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是,未有谁派她前来,是她自愿来的,所来也不是为了擒谁。
    渚幽不知她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闻言顿时又想不明白了。
    若不是天界派来的,那这女子来做什么,莫非真是要抢她的灵草?
    这灵草只有一株,听闻五百年只长出一片花瓣,千年才结出果实,故而珍贵至极。
    所幸这灵草能解百毒的并非果实,而是它的根茎,那朱红如血的根茎才是三界奇药。
    那你便是要同我争这株灵草了。渚幽眼眸微眯。
    长应自然不是来争这株灵草的,毕竟她打开寒眼,便是为了渚幽能取到这味灵药,好彻底化去眼中的毒雾,也顺道能滋补身子。
    可她不善言辞,又满心觉得渚幽不该不认得她。
    难不成,三界还有别的龙与她相像?
    那定然不可能。
    她见渚幽手中灵剑未消,眸光还凛冽至极,故而缓缓退了半步,想着若是不出手,该如何避让才显得不是那么刻意。
    渚幽将她的一举一动盯得紧,就怕这人转身就走,让她连追也追不上。
    在看见这女子退了小半步的时候,她将手中那柄灵力化成的剑微微一侧,连忙攻了上去。
    想走?没门
    剑尖直抵那女子面门,她另一只手掌心一翻,草泽中的水哗啦掀起,被埋在地下的藤蔓顿时受她所控,如鬼爪一般从水下伸出。
    那藤蔓遍布整片草泽,从水下歘一声探出时,恰似一根根粗糙的锁链,又好像一条条扭动的水蛇。
    然而退了半步的长应却顿在了原地,丝毫不慌张。
    刹那间,荆棘攀上了她的腿,灵剑已抵至她的眉心。
    长应只微微侧过头,如瀑的黑发被这灵力给震得呼啦一声往后掀起,额前的金饰也微微一动。
    周遭只有萤火在亮着,略微晃动时恰似满地的鬼火,幽眇而黯淡,压根照不明人脸。
    渚幽本想看着女子的鼻尖上是不是同长应一般,有一颗小痣,可不知是因这人侧着头,还是因周遭太暗的缘故,她根本看不清。
    情急之下,她想捻起一簇凤凰火,却蓦地想起,凤凰火在这寒眼中根本燃不起来。
    若只是这么一看,似乎不是。
    这女子的模样与长应差太多了,身量又甚是高挑,似乎比她还高了半个头,身形虽单薄纤细,可怎么也算不上是孱弱娇柔。
    渚幽曾想过,长应若是再长大些许,会是什么模样。在她的设想中,即使是百年过去,长应也不会长得太高,身子娇弱,还冷着脸一副病弱好欺的模样。
    脸庞和身上应当是素白的,肩背理应很是单薄,手长腿长,四肢纤细,腰还得又柔又软。
    稚儿时便是如此,长大定也该是娇娇柔柔的,就算是再冷漠无情,也不过是个会冷着脸撒娇的小姑娘。
    不像也好,渚幽不觉失望,反倒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即使她将灵草夺走,长应也不会皱着眉委屈巴巴的,一副似是要哭鼻子的模样。
    虽然她从未见长应哭过。
    长应自小便不会笑,也不会哭,就好像刚破壳时心就被挖走了。
    这百年里,她未去寻过长应,这险,她着实冒不得。
    在百年前的那场纷争里,她被撼竹带离了魔域,醒来时未见着长应,本是想将撼竹质问一番的,可一看撼竹浑身是血,还跪在自己身侧瑟瑟发抖着,一时没狠下心。
    撼竹怎么说来着?
    那孔雀妖当时痛哭个不停,又甚是害怕,双肩颤个不停,慌忙解释着:是那龙未跟我,况且那龙本就是天界的,就算将她舍在魔域,只要天兵得知她的身份,便不会伤她一根汗毛,可是那些仙可未必会对尊主您手下留情啊!
    渚幽怎么会不知,其实长应若是被带回天界,过得定比呆在她身侧要好。
    撼竹哆哆嗦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只是我不知,天兵会不会将她当作是魔,一并赶尽杀绝。
    渚幽神色沉沉,你明知如此,却不带她,起初我便叫你带她先走,你为何不走?
    她不肯走,她不跟我,她早想回到天上去了!撼竹执着道,心里那点默念在叫嚣泛滥着。
    渚幽入了她的识海,看了她的灵丝,才知这孔雀妖竟还敢诳骗她了。
    就算你不带她,也无须这般愚弄我。
    撼竹眸光挣扎,缓缓攥紧了十指。
    你起先就不大喜欢她。渚幽冷着声一语道破。
    撼竹登时咬住了下唇,过了一阵,忽然伏低了身,属下确实对她不喜她终究是龙,和尊主您并非一路的啊。
    她话音一顿,未敢抬头,似是使尽全力一般,咬牙切齿地喊道:属下恳求尊主将那滴心头血剜出!
    渚幽久久没有回答。
    尊主撼竹心乱如麻,已做足了承怒的准备。
    再等一日渚幽半晌才道。
    那一日,也幸而她没有将心头血剜出,才得以尝到甜头。
    只消七日,她身上的痛楚便被一扫而空,周身舒畅得像是当年沐在神光中一般。
    然而,她如今是沐不得神光的。
    那几日过后,她的伤势好转得极快,并还在凡间突破了境界。
    她当时哄骗着那龙换了心头血,如今还占了那只龙的便宜。
    其实仔细一琢磨,还是不见为好,毕竟如今这心头血的牵连仍在,兴许是长应将这事给忘了。
    不见还好,若是碰见了,仙魔见面格外眼红,长应兴许就记起了自己心尖上的那滴血不是她的,当场就脱衣剜出,那得多难堪。
    渚幽只消一瞬便骤然回神,只见草泽上的荆棘仍攀在那女子的腿上,女子竟未挣扎,这副不怕事的模样倒是像极了长应。
    可大抵大抵不是长应。
    长应稚儿时那么黏她,若是再一次见面,指不定会质问她当时为何要将她遗下。
    渚幽想了想,又觉得是她自作多情了,那龙在天上享了荣华之后,说不定压根不想回忆当年在魔域吃过的苦。
    龙这玩意儿,模样如凡间的蛇一般,想来也是养不熟的。
    她手中灵剑的剑尖仍抵在这女子的眉心上,略微倾近了些许,她嗅到了一股冷香,这气味着实清淡,并非是仙气。
    百年前她也曾凑到长应身上这么嗅,就为了闻长应身上的气味。
    如今面对的却是位个子比她高上些许的女子,多少有些古怪。
    那女子甚是平静,避也不避,在她贴近之时,只微微垂下了头。
    渚幽将手中剑往前一送,凛冽的灵力将那女子的额饰掀起,再往前半寸,便能见到血光!
    她的灵力如地毯一般蓦地铺开,将整片草泽盖于其下,草泽中的藤蔓皆变得坚不可摧,比之玄铁锁链更甚。
    如此一来,这女子即便是想逃也逃不得了。
    那女子仍旧不知怕,在剑尖近乎抵近眉心时,连颤也未颤上一下。
    反而往后一仰,还将手中灵草举了起来,将剑尖给隔开了。
    渚幽哪料到她会用灵草来挡,匆忙收手。她手中灵剑顿时消散,随即伸手将那圣草抓了个正着,指甲蓦地一掐,将灵草的根茎给掐断在手里。
    灵草的根茎被硬生生掐断,鲜血般朱红的汁液迸溅开来,竟如雪水一般,冰凉一片。
    渚幽被冻了个正着,她已许久未被冻得一个激灵了,上一回还是长应仍在之时。
    她得了这朱红草茎后连忙后撤,嘴角微微一扬,甚是得意地笑了起来,也不知这女子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像是想同她抢,可偏偏到手后又不走,反而被她夺了回来。
    她手掌一翻,被捏在手中的圣草根茎登时不见,被放入了芥子之中。
    藏好圣草根茎后,渚幽才抬起手,朝被溅上了汁液的手背轻呼了一口气,手上寒意登时消散。
    她回头看了一眼,未松开布于藤蔓之上的灵力,故而那女子仍被缚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杵着,未见挣扎,似是傻了一般。
    入得这寒眼的大抵修为不低,那女子的境界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怎就是个傻的?
    渚幽未多想,连忙仰头朝上边望去,看见了那片在夜里如染了墨色的海。
    海中游鱼倏然从珊瑚间穿过,那看不见的屏障依旧好好的将海水拖在上边。
    东西是拿到了,可接着又该如何出去?
    她本欲凌身而起,想施出灵力将头顶上那屏障震破,远处站着的女子忽然开了口。
    这也给你,此株仙植的叶可治愈魂魄之伤,花可增进三百年修为。
    女子淡声说道,还边将手中那没了根茎的圣草给抛了出去。
    渚幽怔了片刻,未用手去接,而是用灵力将其卷了来。
    她心猛地一跳,不知这女子是何用意,好不容易下了寒眼拿了圣草,被她夺了竟不知恼,反而将花叶也给了她。
    她生怕其中有诈,将灵力覆在了圣草的花叶上,随后诧异发觉,这花叶上竟未施术法,也无毒无虫。
    就这么平白无故给她了?
    更令她怔愣不解的是,那缠在女子腿上的藤蔓倏然褪去,明明明明她还未撤回术法。
    渚幽双眸一瞪,攥紧了了手里的灵草问道:你究竟是谁?
    女子未答,从草泽上缓缓踏过,每一步皆悬在草泽之上,连丁点污浊也未沾到。
    黑暗中,她那身黑裳微微摆动着,腰上系着的白玉环佩叮铃作响。
    渚幽总觉得她应该是认识这人的,但确实又没有见过。
    若是见过,即便是只看见个轮廓,她也该能认出来。
    这样高挑纤细,冷漠又古怪。
    渚幽见她走来,谨慎地皱起了眉头,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旋,一缕灵力绕在了指上。
    莫非你还想要回去?
    那女子仍旧未答,就像个哑巴。
    那么走来时,她威压虽收敛着,可整个人煞气腾腾。她明明悬在草泽上,可走动时,底下草泽却如被触碰一般,泛起了圈圈涟漪。
    渚幽愈发觉得古怪,更是想快些离开这片草泽。
    这寒眼和神化山大有不同,寒眼此前未曾现世,想必也与里边这乾坤大有相关,若是轻易容人出出入入,又怎还会如此玄乎。
    眼看着那女子越走越近了,渚幽连忙腾身而起,指尖缠绕的灵力忽地汹涌如泉涌,滚滚而出,朝上边那屏障撞了过去。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女子顿足,仰头问道。
    渚幽皱眉,在她的灵力与那屏障相击时,竟被反冲而来的灵力给刮了个正着。
    灵力为龙气所裹,冰冷刺骨,叫她不由得颤了一下。
    那股龙气极其古怪,带着古旧的泥腥味,就像是被困千年一般。
    凶戾无比,煞气极重,就像是上古时尚未归入天界的神龙。
    暴戾冷峭,不似神,亦不像魔。
    这寒眼,难不成是上古时便流传下来的?
    渚幽这才一怔,心提至嗓子眼,若真是上古之物,她还真未必能破开这道屏障。
    你不该问我是谁吗。下方,那女子淡声问道。
    渚幽没有问,她已察觉到此人并不一般。她的掌心贴在屏障上,正将源源不绝的灵力灌入其中,试图将其震碎。
    这屏障一碎,被挡在上边的海水必定会涌进来,届时,这一片草泽,这些花木皆会被淹没,日后那圣草兴许还会长不回来了。
    然而她还未将其震碎,站在底下的女子无喜无怒地淡声开口:我送你出去。
    这话音方落,渚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就像是顶上的海水旋于其下,而下边的草泽则被翻了过来。
    她眼前骤然一片漆黑,那寒凉之气又将她裹在其中,还未回过神,她骤然从半空跌落,凝神时竟发觉自己已出寒眼。
    月华皎皎,那轮月映在了泼墨般的海水上。
    渚幽连忙稳住身形,悬在了海面上,低头一看,哪还看得见什么旋涡,哪还有什么寒眼。
    然而,那女子又是如何将她送出来的?
    自头顶落下的威压不甚凛冽,似将锋芒都收敛了起来,显得格外温和。
    渚幽猛地仰头,只见那女子从天而降。
    那人面色冰冷,一袭黑裳在月光下似有华彩流光淌过,后背青丝在风中散开一片。
    她一双金目微垂,抿起的薄唇一张,说道:当真不认得我了?
    第58章
    不认得我了?
    不认得了?
    渚幽心骤然一紧, 定定看着眼前那黑裳高挑的女子自天而降,一个名字已抵至喉头,却怎么也道不出。
    心尖忽地泛起了一丝凉意,是那一滴心头血从中作祟。
    她骤然屏息, 眸光似被钉住了一般, 久久挪不开。
    自百年前那一别, 她胸口里那换来的心头血便久久没有动静,似永久地沉寂了下来。
    如今却在她的心尖上躁动不已,令整个胸膛都在跟着发麻。
    她料想过和长应碰面时的场景,但绝不会是这般。
    怎么是长应,怎么会是长应?
    在寒眼下时,渚幽也曾怀疑过,她满心觉得这女子甚是熟悉, 可到底是不愿认。
    百年里,她其实极少想起长应的长相,起先还会想一想, 毕竟是自己亲自孵出来还养大了的龙, 更何况她原来的心头血还揣在长应身上, 只是后来便极少想起。
    方今一回想, 长应在她的记忆中仍是矮矮小小的样子, 虽总是冷着脸,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但总爱牵着她的手, 黏人至极,连一刻都分开不得。
    那时候的长应孱弱又可怜,看着像是随时要断气一般, 后来同她换了心头血才好上些许,至少不会因怕冷而一直往她身上挤了。
    百年前分离,长应只及她肩高,如今却硬是比她高出了半个头。
    还记得那时她带着长应到凡间,软声哄其入睡,说什么少睡的小孩儿日后便会长不高。
    如今再见,没想到这龙还真的比她高上了一截,看着高挑又纤细,再看不出稚儿时的影子。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还砸得生疼。
    她怎么也不能将记忆中的稚儿同面前女子并在一起,一个孱弱娇气,一个却是强大而内敛。
    始终是差太多了,这百年明明着实难熬。可在此时,却像只过了一瞬,好像
    就好像她只眨了一下眼,面前的稚儿就如同被揠苗助长一般,噌一声便长大了。
    出落得这般好看,眉眼精致却又不浓艳,看着极其薄情寡义,似是什么都进不得她的心,这淡漠的模样倒是和稚儿时有些相像,却比稚儿时更要冷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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