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怎么哭成这样了,真是我见尤怜。姜皇后俯身,伸出戴着玳瑁甲套的手,抬起刘琥线条优美的下颔,红唇勾起一个恶意的笑,想替那老东西求情啊?先笑一个给本宫瞧瞧。
    刘琥被冰冷尖锐的甲套抵住下颔,根本笑不出来,却又不敢不笑。于是在那张精致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笑的真难看。姜皇后松开他的下颔,嫌弃的下了评语。
    皇后、皇后!刘琥烧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却仍旧紧紧抓住姜皇后的衣襟下摆不肯松手,再次哀求,你让我做什么都成,只求你放过大伴这回!
    姜皇后却没有看刘琥,只将双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欣赏玳瑁甲套上精美的花纹,慢悠悠道:既然你都这么求本宫了,不给你个机会好像也不太近人情那这样吧。
    她挑高了眉头,望向不远处姿态恭谨的太医,依太医看,废帝身子如何,接下来该如何调养啊?
    依臣看,只是疲累以及心火过旺导致的,并无大碍。太医连忙躬身回答,只要服几贴药,过两日就会好了的。至于饮食方面,务必以清淡为主,禁食油荤发物。
    姜皇后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废帝还未用过早点吧,给他端一碗白粥过来。
    皇后既然一声令下,很快就有宫人端上一碗温热白粥。
    银托子里放着天青瓷的精致小碗,碗中白粥煮至粘稠的恰到好处,分量虽少了些,看上去仍旧让人很有食欲。
    姜皇后上前,微笑着端起那碗白粥,慢慢泼洒在脚下的金砖之上,然后直起身望向刘琥道:等你用过早点,本宫就放了那老东西如何?
    你!刘琥从未被人如此欺辱逼迫过,看着面前那滩泛着热气的白粥,红了眼圈道,你、你竟敢如此!
    是啊,本宫就是如此了,又怎么样?姜皇后见状,以袖掩唇,笑得花枝乱颤,这碗白粥若是不合你的心意,本宫也不至于勉强你,只不过可怜的张公公就
    殿外沉闷的刑棍声没有停止,那重重的击打声,一下下的传至刘琥耳畔。
    张德义的哀嚎声,越来越弱了。
    刘琥咬了咬牙,泪水潸潸而下,像狗一样趴伏在了地上,大口舔食泼洒在金砖上的白粥。
    随安殿做为天子寝殿,其实被打扫的很干净,金砖光可鉴人,比寻常百姓家的碗还要干净几分。
    但身为一个皇帝,就算即将被废,这种事对刘琥来说也无疑比死还要屈辱。
    不可以浪费粮食哟,要吃的干干净净,张公公才能再度回到你身边呢。姜皇后站在刘琥身前,笑着吹毛求疵。
    刘琥一边流泪一边狼狈的吞咽,最终连金砖缝隙中的细小粥粒都用舌头舔出来吃掉,姜皇后才觉得满意。
    她满足的叹了口气,侧身让出了一条路,温言道:既如此,本宫也不是说话不算的人,你去接那老东西回来吧。
    刘琥闻言连忙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快步朝随安殿外走去。
    这之前,在陆维的护佑中,刘琥多少还保留了一些帝王尊严。
    然而此时的他目光涣散,散乱的鬓发间、脸上都沾了粥粒,胸口处被粥水打湿了大片,形貌极其凄惨,简直连常人都不如,哪里还像一个帝王。
    殿外的板子已经停了,张德义的衣服被撩到胸前,裤子褪至脚脖,几近赤条条的被绑在一条长凳上。他露出来的部位,全部都是可怕的青紫色,同时泛着糜烂血肿。
    大伴、大伴!刘琥哭着冲了上去,手忙脚乱去解张德义身上绑着的绳索,却怎么都解不开。
    最后还是旁边的执刑者帮了刘琥的忙。
    刘琥毕竟还是来的太迟,在姜皇后的授意之下,张德义被重责至骨折筋断,整个人似乎都从内部破碎掉了,软塌塌的被刘琥半抱在怀里。
    大伴、大伴!刘琥哀泣着,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你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张德义半张着嘴,已经说不出话来,自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啊啊声。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半撑开眼皮,用混浊无光的老眼看了看抱住自己、哭得一塌糊涂的刘琥,就万般疲惫的闭拢了。
    再也不会睁开。
    大伴大伴!刘琥感觉到张德义的身体在自己怀中渐渐变冷,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发出了凄厉的哭喊声,啊啊啊啊
    他身为天子,已经接受自己成为废帝的命运,并放下了所有的尊严,承受从未有过的屈辱,却还是留不住身边最后一个亲信。
    不,张德义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是亲信这么简单。
    为了个亲信的生死,他身为天子,还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张德义原本是他母妃的人,是看着他出生的。他父皇母妃早逝,六岁登基时这个老太监就一直陪在他身边,任劳任怨、忠心耿耿,彼此间感情非常深厚,简直算是他半个亲人。
    哟,死了啊。不知什么时候,姜皇后来到了刘琥身旁,看了看刘琥怀中的张德义,轻描淡写的开口,你都这么求我了,原本是真打算放过这老东西的,可没曾想啧啧,这么不经打。
    这可怨不得本宫了。姜皇后轻笑道,死在这里怪晦气的,来人,拖出去埋了吧。
    刘琥跪坐在地上,眼神涣散的看着有宫人上前,从自己怀里将那具死去的破败皮囊拖走。
    他的体表燃烧一般的发烫,然而骨髓里,却缠绕着怎么都驱散不去的阴冷寒意。
    大伴不在了。刘琥睁着失去了往日神采的桃花眼,朝半空中伸出双臂,双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喃喃道,伯修,我好冷啊
    眼前的视野蓦然变得狭窄,一片黑暗当头笼罩下来。
    刘琥晕倒在地上。
    第24章
    正值政权交接的非常时刻,陆维连甲胄都来不及卸去,在外忙碌了整整一天,直至傍晚日落时分才回到皇宫。
    他在宫门处刚下马,就见一个早等在那里的小太监匆匆忙忙上前,朝他叩头行礼。
    陆维认得这太监,是他妹妹陆敏身边的人。
    在他被困于倚香殿的那段时间,因为皇后的帮忙,他很快联系上了妹妹陆敏,又通过陆敏联系到了陆家,这才有今天的布置局面。
    这个小太监,就是常常来往于昭阳宫和倚香殿,为他和陆敏之间通风传话的人,也算是个有功的。
    于是陆维让那小太监起来,和颜悦色道:什么事?
    娘娘请您去昭阳宫用晚膳,有话和您说。小太监弯腰低头,恭谨回道。
    陆维点了点头。
    整个奉京城和皇宫都在他势力的掌控之中,刘琥已经形同被废,却未见太多乱象,大部分官员宫人各司其职,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规矩,运行的井井有条。
    皇宫之内禁止骑马,陆维向来遵守游戏规则,当下便换了辇驾朝昭阳宫而去。
    尽管和妹妹一直有联系,这却是陆维第一次踏入昭阳宫。
    只见里面布置的富丽堂皇,光泽艳丽的四尺珊瑚树、镶嵌红蓝宝石的法蓝焚香炉这些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在昭阳宫都是寻常的物件摆设,处处可见。
    若论起来,比皇帝寝宫随安殿还要奢侈几分。
    陆维不在的三年里,刘琥寄托情思独宠陆敏,得了什么好东西陆敏这边都是头一份,真正称得上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穿过外殿和绿柳绕墙的月洞门,陆维来到昭阳宫内殿。只见这里已经布置好了一桌菜,陆敏带着两个孩子,正坐在旁边等他。
    陆敏入宫时年方十六,今年二十岁,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见陆维进来,陆敏连忙起身相迎,泪盈盈行礼道:大哥,敏敏终于见到你了!
    敏敏,你我兄妹之间何须多礼。陆维连忙扶起妹妹。
    兄妹二人在桌前落座,皆感慨万分。
    两个孩子还小,并未上桌。大的思思不到三岁,由宫女照顾着用饭,小的暠儿才刚刚九个多月,生得粉妆玉琢,在旁边被奶妈子抱着,红艳艳的小嘴微张,不时流下口水泡泡,一双清澈大眼睛好奇的望向陆维。
    陆维逗了逗暠儿,朝陆敏道:等过几天安定下来,带两个孩子回陆府看看,爹娘一定会很高兴。
    陆敏点头,看上去却有些神思不属。
    陆维知道,陆敏现在的处境比较尴尬。
    她为刘琥生儿育女,是刘琥宠爱的贵妃,又是陆维的嫡亲妹妹。刘琥被废已成定局,她的身份也将从前朝贵妃,变成当今公主。
    刘琥纵然对不起许多人,却从来没有对不起两个孩子,待他们极为宠爱。
    敏敏,你有心事。陆维放下筷子道。
    陆家人将门出身,行事直接,再加上面对的是嫡亲大哥,陆敏也不矫情遮掩,点头道:我请大哥过来用晚膳,正是为此。
    大哥,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你就放过刘琥吧。
    在自家大哥和刘琥之间,陆敏纵是选择了站在自家大哥这边,心里多少对刘琥还是怀有怜悯愧疚。
    哦,敏敏对他还有情分?陆维望向陆敏,悠悠道。
    陆敏摇头道:当我知道他将大哥囚于倚香殿的那一刻,我跟他的情分就断了。只是若他死了,将来两个孩子将如何自处?
    若是刘琥被毁誉诛杀,纵是陆维将来着意照拂,这两个孩子在成长中亦难免会顶着废帝余孽的名声。说不得,还会被有心人利用,造成江山再度动摇。
    这些,都是陆敏不愿意见到的。
    思思生得与刘琥相貌肖似,白瓷般精致秀气的一个女孩儿,平素最喜欢和刘琥玩,这时已经懂了些事,听到陆维与陆敏的谈话,瘪了瘪小嘴,哭道:呜呜我要父皇
    陆维挥了挥手,让宫女把思思带下去安抚,朝陆敏道:就为了此事?
    陆敏郑重的点了点头。
    颍阳县虽然地处偏僻,却据说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是个好地方。陆维缓缓道,拿起公筷,为陆敏碗内夹了一片炙羊肉,颍阳公,敏敏觉得这个封号适合他吗?
    陆敏夹起那片炙羊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眼泪落了下来,脸上却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再适合不过了。
    在那偏僻的颍阳县,刘琥仍会被外界严密的监视,但有了颍阳公的封号,至少能在县中得到相对的自由。
    这已经是身为一个废帝,最好的结局。
    刘琥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临近掌灯时分。
    他是活生生被喉间的疼痛弄醒的。
    他发着烧,需要进食和吃药,却因为昏迷而无法下咽。太医说本不是什么大病,但再拖下去怕是要不好,姜皇后便命人架起他,掰开他的嘴,拿了粗大竹管插进他的喉咙,直接把粥水和药沿着竹管灌进去。
    姜皇后对刘琥没有半点怜惜,插进他喉咙的竹管外皮十分粗糙,很快磨伤了娇嫩的食道。
    刘琥呛咳着醒了过来,因为喉间剧烈的疼痛而拼命挣扎,却在宫人们的压制中无法动弹,遍体冷汗淋漓。
    他大睁着双眼流泪,喉间如刀割般疼痛,苦涩的药水不时自鼻孔、口腔与竹管的缝隙溢出,却无法说话和行动,只能发出可怜的呜咽,这种感觉真让他恨不得当场死了才好。
    姜皇后不为所动,等到将粥和药全部灌下,才令宫人们拔去了刘琥嘴里的竹管。
    刘琥半卧在龙床之上,俯身剧烈的呛咳。一些残余的粥水和药水,混着缕缕血丝从喉间咳出。
    太医上前试了试刘琥的脉和额头,喜道:已经降温了。
    刘琥咳声稍止,错愕了片刻之后,发觉自己体表的滚烫,真的随着那一场淋漓冷汗而消失了。
    禀娘娘,新帝已经回宫,正在昭阳宫用膳。有小太监踏入随安殿,朝姜皇后禀报。
    姜皇后点了点头,望向狼狈不堪的刘琥摇头道:啧,这般模样,待会儿怎么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虐待于你。来啊,替他梳洗收拾干净了。
    刘琥闻言,心里既悲哀,又有了几分欢喜之意。
    悲的是身不由己,受人欺辱摆弄。
    而当他听见陆维的消息之时,知道陆维快要来随安殿,又忍不住像低入尘埃中开放的花,生出隐隐欢喜。
    第25章
    刘琥一番梳洗收拾之后,随安殿外的天空便完全黑了下来。
    殿内宫人们一盏盏点燃了铜台之上的明烛,整个大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皇宫掌灯不久,陆维在昭阳宫用罢晚膳,换了常服乘辇驾来到了随安殿前,在门口与姜皇后留下的宫人交谈了几句,了解刘琥今天的情况之后,便踏入了随安殿内。
    听到张德义被杖毙,陆维心情有些复杂。
    张德义是刘琥的疯狗,陆维虽然对此人并无好感,却并未曾想过要他的命。因为在刘琥身边,肯完全为刘琥着想打算、用自己的一切护着刘琥的,也只有这个令人生厌的老太监了。
    既然刘琥已被安排了去处,陆维总希望他身边有个得用的人,将来在颍阳县能生活的好一些。
    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而且在封建王朝的制度中,必须严守上下尊卑。
    在这政权交接的敏感时期,张德义私下谩骂陆维,必须严惩以端正风纪,论理来讲姜皇后做的也不为过。
    这条疯狗死了,能够在宫中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也好。
    陆维踏进随安殿内之时,第一眼就看见刘琥披着半湿的长发坐在床沿,目光涣散呆滞的盯着不远处,铜镜中自己的惨白面容。
    听说,陛下的烧退了。陆维虽已打算称帝,但服饰却未来得及赶制,仍穿着黑锦鎏银的侯爵常服,走到了刘琥身旁,微微躬身凝视着刘琥,想必身子已经大好。
    刘琥抬眼望向陆维,今天他流了太多眼泪,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红肿不堪,喃喃道:伯修大伴死了,被皇后杖死的。
    我知道。陆维的声音和神情都十分平静。
    刘琥脚步不稳的站了起来,伸手攀住陆维宽厚的肩膀,哽咽着,她把粥泼在地上,让我像狗一样舔食!他们他们把竹管插进我的喉咙,往里灌药,我差点被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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