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上架起一座风雨桥从两个瀑布之间穿过,形成遮风避雨的长廊,天放晴的时候瀑布的水花溅落在屋顶上形成两道美丽的彩虹。
    今日是三清宗一年一度的招新大会,朦胧细雨笼罩整个射姑山,听到风声的人齐聚在风雨桥上。他们有的来自世家,有的来自乡野,有的甚至来自三清宗下面的道门。他们无一不是仰慕三清宗的身份地位,想拜入师门出人头地。
    风雨桥后才是真正的三清宗,这里不过是它的门槛。
    谢君卓站在岸边,朦胧细雨沾湿衣角,没有仔细打理的头发乱糟糟地贴着脸颊,看起来狼狈极了。她卖掉瘦猴得到一笔钱,但这笔钱只够她赶到三清宗,这一路风餐露宿,日晒雨淋,看起来自然比不得桥上那些精心准备的人。
    要是以前谢君卓说不定还会羞愧的无地自容,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在极了。桥头上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仿佛她出现在这里玷污了三清宗的神圣。
    谢君卓懒得和这些人计较,她抬头看着面前的瀑布长廊,思绪有些飘远。
    天玄大陆妖魔鬼怪横行,世人以修道者为尊,因而诞生道家,佛家和阴阳玄宗。道家修道,佛宗炼体,阴阳玄宗精通阵法卷轴。他们三方形成三足鼎立之势,相互制约平衡。
    天下道法以三清宗为尊,其门下有三位仙君坐镇,开设讲坛论道渡人,在大陆各地发展道宗。因此大陆上道门最多,滋生的阴暗也比另外两个宗派严重。
    谢君卓的眸光有刹那的黯淡,很快又恢复正常。
    和道门的广纳生源不同,佛宗和阴阳玄宗则是有一定的选择性。佛宗讲究佛缘慧根,且不收女徒,故而佛宗门徒不算多。而阴阳玄宗全看一个悟字,能悟出山门前的千山图则入门,条件极为苛刻。但不否认,他们为道宗和佛宗输送不少阵法大师。
    当然谢君卓也没忘前世江月寒用来布置杀阵的卷轴就是阴阳玄宗给的,这个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宗门欺软怕硬,没几个有骨气的弟子。没想到他们最后会捅一把软刀子,谢君卓对自己的死没什么感觉,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在江月寒的身上。
    谢君卓垂下眼,心里合计这辈子要怎么讨这笔账。
    现在这个时候三清宗和天下道门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当权的三位仙君中声望最高的一位是江月寒的师尊。前世是他死后道门才出现江河日下的局面,纵然江月寒有心挽回也无力回天。
    而他的死存在很大的疑点,江月寒质疑过,道门便直接将这顶帽子扣在谢君卓的身上。前世谢君卓不屑解释,这一世却不会再让幕后黑手轻易得逞。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江月寒想一想。
    因为前世没了师尊的江月寒过得太苦了
    她虽是道门高徒备受宠爱,却不屑拉帮结派,没有师尊撑腰吃了很多苦头才一步步走到仙君的位置。
    想到那些和江月寒有关的记忆,谢君卓心中一阵钝痛,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一开始的朦胧细雨变大了,她肩膀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谢君卓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踩着楼梯上了长廊。
    她的出现让在桥头上站在的一群人哗然出声,相互窃窃私语起来。
    一位面容姣好,衣着华贵的小姑娘故意捏着鼻子跳到一边,大叫道:臭死了,臭死了,哪里来的叫花子。这里可是三清宗,她以为是可以讨饭的地方吗?
    小姑娘说话尖酸刻薄,周围的人却讨好地附和,甚至有人自告奋勇出来当护花使者,想要把谢君卓驱逐出去。
    谢君卓冷眼看着这一幕,好似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我说你听不见吗?你一个臭要饭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一身酸臭味,看你一眼我都嫌脏。小姑娘一看有那么多人配合自己,立刻兴奋地趾高气扬起来,扬起下巴倨傲地看着谢君卓。
    谢君卓低头瞧着自己打了补丁的衣服,虽然看起来破旧但还算干净,并没有小姑娘说的那般不堪。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比划了一下,漫不经心道:嫌脏我可以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这样你就看不见了。
    少女的声线稚嫩悦耳,却有一股说不出的瘆人寒意。
    刚才还叫嚣的小姑娘被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指着谢君卓嘴唇哆嗦。谢君卓却看都不看她,走到一旁靠着护栏休息。
    小姑娘丢了面子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心里对谢君卓多了两分厌恶。
    三清宗的招新测试在正午,谢君卓靠着护栏闭目养神一小会儿便听到动静,有人隔空传音,声如洪钟,在风雨桥上空炸响。
    午时已到,所有参加试炼的弟子请入山门。
    谢君卓睁开眼,风雨桥上聚集的大批人马都动了起来,远远看去仿佛是风中飘荡的芦苇,一茬接一茬,根本数不清。
    刚才趾高气扬的小姑娘也和小伙伴们离开了,谢君卓等他们走出一截才开始动身。
    风雨桥很长很长,要走半盏茶的功夫才能通过。而过了桥之后映入眼底的是敞开的山门,后面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大山谷,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条垂直陡峭的石梯一路向下。山谷对面才是真正的三清宗,楼台亭阁隐匿在雨天的薄雾中,恍若仙境。
    谢君卓知道这个山谷叫明镜谷,是三清宗入门考核的第一轮,参加试炼的弟子不借助任何外力和灵力走过山谷就算合格。
    石梯陡峭垂直站上去就让人头晕目眩,加上今日下着雨,大家从风雨桥出来后都被淋成落汤鸡,石梯更是湿滑,站上去摔倒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走在前面的弟子看到这一幕胆小的都被吓得双|腿发软跌坐在地,有几个胆大的不怕死,试着跨出脚走上去,却也只走了两三梯就开始双股战战,扒着石梯哭爹喊娘。
    场面一时混乱不已,丑态百出。
    谢君卓并不急着走,她站在人群后面,孤零零的一个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合群。可是她并不觉得被人排挤,反而气定神闲,淡定极了。
    旁人的哭喊让她心情愉悦,可是听得多了她便觉得厌烦。她在原地转了一圈想找些东西打发时间,正巧看见低洼的水坑旁边有一群蚂蚁顶着雨急的团团转。
    谢君卓蹲下身看着它们,从旁边摘下一片树叶把所有的蚂蚁都赶到上面,然后送到水洼对面的蚂蚁洞穴门口。
    小蚂蚁趴在树叶上,伸出触须四处打探,终于识别到空气中的气味,整理队伍回到洞穴。
    谢君卓看了一会儿道:真好,还有家可回。
    谢君卓握着树叶,神色有些落寞。这样小的东西都有家,她却无家可归。她觉得难过,垂下眼眼睫毛上的雨水却落进眼睛,她有些不舒服,抬起手准备擦拭,忽然查觉到有人到了她的面前。
    头上的细雨被遮住了,一道阴影落下来。
    谢君卓诧异地抬起头,入目是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冷淡面孔,虽然生的唇红齿白,粉面桃花,却给人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哪怕眼角有一颗红色的泪痣,也毫无半点妩媚的风|情。
    谢君卓愣住了,她一瞬间好像失去说话的能力,只能呆呆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来三清宗想要找的江月寒。
    她还那么年轻,不过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练功服,腰间别着自己的佩剑七杀,手上举着一把素色的油纸上,伞面画着漂亮的君子兰。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君卓,伞面微微倾斜落在谢君卓的头顶,为她挡去风雨。
    倾落的雨幕下,参选的弟子们都在山谷前发愁,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江月寒扫了眼人群,而后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小女孩问道:你在做什么?
    冷淡的声音让谢君卓惊醒过来,她猛然从地上站起来。江月寒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往后避了少许,油纸伞跟着移动,脚却还站在原地。
    谢君卓无措地捏着手上的树叶 ,一向的伶牙俐齿都没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她不敢抬头去看江月寒,低垂着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鞋子,脸上一阵发烫。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无地自容。
    江月寒是天上月水中荷,可望而不可即。即便前世谢君卓拖着她滚入泥潭,在她面前也不自觉的矮了一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这一世再见面,她冷淡素雅,衣衫整洁,气质如莲。而谢君卓衣衫破旧,站在泥泞之中,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她们始终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背道而驰。
    谢君卓不由地自卑,心里失落极了。手上的叶子都快被她揪成几片,紧张又手足无措。
    江月寒抿了抿唇,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她。其实她刚才在风雨桥上站了一会儿,把谢君卓的举动都看在眼里。
    谢君卓送蚂蚁回到洞穴的时候是开心的,可转瞬间就落寞起来,那种孤寂又可怜的模样让江月寒心生触动,这才走下风雨桥为她撑伞。
    你也是来参加试炼?江月寒又问。
    谢君卓点了点头,怯生生地抬头看着江月寒。她的面容被头发挡了少许,并不是很能看清楚面貌。
    江月寒顿了顿,抬头扫了眼面前的人山人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君卓嘴唇微动,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叫谢君卓。
    第5章 愿为师
    谢君卓一直都记得前世第一次遇见江月寒的场景,她没能救出自己的挚友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道门杀死,心灰意冷之下又无家可归,沦落人间市集做了小乞丐,看遍人世冷暖,心也一点点地往下沉,直到最后坠入魔道。
    她没有受过道门正统的教学,只是在挚友的身上了解过一些东西,所以从一开始便是走的极端路子。初入魔道之时难以控制心中的杀|戮和怨恨,嗜杀又冷酷。
    而江月寒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在世人的指责唾骂声中,她像迎风而立的绰约仙子,对周围人的声音充耳不闻,挡在谢君卓的面前将她扶起来。给她疗伤赠药,还欲带她修行。
    她看起来那么冷漠,不苟言笑,心却像棉花一样柔|软。
    谢君卓曾时常在想,如果江月寒早一点出现,在她彻底入魔前出现,会不会一切都会不一样。当时谢君卓觉得答案是不确定,因为谁也说不准将来。
    可是现在,此时此刻,看着雨中的江月寒,谢君卓想说答案是肯定。她愿意放下屠刀,只要江月寒不丢下她,哪怕要她为前世的过错偿还她也在所不惜。
    细雨连绵不绝,恍惚间还有一声不起眼的雷鸣。
    油纸伞边缘的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周遭的一切都远去了,谢君卓的眼中只有江月寒。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心里忐忑不安,像是一只被猎人捕捉到的小白兔,等待着猎人宣判她的结局。
    江月寒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抹和年龄不相符的深沉。她的眼神落在谢君卓的身上,却又好像看的不是她,而是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那样的神情带着回忆,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悲伤。
    过了许久,久到谢君卓心里的不安无限扩大变成一个无底洞,呼呼呼地漏着凉风时,江月寒才开口道:你随我来。
    谢君卓一愣,不解地看着江月寒。以江月寒在三清宗的地位,如果她开口要谁通过试炼是很简单的事,但她从来不是以权谋私的人。谢君卓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实地跟在她身后。
    还围着明镜谷的那群人中只有一两个顺利下去,其他的吓得不敢前进。
    江月寒的出现让周围人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她举着伞径直而过。谢君卓跟在她身后,感受到周围人的注目礼。她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像是被他们吓到了。
    江月寒走到明镜谷的石梯旁没有停留,而是径直往下。垂直的石梯让人看一眼就头晕眼花,手脚发软。可是江月寒走的无比从容,仿佛如履平地。
    谢君卓停在石梯旁没有动,前世经历过大风大浪,这点小小的石梯还难不倒她。只是在没有弄明白江月寒的目的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
    江月寒很快走下石梯,她站在谷底回头没有看见谢君卓的身影,一抬头发现谢君卓还在山崖上。她有些诧异,还以为谢君卓会跟着她走下来。
    你为什么不走?江月寒仰头问道,她站在谷底和大家相隔甚远,可声音却像就在耳边。
    谢君卓忽然明白了江月寒的意思,她不会徇私舞弊可是又想要谢君卓通过考核,干脆陪着她走一遭。有她在一旁陪伴,可以减少谢君卓的恐惧。
    谢君卓笑了,她在石梯旁边蹲下来,试着伸出一只脚踩上去,确定没有问题后才站起身,然后以蜗牛的速度缓慢地往下走。
    明镜谷的石梯看起来垂直而下十分可怕,但实际上它是倾斜的,只是倾斜的角度还是很陡峭,加上阵法遮掩便能轻易骗过考核的弟子,在心理上增加他们的恐惧。如果他们能克服这个恐惧,就能察觉到石梯没有那么难走。
    谢君卓走了几梯就发现其中的奥妙,可她还是缓慢移动,把紧张恐惧又不肯认输的倔强表现的十分逼真。而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江月寒觉得她是只无害的小白兔。她隐藏起自己的另一面,伪装成江月寒喜欢的模样。
    等谢君卓走到谷底,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江月寒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谢君卓走到她面前,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露出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江月寒抿唇不语,她不擅长夸人。谢君卓眼神黯淡下来,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江月寒喉咙一紧,生硬道:做的不错。
    谢君卓顿时大喜,整个人都高兴起来,要是她现在有一条尾巴,肯定摇摆不停。
    后面的路程轻松多了,江月寒有意放慢自己的脚步等谢君卓跟上来,谢君卓心领会神,始终和她保持在一个距离内,不显得太弱也不显得太轻松。
    另一边的石梯是往上走,上比下容易,它没有那种直立的眩晕感,可是考验并未消失。每走一梯谢君卓就感觉到脚上不断增加压力,走到一半她就开始气喘吁吁,感到吃力。
    江月寒时不时地回头看着她,在等待她开口寻求帮助。可是谢君卓没有,她一路咬牙硬撑下来,哪怕走不动爬也要爬上去。江月寒看出她的决心,对她的倔强熟悉又陌生。
    最后的两梯走完登上谷顶,谢君卓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浑身轻盈如蝶,仿佛能随时随风而舞。她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和自己的脚,感觉到有一股特殊的力量从身体里流淌而过,抹去她的疲惫。
    她身体里微弱的灵力得到滋润,开始向四肢百骸蔓延。
    江月寒带着谢君卓顺着明镜谷后面的羊肠小道穿过丛林,天色骤然开阔,这边没有细雨,阳光从云层里冒出来倾洒自己的光辉。落入谢君卓眼底的是一片广场,其后是在云层中半隐半现的楼台亭阁,
    两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弟子站在广场前面,他们身后站着刚才通过考核的弟子。
    江月寒将雨伞收入储物袋,两名弟子看见她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神色,等目光落到谢君卓身上更是吃惊不已。
    弟子见过江师叔,师叔怎么会从外面进来?其中一位弟子上前给江月寒行礼,对她的出现表示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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