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该是有月亮的,灰蒙蒙的光从云层后散出来,洒在院子里的地上,描绘出有些模糊的轮廓。
    宋袭借着这点光,小心翼翼地带着身后两人去到了那堵墙壁前。
    背后的四扇门紧闭,有鼾声传出。他打了个手势,李钟两手抓住院墙,双脚快速蹬了几下,利落地爬上墙头,骑在上面。
    他把手伸下来,示意宋袭把蒋夙抱起来递给他。
    宋袭有所迟疑,白家画馆有猫腻是一定的,这种情况下还把孩子带过去,未免太冒险了。这份犹豫刚落,蒋夙竟然自己伸手拉住李钟,顺着力道爬了上去。
    小孩居高临下的看着青年,你不能丢下我。
    你都爬上去了我还能说什么。宋袭拿他没办法,暗暗决定,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跟他好好沟通一下先斩后奏的问题。
    三人从墙头落到白家院子里。
    白日里被打点得整洁雅致的花园,此时因为那些被夜色染成了黑色的,张牙舞爪的树木变得阴森。
    李钟指了个方向: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宋袭拽住蒋夙的衣领:你走我后面。
    蒋夙被拖了回去,乖乖地拉住青年的衣服下摆。青年往走一步,他也走一步,青年往后退,他也往后退。
    李钟:你们俩跳芭蕾呢。
    宋袭:
    宋袭清了清嗓子,指着前面一间屋子小声说:是那间吗?
    可能是。李钟走近,隔着纸糊的窗户什么也看不见。
    他把手指放到嘴里沾湿,用力往窗户上一戳,多了个洞。宋袭也学着戳了个洞,眯起一只眼睛往里面看去。
    里面的陈列看不真切,但立在半中央的黑影让他想起来,这是之前陪吴川来过的那间屋子。
    李钟也想起来了,惊讶的回头看了宋袭一眼。
    宋袭示意他别出声,指了指屋内,继续偷看。
    这间屋子的房顶上有增加采光的透明瓦片,比他们住的地方光线好一些。两人看见,有个人正跪在地板上,用刷子一样的东西在地上用力的摩擦。
    那人的身材很瘦,勉强看出脑袋后挽着一个发髻,是黑衣老婆子。
    老婆子跪在地上,很用力的刷着地面,好像那里有什么特别顽固的污渍。
    宋袭什么都没看出来,他用眼神问李钟:她在刷什么?
    李钟指了指脚下:地板。
    宋袭:
    他叹了口气,重新戳了一个洞看进去,这下子看清了,老婆子跪的地方有一滩黑色的东西。
    那东西死死黏在地板上,无论刷的人如何使劲儿都毫无作用。
    老婆子似乎累了,她跪在那里,活动几下酸痛的手腕,嘴里自言自语的说道:太难刷了,为什么每天都有,我都这么大把岁数了,这是要把我活活累死啊。
    刚说完,屋子里响起水声。
    没过多久,宋袭就看见有液体从屏风后蔓延出来。
    老婆子快速起身,连连后退,一直退到门前。她怔了怔,转身拉开门冲出来,跟来不及躲避的三人撞了个正着。
    好哇,原来是你们惹怒了她!老婆子气愤地说完,又回头往屋内看去。
    那些液体已经来到了门边,正尝试着翻过门槛。蒋夙挣开宋袭的手,走过去砰一声关上门,液体撞到门板上,没有沿着缝隙往外渗,似乎被困住了。
    老婆子冷笑:关了门有什么用,窗户是打开的。
    那间房的窗户看着是关起来的,实则留了一条缝,流淌的液体爬上墙,轻巧的从缝隙溢出来,将小小的缝隙彻底挤开。
    液体流淌的速度奇快,几乎是一路跟在他们脚后!不但如此,它似乎有自己的思维,知道该如何拦住他们的去路。
    这到底是什么李钟看呆了。
    是血。宋袭拉上蒋夙还要往后退,被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老婆子一把抓住。
    老婆子阴仄仄地盯着青年,都是因为你们夜闯进来才会激怒她,都怪你们,都怪你们!要么留下一个,要么你们全都不许走!
    瘦巴巴的老人手指的力量不容小觑,指甲几乎要掐进宋袭的肉里。
    宋袭尝试着掰开她的手,老婆子却强硬的拖着他往前。那些浓黑的血仿佛在兴奋,粘稠的液体中鼓起了泡泡。
    血从屋子里漫出来的时候,她也同他们一样,始终避开鲜血在移动。
    很明显,这东西对她有很强的威慑力。
    钟哥!宋袭大喊一声,反手抓住老婆子的手腕,两脚用力踩在地上。李钟还没来得及动作,蒋夙率先冲上来。
    两人一同发力,将人给推了出去。
    老婆子摔进血泊中,在愣了一下后,她开始挣扎、嘶叫,好像那些血是可怕的岩浆。眼看着就要爬起来,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从下面伸出来,抓住了她的双腿。
    李钟大喊一声:快过来!
    宋袭拉上蒋夙跑过去,将他举起来递给已经坐上墙头的人。他回头看去,老婆子已经从血泊中爬了出来,可她的双腿却像是融化一般,从膝盖往下全都没了。
    她愤恨地盯着试图离开的三人,用双手爬过去。
    宋袭赶紧借着李钟的力道往上跳,手脚一起用力,将身体带了上去。
    老婆子只顾着泄愤抓人,没注意到那些鲜血已经将她团团围住,等她发现的时候,血已经顺着她的膝盖爬上腰身。
    她疯狂的拍打身上,又喊又叫。
    血液迅速将她包裹,不到半分钟的功夫,老婆子像是与血同化了,与那些鲜血一起掉回地上。
    宋袭从墙上的空洞看到了整个过程,心里一阵后怕,就在他打算收回视线的时候,那滩浓血中站着一个由血液塑出的人形。
    它飞速移动过来,啪一声拍到墙上。
    宋袭按着胸口,惊慌不定地看着落在地上的红点。如果再晚躲开一秒,血就会溅进他的眼睛里。
    太刺激了,那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李钟心里愤懑、恐惧,身体颤抖得厉害。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插进兜里,半天摸出一个烟盒子。
    因为很可能要在这里待上整整七天,他一直舍不得抽。倒出仅剩的两支,将其中一只递给了宋袭。
    宋袭不会抽烟,但此刻的他需要有东西来分散注意力。他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李钟摸出打火机帮他点上,又给自己那支点燃,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一嘴烟雾,那些血是从屏风后面流出来的?
    应该是。宋袭在脑海中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过了一遍,你说刚刚的血人会不会就是冲墙壁泼颜料的女人?
    李钟刚止住的颤抖,又开始了,你的意思是,她根本不是人?
    嗯。宋袭眯眼看着烟头上的火星,小小吸了一口,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捂着嘴压抑地咳嗽几声,还是把背后几道房门里的人吵醒了。向导今晚没回来,打开门走出来的是向导的父母和爷爷。
    他们满脸不悦,死死盯着坐在地上的三人。
    向导母亲说:你们为什么不睡?
    向导父亲却突然拨开妻子,跨步走到前面,弯腰盯着那滴血看了半晌。
    红色!下一个是红色!向导母亲也看见了那红点,惊恐的后退。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恢复镇定,拉着自己丈夫回到房间。
    向导爷爷森冷地看了三人一眼,妄图窥视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宋袭无语,这家人真是双标,自己在墙上掏洞的目的,不也是为了窥探隔壁的动向,提前知道下一个死亡颜色吗?
    直到三人回到房间,李钟才呸了一口,什么玩意儿。
    宋袭掐灭了剩下的大半根烟,正想开口,蒋夙忽然凑上来,鼻子在他嘴上闻了闻。
    蒋夙小声打了个喷嚏,被烟味熏得缩回去,满脸嫌弃。
    宋袭知道香烟在这个地方的珍贵,把剩下的还给李钟,又去按住蒋夙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抽烟有害健康,你还小,不准碰这个。
    蒋夙问:成年之后就能碰?
    宋袭严肃道:任何时候都不能碰。
    你管这么严做什么。李钟道,哥跟你说,这样不好,小孩子长大后性格会软弱的。
    宋袭跟蒋夙对视:你会吗?
    蒋夙反问:你希望我会吗?
    宋袭把问题又抛回去,这得问你自己。
    说话间,心里的紧张和恐惧慢慢散了。他们回到房间,重新躺回床上。
    墙的另一面自那之后再没有声音,黑衣老婆子死了,也不知道明天会由谁来看守白家画馆。
    思索间,宋袭感觉身旁的人动了几下。
    蒋夙瘦小的身体窝在青年怀里,他低声问道:宋袭,你希望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宋袭猝不及防,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夙似乎并不期盼他的回答,不过两三秒就失去了耐心,算了,我自己想吧。
    话落,小孩以惊人的速度睡着了。
    李钟静静躺了会儿,忍不住问:你这个弟弟不一般,心理素质太好了。
    还好。宋袭含糊过去,他怕李钟问得太多起疑心,说一句,我再睡个回笼觉,他们回来你叫我。
    李钟两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发呆。感觉到旁边有人翻身,他转头看过去。
    一大一小两人脑袋相抵,宋袭的手隔着被子搭在蒋夙的身上,蒋夙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紧紧抓着青年的领子。
    他轻声一笑,忽然想念起自己的儿子。
    想起随身携带的照片,他露出期盼的表情,盼望着这一次也能有惊无险地出去,像之前的每一次,在回家的第一时间抱住儿子和妻子。
    林南镇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这里的人沉默而小心的生活着,让小镇始终处于一种寂寥的氛围中。
    可是在凌晨,眼看着天就要亮的时候,一阵杂乱的叫声打破了这份惯有的平静。
    李钟本就没睡着,听到声音立马起身冲出去。
    过了两三分钟,宋袭顶着微微凌乱的头发赶来,是他们在叫?
    听着像是。李钟站在门口,脚下前后不定,不确定要不要踏出去。
    叫声距离他们好像近了一些,凄惨和恐慌程度却比之前更甚。李钟咬牙,决定沿着声音追出去看看,被人从后面给拉住了。
    宋袭的声音透着股冷意:别动。
    我到嘴边的话被李钟吞了回去,他看见,周围那些关得严严实实的店铺门上,开出了一道道小窗,每个小窗口里都有眼睛在盯他们。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还吓不到他,令他却步的是那些从昏暗中爬出来的东西。像人,又像是某种夜行动物。
    救命!有鬼!有鬼啊!高呼声从右方的街道尽头传来。
    宋袭应声望去,竟然是络腮胡。络腮胡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后,拼了命的跑,瞅见韩家小院那两扇打开的大门时,他脸上迸射出一份狂喜。
    脚下的速度越来也快,在经过一个巷口时,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络腮胡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在地上滑行一段,他惊慌失措地朝着那只手又蹬又踹,终于解脱出来。
    他一路跑过来,撞开李钟和宋袭挤进门,将两扇木门合拢,放上门栓。
    不久后,外面传来疯狂的砸门声。
    开门,有人在吗,求求你们开一下门!门外的人惊恐的呼喊,似乎在躲避什么。
    宋袭推搡了把络腮胡,你让开。
    不能让!络腮胡不安地解释道,你们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他们会冲进来把我们都吃掉的!
    快开门啊!宋袭!李钟!你们在不在!砸门声越发剧烈,可以感觉出来,门外的人正在不断增加。
    李钟暴躁的揪住络腮胡的衣服,闪开!
    不行,不行!络腮胡用尽浑身的力量抠住门上的铁环,打开门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不会。宋袭笃定道,挨家挨户悬挂的辟邪物件就是用来挡那些东西的,否则它们早就进来了!
    络腮胡一怔,李钟趁机将他推到一旁。
    门一开,外面的人争相恐后冲进来,张秋林跟蓝康看见角落里的络腮胡,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揍。
    有了两人做开头,其余人也围攻上去,恨不得将络腮胡打死。
    蓝康甩了甩拳头,指着络腮胡怒吼:你他妈的差点把我们都害死!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络腮胡在人群中嚎叫、求饶,我只是因为太害怕了才会关门,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谁也没听他的,该揍还是揍。
    十分钟后,大家退让开,络腮胡蜷在地上,抱着脑袋疼得直抽搐。
    张秋林不解恨,又朝他肚子踹了一脚,退到李钟跟宋袭面前,这傻逼太他妈缺德了,先是把我们都关在体验馆,刚刚又把我们关在门外,他就是想拿我们所有人当他的替死鬼!
    我没有,我真的是因为络腮胡的解释还没说完,就被吵醒赶出来的洪娜用高跟鞋踩中了脚背。
    高跟鞋和大红裙子配套的,细跟又尖又长,踩中后,它的主人故意转圈碾压,络腮胡顿时痛的说不出话了。
    宋袭扫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关好的房门,疑惑道:向导没回来?
    回来了。张秋林说,他好像不怕那些东西,走的很慢,散步似的。
    宋袭思索道:他身上会不会戴着辟邪的东西?
    应该没有。蓝康道,我仔细观察过,他身上没有佩戴挂件,而且他的衣服和裤子也没有兜子,应该藏不了东西。
    向导的穿着和糕点铺的老人很像,都是宽松的布衣,应该是手工缝制的。
    宋袭觉得奇怪:如果没有,为什么镇上的其他人都不敢上街,唯独他就可以?
    众人纷纷摇头,洪娜松开高跟鞋,道:或许他是受到神明的庇佑呢?说完,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向导爷爷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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