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者寿命绵长,尤其岑燕这种好几十年不出门派一次的人,哪怕每次到同一个地方, 都新鲜得很。
    林云浅这只从未见过修者大陆的乡下鼎, 更是直接贴在车窗边上往外瞧。
    林云浅还是第一次看这个世界的凡人生活。
    凡人要吃饭,要休息,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每日为三餐奔波忙碌,过着与修者截然不同的生活。
    机关马车行驶到城镇边缘,窗外便有许许多多农田菜地。待更靠近一些,开始有一些低矮的村落。越往城镇中央区域,楼房便越高, 越华丽。
    桓翰飞兴高采烈地为众人介绍怀棱镇好玩有趣的地方。
    桓翰飞善言谈,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听着听着, 岑燕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她问:其他事情也就罢了。你怎么连上个月,甚至七天前的都知道?
    桓翰飞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嘴。
    噢, 我知道了。岑燕恍然大悟,一脸气愤, 看来师弟常常练不出完整丹药, 都是有原因的。
    岑燕倒不知桓翰飞晚上也偷溜出去,更多认为桓翰飞借着炼药的那几日时间摸出来玩。
    归真派的门规都写着返璞归真,对弟子没有太多的规矩束缚。只要携带弟子令牌便可随意出入, 不像某些规矩严苛的门派,还得经得师傅允许才能进出。
    师姐。桓翰飞求饶,难得出来一回,就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我瞧你平日偷溜出去,也不像难得出来一回的样子。岑燕哼哼道。
    我不是,但师姐你是啊。还有师兄,第一次出来对吧?桓翰飞用眼神示意林云浅的方向。
    岑燕看到林云浅,怒火便消了,倒也是。
    任何事情涉及林云浅,都有商量的余地。
    那便好好玩玩吧。岑燕不想林云浅不尽兴,没有再说那些打搅兴致的话。
    师姐最好了。桓翰飞高兴地拉着师姐的衣袖,我再给你们讲讲这几日有什么热闹。
    众人想看的东西不同,到了下榻的客栈,约定好离开的时间,各自分散。
    慕楚寒也想和林云浅有段私人时间,便让宋平洲自己去转转。
    若往常,宋平洲定然不肯,必须跟着慕楚寒,仔细保护。可队伍有纳兰素依,宋平洲无法抵挡主角光环的影响,果断抛弃了慕楚寒这个少爷。
    被抛弃的慕楚寒乐得轻松,抱着林小鼎在窗台边上看楼下的风景。
    若是外出,林云浅又得好一段时间不能说话。慕楚寒便先抱着林云浅在客栈里聊会天,待天色稍暗再出门。到时候将林云浅裹成灵宠模样,借着光线昏暗,外人分不清灵宠还是器灵,便不会觉得林云浅说话奇怪了。
    林云浅对此表示三只鼎脚的赞同。
    出门不说话,当真失去了非常多的乐趣。
    趁着有机会,林云浅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怀棱镇怎么没有城墙啊?这样不怕不安全吗?
    古代森林面积广,野生动物多,城墙能有效阻挡一部分的动物骚扰。
    慕楚寒靠在窗台上,手指轻轻摩挲怀里的青铜小鼎,缓缓解释。
    修者大陆没有国家,没有战争,没有建造城墙的需要。这里修者来来往往,野兽敢来就是死路一条。
    怀棱镇距离归真派如此近。哪怕归真派只是个中小级别的门派,可前前后后十多代掌门,从建立到如今已经好几千年的时间。
    对于凡人那短短百年寿命来说,是何等安全。
    大城要保护贵重财物,会建城墙收入城费。慕楚寒补充道。
    城墙防的最终还是人。
    小地方没有值钱的东西,可大城定期举行拍卖会,随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若不建造城墙,贼偷一摸就跑得没影,哪还有安全可言。
    你去过大城吗?林云浅好奇。
    慕楚寒比他早穿越两年时间,又是慕家五少爷,想来很多地方都没少去。
    去过两三次。慕楚寒如实回答,两次炼丹比赛,一次拍卖会。
    刚穿越过来,慕楚寒的确有一段无法接受现实的时间。
    他也曾想放弃慕家的身份和一切找林云浅,可他一个融合期的修者,别说找,就是门口都出不了。
    族中供奉稍稍用点法力,便能在百米开外将他压得无法动弹。
    是这世界的母亲悉心开导,慕楚寒心疼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才承担起慕家五少爷的责任。
    再往后,便是越陷越深,已经逐渐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承担身为人子的责任,还是将慕家当做真正的家人。
    但母亲的话没有说错,不管找得到,找不到,都必须承认一件事,没有修为在修者大陆寸步难行。只要站够高,才能看到更多风景。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守住自己的东西。
    炼丹比赛?林云浅脑海里闪过无数主角经历各种困难,最终夺得第一的剧情,那你赢了吗?
    慕楚寒尴尬别开脸。
    林云浅明白了,鼎身主动蹭蹭慕楚寒,输赢不重要,重要是过程开心。
    真的?慕楚寒委屈看向林云浅。
    真的真的。林云浅蹭得更主动了,等我们赚了钱,自己办一场炼丹比赛,专门给你设一个最大的奖杯,不管你第几名,最大的奖杯都归你。让他们嫉妒去。
    慕楚寒嘴角微勾,眼里带着几分揶揄,我两场都赢了。
    在脱离剧情的地方,慕楚寒还真没输过。
    林云浅抬起鼎,觉得慕楚寒越来越坏了。
    以前慕楚寒不会和他开这种玩笑,更多是默默看着他,然后微笑,眼里带着说不出的爱。
    如今,慕楚寒会主动说很多话,可眼里似乎藏了许多心事。
    房门被敲响。
    桓翰飞和岑燕收拾好了东西,问慕楚寒要不要一块出门转转。
    桓翰飞摸着鼻子,低着头。
    显然桓翰飞内心有想法,可碍于林云浅和慕楚寒是师傅的恩人,没敢说话。
    慕楚寒很上道,此处有慕家产业,我想趁此机会与亲人小聚。
    岑燕没有怀疑,应该的应该的。那我与师弟出门了。有任何事情,用传音符联系。
    师姐,那我能不能?桓翰飞表面委屈反问,内心却是乐开了花,对慕楚寒致以百分百的感激。
    怎么?你在这也有几门亲戚?岑燕冷冷看着桓翰飞,告诉你,想都别想。这两天我会认真盯着你,你别想去那乱七八糟的地方。
    一定一定,我绝对不去那乱七八糟的地方。桓翰飞郑重保证。
    关上房门,屋内又剩一人一鼎。
    岑燕可真是个好姑娘。林云浅不由得感叹。
    嗯。慕楚寒不否认这一点。
    会做药膳,细心体贴,上孝敬老人,下爱护孩子,勤劳懂事,不自卑也不嫉妒。林云浅一口气数了不少岑燕的优点。
    如果说纳兰素依是女强人的代表,那么岑燕是传统贤惠女性的模范。
    你也很好。慕楚寒道。
    哦?来说说,来说说。林云浅来兴致了,在慕楚寒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等着听好话。
    然而沉默好一会儿,慕楚寒才挤出一些很像敷衍的话,性格好,学习好,同学很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具体点。林云浅声音中带了几分危险,两只小鼎脚搭了个二郎腿,晃呀晃的。
    慕楚寒举了两个重生之前的例子。
    慕楚寒以为林云浅会笑着,闹着,追问他重生之后的优点,却不想听到林云浅用平静的声音问:你怎么了?
    若是以前,慕楚寒不会这般耐心得近乎聒噪地跟他说这么多话。
    不是不爱他,而是慕楚寒的性格就那般。更多时候,慕楚寒会用一些肢体上的动作,像抱或亲的行为表达自己的内心。
    相比起来,林云浅觉得和他人相处的那个少言寡语的慕楚寒更像慕楚寒。
    林云浅的声音让慕楚寒有一瞬间的恍惚。
    像一把钥匙,忽然插在钥匙孔里,只要再一个动作,就能看到他的内心。
    但慕楚寒不想被林云浅看到那个懦弱又无能,无法面对失败的自己。
    林云浅提分手这件事,对慕楚寒是一次极大的打击。
    当时慕楚寒坐在飞机上,只能被飞机带着远离心爱的人,如同困兽,满脑子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令林云浅伤心得要跟他分手。
    如今再与林云浅相爱,慕楚寒便决定改正以前林云浅觉得他不好的地方。
    林云浅嫌他不常表达爱意,他便常常说喜欢。林云浅嫌他只知道学习不陪他玩,现在他每日与林云浅黏糊在一起,将林云浅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
    他做这么多,只为了改正自己的缺点,成为林云浅想要的男朋友。
    慕楚寒不希望林云浅多想,道:只是想把这两年没说的,都补回来。
    这话的确将慕楚寒的心藏起,却又恰好将皮球一脚踢回了林云浅这边。
    想到自己主动提分手,还发了那样的誓,林云浅失落,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林云浅:我有什么优点?
    慕楚寒:能吃
    青铜鼎能吃非常多
    慕楚寒:不挑食
    青铜鼎能连矿石都能分解吸收
    林云浅:哦(冷漠)
    他觉得这些优点并不怎么令人开心
    慕楚寒:最大的优点是,喜欢我。
    林云浅:不要脸(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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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下雨
    林云浅无比愧疚。
    若他知道慕楚寒的飞机会出现意外, 哪怕他有再多的委屈也不会在慕楚寒生命的最后一天说那样的话,发那样的誓。
    可若真有早知,他也不会让慕楚寒上那架飞机。
    只是在成功救下慕楚寒之后, 仍旧会找机会分手或失踪,不想慕楚寒浪费不必要的钱,守着他一个随时会消失的人。
    似乎, 无论知不知道, 结局都没有任何变化。
    一切就是这般无可奈何。
    时间不会重来,他说过的话无法当做没说。
    他能做的,只有心怀愧疚, 努力补偿现在的慕楚寒。
    慕楚寒将怀里的小青铜鼎搂得更紧,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冰冷的鼎身,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先选择离开。
    是他做得不够好,林云浅才会对他说分手。
    他不该抛下林云浅一个人出国,他知道林云浅没考出理想分数,经常神不守舍。
    他以为哪怕林云浅考不上也没有关系。只要他再努力一些, 把林云浅那一份努力起来,他和林云浅还是能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的那么多以为, 最终变为分手两个字。
    太了解林云浅,就像林云浅也同样了解他。也正因为太过了解彼此的性格,才会心怀愧疚。
    能让林云浅分手的理由并不多。其一是林云浅跟不上他的脚步, 不想拖累他。其二是林云浅发生了一些他帮不上忙的事情。
    不是你的错,不是出国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林云浅从来没责怪慕楚寒出国的事情, 你知道我的性格。
    他不想成为束缚慕楚寒高飞的线。若不能陪慕楚寒飞得更高, 那就心怀期待地等慕楚寒想要休息时回到他的身边。
    可当时的他做不到,对治疗也没有多少信心。
    与其一块担忧,还影响慕楚寒的学业, 不如趁早分手,说不定慕楚寒到国外会遇上新的幸福。
    我明白了。慕楚寒将怀中的青铜小鼎抱得更紧。
    不是出国,那便是林云浅遇到了什么困难,不想拖累他。
    可是,他们是恋人。
    林云浅却在最需要他陪伴的时候,推开他。林云浅这般不相信他吗?
    慕楚寒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语气认真且严肃,林云浅,你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
    之前也曾随意问过一次,但被林云浅绕过去了。当时以为林云浅和他一样都是意外,担心林云浅回想起不好的回忆,便没有追问。
    现今看来,林云浅忽然提出分手,便是身体出现了治疗不好的问题。
    常人大概不会往身体方面想,可他和林云浅都是孤儿,孤儿院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残疾和绝症。
    林云浅明白这次混不过去,癌症。
    他想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可怜,因此道:你走了之后,你的钱都成我的了。你可真是厉害,悄悄存了那么多钱。要不是看到你的银行卡,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有钱。
    我拿到你的钱之后,还挥霍了好一段时间呢。有回一顿点五份外卖,饺子、寿司、汉堡、泡菜卷烤肉、咖喱饭。在家吃尽各国料理
    我还特意给我们买了一块双人墓地,我站在你墓前说你要孤独好久,没想到半年就用
    林云浅察觉自己嘴快了。
    他小心翼翼往上看,一滴水滴落在鼎身上。
    又有一滴。
    心好痛。
    外面阳光正好,屋内却下起了雨。
    林云浅偷偷尝了尝,这雨好苦。
    *
    慕楚寒哭了很久,直到街上的红灯笼点亮,才抹干眼泪,今晚有花灯,不能错过。
    将林云浅包裹一番之后,带着林云浅出了客栈。
    怀棱镇经常有归真派的修者出入往来,为了赚修者们的灵石,怀棱镇经常举办各种活动,从花市街灯,到炼丹比赛,厨艺比赛,种类极多。
    这些活动就像现代的游戏动画,总能诱惑不少桓翰飞这样的修者一来再来。
    今夜怀棱镇有花灯活动。
    街道两边高高挂起了橘红色的灯笼,小贩热情叫卖,孩子在街上玩耍,往来行人欢笑着,怀念刚才吃到的糕点,期待接下来的猜灯谜节目。
    慕楚寒还沉浸在林云浅竟然只比他多活半年的痛苦里,林云浅今晚也没有那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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