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有没有人啊!神官大人,有没有人啊!有妖怪,有妖怪
    他们下了车?一个姑娘皱起眉,放开声音喊道:到这边来!喂听到没有,到这边来!
    不行,他们越走越远,得有个人去把他们带回来。老太太声音慈和,我下去看看,姑娘们,你们好好待着。
    带上我一起!一个青衣姑娘翻身提剑,这车不出去也是要被撞翻的,我们下去会会,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是!其他姑娘齐声应和,声音如同银铃般清脆,青月镇的姑娘,还没有一个不会用剑的,也没有一个怕妖怪的!老婆婆,您留在这里,让我们下去吧!
    即使雾气浓重,相里飞卢也闻到了血的味道。
    人血,妖的血,脚下一片湿软,不知道是雨还是血。他的马已经被妖杀死、撕裂,一身黑衣如同浸了水,无比沉重。
    沉得他几乎提不起脚步。
    雾气稍稍散去,一个孩子躺在血泊里,见到他来,终于动了动,脸上绽出一个有些迷茫的笑意:大师
    相里飞卢俯身半跪下来,将他揽在怀里,如同他给他喂药时一样,但是这一次他已经察觉了不同这一次,孩子的体重变得非常轻,因为里面的肚肠、骨头,都已经被抽出一部分。
    大师,我们都是凡胎,死了之后,真的能够黄泉相见吗?
    孩子露出忍耐痛苦的表情,浑身剧烈地痉挛着,冷汗豆大地滚落下来。
    他垂眼看见相里飞卢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和那手边砍断的斩妖剑,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我也想,有人可以给我做一把剑鞘
    我不是不听您的话,故意要,下马车,是因为,没有别人了,有人敲门说话,车上的老伯以为是镇上人,就孩子剧烈咳嗽了几声。
    不怪你们相里飞卢垂下眼,苍翠的眼底映着孩子的眼睛,是我无能
    大师,其实我们姜国,是不是要亡国了,我们国家的运气,没有了。青月镇的,也没有了。孩子澄澈的眼里也浮现出几分哀伤和痛苦,你一直不说,可是我们都知道如果护国神是真的,为何他不来见我们。为何不给你治
    孩子后半个「伤」字没能说出来,渐渐没了气息。
    而相里飞卢手指紧扣,指甲几乎陷进血肉中。
    大雨下了起来,相里飞卢站起身,脱了外袍,将沾满血污的外袍卷起来,将袖中的鸟儿轻轻放了进去。
    容仪醒着,明净的豆子眼瞅着他看。
    它很乖,或许神识未醒,只是乖乖地任由他拿走自己,放进了这个临时叠起来不算干净的、柔软的窝里。
    相里飞卢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上神,不要离开这个法阵。
    容仪似乎是听懂了,爪子啪嗒踩了一下他的衣服,把自己缩起来,两只翅膀捂住了自己的头。
    相里飞卢转过身,挥刀割破手腕。
    温热的血液顿时汩汩流了下来,浇透大地。
    佛血的气味一下子喷涌而出,带着深重的灵气。
    相里飞卢在容仪近侧画下一个法阵,随后用内里封住血脉,气血倒行,再次冲得他摇摇欲坠。
    他的声音依然沉稳有力,艳鬼,我知道你为明行所反噬,急于寻找神泪泉。用万妖来埋伏我们,拖延我们。神泪泉我没有,我也不知道它在何处,但我是天生佛子,佛法化生。
    他丢了手里的断刀,铮然一声,染透血污的刀倒在了雨水中,血红色被雨水冲淡,随后散入雾中,再也看不见。
    你得我一颗佛心,明行给你的伤便可不治而愈,只要你敢真身来取,我在这里等你。
    第24章
    艳鬼并没有出现, 周围的黑影却渐渐聚集,时而靠近,时而抽离。他们觊觎相里飞卢的法力和佛骨佛心,却又忌惮于他一直以来的威势, 不敢靠近。
    不敢来么?相里飞卢笑了笑, 声音仍然沉稳冷静, 也是, 你自身亏损严重,只能召来万鬼慢慢地磨,你也可以等等, 最后到底能磨住谁。
    斩妖剑折断了, 他指尖凝起法力,猎猎风吹吹过, 金色的法阵冲天而起, 无限蔓延, 所过之处, 妖鬼尽诛!
    这个法阵本来是禁术。当年相里鸿传他这个法决时,原话是:不到死战之时,不用最后一击,以血还血。
    但他一早用过许多次了,每次都是险些没命, 但总能侥幸活下来。相里鸿从前责备他:没有你这样莽撞的国师,你能次次死里逃生, 都是天命眷顾!虽然你是佛法化身, 但到底破劫之前, 都是凡胎, 你一个人, 还能无所不能不成?
    那这次呢?当天命不再眷顾时呢?
    他其实从来未曾有过这样的疑问,因为他随时都准备着那个最坏的结果。
    他疯了!他在用自己的血和气做阵!
    快跑,快跑,这阵要漫过来了,要漫过来了,啊
    妖魔鬼怪的声音一层一层地消弭,惊声尖叫充斥了这一方青灰色的天地,相里飞卢的血气正在迅速流失,整个人的脸色也在迅速地苍白下去,嘴唇失去了颜色,但尽管血在不停地往下坠落、被法阵吸走,他仍然如同一株劲松一样站在那里,仿佛要燃烧起来。
    妖怪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但就在其他声音将要小下去的那一刹那,另外的风声忽而从背后破空而来,一双冰凉苍白的爪子径直袭向他后心,相里飞卢却如同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反身扣住了那双鬼手!
    他满手血迹,灼热滚烫的佛血跟着往下坠去,这种滚烫牢牢地制住了艳鬼身上的鬼气,逼得艳鬼惨叫起来。
    此时此刻,艳鬼也已经无法抽身,它用尖利的爪子,直接挠入相里飞卢前胸,与此同时,相里飞卢袖中的斩妖匕首也已经贯穿了艳鬼的后心!
    血雾弥漫,艳鬼尖利的爪子已经穿透一指节,但已经不能再进半步。相里飞卢脸色惨白,却仍然站得笔直,他用最后一缕真气封住了艳鬼的去势,随后一掌震退了艳鬼!
    高阶艳鬼,先后受明行灼伤,随后又被佛血灼伤,整个人躺在地上,不断地发着抖。他双眼通红,青白獠牙的脸上尽是扭曲,如同一只枯朽的虫子,蠕动攀爬着,想要往他这边爬过来,但是没有爬几步,就连双腿都一起被斩断了。
    相里飞卢一手捂着胸前的伤口,一手掐着艳鬼的脖子,眉眼冷峻:你是那两人中的谁?快说!
    佛子大人啊那仍然是不男不女的腔调,因为痛极了,生出几分恐怖的沙哑来,明明被一起关押的,是三个人,你怎么说,只有两个呢?
    青月女扫撒房间时见过明行,如果她是凶犯,断然不会再去一次,自投罗网,以至于自己被明行灼伤。相里飞卢厉声问,你是谁?
    他来不及阻止,相里鸿已经放走了那三个人。也是因为这件事,此行除去那个叫兰刑的少年不知所踪,老婆婆和青月女都被单独关押看守,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只是却没有想到万鬼伏击,这些防备,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是我是那声音嘶哑难言,因为过度虚弱,在这一瞬间变化成了孔雀大明王的模样,清秀的脸,暗紫色的眼睛,我是孔雀,来替你降情劫
    说!相里飞卢的手劲反而没有丝毫放松。他仿佛毫无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也即将油尽灯枯,他只是再度使出了一个法术拷神诀,能够直接捶打妖魔的灵魂,让他们受到无尽痛苦。
    我说,我说啊那艳鬼惨叫起来,他的面庞又开始扭曲变化,变成了一个苍苍老者。
    是那个神官中的老妇人。
    是你相里飞卢冷笑一声,手下正待用力,却忽而听见艳鬼焦急的哀告: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会后悔的,相里飞卢,你没了孔雀,明行不会救你的姜国,你为何不选我呢?我无非是修鬼道,孔雀能做的,我都能做,只要你现下留我一
    咔嚓一声,相里飞卢手背筋骨暴起,折断了艳鬼的脖子。艳鬼瞳孔放大,什么都没来得及再说,只是唇角忽而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相里飞卢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事他摇摇欲坠地站起身,匕首砍断车辕,牵来一匹受惊张皇的马,翻身上马。
    血涌如注,湿透马的毛皮,他闷哼一声,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但依然强撑着稳住了身体。旁边有幸存的人前来问他:佛子!
    青月镇有难,我先赶回去,剩下的事情我之前教过你们如何处理,接着行进。他说一段话,就要稍稍停顿一下,呼吸一口气,这范围内的妖,已经清楚了,艳鬼也你们继续往前走,等到东郡王来护送的队伍。
    大师,大师你伤重,怎么可以独自一人回青月镇?大师
    相里飞卢意识接近涣散,只记得沉声回答了一句:无妨
    隐约中,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带着风落在了他肩上,但他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
    疼痛和生命急速流逝的感觉包裹了他,让他无暇再理会其他的事情。他苍翠的眼里只注视着一个方向,那就是青月镇的方向。
    雾雨开始的地方。
    三人被囚禁时,死了新人,随后相里鸿放出了那三人,紧跟着,除鬼的法阵被毁。
    他与相里鸿做出的驱鬼阵法,哪怕这只是高级艳鬼,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摧毁,除非有另外的东西从中作乱。
    唯一的解释,除去艳鬼,青月镇上还留着一个人,一个艳鬼的帮凶,甚至主谋。
    浓重的雾气中,骏马奔腾,每一次轻微的起落,都会有更多的血从马鞍上流淌下来,直至整个人变得冰冷虚浮。相里飞卢视线模糊,那只常常持剑的手也因为低温而产生了痉挛,他想努力压制,但是已经无法压制那种颤抖。
    相里飞卢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呼吸也耗尽了力气一样,大片的眩晕让他只能俯首,强撑着自己不要昏过去。
    意识越来越模糊,仿佛脑海中有一根紧绷的弦,即将要绷断。他又听见了那样的钟声,那响在他漫长而寂寥的少年时光里,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不能睡的钟声。
    不能睡
    还有那么多人在等他。
    不能睡
    就在此时,他心口那个流散、变冷的洞口忽而被一种温暖和煦的力量填满了。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温暖清隽的身影靠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肩膀,把下巴轻轻地搭在了他肩膀上。
    容仪一只手伸到前面去,指尖凝成法力,轻轻护住他的心脉,另一手抵着他的脊骨,缓缓注入精气。
    他偏头,低低地说:不要睡啊,你还要养我呢。
    第25章
    容仪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他平时那样有力, 相里飞卢意识回笼,伸手握住他的手,便碰到容仪温热的指尖。
    容仪伏在他背上, 轻轻叹息一声, 声音里透着几分仿佛没睡醒的迷蒙:只是一个高阶艳鬼, 我自投罗网, 还无压制之术大明王该笑话我了, 也是我从前太过不学无术。
    相里飞卢握着他指尖, 那上面的绷带一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 容仪手指仍然透着隐隐的乌青色。
    不是他苍白的唇动了动,容仪,你跟着他们出去, 这是九阴锤的余势,你被艳鬼所伤, 是因为阴气相合,损伤筋脉。青月镇雨雾更加阴寒, 你回去。
    容仪却没再说话了,他只是贴在他后背,温暖柔和的一副躯体。
    容仪相里飞卢声音沙哑, 容仪?
    他伸手往后探,揽着容仪的腰, 将他从身后抱到身前来, 扣着他的脊背,低头看他。容仪眯着眼睛, 抬眼看见他那双苍翠的眼, 迷蒙的眼忽而弯了弯, 揪着他的衣领, 又靠了过来。鸟儿迷茫无助时,只有靠近热源是他的本性。
    不必担忧我,我是明行,恢复得也会更快,我只是想多睡会儿。容仪咕哝着,这儿都冷只有你是热的。你是去找你师父么?
    我也想找我师父。容仪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声音轻软,像是在说梦话,可他死前也没见我,说这是他的天运,也不肯让我来太阴界,说是我并不没有任务,所以不要来的好。可是我来了,除了不舒服一些,也没有怎么样。他和我娘亲,都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然后他们说,他们都因为我,有了很好的结局。他喃喃说,声音仍然像是在发梦。
    相里飞卢怔了一怔。
    容仪蜷缩在他怀里,将脸颊依恋地贴在他胸前:我会跟着你。你师父,阳寿不过三天了,你应该想回去看看他吧。
    青月镇大雨倾盆,雾雨升腾。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这个地方只剩下了无边寂静,如同坟墓。
    相里鸿一个人单手拖着轮椅,另一手捏着一枚铁合玉,在棺木前沉坐。
    灵堂中最后一盆炭火快要烧光了,他满身的寒凉,满手的冰冷。
    青月镇的送灵习俗,是出阁的女儿,如果命丧夫家,白发人送黑发人,要由母亲梳洗打扮,父亲扶棺,丈夫送灵,以铁合玉熨帖面容,以此可保尸身不腐,这样转世之后,仍是美人。
    她其实算不上非常美,只是清秀白皙,身体不好,也是一副病骨。
    这样一副娴雅文静的躯壳里,却能装着一个仿佛要灼烧起来的灵魂,他这一生的爱恨,都由她亲自给予。
    冰凉的铁合玉贴上女人苍白的面孔,相里鸿身体微微前倾,俯身专注地看着她,只剩最后一步,将那枚铁合玉,放在女人的胸口。
    师父,小心
    雨声中突然传来马蹄飞奔的声音,由远及近,踏水而过,与此同时,一股几近于锋利的寒气袭来,透骨而上,却在袭向相里鸿后心时生生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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