安全部门探员,被他择人而噬的状态引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他还活着,温所长。
    探员没有松开手,依然拦着他:而且他也
    探员低头看了看昏迷的人,把后面半句话咽回去,示意同事把担架抬过来。
    而且这个人明明也不是蒲影。
    虽然有一模一样的显眼胎记,但长相轮廓都不太像,硬要说的话,穿着打扮倒是有那么一点神似。
    但蒲组长要穿衬衫,一定会规规矩矩扣好袖口,领口的扣子也只会解到第一颗。
    听小道消息,蒲组长是因为曾经被卷入电子风暴,身体需要随时保暖。他们有探员同事机缘巧合,还曾经意外发现过蒲组长在休息间悄悄试新纳米科技超薄高保温的保暖内衣。
    探员亲耳听见温迩管这个人叫蒲影,心里多少有些奇怪,面上不显,和同事对了个眼神,把身份不明的昏迷人员抬上救援车。
    抬的时候,有个探员无意间碰到了昏迷人员颈间的胎记。
    一小片在电子风暴影响下解离的红色颜料,瞬间附着在了探员的手指上。
    颜料质量非常好。
    探员下意识擦了几次,一点颜色都没有掉,反而红得更鲜艳了。
    探员甲:
    探员乙:
    探员们神色有些复杂,无声交换了几次视线。
    温迩因为一个昏过去的人歇斯底里,给这个人做心肺复苏,求这个人不要死,还对着这个人一声声地喊蒲影。
    这个人穿着蒲影会穿的衣服,打扮成了半像不像蒲影的样子。
    甚至还用不明成分的颜料,强制这个人也画了和蒲影一模一样的胎记。
    探员们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到这一步就已经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安全部门同时负责监管,几个经常负责调查作风问题的探员很熟这种事,不着痕迹交换目光,看向温迩时已经隐约带了会玩的感叹。
    你们要做什么?
    温迩的瞳孔微缩,他看着几个人朝自己走过来,心头生出不安:我申请见蒲组长,今天的事情我会当面和他解释。
    是个误会。温迩咬了咬牙,看向骆燃的胎记,这只是个巧合
    探员点点头:我们相信您。
    每个作风有问题的调查对象,都会说一切只是巧合。
    蒲组长回帝都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探员抬起双手:温所长,放松。
    温迩沉声说:我很放松!你们
    他没能说下去。
    在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同时,另一个探员从后面包抄过来,熟练地给温迩注射了镇静剂。
    救援车上,得到了合理救护的骆燃短暂地醒了过来。
    他从严重的失温状态里恢复,身上重新开始因为恢复对极寒的感知而微微发抖,视线有些涣散,被人叫了几次才慢慢有了反应。
    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知觉,任由随行的救护人员进行救治,尽力微微转动着目光。
    探员连忙俯身:先生,您有什么需要?
    数据骆燃茫然地睁着眼睛,够了吗?
    几个探员神色微微变了。
    他们的确是冲着恢复探测工作的那个探测者S.t来的,但总科研所的终端机只向他们开放数据监测,不允许他们查看探测者的具体资料和电子风暴的最新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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