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整个人一惊,确实,刚才光顾得安排流民,把这么重要的自然规律给忘了。狼崽子好歹有人性,可狼群是全野生的。食物充足的环境下可以和人类共生,互不干扰,偶尔还有互利行为。比如跟随人类营地迁移,不用大费周章寻找地下洞穴。
    但一旦食物紧缺,无论是人还是家畜,在野兽眼中都是食物。张牧想起刚才那六十多双绿幽幽的眼睛,不寒而栗。
    不一会儿,给狼准备的食物就凑齐了,是营地里大家伙一起凑的,谁家也没有单独能力喂饱这么一大群荒漠狼。张牧还端着一个大木盆,里面是各家小水壶里倒出来的水,汇聚起来满满一盆。
    张牧不敢靠近这群饿狼,只放在远处。男孩还没把宋捡摘下来呢,走到哪里,都要托着他的小屁股。
    他把食物和水拽到狼群里,给头狼上供。次头狼不敢和男孩抢食,因为男孩正在长大,又救了母狼。狼群是感情非常丰富的集体,每一匹都有感情流动。
    头狼最强壮,负责保护狼群,又必须聪明,它先吃,但因为每一匹狼都很饥饿,有几匹刚成年不久的公狼上来抢食。结果当然是立刻被头狼压制,咬了几口。它们呜呜地夹着尾巴躲开了,等待狼群中的高位狼吃饱喝足才敢过去。
    小狼哥,你吃饱了不?宋捡还挂在人家身上,鼻尖蹭来蹭去。
    男孩轻轻啃他鼻尖,脸颊明显凹瘦。吃饱了,我要喂狼。
    狼自己吃,狼自己吃,你别走。宋捡的自私劲儿一上来连狼都容不得,以前还狼最好、我们就和狼一起过,现在听到小狼哥要管狼,摇着脑袋不愿意,咱俩睡觉吧,咱俩抱抱着睡觉吧,先不管它们了。我攒了肉干,睡醒了再喂它们。
    不可能不管,男孩坐在地上吃东西,张牧给了许多食物,什么都有,有很多他甚至都不认识。还有一水壶的水。
    这些东西帮助男孩缓解饥饿和干渴,肚子肉眼可见地鼓起来了。他拍拍宋捡的后背:狼,在吃奶。它们在长大。
    宋捡睁着眼睛到处乱看,看不到一点光,全是黑的。它们我给它们喝水了,它们不要。他以为小狼哥要怪他,没喂饱幼崽,可是自己没有奶水啊,自己也想喂饱它们,自己没办法的。
    男孩当然没有怪宋捡,只是告诉他,幼崽们已经找到各自的母狼,在吃奶了。母狼们也吃饱喝足,它们的乳房涨得很不舒服。加上对幼崽的思念,它们瘦了许多,毛也干燥。
    狼是有母性的,男孩看到一只只拱在母狼肚子上拼命吸吮的幼崽,感觉到了安心。它们还很小,可是已经是荒漠里的求生动物了,仅仅靠一匹受伤母狼的奶水活了下来。
    他的小狗也活了下来。
    小狼哥我好困,我还睡觉呢,张牧把我晃起来。等男孩吃饱了,宋捡还抱着,他好坏啊,他干嘛用你找掩体?就是因为他用你,我这几天才没见着你。
    男孩很累了,抱着宋捡去拆厚毯子卷,一下平铺在地上。刚才挨咬的那几匹狼全部围了过来,有一匹纯黑色的和宋捡特别亲热。
    这一匹,从刚出生就在宋捡身边围着转了,男孩不得不把它打开,让它别与宋捡太亲密。
    哥,你干嘛呢?你受伤了不?宋捡才慢慢放开他,可是抓着他的腰带不放,哥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我想摸摸你,你理理我。
    捡等,乖,睡醒了再说。男孩说话越来越清楚了,等他把狼都安抚好才回来。肚子里不饿,感觉非常舒服,口渴也没有了,只是嘴唇上干裂,流了一点血。
    宋捡乖乖等着,等男孩拿了薄毯子回来。往身上一盖,宋捡倍感安心,缩在他们的毯子底下玩儿小狼哥的手指头。
    手指头破了。宋捡不高兴地嚷嚷起来,张牧真讨厌,他用你,才破的。
    张牧正拎着煤油灯到处溜达,听了一耳朵,笑着离他们远远的。宋捡这个小孩儿脾气来得快,现在嘴上说讨厌自己,过两天又会说求求了。他被狼崽子养在帐篷里,不懂得圆滑嘴甜,见过的人还不如狼崽子多呢。
    狼崽子把他当个小狗养着,也是太惯着了,脾气大。
    男孩看见张牧了,也看见樊宇了,刚要起来,被宋捡两条小细胳膊圈住了腰,又给拉了回来。捡是不是,害怕?
    嗯,我可害怕了,你以后永远带着我好不?宋捡四肢并用,在毯子下面把小狼哥圈住,哥,这些天你去哪儿了啊?远不远?
    去找掩体,走很多很多的路。男孩把毯子往身上盖了盖。一旦放松下来,他也觉出了累和疼。
    身体累,脚底疼,嘴唇疼。
    那以后我们养马吧,把张牧的马要过来,我天天干活儿,和他换。宋捡又惦记张牧的东西,小狼哥,我今天坐张牧的木板车了,车是什么啊?过两天,你带我去摸摸呗,摸摸我就知道了。还有,我学会用棍棍了,我自己拿着棍在帐篷里走,走可远了,我厉害不?
    嗯。男孩闭着眼点头,困了,可宋捡的小细嗓子一直没老实,他不得不捂住这张嘴巴。
    我还唔,你别捂我,我再说最后一句。宋捡的手也往男孩脸上乱摸,一下摸到了干裂的嘴唇,啊,这是破了不?我有药药,我去拿
    捡,乖。男孩实在困了,平时不愿意让宋捡碰自己的脸,现在也没力气管,他把宋捡拉回来,再一起盖上薄毯,才不管什么药,只想安安静静睡一觉。
    宋捡不敢动了,手指在男孩的嘴唇上碰来碰去。哥,我会用棍棍了,我以后不拖你后腿你带着我。咱俩可以养马,一起找掩体,还有,我今天,看见星星了呢,你放的,特别亮。
    嗯。男孩没听明白后半句,眼皮子一沉,真的睡着了。
    他身边的狼早就睡了,每一匹都耷拉了耳朵,全部累坏。
    哥?宋捡又把小狼哥抱了抱,小心擦他的脸,再凑上去舔他嘴唇,把干裂的皮舔下去。
    自己今天,真的看见星星了呢,哥给放的。
    哥,我好想你啊。
    第25章 十六岁
    男孩睡了好久,整个人像陷入一场昏迷。现在他也会做梦了,可能小时候也会,只不过并不知道那叫梦。
    梦里是一大片一大片没有尽头的黄沙,他和狼,还有宋捡。宋捡对着太阳,只知道往前跑,前面的方向是错的。
    捡,回来!捡!跑错了!男孩在梦里喊,着急,因为宋捡看不见,他没有教过他用太阳识别方向,所以宋捡跑错了,要回头才行。
    回来!男孩直接喊了出来,眼睛一睁,醒了。
    没有黄沙,没有太阳,他们还是在地下掩体里,周围很黑,只有几盏煤油灯在亮。他的狼没有乱跑,也没有死。
    小狗也在旁边睡觉,没有乱跑,只不过被自己吵醒了。
    宋捡被吵醒,也被吓了一跳,往后躲一下立刻又抱上来。小狼哥你喊我?你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
    那年男孩受伤昏迷的事,宋捡还记得呢。腿上一道大口子,现在留了好长一道疤痕,摸上去,是凹着的一大条,比自己的手还大。
    哥,你是不是有伤,没和我说?是不?宋捡最害怕这个,看不见,也就没法第一时间知道小狼哥的状况,万一有伤瞒着自己,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在小狼哥身上乱摸,还把手伸到裤子里去摸,一下摸到了哥的小不点儿。
    啊,不是,哥的小不点儿都长大了呢。尿尿的地方不能瞎摸,再给摸疼了。宋捡又去摸旁边,最后手拿出来,摸到小腿,脚踝。
    他一心一意给男孩找伤口,生怕摸到哪里是流血的。
    不疼。男孩还在醒神,失去的体力没有补回来,还想睡睡,捡,回来睡觉,陪我。
    一想到小狗没丢,狼没丢,男孩心里放松下来,眼皮又沉了。可是宋捡不肯休息,忙忙叨叨摸来摸去,非要在自己身上摸出什么来。
    摸着摸着,男孩一下不想睡了,身体第一次有了很奇怪的反应。他看着下半身,很奇怪,歪着头研究,尽管十四岁了可根本不懂,除了难受,就是难受。
    啊。宋捡终于发现了,果然有伤口,就在右脚心上,小狼哥你的脚丫怎么破了呢?是石头子划破的?你怎么不早说!
    明明心里难受,嘴上又凶巴巴怪人家,手底下不闲着,摸着自己的背包去找药水。现在宋捡有两大瓶药水了,一个是酒精,一个是碘酒,它们的区别宋捡不懂,但都是受伤后用的就对了。
    小狼哥经常受伤,上药这一套流程宋捡很顺手,棉签蘸完药水,鼻子底下闻闻,就知道这个是酒精,不是碘酒。
    两个药水的味道不一样,但是都很难闻。
    哥,给你上药,你忍着点。宋捡抓住男孩的右脚,小心涂抹。
    男孩还在看自己身体的那个反应,又奇怪又难受,身体里紧得不行,又全身不适。他不懂自己除了脚心还有哪里受伤了,为什么刚才不疼,现在这样不舒服。
    可宋捡不知道发生的一切,给小狼哥的脚心涂了药,又没完没了开始念叨,直到被突然摁倒,才安静下来。
    捡,安静,别说话了。男孩以为自己是生病了,需要休息才行,根本不想听一点声音,别说话了,陪我,睡觉。
    我陪啊,我是帮你上药。宋捡怪不高兴的,可还是捞住了男孩的脖子,很老实地躺着,我不说话了,小狼哥你睡吧,等你睡醒了,咱们就能出去了,咱们再搭大帐篷。
    嗯,搭帐篷。男孩使劲闭着眼,不明白自己的病是怎么回事,但是好像比刚才好受些,难受劲儿快过去了。
    宋捡也闭上了眼睛,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幻想着他们以后的生活。等咱俩再大一大,就带着狼群走,咱俩不要别人,就要狼。我一定能长大我不哭了。
    男孩没说话,还在克制身体里的不舒服,只想赶紧睡着,睡一觉这个病就好了。
    地下掩体外面即将卷起大风,能见度为零。
    等张牧带领流民营离开地下掩体,狂风暴已经过去,掩体的门外堆积了半米厚的沙土,门差点没推开。
    这里不算是风暴边缘,也不算是最佳的掩体,可是,是狼崽子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了。
    头儿,我们去哪里扎营?副手问。
    张牧也没打算,这个掩体是临时找的,附近的生存环境究竟如何,没有人知道。仍旧让狼崽子和狼带着大家伙走吧,人没有办法的时候,相信野兽。要是能有一只鹰就好了。
    听说,有的营地有鹰。另一个副手说,还有人说,哨兵和向导觉醒后,就有一只动物,也有人是带鹰的呢。
    那些都不是咱们考虑的事,咱们是一群普通人。张牧无奈地笑了笑。
    要是能有哨兵或向导在营地里,就好了,他们都不是人,是武器!听说一个哨兵能打过好几个普通人,一个向导最多能控制几千个哨兵。副手露出羡慕的神色,哨兵要是觉醒了,那才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省省吧,要是视觉、听觉都变得那么敏感,这人还不得疯啊,怎么能受得了?一公里之外的噪音都听得见,多可怕。那个副手又说,他们的敏锐也是一种负担啊。
    所以他们需要向导啊,向导能把他们的眼睛耳朵暂时关上,还能把他们的灵敏度调低一些。不过,要真是那么厉害,谁会愿意在流民营地里到处迁移?早就去移动基地了,那可是金属大家伙,一个基地有以前半个城市那么大,平时出任务,风暴来了,就躲回去
    得了得了,向导也没好果子吃,一个向导能接收整个流民营这么多的情绪,你想想,要是他们开战的时候,每个向导都连着几千个哨兵,害怕啊绝望啊,他都知道,这精神压力得大成什么样?要我说,还是普通人最幸福。向导和哨兵一旦绑定了,那可是同生共死,死一个,另外那个都活不成。
    宋捡坐在张牧的木板车上,听他们说,脑袋一抬一抬的,什么眼睛耳朵,什么敏锐负担,什么同生共死,根本没听懂。可是又都记住了。
    不过,什么叫觉醒啊?觉醒后为什么有动物?不觉醒的话,动物藏在哪里?自己有动物不?他想叫小狼哥过来问问,才想起来,小狼哥带着狼在最前面,去找栖息地了。
    两天半后,狼群找到了一片平坦开阔的荒漠,张牧站在沙丘最高处用望远镜瞭望,两公里外是一条穿过荒漠的细水流,很适合扎营。
    可是不太妙的是,这一块已经有人抢先了,靠近细水流的地方是另外一个流民营。
    两个流民营离这么近,可不算什么好事。
    就在这里吧!张牧最后下达命令,我们离他们远一些,尽量不接触。
    可是水源怎么办?副手问。
    张牧又用望远镜看,狼群已经先一步过去了。它们绕开流民营,直冲细水流,突然远处一声枪响,荒漠狼群一哄而散。
    但它们没有放弃,仍旧在水源不远处,等待时机过去喝水。
    先安营扎寨。张牧说,又看了看旁边的狼崽子。听到枪响的一瞬间,狼崽子明显有些焦躁。他的狼被驱赶了,肯定要着急。
    可是站在人类的角度,张牧又很理解这种行为,水源已经是难得,更何况这么一大群野狼,人类对野兽终究是恐惧的。
    你们找人过去,和他们的领头人说,我想和他们见一见。张牧对副手说,人类有时候远比动物难办,和他们谈判,用物资换取使用水源的机会,他们手里也有枪,所有人不能轻举妄动。
    狼崽子抬着头听,又一次燃起想要枪的念头。如果张牧不给,自己就去找樊宇。
    人可以用枪吓跑自己的狼,自己也可以用枪,吓跑他们。
    使用了一次信号枪,男孩忘不掉那种感觉,枪在手里的力量,直冲上天的闪光信号弹,那是人类的力量,比野兽的嗥叫传递更远。
    宋捡是被小狼哥抱下来的,木板车其实不大也不高,否则进不了地下掩体,可是他还是蹲着好好摸了摸,用手指摸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是什么啊?宋捡摸着瞎问,张牧,这是什么啊?
    行了,来了。张牧笑着来的,用了你小狼哥一次,叫我这么不客气?你忘了你以前顺走我家多少物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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