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后,换个地方!
    方无恙面色灰败,曲沉舟被他狠狠盯着,只无辜地抿抿嘴:我提醒过你了,世子不是那么好惹的。
    看来柳重明动手速度还是那么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最重要的是,重明在第一时间找到了他留下的线索。
    他们的配合仍然像从前一样默契。
    我问你!方无恙不理会他话中的幸灾乐祸,几步上前,揪起他的前襟:柳重明是不是真的要对景臣下手!是不是!
    曲沉舟眼中波光流转,忽然啧了一声:哎呀呀
    方无恙只觉那双琉璃眼仿佛在嘲弄他的焦躁一样,忍不住勃然大怒,一掌抽下去。
    曲沉舟偏了偏脸,舔舔嘴角。
    这些天第一次见到方无恙,居然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他翕动嘴唇,无声念道:并蒂莲
    第102章 刻漏
    天黑之后,他们换了个地方。
    许是为了稍微表示友好,曲沉舟的眼睛被蒙上,双手却没被捆住,方无恙扛着他,不知向哪个方向飞奔。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像扛麻袋一样扛着他,胃里颠得难受,又不好吐在方无恙的后背,只能专心做正事,分散些注意力。
    红白相间的相思子从奴环中滚出来,滑到手里,又从指尖弹出去,落地的声音在黑夜里淹没在他们的脚步声中。
    这次歇脚的地方是一处地下,连天窗都没有,昏暗的油灯嵌在墙上,落在地上的影子摇晃如鬼魅。
    曲沉舟摸着斑驳的墙壁缓过气来,还有闲心走了一圈,感慨一声:好落魄。
    这话听着就像是在嘲讽对面二人,可没人有心思跟他做这些口舌之争。
    更别说他们眼下的确是落魄在劫到曲沉舟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暴露许久。
    江行之在灯会上一面也没露,方无恙前几日还跟柳重明同席喝酒,更是被人待如心腹般,直言告知计划夺嫡一事。
    如今他回头想想,本以为蠢的是柳重明,没想到真正天真的是自己。
    柳重明早就在暗中看着他们,却不动声色地等着他们耐不住寂寞。
    曲沉舟,是不是你和柳重明事先串通好的!
    对于这责问,曲沉舟一脸无辜地摊手。
    不是,方无恙替他回答了江行之:我刚刚出去看的时候,碰到逃出来的人,他们说柳重明正气得发疯,吩咐遇到你我不用管,先把他抓回去打死再说。
    江行之也是一时羞愤难当,脱口而出,可他也知道,曲沉舟如此重要,若真的是事先串通好,柳重明早该现身,绝不会容许他们带走曲沉舟。
    想想柳重明挖地三尺找人的暴怒模样,曲沉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如果方无恙不是在故意吓他,那这次事了后恐怕又要过一劫。
    他捂住眼睛,真心实意地哀号一声:两位救我
    江行之瞥他一眼,心中恼恨,一腔脾气却不知道该向哪里发泄,却也明白了,曲沉舟的要求也只有方无恙才可能做得到。
    曲沉舟,你背叛柳重明,想让方无恙去找出解药,不觉得赌的胜算小了点么?
    那能怎么办?除了你们,眼下也没有别人想着把我劫出来,曲沉舟无奈:或者,江长史是觉得,我去求世子胜算更大?
    江行之与方无恙对视一眼。
    在抓到人之前,他们想过各种可能的法子将人制服,却没料到,人是抓来了,走的路子却与预料中完全不同。
    曲沉舟反客为主,只给了他们一个选择,根本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三人在灯下静默许久,方无恙才像是下定决心:曲沉舟,如果我为你取到解药,你是不是就肯辅佐景臣?
    我发誓,曲沉舟也正色回答他:如果你为我得到朔夜的解药,我便奉殿下为主人,尽心竭力,全心辅佐。
    重明把解药放在哪里?
    我不知道,世子每月按时给我解药,方子却不知道藏在哪里。曲沉舟细想一下,觉得说多了反倒不好,便只含糊说道:世子总归是知道的。
    我去找。方无恙起身就走,他对柳重明的内院也不陌生,东西左右就是藏在那几个地方。
    等等,江行之叫住他,又转脸看向曲沉舟:你既能未卜先知,就给他卜一卦,看他此去结果如何。
    曲沉舟瞟一眼方无恙:抱歉,我之前见第一眼时,已经为他卜过了,这么短时间里,没法再卜第二次。
    不等人发问,他便主动坦白:池开并蒂莲,才见月初圆。
    江行之一脸困惑,却见方无恙突然转身呵斥:不许胡说八道!
    哦如果说刚刚只是自己的猜测,如今见方无恙这般反应激烈,曲沉舟心中更是有了数。
    反正现在自己是对方的宝贝,他嗤地一笑:从前我还没想过并蒂莲是怎么个说法,如今才明白,同在一枝,便是同出一母。
    我想方少侠是不是有个亲兄弟?这个兄弟会是谁
    一只手呼地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按在墙上。
    再胡说八道,方无恙手指扣紧,一脸狰狞:我就捏断你的脖子!
    直到头顶上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很久,曲沉舟犹在咳个不停,不能不感慨,柳重明对他到底还是够有耐心的,若是换在方无恙名下,怕是早被掐死了。
    江长史能不能,咳咳,给我一杯水?
    自方无恙走后,江行之一直呆坐,此时才像是被这话突然惊醒,脱口而出一句:不可能!
    自从他在机缘巧合下与方无恙结识之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怀疑过对方,一个不涉朝中事的江湖人,为什么会愿意偏帮一个寂寂无闻的皇子。
    之后的合作里,渐渐放下戒备,但这份疑惑始终没能得到一个答案。
    而刚刚,虽然方无恙和曲沉舟两人谁都没有说起那个名字,却令他醍醐灌顶,可这结棍始终令人不敢相信。
    如果曲沉舟的卦言没有错的话,那方无恙的兄弟是
    不可能。他又喃喃首,却发现再多的否认,也骗不了自己。
    当年在西堰见到的景臣,那样失魂落魄,这么多年,他也没能问出缘由,会是与方无恙吗?
    相比于他的震惊,曲沉舟倒是镇定许多,前一世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如今哪怕说方无恙的兄弟是当今皇上,他也一样能从容地吃下两碗饭。
    江长史,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我们是不是该吃晚饭了?
    江行之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硬把一口憋闷气吞回肚子里,让人准备了晚饭。
    饭菜布好,江行之提起筷子,又食不下咽,他从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却在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少年面前,相形见绌。
    你别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距离朔夜,只有两天了!
    曲沉舟含着筷子尖,眉头微蹙,忍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能不能别放辣
    江行之盯着他看,觉得自己今后需要重新审视一下柳世子,看着挺正常一个人,是怎么教出这么个东西的。
    地下看不到日头变换,曲沉舟只能靠着一日三餐来推算时间。
    江行之上去的时间越来越久,下来的时候也越来越无法掩饰一脸焦躁。
    他虽然认为以方无恙的身手,遇到不对立刻抽身的话,还不至于会被柳重明留下,可如今度日如年,方无恙一时不回来,他一时放心不下。
    出去的人回来后说,北衙的人加紧了城中巡查,说是在缉捕盗匪,也只能在心里怒骂柳重明公为私用。
    眼见天边最后一丝暮色被吞没,他让人开了石门,沿着狭窄的甬道石阶回到地下。
    曲沉舟仍坐在桌边,一只手在胸前衣襟上不停摩挲,不停地用舌尖舔着干涩的嘴唇,也没了之前的淡定。
    见江行之下来,他哑着声音问:还有多久?
    一个时辰。
    江行之将手中刻漏放在桌上,漏箭在起伏的水面上摇动,距离戌时只有两指远了。
    曲沉舟脸色泛白,盯着那摇摆不定的漏箭,手指下摩挲的动作也频繁起来。所谓无知者无畏,别人倒也罢了,他最是知道朔夜的厉害。
    虽然吞下朔夜那一刻已打定主意,早晚要走这么一遭,可眼看着漏箭漂浮,仿佛看着扬起的屠刀慢慢落下,用钝刀子割肉,难免满心恐惧。
    有没有后悔?江行之问他。
    有一点,有人说话,才能略略减轻他的紧张:江长史呢,有没有后悔?
    江行之冷冷回他:后悔,如果早知道柳重明把事做得这么绝,我也不会打你的主意。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丹琅那件事的前因后果,你在中间究竟做了什么?
    无可奉告,曲沉舟又瞟了一眼刻漏,问道:我刚刚的问题,是想知道,江长史为殿下牺牲了这么多,有没有后悔?
    江行之沉默许久,冷冷瞥他一眼: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曲沉舟回首:江长史又想要我为殿下效力,又想要我忠心不二,是不是要求也太高了?
    江行之跟他话不投机,转过脸去,又听他饶有兴趣地追问。
    江长史,是不是心悦于殿下?
    江行之脑中一紧,不动声色呵斥:闭嘴!
    我现在很无聊,又有点紧张,不太想闭嘴,曲沉舟托着腮,好奇打听:有没有过春风一度?
    曲沉舟!江行之拍案而起,怒斥一声: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曲沉舟把舌头伸出来,见江行之脸色气得涨红,不由莞尔:看样子是有了。江长史不用羞恼,你素来冷静,独独在在这个问题上反应激烈,便是不打自招了。
    没有!江行之恨声首:你再胡说八道,污殿下清白,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曲沉舟闭上嘴,却用两根食指抵在一起玩起来,一会儿左边推倒右边,一会儿右边推倒左边,互相绞缠,难舍难分。
    江行之余光里见了,又拍一声桌子。
    曲沉舟便专心地去看那刻漏,这次不再摸着前襟,两手交替地摸着手腕上的奴环。
    那是柳重明给他做了没多久的一对,用细银代替了之前粗重的红铜,乍一看去,仿佛只是一对护腕。
    漏箭一点点低下去,他忽然抬眼看向江行之,目光如刀。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任性双更了嘤嘤,如果存稿告急,啥时候不能日更了,你们不要嫌弃我(;︵;.)
    第103章 戌时
    漏箭一点点低下去,像是一点点张紧两人脑中的那根弦。
    头顶的门响了一声,江行之陡然一惊,抬头看时,是自己的人两步并作一步,从台阶上跳下来。
    什么事?
    公子,赶快换个地方!那随侍声音中都是沉重的喘息,像是跑得很急:有人往这边搜过来了,我往回赶的时候距离不到两条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把人带走,江行之毫不犹豫:留几个人在附近,看到方无恙,招呼他去
    他话音未落,头顶忽然有什么声音,嗵地一下,像是人的身体沉重地摔在地上,紧接着便是许多脚步落地的声音。
    没有呵斥喧哗,从屋顶跳下的人飞快地在地面上行走,寻找着地下的入口。
    江行之已知大事不好,再不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还不等他来得及转身示意,曲沉舟已两脚在地上一蹬,用力将桌子一掀,厚重的木桌整个地向那随侍迎面扣过去。
    只这一个阻拦的工夫,人已经就要与他擦身而过。
    江行之不假思索,双手一张,手臂就要去勒住曲沉舟的脖颈。
    这是他唯一的目标,也是他最后的屏障,即使不能将人带给景臣,也不能留给柳重明。
    可眼见曲沉舟就要与他迎面撞上,不但没有闪开,反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双手伸入袖中,搭在手腕上。
    只一瞬间,江行之的耳中听到了极其轻微的声音,像是细小的机扣在飞快地咬合,银亮的光芒近在眼前。
    曲沉舟不躲不闪,直撞入他怀里,顺势一顿一绞,江行之只觉双肋同时一痛。
    这一击又快又狠,瞬间卸去他全身的力气。
    不等他挣扎,怀里的人腰腿一沉,顺势借力,扯着他向地上背负一摔,而后飞快踩住他的身体,反手将两柄一尺多长的银色小剑拔出,向手腕上一藏,头也不回,疾步向石阶冲去。
    身后已传来木桌被撞翻在地的声音,那随侍的脚步声如箭飞驰而来,与曲沉舟只几步之隔。
    再快一步!
    出口就在不远!
    再快一步!
    甬道狭窄,曲沉舟的身体将背后微弱的烛火遮挡得所剩无几,黑暗扑面而来。
    只一瞬间,心脏仿佛在这黑暗中直坠入深渊。
    他的十指蓦地抠在两边的土中,才没让自己重新滚落下去。
    戌时已到。
    好疼
    他仰着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为什么比记忆中还要疼
    他尝到喉间泛出的血腥味,十指在墙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再撑不住,仰面向下跌落。
    恍惚里,如银丝般的剑光在黑暗中一闪,寒霜掠过耳边,在身后飞溅起一串滚烫的血。
    在意识昏沉之前,似乎有只手揽住他的腰。
    带着哭腔的破口大骂在甬道里嗡嗡作响,让他听不真切,只知道有温热柔软的东西贴过来,撬开齿间,送了什么过来。
    是那个可以碰的地方。
    他被揽着向前倒去,扑在一个怀抱里。
    好暖。
    柳重明!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方无恙跌坐在地上,无力站起身,只能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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