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边。副驾驶的何菲开口说道。
    宋袭心里有事,没吱声,小江便接话道:其实我跟宋哥也是第二次来,而且上一次是从B市直接过来,路上的风景和这条路完全不同,没有这么野性粗犷。
    小江。宋袭忽然开口,你有吴响的电话吗?
    吴响是一名私家侦探,宋袭曾经让他帮忙处理过一些事。小江闻言愣了下,望着后视镜里的宋袭问,有的,要我现在给他打电话吗?
    号码发过来就行,我联系他。宋袭说着已经点开手机。
    拿到号码的第一时间,他给吴响发了条信息过去,着重描述了一番小孩子的长相,以及蒋夙的名字。
    根据双胞胎以及何菲的住址情况,他紧跟着又发了一条:【应该是B市人】。
    那头很有职业操守,从不问东问西,也不会把客户的信息和调查内容透露给第三方。一旦事成,他会把所有的底子全部销毁,是个可靠的人。
    宋袭对他给予厚望,如果蒋夙没有从那个世界回来,或许能找到他的家人信息。
    两辆车先后抵达别墅区,小江停好车后,去后面帮忙付了车钱。
    这地方真不错。徐子安的手遮在眼睛上方,朝远处眺望。
    那前面有一口碧绿的深湖,几只水鸟从湖上掠过,嘴里叼着细长的小白鱼。
    湖水附近的风景的确很美,宋袭当初买房就是图自然环境,他招呼一声:先回家休整一下,想逛的话吃了饭再出来。
    作为主人,宋袭自然要尽地主之谊。用指纹解锁了大门,他拉开玄关的鞋柜,见里面什么也没有,这才想起小别墅自装修好后,还没派人打理过。
    宋袭:直接进来吧。
    屋子里的卫生还算干净,由物业定期打扫。他从手机里翻出物业电话,拨通后,让人送来食物和一些生活必备品。随后便带几人上楼去洗漱,处理伤口,又换上干净的身衣服。
    徐子平大喇喇的斜靠在沙发上,仰着头,长长舒了口气。
    直到现在,他才有一种回到正常世界的真实感。
    宋袭去厨房烧了点水,提着水壶给几人倒上。为怕触碰到死亡线,他们不敢聊生活,不敢聊各自在现实中的情况,一个个闷闷的坐着相互干瞪眼。
    客厅内高涨一瞬的气氛又低落下去,小江敏锐的察觉到,除了他自己,在场的每个人头上都像是笼罩着乌云。
    叮咚
    门铃声打破了这份沉默,是物业送东西来了。
    宋袭闲来无事,总喜欢把自己关在家里,做做饭、收拾家,侍弄奄奄一息的花草。像是特意为了让自己找回平日里的状态,在小江把东西送进厨房后,他主动起身,说要亲自下厨。
    午餐是家常菜,热乎乎的饭菜入肚,让在场的人心里踏实了几分。
    替宋袭把厨房收拾好,徐子安带着弟弟走到宋袭面前:我们该走了。
    宋袭知道,这代表着大家很可能往后再也见不到了,我送你们。
    不用。徐子平挥挥手,你去休息吧,再见。
    何菲也从客厅走了过来,宋袭的T恤和短裤穿在她身上有种中性男友风。
    她抱着胳膊,冷冷扫了眼在场的三个大男人,不能分享恐怖世界的生存经验这件事是真的,回来以后大家只要不谈我们的经历,便没有犯忌。所以你们实在没必要摆出这副生离死别,往后再也不见的样子。
    徐子平脸色发青: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何菲看向宋袭,态度高傲,我欠你跟他一个人情。
    宋袭没跟她客气,行,我记下了。
    徐子平撇嘴,小声嘀咕:谁稀罕。被他哥从后面用力掐了把腰。
    房子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屋子里愈发冷清。小江站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恪守本分,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
    宋哥,那咱们还回市区吗?他适时换了话题。
    宋袭:算了吧,本来今天回市区就是为了休息,在廊山呆着也一样。
    小江:那我给陈姐打个电话,说一声。
    陈姐是经纪人,宋袭他爹专门为他找的业内金牌经纪,之前带红过好几个,目前手里只有宋袭一个艺人。
    宋袭把她当姐姐看,闻言想了想,道:我打给她吧,顺便问问新戏的事。
    说起新戏,难免会让人想起剧本。
    换衣服的时候,他顺手将剧本扔在了洗漱镜后面的柜子里。宋袭拿着电话,边聊边往楼上走。
    镜子后,剧本憋屈的折在里面,被两根手指捏着一个角拎了出来。
    宋袭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陈姐,这部戏拍完,暂时不接新的通告。
    他估摸不准自己会不会进入异世界,也不知道,若是有下一次,现实是不是仍然只过去六个小时。
    万一不是六个小时,而是六天宋袭想象了下自己失踪六天的后果,脸上尽是苦恼。
    怎么了?陈姐道,可你接下来还有一个广告拍摄,一个品牌活动,另外还要出席xx综艺的嘉宾。这些都是签了合约的,推不掉。
    我知道了,这几项工作照旧,其余的杂志拍摄和电影邀约,暂时帮我推了吧。
    女人声音陡然拔高,电影也要推?宋袭,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没有。宋袭胡乱找了个借口,就是觉得有点累,想好好休息。
    娱乐圈并没有那么轻松,熬夜拍戏,一天赶几个通告是很正常的事。
    而从宋袭出道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懈怠,甚至可以说比很多圈里人都更加努力,完全不像家财万贯的富二代,倒像个努力打拼攒老婆本的富一代。
    陈姐以前就劝过他要适当的休息,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对身心都不好。
    如今听到对方忽然说累了,她心里打鼓,怕他心理出毛病:你没事吧,需不需要跟心理医生聊聊,纾解一下压力?
    不用,我没事。宋袭温和的笑了笑。
    没事就好。陈姐叮嘱,有事一定要跟我说。
    嗯,好。宋袭又闲聊了几句其他,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全黑了。
    屋里吊灯投下的光,将青年脚边的影子拉长了许多。黑色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件静止的西装,没有灵魂。
    宋袭挂了电话,正好看见这一幕,走过去用指尖触了触那道影子。为自己的靠近,影子变得矮小,它乖巧的贴在地板和墙上,
    没有任何攻击性。
    这样一个平凡,无处不在的东西,为什么会消失在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影子,还是说,影子跑去了别的地方?
    宋袭摇了摇头,打算先歇一歇脑子。指尖离开墙壁时,攥在掌心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吴响发来的信息。
    不是文字,是一张图片。
    图片是吴响按照宋袭的描述,找专业人士为蒋夙画的肖像。
    看着那黑白色的素描,宋袭又想起了两人离别的画面。他不知道,蒋夙一个小孩子,究竟哪来的力气,竟然能把他一个成年人推出那么远。
    还有那把剪刀。
    其实严谨一点计算,除了剪刀,蒋夙救过他不止一次。
    如果是巧合,那蒋夙一定是他命里的福星。
    宋袭的指尖颤了一下,继续将短信内容编辑完整:【他对我很重要,希望你能帮我尽快找到他。】
    茫茫人海,想找一个人何其困难。
    宋袭理解其中艰辛,没有给吴响规定调查时间,只有在闲时偷偷捏着手机干着急。
    第二天天不见亮,小江从物业借来一辆商务车,开了三个多小时,把他宋哥送去了片场。
    片场内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宋袭如往常一样到化妆间上妆,换上衣服。
    站在一旁,替他拿着手机和保温杯的小江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哈欠。宋袭看了他一眼,关心问道,昨晚没睡好?
    嗯。宋袭对人好,小江也不怕他,直接说,宋哥,你昨晚那么晚了还没睡,在楼上干嘛呀。
    宋袭怕化妆师把他眉毛画歪了,一动不敢动,昨晚我什么也没干。
    那小江闭上嘴,脸上显出一点紧张。
    刚好化完妆,宋袭拉着小江去到角落,昨晚出什么事了?
    小江支支吾吾,直到宋袭沉声说了句赶紧说,才快速说道:昨天半夜,我听见你房间里有声音,就像是有人在走路
    小别墅只有一间房,小江睡的是楼下客厅的沙发,为是钢筋和木质搭建的二层楼板,隔音不太理想。
    你知道我没有梦游的毛病。宋袭严肃道。
    我知道,可我真的听见了。小江快哭了,他觉得宋哥被什么缠上了,罪魁祸首肯定就是那个剧本!
    宋袭仔细回忆,昨晚他睡得很香,很沉,但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好像的确听到了什么,不止如此,还感觉到床垫下陷,就好像
    有人爬上床,坐在那里看着他。
    那感觉太模糊了,即便是现在想起,他也无法确定到底是真实,还是在做梦。
    宋袭见小江脸色难看,怕大好青年被吓傻了,脸上露出笑来,好了,我昨晚起过两次还是三次夜,你听到的脚步声应该是我的,卫生间的声音肯定也是我弄出来的。
    可是小江不信,他宋哥又不是肾虚,怎么可能起来那么多次。
    没有可是。宋袭遏制住他的话头,转头看向导演那边,马上到我了。
    小江把剩下的话藏回心里,蔫哒哒的走到宋袭位于拍摄场景之外的休息位,抱着东西安静等。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工作繁重,除了拍戏,还有其他行程,宋袭几乎夜夜都是凌晨两三点休息。终于忙完了,他第一时间回到家,蒙头睡了整整一天。
    同样没有好好休息的还有小江。
    那天从别墅回到影视城后,他同以前一样,住在宋袭隔壁的房间。
    这家酒店原本是开放式空间,后经改造,用木板隔出了许多房间,隔音比宋袭那小别墅还差。大概是对夜半的脚步声耿耿于怀,几乎每天零点之后,他就把耳朵贴上墙壁。
    开始,房间里会有很轻的脚步声,随后是席梦思的劣质弹簧,有重物下压而发出的嘎吱声。
    每次听到这些声音,小江就瑟瑟发抖,他知道,宋袭没有下床去卫生间,为他根本没听见一次性拖鞋拍打地板的声音。
    是有人,有人爬上了宋袭的床。
    小江跟宋袭反应过这个问题,宋袭都表现得无所谓。可只有宋袭自己知道,他不但听进了心里,还有点害怕。
    来福酒店给他带来的不只是惊心动魄的危险,也重塑了他的三观。
    这个世界有没有鬼,他暂时无法说清,但怪力乱神的东西一定存在。所以当朋友邀请他爬五颂山时,他一口就答应了。
    五颂山位于地图版块的中部地区,耸立于群山之上,据说位于山顶的五颂庙十分灵验,不少人前去跪拜、还愿。
    如同往常一样,宋袭全副武装的出门。他吃力地跟在朋友身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是身体疏于锻炼的后果。
    体力持续下降,再这么下去就废了。
    默默在心里做了要好好锻炼的决定,宋袭冲前方喊:你们先走,我歇会儿。
    前面的人鄙视的冲他竖了个中指。
    宋袭把口罩拉下来一点,解下背包,从里面拿出瓶水喝,一口气灌了一半下去。正要把水放好,旁边一位姑娘没站稳,突然撞到了他身上。
    宋袭被撞得后退,出于本能,他两手紧紧抓住了石阶旁的铁索。而被攥在手里的包和水,却为他松手的动作飞了出去。
    等他惊惶去抓的时候,两样东西已经小成黑点。
    宋袭呆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把剧本带在身上,就连上个厕所也要捏在手里。这下好了,剧本跟包一起掉下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姑娘苦着脸,紧张的道歉。
    没事。宋袭拉好口罩,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
    姑娘不确定的咦了一声,想起什么,惊讶地张开嘴,你是是
    我是普通游客。宋袭的意思很明显了,姑娘秒懂,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宋袭眼睛弯了弯,先走了。
    好的好的,祝你旅行愉快!姑娘高兴的挥手,直到青年走出了老远还站在原地傻笑。
    宋袭心事重重的爬到山顶,进了气势恢宏的寺庙。
    他虔诚的跪下拜了拜,心里许愿蒋夙能平平安安,还有剧本最好别再出现了,随后往功德箱里塞了香火钱。
    庙宇中到处都是宝相森严的佛像,宋袭感觉近来焦躁的心变得安静,起身离开,与一位神情憔悴的中年妇女恰好擦过,目光触及到对方手里捧着的东西,当场怔愣。
    那是一个用木制相框裱起的黑白遗照,照片上的人容貌年轻,带着普通的黑框眼镜,笑得有些拘谨。
    常浩。宋袭无意识喊出声。
    妇女惊讶的看着他:
    你是
    宋袭抬起视线,落在那张悲伤未退的脸上,慢了几秒反应过来。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您是常浩的母亲吧,我是他以前的同事。
    原来是这样。妇女说话有气无力,抓着相框的手指泛着白。
    宋袭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嘶哑,常浩他
    失踪了大半个月。常浩妈妈打断他,上周三,警察突然通知说找到他了,不过人没了,说是可能遇到了抢劫,被人被人割断了脖子。
    宋袭瞳孔颤了颤,脑海空白一片。
    常浩妈妈用手拂了拂照片上不存在的灰尘,悲伤的说,我今天来是想点长明灯的,给他照照去阴间的路。希望我们家常浩啊,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平平安安。
    后来她还说了什么,宋袭都没怎么听进去,一路上浑浑噩噩,他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常浩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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