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瞿孟在边上一直打岔,王翠翠估摸着跟霍岚也聊不下去了,便与人道了别,拽着一瘸一拐的瞿孟离开,临出巷口她突然想起件事,回头对霍岚说道:刚才我们从那条街过来,遇上潘武跟包大娘了。自打你走后,他们老在村里说你坏话,你当心着些别跟他们碰上。
    说的好像自己从前没走时他俩说的坏话少了一样。霍岚如今并不怕这两人,但王翠翠提醒她也是一番好意,她对王翠翠道了谢,正要回书肆找云妙晴,瞥见巷子另一头有个卖首饰的小摊,顿时陷入了犹豫。
    进云宅大门的那天早上她还惦记着给云妙晴买点小礼物,后来发生了一连串事就给耽搁了,眼下出来镇上倒是正好能去逛逛。
    镇上的糕点蜜饯肯定赶不上云妙晴在京城吃过的那些,胭脂水粉、布匹成衣哪样都不如人家现在用得好,唯一能算得好的新鲜野果山货她从前又送过很多了,霍岚思来想去也就能买点小首饰。
    其实送云妙晴首饰并不算多好的选择,便宜的配不上人家,贵的她又买不起。好在云妙晴如今在给父亲戴孝,不穿金戴银,比如今日就只簪了一根木簪,霍岚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袋,心道一个木簪应当还是买得起,就不清楚有没有做工好看的。
    这样一想,她便没着急回去,出了巷子另一头,来到首饰摊前。
    这位小哥,看点儿什么?首饰摊的摊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见自己摊前来了人忙出声招呼。
    我想给我姐姐挑个发簪。
    发簪都在这边。摊主指向自己摊上左边的一片,这种小摊上的首饰大多是卖给附近普通百姓人家的,金银的少,木质的反而很多,有些样式朴素,有些雕花繁复一些,还漆上了不同的颜色。
    霍岚一一看下来,最后挑了个深褐色刻羽纹镂花的,纯色看上去简洁大方,云妙晴戴着应该能好看。
    她付了钱,接过摊主用布包好的发簪揣进怀中,买东西的时候没多想,这会儿买好了却犯起难来。
    送果子是一回事,送发簪好像又是另一回事,虽然霍岚说不清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可总觉得后者似乎要更加不好意思一些。她原是打算将小礼物放在篮子里跟野果一起送去云宅,但如今她已经不去山上摘果子了,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礼物送给云妙晴呢?
    她想得入神,没留意身后多了一高一矮两个人,结果一个转身正撞到高的那人身上。
    你这小贱种,这些日子死哪儿去了,我就说你那天怎么突然要离家出走,果然是偷了我们家的钱想要跑路!
    霍岚左耳一痛,还没看清人就被人拎着耳朵提起来骂。当然听见骂声她也不需要再看清人了,会这么骂她的除了包瑛跟她那个让人恶心的表弟以外没有别人。
    来人正是包瑛母子。这两人自从霍岚离了家,成天在村里一边宣扬霍岚偷了他们家多少东西,一边诅咒霍岚在外面不得好死。在他们看来霍岚一个瘦瘦弱弱的半大小子离了他们家在外面能讨着什么好,就算没被饿死没被山上的野兽吃了,那也没准儿正流落在随便哪个犄角旮旯里讨饭呢。
    他俩是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所以今日在街上看见霍岚,发现这人不但没有落得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凄凉,反倒穿上了光鲜的衣服,甚至还有钱在人家摊上买首饰,诧异之外更添了一层羞恼嫉恨。
    尤其是包瑛,一想到霍岚原来背着自己藏了这么多钱就气得呕血,恨当初自己怎么就一时大意把霍岚放走了。
    当日上过的当今日可不会再上一遍,她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把霍岚抓回去,还得让霍岚把藏着的钱全都吐出来。
    她拎住了霍岚的耳朵,用眼神示意自己儿子去搜霍岚的身。
    霍岚不顾自己左耳剧痛,抬腿将潘武踹开,又一把抓向包瑛的面门。包瑛想不到霍岚如今变得这样凶狠,没来得及放手将人推开,被霍岚在脸上抓出三道红印子,这还幸亏霍岚指甲不长,不然能当场抓破。
    你个小贱胚居然还敢还手,我打不死你!包瑛怒火中烧,左手高高扬起,她本就生得壮,一双手掌又黑又厚老茧遍布,这一巴掌打实了非给霍岚扇出血来。
    霍岚被包瑛拽着耳朵,避无可避,只得偏过脸闭上眼睛准备硬挨这一下,谁知等了片刻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未降临。
    发生什么事了?
    霍岚懵着转回头,只见包瑛的手腕被一只青筋遍布的大手紧握住,顺着手臂往上看去,一道长长的刀疤斜橫在那只手的主人脸上。
    许是这刀疤看起来太过狰狞,又或是握住她手腕的手坚硬如铁,包瑛一时被震住,黝黑的手掌跟脸庞都涨得通红,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闻泰苍身后,云妙晴一步步走上前来,目光在包瑛右手跟霍岚左耳之间打了个转,冷着脸道:我家小友不知何处得罪了这位大娘,还请大娘先松开手。
    第十五章
    如果仅是被一个陌生男人抓了手腕,包瑛还敢大声嚷嚷说这人当街非礼她,但被面前这个白衣女子盯着,她却不知为何有些发憷。
    趁着包瑛走神,霍岚掰开揪住自己耳朵的指头,从包瑛手底挣脱了。
    她一脱险,闻泰苍便松了手。银杏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挡在她前面。
    干什么?仗着人多欺负人是不是?这是我们家的事,我管教自己的外甥,关你们什么事?包瑛虽直觉眼前这几人不好惹,但这会儿眼见着自己就要到手的人和钱都要飞了,到底是贪心占了上风。
    你就是她那个黑心舅娘?不等云妙晴开口,银杏先呆不住了,出言嘲讽,听说人在你们家住这些年,连口饱饭都不给人吃,还整日指使人家干粗活儿累活儿,一不顺心就逮着人打骂,污蔑人的话张口就来,这就是你说的管教?
    他在我家白吃这么多年饭,干点活儿怎么了?庄稼人谁不干活呢,不干活哪里来的口粮?包瑛在村里撒泼半辈子,自问在骂架上就没输过,还能怕了这个年轻小丫头?
    她越说越来劲,就差把指头戳到银杏身上:再说什么叫污蔑人?他就是偷了我们家的东西,不然哪儿来的钱买这些玩意儿,还穿这样好的衣服!我这都是有真凭实据的,倒是你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净会给人扣屎盆子!
    就是,他偷我娘首饰偷我们家柴刀偷我们家钱,就是个惯偷,我们村的人都知道!他娘是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他也是个不要脸的小贱种!潘武见他娘骂的威风,也跟着帮腔。
    银杏常年在云妙晴身边伺候,几时听过这等污言秽语,气得想也没想,张口回骂道:你们嘴里放干净些,她的钱是卖山货给我们府上得的,衣服也是我家小姐送的,你们才是给人扣屎盆子,不要脸!
    我说我管教自家外甥你们做什么偏要拦着,原来还有这一层呢。包瑛怪叫道,她起初被那白衣女子吓住,后来再一瞧,这人穿着一般,想来并不是多富贵的人家,那点儿惧意便下去了,听她边上的小丫头这样说,就可着劲儿编排霍岚与她的关系。
    好好的小姐平白无故居然会送一个乡下野小子衣服,莫不是看上人家了?瞧他现在这么有钱,想来你们小姐也给了不少,怎么样,他伺候你们小姐还满意吧?
    你放屁!霍岚红着眼扑向包瑛,她自己从小被包瑛污蔑到大,早就不在意包瑛说她什么,可包瑛居然敢说云妙晴,还是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败坏云妙晴的名声,她恨不得拿拳头堵住包瑛的嘴,当场将它撕烂。
    与她一道,银杏也气愤不过跟包瑛动上了手。包瑛见这二人同时扑上来,又弄起了卖惨撒泼那一套,一边暗下狠手一边高声叫道:打人啦,我们穷人命苦啊,说句实话就要被打,你们自己有脸做出的丑事,还怕人说不成!
    周围渐渐围上了一圈人,听了包瑛的话冲着云妙晴一干人指指点点。场上三人扭打成一团,不多时潘武也加入其中,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别打了。云妙晴发话后,闻泰苍上前一手一个拎小鸡似的先把潘武拎开,又把银杏扯出来,剩下霍岚疯了一般咬着包瑛的肩膀,死活不肯松口。
    闻泰苍怕伤着她没好硬拉,云妙晴走近跟前拍了下霍岚的背。
    霍岚。
    霍岚听见云妙晴喊她,却仍旧不愿放人。
    霍岚,听话。云妙晴又唤了一次,这次她放轻了些声音。
    这样哄人似的语气霍岚最是吃不消,她宁愿云妙晴不高兴骂她一顿,也好过被她牵累了还对她这样好声好气。她心中又是不甘又是委屈,不情不愿地退开去。
    这位大娘,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你说我这位小友偷了你家东西,不知具体所偷何物,价值多少,你看这一摊首饰够赔么?
    霍岚一听云妙晴这意思竟是要替她给包瑛赔钱,急得又要上前与包瑛理论,她虽无所谓给自己辩解,但也不能让云妙晴这样被人坑了钱去。
    她刚一动便被身后之人拉住,银杏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对她小幅摇了摇头。
    小姐生气了,你看着就好,别作声。银杏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霍岚茫然转头,却见云妙晴一脸微笑,半点发怒的样子也没有。
    她先前正在气头上,被银杏拉了一下之后才冷静下来。云妙晴的性子不是个会吃亏的,想来或许有别的打算。
    包瑛在白衣女子上前时便做好了新一轮骂架的准备,结果这人不仅没替霍岚争辩,还说要赔东西给她,不由得愣住了。
    我听这位小兄弟说霍岚偷了你的首饰,正好此处便是首饰摊,你看看这些首饰可满意?云妙晴见包瑛呆住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我看看包瑛有些摸不准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走近首饰摊前。
    首饰摊的摊主万万没想到自己摊前这堆热闹看着看着竟能看到自己头上来,还一来就是一笔大买卖,顿时喜上眉梢,连连招呼二人,甚至连摊下箱子里还没摆上来的都全翻出来了。
    我这可都是好东西,我跟你们说,你们就算去了县城里也就能买着我这样的了。那摊主一通瞎吹,她认得包瑛,却不认得另一位主角儿,暗暗对包瑛挤眉弄眼,想让包瑛开个口,叫那位小姐把她箱子里的存货也一并买了去。
    这话我可不信,你这镯子是镀金的吧?这耳环成色也不好。云妙晴拿起几件瞧了瞧又放下,随口聊道,我可不信你们这儿县城里只有这种货色。
    可不是呢!我那首饰还是我的嫁妆,当年娘家专门在县城找人打的一对金耳环,还有项链、镯子,都是纯金的,哪是你这样的。包瑛本还有些疑心这人这么爽快地答应赔礼不晓得安的什么心思,这会儿见这人眼光虽好,言语间却透着点傻愣愣的耿直,心中便对人轻蔑起来。
    果然是个不谙世事的深闺小姐,听她那话的意思还是个外地来的,最好坑骗不过。
    听包瑛这样说,云妙晴从善如流:既是这样,那这些咱们不看也罢,左右天色还早,要不咱们去县城里看看?
    可是县城离这儿还有点远,我们母子今日出来也没赶家里的牛车包瑛虽巴不得立刻出发,但还是长了个心眼儿,担心这人把她骗去什么荒郊野岭,她可没忘这位小姐身边还跟着个吓死人的疤脸大汉呢!
    不妨事,咱们再雇辆马车去就是了。
    包瑛要的就是这句话,这镇上做小买卖的很多都是附近村里的人,那马车行里的车夫好几个她都认得,坐熟人的车一准儿保险。
    一场冲突就这样消弭于无形,周遭围观的人瞧着没意思便都散了去,只剩下那首饰摊的摊主对着包瑛的背影忿忿咒骂:老妖婆,我呸!还纯金嫁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的上。
    一干人来到马车行,云妙晴付了租金,任由包瑛指定车夫,马匹套好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发了。
    去县城的路上霍岚主动要求跟闻泰苍坐在外面,这次银杏没与她争,一矮身钻进了车里。
    帘幕放下,将一切隔绝在外,银杏跪在车上低垂着头对云妙晴道:我错了
    错哪儿了?云妙晴懒懒地靠着椅背,脸上不见了刚才在外面与人说话时的温柔,那双总是饱含笑意的眼睛此刻半阖下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她平素待人和善,容易叫人一不留神便忘了她也是一位家主,而这个家上一代家主曾是连本朝皇帝都要畏上三分的权臣。
    我不该放任霍岚离开视线,让她差点被人欺负
    还有呢?
    不该跟人骂架,让人抓住话柄,害了小姐的名誉
    还有?
    不该跟人打架,有失咱们府上的体面
    还有吗?
    银杏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了。
    霍岚不是懵懂孩童,她这个年纪也该有自己的主意了,离开前既与你打过招呼,这一条我便不怪你
    云妙晴说完这句坐直了身子叫银杏抬起头来,看着银杏的眼睛道:今日之事在于首先,你不该贸然与人骂架,原因不是害了我的名誉,而是你明明瞧见了那人如何颠倒黑白,该知道你自己说不过她,空口与这种人辩白是非,无异于给她胡搅蛮缠的机会。
    银杏应声称是。
    再者,你很擅长打架么?你一个干轻活儿的丫鬟去与一个干农活的妇人拼体力,不是拿自己的短处去攻人家的长处?你这样去跟她碰,不仅奈何不了她,反而把自己也弄得泼妇一般,只能白白让人看笑话。
    银杏再次点头,她今日确实做得太莽撞了些,对不起云妙晴这些年对她的教诲。
    与人相斗,重在知己知彼,即便一时对对方所知有限,也要知道自己的优势跟弱点,时刻保持清醒。
    训完银杏,云妙晴便又靠回椅背上,恢复了先前懒洋洋的姿势,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沉着,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银杏没敢像往常一样吵吵闹闹打扰她,她暗中揣摩自家小姐的心情,居然有点幸灾乐祸地同情起包瑛母子来。
    小姐这人最是护短,若是自己人受了委屈,必会加倍讨回来。这两人敢在小姐眼皮子底下对她跟霍岚又打又骂,不脱层皮可别想过这一关。
    第十六章
    马车车厢外,霍岚一路上情绪都很低落。
    从前面对包瑛母子她只是觉得厌恶,可这一次她却觉得无比羞惭,几乎到了无地自容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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