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子桑君晏缓缓抬起手,直截了当洞穿凶手的心脉。
    他的手掌一并穿过了冶昙的心口。
    那一下并不很疼,像是斩断了身体和灵魂之间的丝线。
    那只手,最初触到像是没有温度,渐渐却好像有温热传到冶昙的心脏。
    很暖。
    冶昙眼眸微空安静,倦恹一样轻敛了一下。
    祂回眸望向子桑君晏的眼睛,想看出他在想什么。
    想知道,子桑君晏,受了伤是什么感觉?这一刻在想些什么?
    子桑君晏面容苍白如雪,永夜一样墨色的眼眸没有感情也没有光,只有眉眼越发近乎神祇的寡欲冷静。
    玉撵里,暄叶仍旧合着眼,安静温雅,唇边的微笑,并没有到达眉眼,比以往浅淡了许多。
    凶手的尸体跪倒在地,抬眼极力望向玉撵的位置,朝着暄叶轻轻伸了一下手。
    像是冻死街头的小乞丐想要伸手虚空摸一下,烟雨朦胧的远山墨画里,超然物外无所不能的神仙。
    虽然那神仙,并不渡他。
    远处的声音。
    傀儡,死了?
    子桑君晏果真冷血,连自己的承业替命傀儡都杀
    他疯了,傀儡死了,他也要死
    是因为傀儡没用了吧,失去了价值吧?
    不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终结了,唯一能救他命的傀儡的痛苦。
    是因为自负?还是因为他已经疯了?
    凶手死去的那一刻,子桑君晏抬眼,掷出了手中的刀。
    你不那个太监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甚至都来不及凝现,便法身兵解,神魂俱灭,化作一阵梵炁消失天地。
    那把兵刃的确是神器,专破修士紫府神魂。
    天书令第一律:不得恃强枉杀。你以谋杀他,他死你死。子桑君晏声音平静,没有任何感情。
    这太监是这场围剿中隐匿幕后的最重要的杀手锏,是那些人隐藏的依仗。
    同样是渡劫期修为,在重伤濒死的子桑君晏手中,却只是一个照面就被彻底碾压。
    他们知道他可怕,却未曾想到,他的可怕竟已是留过手了。
    世间还有谁能杀他?
    天道为何允许世界上出现这样杀不死的怪物?
    众人骇然后退,眼神复杂,怔怔望着子桑君晏,一时脸色惨白死寂。
    他若是不疯,就该他们疯了。
    魔物
    邪魔外道
    人群失措,瞪着惶恐绝望的眼睛看着,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子桑君晏从始至终无动于衷的脸。
    从前他是郁罗萧台的天道传人,是真玉王朝尊贵无匹的太子,是修真界万众敬仰的天道执法者时,那眉眼神情如何孤洁尊贵。
    如今,从云端坠落,失去高高在上的一切身份,被他的王朝颠覆,被天道所弃,被天下修士围杀,被洞穿心脏,穷途末路,即将身死道消,他的眉眼仍旧始终如一的圣洁孤傲。
    哪怕血污已经弄脏了他的脸。
    那张脸固然是俊美尊贵,世无其二,此人在众人的眼中却憎恶如修罗魔煞。
    无人敢妄动。
    他们怕他。
    子桑君晏的心脏被洞穿,承业替命的傀儡也已死,他手中已经没有了武器。
    但他们仍旧还是,怕他。
    像是刻在道意里的畏惧。
    这一刻,越是修为高深的人,越能勾连天地道意,越是有一种近乎真理的畏惧:只要子桑君晏还有一口气在,他想杀任何人,对方都得死。
    不管他们如何不愿相信,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或许已经强到,近乎道的存在。
    子桑君晏身体晃了一下。
    众人却瞬间后退了半步。
    子桑君晏后退,那些人也魔怔一样后退,只有暄叶的玉撵始终横亘在那。
    身后半步之外的地方是悬崖绝壁,是黄泉勾连修真界的地狱道。
    冶昙望着他的眼睛:为什么?
    子桑君晏当然不会答祂。
    这些是早已发生了的过去,祂只是在子桑君晏的紫府识海里回看了一遍而已。
    看着子桑君晏看向那群人,眼中从容冷静,无情无心:天书判令:子桑君晏,天命已尽,因果结算,命其兵解地狱道。执法者,子桑君晏。
    峰回路转,所有人都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时张开嘴怔住。
    这天道判令修真界之人耳熟能详,畏若死神,他们之所以参与这场围剿,争夺天书,就是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上面,被子桑君晏毫无感情地念出来。
    但没有一个人想过,有朝一日被判令之人会是子桑君晏自己。
    无人料到,天道执法者执行的最后一道天命,是终结他自己的生命。
    子桑君晏说完,没有任何犹豫,纵身跳入地狱道下万丈岩浆。
    他们反而还后退了一步。
    冶昙眸光轻垂,望向凶手死去的脸。
    是因为要兵解地狱道,子桑君晏才没有躲避凶手那一刀吗?
    让那个怨恨嫉妒着他的凡人,得偿所愿一回。
    是人类强者对弱者的悲悯吗?
    可是,同一时间,他毫不留情斩杀数个渡劫期修士,平静地接连送无数人下地狱,比这世间最嗜血可怖的妖魔更残酷无情。
    会用心头血浇万年优昙婆罗花的疯子,可真是难以理解。
    跳入地狱道的子桑君晏并非是在自戕。
    他在主动地往下飞,梵炁外放,阻隔着岩浆中死气的侵蚀。
    墨色眼眸沉静专注,心无旁骛,似乎即便这种地方,也还是在主动求存,冷静寻找着什么。
    但地狱道下什么都没有,除了岩浆和死亡。
    地狱道,素来是黄泉在人间的交接之地,便是天道传人,落入其中,也难逃身死道消的结局。
    岩浆的死气能侵蚀一切,包括修士的神魂。
    地狱无底,子桑君晏的灵力消耗极快,直至灵脉抽干,丹婴燃烧,紫府急剧枯竭,再无梵炁支撑。
    被压制的岩浆死火立时燎原反扑,转瞬包围了他。
    无法再运用任何术法,子桑君晏直直坠落进万丈岩浆深海。
    这一刻,他脸上的神情还是无波无澜,平静得无动于衷。
    甚至,不曾闭上眼睛。
    那双永夜一样墨色的眼眸望向上方:你是谁?
    冶昙虚坐在他下坠的身上,垂眸看着他的眼睛:你看得见我?
    这怎么可能呢?
    祂只是在他的紫府识海看见过去,过去的人如何会隔着时空看见祂?
    但,子桑君晏的确在看着他,眼里冷清寂静,没有感情的脸,寡欲淡漠,很安静,看久了错觉像是温柔:嗯。
    啊,居然是真的看见了。
    岩浆烈火构建的地狱深海,只有这张俊美安静的脸是苍白的,就像冶昙沉睡万年的冰川雪谷。
    冶昙喜欢皎洁的白色,他伸出手,擦去这张脸上干涸的血污。
    冶昙的眸光很轻,恹恹低靡,像是笼在翡色湖泊上的月雾,这一瞬在,下一瞬便不知去了哪里。
    祂很难保持注意力,对这世间也没什么兴致,但目光落在那双墨色眼睛上的时候总能停住一瞬,时间好像慢了一拍。
    轻声地问:你求生,还是求死?
    祂没有在这个人脸上看出明显的求生欲,却也看不到自毁,只有寡欲淡漠的平静。
    稍微有些好奇。
    子桑君晏没有回答。
    直到最后,他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望着上面。
    那双永夜一样安静的眼里所见的世界,大约静谧美好。
    于是,冶昙也向上看了一眼。
    看见,熊熊烈焰之中层层燃烧的岩石,颜色深浅不一。
    像苍穹之上的星辰都绽放着宝石一样璀璨的烟花,层层叠叠铺满夜空。
    像梵天诸相瞬间错综的星云命轨,春意繁花。
    好像,是很美。
    第5章 他死了 天书是不可能滴血认主的,住手
    冶昙缓缓睁开眼。
    这里还是地狱道下的雪谷。
    祂仍旧还是人形,红衣白发,坐在子桑君晏的尸体上。
    子桑君晏的血已经流干,再无声息,那双永夜一样漆黑淡漠的眼眸失去了神彩。
    他死了。
    冶昙手指轻轻撑着侧脸,看着子桑君晏死去的脸。
    另一只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子桑君晏的脸苍白,冶昙的手指却比他的尸体更加的白,霜白透明。
    你求生,还是求死?
    但这个人,已经不会回答祂了。
    很快,就连这具尸体也会消失。
    雪谷之中,灵气空前充裕,因为有空前庞大的灵气回归天地,如鲸落。
    冶昙的树也伸展了一下枝叶。
    冶昙走回树下,指尖碰了碰树枝,想重新变回优昙婆罗花,回去树上,和以前一样继续睡下去。
    但,从未有优昙婆罗像祂一样,传承记忆自然也没有教祂从人变回去的方法。
    冶昙微微蹙眉,表情放空发了一会儿呆,重新走到子桑君晏的尸体旁,在他身边坐下。
    祂想了想,枕在他的心口,闭上眼睛,努力像之前一样睡着。
    但祂并没能睡着,作为人,这里冷得不适合睡觉。
    只有子桑君晏的尸体残留着一点温度,这余温却在消散。
    冶昙睁开眼,子桑君晏的尸体化成的最后一点萤火升起,消散在雪中。
    什么也没有剩下,连那身衣服也一起消散了。
    只有一滴金色的流光。
    冶昙伸出手,那流光本来奋力向上飞去,眨眼间已然窜到了高处。
    但下一瞬却不受控制地到了祂的手心。
    冶昙想起来,那些人似乎一直提起一本书。
    天命之书,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连天道传人的生死都有记载,或许也记载了祂的,也许看了书就能知道该怎么变回去。
    天书?祂唤道。
    似乎对于自己忽然落在祂的手上感到意外,金色流光懵了一下,并没有理会祂,又试图继续往上。
    冶昙敛眸眨了眨眼:给我看一下,怎么变回去。看完就放你走。
    祂将极力挣扎不配合的水滴状流光贴在额头,纤长的雪色睫毛垂敛。
    瞬间,那流光便安静不动了。
    半响,冶昙睁开眼,墨绿的眼眸清透如翡色的湖,感到意外,蹙了蹙眉:嗯,不给看?
    金色流光装死不理。
    冶昙点了点头,清凌翡色的眸光轻轻一顿。
    左手的拇指,轻轻划过右腕。
    刚化形的人体肌肤轻薄脆弱,玉白纤细的手腕立刻便渗出一道朱红血线。
    血线汇聚成珠,滴在这水滴状的金色流光上。
    这还是从子桑君晏给祂浇心头血的行为中获得的灵感呢。
    【哼啊哼啊哼啊天书是不可能滴血认主的,住手啊!】
    效果立竿见影。
    金色流光忽然发出奶凶奶凶的猪叫声,眨眼间变成了一只小熊猫?
    说是小熊猫,仔细看又有点不像,小熊猫的四肢和腹部都是黑褐色的,它的肚子却雪白无杂色。
    天书黑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四只粉嫩的爪爪软乎乎地举着,正仰躺在冶昙的手中。
    冶昙垂眸看着它,声音和眼神都很轻:放心,我没想滴血认主,就是想方便沟通。
    所以说,子桑君晏为什么要拿心头血浇自己?浇他的书该多好。
    祂两手握着对方的爪爪,捏了捏掌心粉色的肉垫:书页在哪里?肚子上吗?翻给我看一下。
    天书睁着水汪汪的黑色小眼睛:【天书只有天道传人才能看。】
    我没想给那个喜怒无常的天道当儿子。就想看看,怎么变回去。
    【是传人!不是儿子!】
    冶昙脸上没什么情绪,轻轻挠了挠外表是小熊猫的天书的下巴和脸。
    天书的小眼睛舒服微眯:【可,可你不是天道传人,是看不见的。】
    看了再说。冶昙手指握着它的爪爪,左右分别按了几下软软的肉垫。
    只见光滑雪白的腹部很快起伏了一下,就像是翻页过了几张纸的样子。
    【哼啊哼啊】天书又奶凶地猪叫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你能翻书?】
    它喊完一顿,又叫起来:【不行不行,快闭上眼睛,你真的不能看,看了会遭天谴的!】
    冶昙蹙眉,恹恹的:我要不是已经遭了天谴,哪里还需要看?
    片刻说话间,冶昙已经翻了好几页。
    天书愣住了:【咦,你,怎么还好端端的?没有暴毙吗?】
    它不挣扎乱动了,冶昙靠在树上,改为左手托着它的背,右手摘了一截枝叶塞进它嘴里。
    一边继续捏着爪爪翻书,一边说:我是优昙婆罗,天国之花,籍贯隶属上面的天国,不归下方的天道管。
    【咦,这世界还有优昙婆罗吗?我还以为早就绝迹了。】
    连优昙婆罗都不知道,看来是一本很年轻的书。
    【我不年轻了,我好大了,一万岁了呢。】
    冶昙抬眼,忽然唇角微扬对它笑了一下:哦,那是好大了,老爷爷。
    当然,冶昙自己,也是一万年的老爷爷。
    天书不说话了。
    这个人虽然嘴巴恶劣,但是长得好看,一笑就好温柔。
    想到刚刚对方额头贴着自己,纤长的睫毛垂敛有点点害羞。
    它才不是什么老爷爷呢,它虽然存在一万年了,但才刚刚有灵智呢。
    既然对方不会被天谴,天书就没有再挣扎。
    是天道自己不管的,跟它可没什么关系。
    天书敞开肚皮,心安理得地啃着枝叶,不知道是什么树的枝叶,冰冰凉,脆甜,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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