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的记忆被因果线里的一切真相充满。
    冶昙一眨不眨看着他,眸光清澈:你在痛苦吗?会感到痛苦,是人才会有的。
    子桑君晏的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和从前一样没有感情,只是微微放空,越发寡欲淡漠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反反复复的受伤死亡,虽然每一次因果线焚烧结束,伤口也会烟消云散,但精神和灵魂会以为自己受伤了,因此才站不稳的。
    他微微一晃,冶昙站在原地不动,他就像靠在冶昙肩上,像是拥抱一样。
    在层层叠叠的尸体和源源不断的杀戮,不断进入又不断焚烧的因果时间的画卷里。
    被反反复复背叛的受害者,拥抱住了凶手。
    这被无限因果篡改,冒名顶替的凶手,安静温柔地站在那里,轻轻蹙了蹙眉。
    虽然不解,但祂没有动。
    第22章  第一更
    冶昙一直都没有动。
    因果线像焚烧着的画卷,子桑君晏的下颌轻轻搁在他的肩上,身体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失去支撑一样,又像是漂在唯一的浮木上。
    冶昙看不到他的表情,直到一切焚烧殆尽,子桑君晏也没有动。
    冶昙缓缓抬起手,放在他的背上,祂也不知道,这是一个安慰,还是怕他掉下去。
    还要继续吗?
    嗯。
    就算子桑君晏已经不想继续了,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新的因果线也会自动拉他进入。
    你还想知道什么?
    可他到底在找什么呢?想得到什么呢?
    在已经死亡的废墟的因果里,翻捡到的真相,又有什么用处?
    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无处不在的声音也在问,似有若无,像域外的天意,像来自子桑君晏的大脑,像无数因果线里死去的人,像另一个子桑君晏,像无数与他不同的子桑君晏,站在焚烧的时间真相里,嘲弄冷静问他。
    你想知道为什么?
    天道为什么杀你,为什么你没有被审判的罪?不,你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你想知道为什么母后不像别人的母亲那样待你,你想知道为什么父皇要杀你,你想知道为什么母后要杀父皇。
    你想知道为什么你的人生里只有你,你想知道为什么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不需要你,你想知道为什么他们恨你。
    你想知道人为什么求长生?你想知道人是什么?他们在想什么?
    冶昙听到,子桑君晏的声音,气音一样轻:不想知道。
    祂侧耳仔细去听:你说什么?
    他说:想知道你为什么骗我。
    冶昙顿了一下。
    那无处不在的声音也停顿了一下。
    然后,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压抑疯狂极尽嘲弄的笑声,在笑,子桑君晏终于崩溃了。
    他已经彻底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冶昙的眼眸很轻,认真地说:我没有骗你。
    那不是祂。
    子桑君晏毫无气力靠着祂,不知什么时候抱住了祂,那不像是拥抱,更像是紧紧抓住了祂。
    他声音平静,和以往一样冷淡:是你。
    但冶昙感到自己被抱得更紧了,紧得像是骨头长在一起,呼吸都觉得紧蹙。
    冶昙不甚在意,想说:那以后不骗你了。
    但下一秒,祂的眉睫一颤,随即是子桑君晏轻轻的闷哼,更加无力的压在他的肩上。
    新的因果线,又是碧落山上那一幕。
    祂手中握着刀柄,刀刃洞穿子桑君晏的心脏,鲜血顺着刀柄濡湿手指。
    子桑君晏的下巴支在祂的肩上,身体彻底放松的靠着,耳边极轻的声音,从来寡欲冷静无动于衷,第一次像是倦恹:好疼。
    冶昙怔然:痛,是人才会有的。
    祂就不会痛。
    一旁撑着伞的小熊猫,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它好像确信子桑君晏不会死在这里,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阻止也没有惊讶。
    冶昙看着它:你不生气吗?
    天书:【是假的呀,冶昙不是伤害主人的坏人,我记得很清楚哒。】
    可是,子桑君晏记不清楚了。
    是祂找到的理由,让子桑君晏不清楚的。
    冶昙:我只是想
    只是想,那处沉睡的雪谷,子桑君晏能一起。
    他是暖的。
    冶昙眼眸垂敛,无声叹息,眉睫下微微放空的眸光,恹恹低靡:怎么从这里出去?
    【只有主人自己知道,主人想出去就能出去。】
    没人能出去,谁都出不去
    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脑海深处的幻觉。
    冶昙:你听到了吗?
    天书:【什么?】
    小熊猫一无所觉。
    无间因果无边苦海,就算是郁罗萧台主人来了,也要发疯,没人能走得出去,没人能例外。
    冶昙:没人能例外吗?
    可祂不是人。
    冶昙扶着子桑君晏,自己挑选了一条因果线走进去。
    那虚无缥缈的声音远远笑了。
    你以为自己没有被影响吗?可你难道忘了,你进入的每一条因果线里,你都已经不是你。
    生死树会捆住子桑君晏的灵魂,永堕地狱。
    冶昙走进的因果线里,他们再一次变回了婴孩。
    这一次,冶昙用灵力修改了这具身体的资质。
    如果修改过去,让他们没有杀子桑君晏的理由,这样,子桑君晏就愿意出去了吧。
    医修欣喜禀告皇后:用药之后,殿下的根骨资质大为好转,只是这药的后遗症。
    皇后看到冶昙的外貌,不甚在意:不要紧,超脱世俗的强者,有权利与众不同。
    皇后这一次没有起换孩子的意图。
    她只是和其他因果线里对待子桑君晏一样,无限压榨冶昙,让祂无时无刻不在修炼。
    冶昙手指轻轻滑了一下,便产生一道结界,结界之内创造一个影子冶昙,如皇后所愿不停的修炼。
    而祂自己,只是靠着厅廊,望着远处的水面放空发呆。
    时间到了,就模拟调整一下修为,显得超出一般人的天资。
    作为傀儡的子桑君晏,被当做普通皇子一样教养,只是这一次,没有人教他。
    但他什么都不做,天生道体,自然而然就会修为暴涨。
    既然太子本身资质足以,皇后并没有在意傀儡。
    但是,当郁罗萧台需要收徒的时候,皇帝不仅将太子冶昙派去了,送去了皇室、宗派优秀的子弟,而且,他还注意到了子桑君晏这个傀儡。
    任何人都可以。皇帝对着冶昙说,如果你不能成为天道传人,那么你就要侍奉任何成为天道传人的人。谁能得到天道传承,谁就是真玉未来的新皇。
    他看着冶昙的脸,陷入了一瞬的失神。
    明明是一张冰雪色一样极淡极清圣的面容,像是开在冰下的花,霜雪一样的头发,穿着圣太子规制的冕旒,黑色的衣服衬得脖颈的肌肤冷白得刺眼,只有那双翡色的眼睛如秋水澄冷,圣洁完美得让人汗毛直立。
    谁让你穿黑色的?以后不许穿黑色!
    修真界崇白,王族却以黑色和红色为尊。
    太子冶昙的衣服从小就一直被换成了红色,庄重的朱红黑金纹边的衮服,盛着冰雪色的人,像是一种禁锢献祭的诅咒。
    因果线再一次走入真玉皇宫的那一夜。
    这一次,冶昙独自走了进去。
    祂站在丹陛下,看着龙椅上的老皇帝,翡冷色的眼眸静谧。
    太子是被紧急召回来的。
    但,在见皇帝之前,冶昙先去见了皇后:母后救我。
    那慵懒的美人仍旧年轻貌美,表面看上去仿佛愚蠢又野心,眼底却清醒:发生了什么?
    冶昙看着她:父皇想要夺取天道传承,他想自己飞升。
    皇后温柔地注视着祂,手指轻轻抚摸祂的脸:别怕。
    冶昙看着她:母后想做太后,还是想做皇帝?
    皇后没有任何意外,凤眼半阖看他,忽然噗嗤笑了。
    冶昙看着老皇帝,清凌的声音很轻,好像不会有任何情绪:殿外很多修士,你想杀我吗?
    祂穿着朱红的衮服,九道冕旒朱玉垂下,像春夜最皎洁的一道月色,落在宫墙盛开着的红梅之上。
    那红色靡艳得沁骨生寒,却不及皎冷的冰雪霜色夺目。
    美得近乎恶心,让人无端起一阵暴虐,想撕碎那层庄重威严的衣服。
    皇帝不知不觉站起来走到丹陛前,手指撑着太阳穴,后退了半步,喉结滚动,赤红的眼睛盯着祂宁静近乎圣灵的眼眸。
    朕要你,把传承给朕!
    仿佛连带着皇宫的阴翳也一起移动笼罩下来,扑面而来的死气。
    冶昙蹙眉:这么重的死气,父皇察觉不到吗?
    老皇帝站在阴影之中不动,鬼一样盯着烛下的冶昙,低声说:朕跟地府三千年前就达成了交易,所有傀儡都会被送去地府的生死树,当做祭品。你是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冶昙看着他,眨了下眼,平静地说:为什么?我又不是天地化育而生的傀儡。
    皇帝低声笑了,笑了好久,像是畅快,看着冶昙,阴冷又温和:那不是更好。
    他说:生死树得到新的生死泉,我得到天道传承,你是真玉的太子,为真玉在地狱长生。这是你从出生前,就被写好的宿命。
    冶昙没有听懂:嗯?出生前就
    皇帝眼神带着一种知晓天大秘密的兴奋:你的母亲,她是一个傀儡,你是真玉和傀儡的孩子。
    冶昙面无表情:
    子桑君晏的命运,从出生前就写定了?
    冶昙抬眸,看着老皇帝:让父皇失望了,我并不是天道传人。
    这一次,天道传人不是冶昙,不是别的任何人,仍旧是子桑君晏。
    哪怕,冶昙不让他露一点锋芒,在每一个子桑君晏崭露头角引人注意的时刻,自己先一步站在他前面,遮挡住他的光芒。
    但最终,天道还是选择了子桑君晏。
    以至于,郁罗萧台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冶昙翡冷色的眼眸,从未有过的认真:但是,这一次我不会让你,让任何人杀他。我也,不想再杀他了。他会疼。
    第23章  第二更
    比任何一次因果线都惨烈的画面。
    雷雨之夜,皇帝杀了他的太子。
    帝后相杀。
    皇帝不可置信:你疯了?
    皇后眉眼弯弯:是陛下疯了,傀儡怎么会疯?您忘了,傀儡没有感情,不是人。
    皇帝目眦尽裂:你,你知道?
    当然不能让傀儡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主人也只清楚自己傀儡的身份。
    王族的遗址秘库里则记载着每个傀儡的身份,只有帝王清楚每个人的身份。
    即便是子桑王族,也只有身份重要的人才拥有傀儡。
    不是每一个皇室的傀儡都会被当成皇嗣放在一起教养。
    更多的傀儡,毫无存在感,主人会将他们放在身边一个特殊的位置上,以免被人误伤。
    皇后当年就只是一个宫女,她是某个公主的傀儡。
    这个女人太美了,即便是无心无情的傀儡,皇帝还是动了心,强幸了她。
    皇后手指滴血,虽然淋了雨,却仍旧优雅美丽,她没有理会一旁奄奄一息逐渐濒死的皇帝,也没有补刀,她想让他多体会一点死亡的感觉。
    她只出神地看着被雨水打湿的冶昙的脸,眼神又冷酷又温柔。
    放任冶昙死的念头和让冶昙活的念头在挣扎摇摆,雨水落在她没有表情的脸上,像是怔然落泪。
    雷声轰鸣里,有人走了出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宫娥,她满脸皱纹,仪态恭敬,声音像是已经很老了。
    娘娘不必担心。她说,这个人不是太子。
    皇后神情一愣:你说什么?
    奴婢在娘娘分娩时候,就暗自调换了太子的身份。
    皇后的眼睛大睁,尖声:你换得谁?
    当然是换成了为太子准备的傀儡!
    冶昙躺在雨水中,眼眸怔然。
    现实中,皇后必然是掉包了孩子,如果这个老宫娥说得是真的,那就是转了一圈,完璧归赵,各归其位。
    但皇后却以为子桑君晏才是假的。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拨弄着命运,无论如何选择,子桑君晏都会走向众叛亲离,血亲相杀的结局。
    怎么都逃不掉。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现实中这个宫娥为什么没有告诉皇后真相?
    皇帝死后,还有渡劫期太监带御旨,不仅嫁祸他弑君杀父,更当众揭露子桑王族的传承,以计谋杀子桑君晏和傀儡。
    当时掌权的不出意外必然是皇后,也就是说,是皇后派人来杀子桑君晏。
    甚至连以为是她的孩子的傀儡都没有放过。
    皇后本就不是什么冷静的人,她捂着头,冷冷地问:你有什么证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宫娥怜悯地看着她:奴婢也是天地化育而生之人。奴婢刚刚听到娘娘的话,才知道原来娘娘也跟我们一样。娘娘可知,所有族人在活着的时候为子桑王族承担他们所做的恶业因果,死后还被狗皇帝交易给地府,死不能入轮回,只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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