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幽甚是无语,越发好奇蛋里会孵出一条什么样的龙。
    这龙还在蛋里便这般不知足,连她身上的灵力都敢偷,真是魔族行经,也不知怎的偏偏生在龙族。
    这么说来,这蛋活像是为她准备的,就等着她带出龙宫,放在魔界里好好养上一养,养个五年十年,说不定这小龙身上还真的连半点神仙的影子都看不出来了。
    不过这蛋确实古怪,竟能吞这么多的灵气,像个无底洞一样,这么下去,非得把她吃穷不可。
    三主还回来的那一大麻袋的灵石就这么耗完了,这蛋却不曾打出一个嗝,所幸,它也没有再吸取灵气,应当是饱了。
    渚幽心里一哂,这蛋还挺会投胎的,竟投到了极其富贵的龙族里,不凑巧的是,被她带出来了。
    两个时辰后,那从人间回来的骆清已行至魔域的长明街,身边还跟着个又娇又纯的荷花妖。
    长明街,魔界里最热闹繁华的街市。
    魔界看不见悬天的明月,也见不着灼目的艳阳,可这长明街里却到处都是亮着的。
    倒悬在天上的千把绸伞中皆盛着一团火,这千簇火,只要有一簇灭了,便会有魔女前去续上,所以这街市才被称作是长明。
    荷花妖细声细气地说这话,可听她说话的第二主却一声也没有吭,就连神色也没有变上一变。
    红蕖道:大人,那凰女明明修了百年,境界却似乎不太稳,还不知在哪生了颗蛋。寻魔主一魂之事,她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况且一个神裔,就算入了魔,不也还是神裔,和魔界哪能是一心。
    骆清看也没看她,径直往前走着。
    周遭大魔小魔见了骆清,纷纷将手里的花丢了过去。
    红蕖又想说什么的时候,忽觉头发似被拉扯了一下,她猛地转头,却谁也没逮着。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胳膊忽地也跟着疼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人揪扯着一般,可哪有人在扯她的胳膊呢。
    在脖颈也跟着扭了一下后,红蕖才恍然大悟,她的本体也许出事了,想到那位说过的话,她忽然觉得腿有点凉,嘴猛地一闭,没敢吭声。
    她想着,要不择日去同那位赔个不是算了。
    红蕖忧心忡忡地掀了一下眼皮,这一抬眼,冷不丁看见了被她背后议论的那一位
    那入魔神裔正抱着蛋站在远处的街市中央。
    那赤红的裙腰束带跟着玄色绸裙拖曳在地,长发皎皎。
    渚幽等了多时,就等着骆清从长明街中走过。
    小魔们好奇地张望着,就像是在盼着好戏一样。
    渚幽低笑了一声,模样看起来甚是无辜,可说出口的话却让众小魔浑身一个哆嗦。
    她朝骆清睨去,不咸不淡地说:骆二主,听闻你有事求我。
    第7章
    长明街上悬着的花伞里,那一簇簇火燃得劈啪作响。
    周遭静幽幽一片,行走的小魔们像是凝固了一般,僵在原地连脖颈也不敢扭,就连戚戚低语声也听不见了。
    渚幽抱着她的宝贝,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等着骆清神色大变。
    然而骆清还是冷着一张脸,即便是成了旱魃后又入了魔,仍像是执掌生杀的大将军,面色肃冷可怖。
    骆清神色不变,可跟在他身后的荷花妖却缩起了肩颈,一双美目圆瞪着,浑身皆在战栗。
    红蕖能不怕么,她周身一轻,总觉得本体像被人从水里面揪了出来,根茎和叶片又被磕磕碰碰着,浑身疼得像是被人揍了一顿。
    那黑水潭可不是人人都进得的,她的修为在魔界里不算低。再说,入水之后,她的本体便能和潭水融为一体,轻易不会被人发现。此时能将她的本体从深潭里揪出来的,恐怕只有这位和她那孔雀妖侍女了。
    红蕖怕还来不及,哪里敢说话,这要是一个不好,这位一剪子下来,她可就被拦腰截成两段了。
    渚幽抱着蛋,十分欣赏荷花妖脸上那害怕的神情,如果手边有笔墨,她甚至还想将这一幕画下来,好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
    这些魔便是如此,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防她跟防贼一样,真到她面前时,只敢耍些小心眼,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还怕极了她会生气。
    她这么个入魔的神裔,生起气来确实很可怕,是要把人扒光了吊在大殿外的,自然,这还算是轻的了。
    这荷花妖原先就喜欢在背后编排她,没想到,百年过去依旧如此,当真没什么长进,还总喜欢在三主面前搞些挑拨离间的小举动,装出副对魔域忠心耿耿的模样。
    魔就是魔,哪有什么忠心耿耿可言。
    渚幽睨着她,心说这荷花妖真是长错了颜色,怎会长成红的呢,明明白的更适合她。
    不错,白色正好,恰好荷还和莲同属一脉,算得上是一朵好白莲。
    第二主骆清面容长得刚正不阿,整个魔域里没人比他更不像魔。他就这么正视着人时,就会让人心生怯意,像是要被问罪一番般。
    可渚幽没什么好慌的,甚至还大大方方地观察起骆清的神色来。
    骆清微微抿着唇,过了一会忽然抱拳道:还望大人出手。
    渚幽觉得这事儿还挺有意思,若不是她初生便是凤族神裔,即便是入了魔,那也高人一等,这些魔怎么肯屈得下膝喊她一声大人。
    这些魔,嘴上说着不论出身,可眼里多少会有些艳羡嫉妒,越是在意,就越是要假装不屑一顾。
    毕竟魔族不服,他们原本应是与天界旗鼓相当的,可魔主殒没,魔域便敌不过天界了,谁能甘得了心。
    求我出手?渚幽又斜了红蕖一眼,坏心眼得很,就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红蕖又哆嗦了一下,她本意是不想这位插这个手,谁知道这神裔会不会是假入魔,实际上在和天界里应外合呢。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让第二主亲自来打了她的脸。
    求大人出手。骆清敛容屏息,一掀下摆,作势要跪下。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像是把那点傲骨给折了一样。
    渚幽心道舒服,可懊恼怎又要跪了,当即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不必行此大礼,一边道:你还从未求过谁。
    我不求人,如今是替魔域求。骆清说这句话的时候,用了传音之术,只让渚幽一人听见了。
    周围躲起来的小魔暗暗探出一个脑袋,只看见第二主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有些个会读唇语的,大致看得出来第二主说的是什么,可其中有两个字,这第二主却像是未说出来一般,有那么一瞬他是闭紧了嘴的。
    莫非还用上了心音?何其谨慎,小魔们心下微惊。
    红蕖虽听不见,可观骆清低眉敛目的模样,就知道她这脸被打得十分疼。
    长明伞灯下,大片影子跟着闪烁的火光在略微跃动着,有小魔隐隐绰绰动了动僵住的脖颈。
    过了一会,有个不长眼的压低了声音嘀咕道:替谁求?
    半晌才有人应了他一声,或许是替第三主求。
    你怎么不说是替第一主求呢?
    总、总不会是替咱们求的吧?
    众小魔面面相觑,哆嗦得越发厉害了。
    想起来这位刚入魔域的时候,众魔怎么也不肯让这么个神裔住进来。
    当时这位怎么说来着?谁不服?我锅里的水开了,有什么话进锅里说。
    一群小魔险些被丢进了滚烫的大锅里,哭得肝肠寸断,险些把大殿给哭淹了,这才被饶了一命。
    躲在货摊和庭灯后的小魔们纷纷退了一步,在第二主苦苦相求的时候,他们只想先走一步。
    抱着蛋的黑衣大妖也不是完全不讲理,在被凤族舍弃之后,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倒是明白骆清在担忧什么,他好好一个第二主,却不得不求着入魔神裔做事,若是被小魔们知道了,定会觉得这魔域果真大不如从前了。
    可她一听这话就笑了,骆清分得还挺细,难怪求得出口。
    替魔域求不行,你若是替自己求,我倒是可以答应。渚幽不紧不慢道。
    没想到骆清还真弯得下腰,一脸严肃地从善如流道:那在下便替自己求。
    你求得不太诚心。渚幽故意说。
    骆清沉默了一会,依旧惜字如金,求您。
    按红蕖的设想,这神裔心高气傲,定然不会轻易答应,届时她就可以借题发挥了。
    没想到,渚幽竟然点了一下头,若你执意如此,我不答应反倒像在难为人。
    骆清眉头一皱,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事竟这么简单?
    渚幽转而却说:帮你可以,但要拿点东西来换。
    你要什么。骆清问。
    渚幽慈爱地拍了拍怀里的蛋,我不在时,听闻你们拿了我的灵石,不问自取便是盗,这多少不应当,还请还回双份的灵石。
    众魔面面相觑,这神裔竟和一群魔说不应当?
    事实上,只要脸皮够厚,再多些都能问得到。
    骆清淡声说:可。
    渚幽满意地微微颔首,不过这几日我还有要事要做。说完,她有意无意地挥开了袖口,让怀里那颗蛋得以露出大半面貌。
    即便是在这泛黄的火光下,这颗蛋依旧流光烁烁,除却表壳上的暗纹,白得着实纯净无暇。
    多好一颗蛋,一看就是厉害的。
    蛋露了一下脸,又被雾縠般的袖口遮了起来。
    骆清本以为她抱着的是个什么圆盘,这片刻间才得以看清那玩意,一时间竟有些难以置信。他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红蕖一眼,面上露出些许疑惑,还真有一颗蛋?
    红蕖眸光炙热,连连点头,看吧,真的是一颗很大的蛋。
    饶是镇定如第二主,也不免慌了神,心说这入魔神裔要做的事,莫不是孵蛋?不论是魔是仙,若是孕育后代,自身修为便会被削去一半,找寻魔主转世一魂这事,这位真的还能行吗?
    不管能不能行,渚幽终是应了下来,只是到底什么时候动身,她还未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就像吊着人胃口一样。
    那第二主骆清回了魔域一趟,没立刻再归返人间,而是独自一人去了问心岩。
    问心岩是魔域禁地,寻常魔靠近即死,不因别的,而是因为岩下镇着的,是魔主已死的肉身,以及魔主那藏在法晶中的三魂其一。
    这消息被撼竹带回了大殿,撼竹踏过遍地灰扑扑的灵石,踩得嘎吱作响地往渚幽躺着的软榻靠近。
    渚幽抱着她的蛋,有些惆怅,这蛋吃了那么多的灵气仍没动静,莫非难产了。
    撼竹哪知道自家尊主在愁什么,站一边低着声说:尊主,第二主去了问心岩。
    一魂转世,余下的魂怕是会受影响,看他会在问心岩呆多久。渚幽道。
    撼竹连忙点头,一会才忧心忡忡地说:我听闻尊主在长明街答应了第二主所求之事。
    是答应了。渚幽抚着蛋说。
    他们怎敢劳烦尊主,看尊主这十指玉纤纤的,哪像是沾过污浊的,再说,龙族来魔界稍有困难,可去人间就很容易了,这不是往刀口上撞么。撼竹委屈道。
    这话说得好,渚幽听得很舒服,答应是答应了,可我并未说何时会去,反正于魔而言,反复无常、出尔反尔不是常有的事么。
    撼竹哑口无言,与她相比,她的尊主可真是在认认真真地做魔。
    渚幽敲了敲她的蛋,总觉得里边的东西应当是成形了,只是还不肯出来。她又道:况且我也不是白答应的,今日那长明街上的小魔可都看见第二主屈尊相求了,第二主还要多给我灵石,我舒服了,这便足够了。
    撼竹沉默了好一会,闷声开口:尊主舒服自然是世间最重要的事。
    渚幽摆摆手令她站远一些,有的话听多了便不觉得新鲜了,对于夸人这一项才能,她这小侍女还是缺了点天赋,想来还是自小教起来的要好些,只是不知道这小龙什么时候才能破壳。
    她正想阖眼睡上一会,等着灵力自行恢复,忽然听见咔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声音很清脆,只是非常短促。
    渚幽连忙睁眼,心说,难不成是求有所应了?
    第8章
    大殿的鲛纱吊顶上,凤凰火悄无声息地燃着。
    挤满了妖兵魔器的大殿里,入魔神裔和她的侍女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颗好看的龙蛋。
    刚才听见的声音不假,这里边的龙难不成真要破壳了?
    渚幽捧起那颗蛋,不知怎的,手略微发起颤来,就好像是她自己的蛋要破壳了一样。
    这龙蛋冷得就像是寒冬腊月里的一捧雪,偏巧渚幽的手是温热的,这一冷一热,像在故作僵持。
    这龙生出来会是什么模样?撼竹紧张兮兮地盯着,暗暗吞咽了一下。
    不知。渚幽捧着那颗蛋看了好一会,可却连一道裂纹也没看见,难不成是里边的什么东西碎了
    总不能是龙碎了。
    她慌了,颤着手把蛋搁在了边上,生怕手心太烫,把蛋给捂化了。
    虽然冻手,可到底不是冰雕的,大抵不会化吧。
    渚幽不怕牵扯什么因果,她在九天之上夺了惩戒剑斩了缚神索,魔气源源不断灌入灵海,周遭全是斥责唾骂之声,她双耳嗡鸣头痛欲裂,双眼如被血雾掩蒙,一路朝黄泉天井走去时,也看不清自己究竟伤了谁,又夺了谁的命那一路她已牵扯了许多因果,这一世怕都还不完了。
    可既已入魔,又何必遵天道,何须再还什么因果。
    她不过是许久不曾见到这般脆弱又纯净的神裔了,还在蛋里,善或恶全凭她如何教,于是就这么来了兴致。
    龙族小龙子百日之时,我曾在龙宫见过他穿着红肚兜的模样。渚幽紧张道,那小孩儿长得人模人样的,胖胳膊胖腿,头顶上立着两个嫩乎乎的角,还挺有意思。
    生出来就能化人形了吗?撼竹眼里露出艳羡的光。
    渚幽微微颔首,就连气息也略微收敛了些,生怕一口气就把这蛋给吹裂了,不错,凤凰也是如此,生来便能化形。
    只不过蛋这玩意,就要小心翼翼地呵护,不能强行将壳给掰碎了,否则生出来的龙崽凤崽会很脆弱,这本质上,就和鸡鸭一样。
    真好啊。撼竹搓了搓手,那、那属下要去准备些小衣裳吗,还未生过孩子,也不知该怎么照料,这龙生出来要喝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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