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重明才不想被人猜中要说的话,带着满满的私心,拐了个弯:你这个人,真的有人会喜欢吗?
    曲沉舟的手停了一下,撑在八宝玲珑盒中,拇指微微摩挲着锦缎。
    许是心中有鬼,柳重明怕这话问得太刻意,目光看着别处,竖起耳朵,可等到的是久久的安静,安静得他不安,却不想用别的话题打岔过去。
    半晌,曲沉舟才慢慢开口。
    他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如果那样不算喜欢的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他静了少顷,微微笑问:世子是想听到哪个答案呢?喜欢还是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沉舟这次就能好,不会再遭一次罪了世子开始患得患失了yooooo,写到这里很开心!
    啊499作收啦,不知道能不能在今年凑够五百
    第75章 墨痕
    世子是想听到哪个答案呢?喜欢还是不呢?
    柳重明觉得自己的心事仿佛被人看透,有些恼羞成怒,冷哼道:我不过随口一问而已,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曲沉舟没再说话,低头将纸盒的东西一一腾过去,又爱惜地摸了片刻。
    这么稀罕这个?柳重明努力强迫自己不多探究,可曲沉舟有时的古怪,让他看不明白:你既在宫里生活,好东西也见了不少,怎么还能瞧得上这个?
    曲沉舟垂目,草草嗯了一声,觉得疼痛劲没那么难捱,才将八宝玲珑盒珍重地放在柜子里,取了里外一身衣服出来,看着柳重明。
    世子找我还有事吗?
    你要出门?这明晃晃的逐客令,教人听着不太舒服。
    打算去洗一下,出了很多汗。
    柳重明这才见他背后的衣衫都粘在身上,能想见刚刚忍得有多辛苦,忙伸手扶过去:走得了路么,我带你过去。
    他这一扶动作自然,曲沉舟却坐回床上,又闪开他的手。
    得蒙世子高看一眼,是我之幸,曲沉舟平和地瞧着他:但你我主奴有别,如今在房里倒也罢了,若是世子习惯了这般待我,在外也是如此,枉费我们一番心血。
    柳重明一凛,默然片刻,见曲沉舟拿了衣服往外走,没走到门口,便撑着木施歇了口气。
    这么急着去洗?他几步上前,将人呼地打横抱起,冷着脸问:是急着去洗,还是借口要我走?
    曲沉舟闭眼窝在他怀里,话随着放松的一口气呼出:世子言重,下奴岂敢。
    这次举动更亲密,怀里却没有挣扎,柳重明仍高兴不起来在他看来,曲沉舟不过是恪尽职守地扮演着自己娈宠的身份而已。
    那是他们的约定,除此之外,曲沉舟并不认同他的半步逾越。说来可笑,他有资格将人抱在怀里,却不被允许平起平坐地搀扶那只手。
    柳重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将心头的不甘压下去,抱着人掀帘出门,在抄手游廊走过时,故意停在廊下,像是在看风景。
    下人们远远近近地时有路过,曲沉舟有些难堪,微微攥紧衣服,将脸偏向他胸前,不想叫人看见似的。
    沉舟啊,柳重明低头,将他往上抬抬,两人距离更近:这么抱着,舒服么?
    曲沉舟微皱着眉,不说话。
    说啊。柳重明的一只脚踩在护栏上,将人抬得更高。
    他们的半身只有两拳之隔,呼吸交融,肩上的长发垂在曲沉舟胸前,远处的人若是乍一看,会以为下一刻两人便会吻在一起。
    不慎路过的下人果然纷纷避让。
    曲沉舟才抬眼看他。
    他不避让,笑着狠声道:这么个生涩样,连句调情都不会答,年后可让我怎么带出去?
    舒服,舒服死了。曲沉舟躲不过,面无表情,不冷不热地回答,想了顷刻,又问:世子喜欢放浪的?
    喜欢啊,谁不喜欢够浪的?柳重明盯着他说:谁会喜欢冷冰冰一块硬木头呢,对不对?
    曲沉舟垂着眼皮,不紧不慢回答:我倒觉得,各有各的好。
    柳重明嗤笑:听着像是在夸你自己?
    我不值得夸吗?曲沉舟反问。
    不自量力,柳重明瞟他一眼,终于肯继续向前走,不再作弄他:你刚刚不肯回答,是不是心里还忘不了他?不想被别人抱着?
    曲沉舟心中一跳,知道这个他是在说谁。
    是不是?
    世子他舌尖上有点涩:我不可能忘得了他
    柳重明沉默片刻:要我帮你找他,见上一面吗?
    曲沉舟放松身体,有些累似的,将头斜靠在他前胸。
    前世种种,如烟消散,有缘自会相聚,这一世若是无缘,也无需追溯不劳世子费心了。
    这样的回答,柳重明不知该宽慰还是难过,闷声不响地走到浴室门外,才又问:那你最后死去的时候呢,他有没有来救你?
    曲沉舟的脚落了地,进门之前给他留下答案。
    我不怨他。
    柳重明不在的时候,曲沉舟自然不用浴池,林管事让人给他备了木桶在绣屏后面。
    木桶里的水只到腰的位置,温度也不高,免得热气蒸腾起来,融化了脸上的膏药,这一番辛苦就白费了。
    借着墙上的铜镜,他看了一眼自己。
    秦大夫说的没错,当真吓人得很,比从前一脸疤痕的时候还吓人。
    黑色的药膏敷在伤口上,暗红色的药膏圈在肿起的地方,想必药膏覆盖的脸也相当可怖。
    也亏得柳重明不觉得恶心,居然还肯抱他过来。
    面前的处境,也让他又是困惑迷茫,又是怅然若失。
    他了解记忆中的柳重明,却对面前的人有些摸不透,那若即若离的调笑既像是带有敌意的试探,又像是高高在上的嘲弄,还有缥缈不可寻的错觉。
    在那错觉里,是单纯的亲昵和喜欢。
    试探还是嘲弄,他都能从容接下,只有亲昵,只能敬而远之,无论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地位,还是为了日后所图。
    更何况,他和重明尚有一世纠葛恩怨没有了结。
    若这世上只他一个活死人倒也罢了,忘却前尘,也许对谁都是一件轻松的事。
    可既然柳重明能说出千秋殿、叫他一声沉舟儿,前世的事十有八|九不能含糊作罢。
    若是连白石岩之死都能想得起来,再往后,也许有更多事无法隐瞒。
    虽然他仍不知道柳重明是从哪里得知的,却不能不为他们的今后另做打算。
    从白石岩问他那个问题起,他就始终在考虑最坏的情况,祸兮福之所福,这也许是一道生死线,如果善加利用,闯过去的话,便是柳暗花明。
    兵行险着,已经干过不止一次,前世亦是有输有赢,这一次,他想再赌一把。
    若是成,今后便不是十分胜算,也占了七八分,若是不成,重明身陷重围,而他,恐怕连求死都做不到。
    所以,眼前的这一份喜欢,他担不起,也不能担。
    曲沉舟伏在桶边,抽出木簪,拢了一把头发,手上星星点点的墨渍。
    他连着簪子和手一起在桶里洗了洗,就着暖黄的烛火看了看,又用力搓了搓木簪。
    留了空白的一面,写字的次数多了,迎着光细看,能看到渗在木纹中一个淡淡的舟字。
    那些管束不住的思念,就藏在这一擦即去的墨痕里簪子上,一面是重明,一面是沉舟。
    他得重明相助,能从匍匐在尘埃中的猪狗变成一个人,已是老天的恩许,不该奢求太多,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物件,只留个念想便好。
    外面棉帘响了一声,有人不请自入,在这别院里自然不会是别人。
    沉舟,柳重明在外面叫他:的确想起来有件事没跟你说。
    曲沉舟趴着没动,盯着绣屏看,灯笼从他身后照过来,绣屏上有他的影子,他们重叠在一处,变成了一个。
    世子吩咐。
    管制司前几天来了人,说要例行验印,你过几天过去走一趟。
    曲沉舟的肩膀僵了一下,轻声答:明白。
    查痕验印,是管制司每年的例行差事,长身体了、受伤了等等各种情况,都有可能让奴痕变了样子,有可逃跑的机会。
    当年杜权看他的胎记不顺眼,随手指了那里。他年纪小,身体长得快,所以几乎每隔一两年的这个时候,都不啻于在鬼门关走一遭。
    去年他被消了奴痕送到柳家别院,秋冬时候又赶上奇晟楼巨变,便漏过了这么一年,此后一连串变故,他差点忘记这回事。
    那种疼痛,终生难忘,他唯一指望的,只是换个地方落烙痕而已。
    沉舟。
    他正犹豫要不要麻烦柳重明向管制司通融一下,柳重明又在外面叫一声。
    声音渐近,没有停在绣屏外面,转进来的时候,曲沉舟看见柳重明手中拿着笔和砚台。
    人已经到面前,他不好起身,不解地看柳重明将笔舔饱,站在他面前。
    喜欢哪个字?重?还是明?
    曲沉舟愣一下,旋即明白他的意思,倒是一番好意,只可惜管制司哪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
    明。他没戳破柳重明的天真,选了个字。
    柳重明绕到他身后,从木施上取汗巾沾去后背的水珠,一手执笔,一手按住他的肩,在落笔之前,目光在弧线柔和的脊沟里滑动向下,没入水面下那道缝隙中。
    曲沉舟偏偏头,用余光看身后。
    快一年了,柳重明收回目光,弯下腰,在他右肩上落下一笔,问道:怎么背上的伤还没下去。
    他将头发拨去一边,微微垂着头,下面水还温着,更觉出肩上一凉。
    看不见的地方,不好就不好了,只是脸上如果这次还不行,我想继续治下去,还请世子应允。
    柳重明明白他的意思。
    这陈年旧伤,当年又是冲着毁容去才撒的草木灰,伤了根本,若想除去深藏在下面的脓水,也许一次两次并不够。
    怕我带不出去你么?你别动!
    曲沉舟低着头不动,觉得不论是问世子被吓到了还是世子怕我疼,都十分不妥当。
    若是不治好,就想些别的法子吧,我这个样子,带出去总是不好看。
    柳重明嗤笑:本世子偏就好这一口,就喜欢带你,谁敢说什么?
    曲沉舟有诸多顾虑,可想想距离年底还有几个月时间,也未必不成,如今争执起来实在没必要,便转口问道:世子前几日向我问起潘赫,是有什么进展?
    他之前听说过,潘赫因为靖山铁矿一事入狱,只是不知道柳重明问前一世的潘赫,是为了什么。
    潘赫去年得了跑船的甜头,年初把多数家当都托付给我,允我一成分成,没成想出了这么个岔子。
    石岩奉命去抄查,搜出来的银钱填不饱官家的胃口。不管有没有人明着说起,我不能让石岩担这个不清不白的议论,早早跟皇上说过。
    前段时间商船回来了,我打算把钱还回去,正想着找人卖这个人情。
    曲沉舟问:有多少?
    潘赫的身家吗?柳重明竖起四根手指:比我想的多多了。
    四十万么?曲沉舟也多少有些意外,思考片刻,说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潘赫向于德喜孝敬的就不少,可照这个数来看,也没什么诚心,这个人情卖给于公公是应该的。就看世子打算让此事小事化了还是搞大点。
    天子脚下,光收受贿赂,凭他还到不了这个数,更何况还是个做儿子的。至于是大是小,我做不了主,就看皇上能不能忍。
    话虽这样说着,可两人都清楚,皇上怎么可能忍得了一个爬着上殿的孙子在眼皮底下嚣张,就算皇上忍得了,于德喜也不会忍。
    四十万太多了,曲沉舟想了片刻,又摇头:不好。
    是不好,谁也没料到会出这个岔子,柳重明也认同他的意见:他交给我的时候,我没说话,现在交上去,我也有知情不报的过错。你放心,我做了假册子,正好还让我赚点。
    潘赫人呢?
    本该是民科的案子,人被拖去锦绣营了,是死是活还没个准。我现在没进民科,这事也管不上,就看明年了。
    曲沉舟浇了些水在胳膊上,看着地上两人摇晃的影子出神:没想到世子人还没去,就要跟廖广明对上。
    没想到?柳重明追问他:你没想到?谁叫我把矿山卖给潘赫的?
    曲沉舟讪讪:世子不用把我想做神仙,不瞒世子说,我从前只管放火,不管熄火的。
    柳重明啼笑皆非,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坦白还不如不说。
    无所谓,朝中有句话,穿上官服的,都是廖统领的对头,我去的本就是民科,我不压他,他就压我,对上是早晚的事。
    曲沉舟也不反对,左右是躲不过,而且皇上没有给出回圜余地,就把柳重明放去民科,也许就是打的这个算盘。
    除了让于公公在皇上面前露脸,请贵妃娘娘也打赏一些,他提醒柳重明:于公公收世子的东西是一回事,对宫里的恩宠看得更重,他虽一心在皇上身上,但谁也不会嫌路子多。
    我明白。柳重明提起笔尖,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接下来该操心的是廖广明。你知不知道,中秋宴的时候,我琢磨着这事,看了廖广明一眼,结果你猜怎样?
    曲沉舟对廖广明自然也了解:他很快注意到了?
    对。柳重明想着那鹰一样的目光,害的人多了,警惕得仿佛一只陷入绝境的饿狼:我示意他,还欠我一席酒,他才转开。
    恋耽美

章节目录


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羽蛇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羽蛇并收藏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