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错自然是明白这些道理的,只不过有感而发,须得有人在旁劝慰才能释怀。
    说得好,人生该畅快时便要畅快,不能长久沉溺于伤春悲秋之中。
    沈错摸了摸胭脂的头顶,对着众人道,今日大家也累了,都早点休息吧。
    她说完便朝着书房走去,胭脂嘱咐曾铁等人把天灯收回,又托春桃把弟弟送回房,然后匆匆追去了沈错的书房。
    方才沈错那句话听起来像是释然,但胭脂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
    沈掌柜
    书房门没关,胭脂在外轻轻喊了一声便听到里面传出沈错的声音。
    进来
    胭脂进去发现沈错正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张白纸发呆,奇怪道:沈掌柜,您怎么了?
    我在想你方才的话。
    胭脂有些忐忑: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沈错摇了摇头。
    你说得没错,然而比起相逢之喜,我更爱朝朝暮暮的相处之情。
    若能选择,胭脂自然也更希望能与家人,与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所谓相逢之喜到底不过安慰之词。
    胭脂着实怕沈错思姑成疾,想起还有礼物未送出,便打算以此分散她的注意。
    沈掌柜,今日是您生辰,我还未送您礼物。
    沈错果然把目光移到了她身上,饶有兴趣道:哦,你有礼物要送我?
    她见惯了大风大浪,享受过荣华富贵,今夜这小小的排场虽有新奇之处,但还不至于让她多惊喜。
    不过胭脂的用心叫沈错颇为满意,对她的礼物也期待起来。
    胭脂取出一个小小的袋子,又小心翼翼地从中拿出一个做工精巧的月白色小香包。
    我刺绣做得不好,虽然向春桃姐姐学过一些,但还是比不上您的那些香囊
    沈错平时身上挂件繁多,除了不离身的折扇以外,荷包、玉佩、香囊一个不少。
    胭脂希望送一个沈错平日经常能用到的礼物,又买不了太贵重的东西,便自己做了一个香囊。
    香囊?快给我看看。
    沈错的香囊与贴身衣物一样,都是解语等人亲手制作的。
    只是这回生日,四人送来的礼物却没有这些,都是些贵重的奇珍异宝。
    沈错知道这是柳容止的意思,故而当时才会气得看也懒得看礼物。
    我做得不好
    胭脂一边谦虚,一边将香囊递到沈错面前。沈错接到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又放在鼻下闻了一闻,点头道:刺绣的花样虽然简单,但做工很仔细,藿香、佩兰还有白芷,香料放得也甚合我心。
    她说着把香囊递还给胭脂,站起身解下腰间的香囊。
    你帮我戴上看看。
    香包上绣了几从绿竹兰草,配上月白的底色,看起来清新雅致,与沈错一贯的穿衣打扮十分相称。
    胭脂听到夸奖,开心地应了一声,为沈错戴上香囊。
    沈错低头看了一眼,又原地转了一圈,问道:怎么样?
    胭脂立马道:沈掌柜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沈错颇为高兴她原本每年都会收到新的香囊,原以为今年没了,没想到胭脂竟然为她想到了。
    好胭脂,等年末带你一块儿去炎京,让你见见解语闻识她们,她们一定会喜欢你。
    去炎京?
    没错,你姐弟二人与我一道回去沈错说着想到了帮她找姐姐的事,有些尴尬地改口道,若是找到你姐姐,便带你三人一块儿去。
    她不曾想到在官府帮助下寻找大半年都没找出胭脂姐姐的下落,只知道她是被两名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救走了。
    若非天明教的情报组织如今处于停摆的状态,只能依靠从事商贸的教众提供线索,也不至于此。
    她因此事颇觉丢脸,对胭脂却还是据实以告。胭脂虽然遗憾无法见到姐姐,也不乏担忧,但知道姐姐是被人救走后,已经松了口气。
    胭脂对姐姐的能力十分了解,一直坚信若没自己和虎子拖累,姐姐一定会过得很好。
    姐姐或许也和她一样,遇上了贵人。
    沈掌柜,只要我们都好好的,总有一天能够再次相逢,您不用过分介怀。
    沈错见她豁达,稍稍安心,保证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不会放弃寻找你姐姐。
    今年并非柳容止整岁,她原以为至多吃一个便饭,没成想母后竟然记挂在心,要在宫中为她热闹一番。
    柳容止一直惦念着沈云破,着急回行宫,这一顿饭只有她吃得心不在焉。
    太后原还想将她在宫中留一晚,柳容止说什么也不肯,披星戴月地离开了皇宫。
    她赶回行宫时已过子时,沈云破早已睡下,自然是不能帮她过什么生辰。
    柳容止站在床前望着沈云破平静的睡颜,轻轻地叹了口气,招来服侍沈云破的侍女询问情况。
    长史这两日过得怎样?有不开心的时候吗?
    不开心倒是没有,就是昨夜突然起了兴致,说月精正好,要去望仙台沐浴天地精华。
    侍女们如实禀告了这两日沈云破的情况,柳容止专心听罢,有些疲惫地坐到了床边: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她在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儿,突然紧紧地抓住沈云破的手,轻声笑道:就算你化成风,本宫也能呼风唤雨将你招回手中。
    第58章
    临近年关时, 沈错终于收到了炎京的来信。因为早就在准备这件事,她几乎一刻也没耽搁, 带着沈丁、胭脂还有虎子一起乘上了去往炎京的船。
    这还是胭脂和虎子第一次坐大船, 一开始十分新奇。
    只是这股兴奋没持续多久,就被颠簸的风浪打回了原型。
    胭脂刚开始还强撑着照顾弟弟, 但没多久自己也倒下了,最后沈丁负责照顾虎子,她则由沈错照看。
    把药喝了
    胭脂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一张小脸煞白, 沈错扶起她, 亲自把药喂到她嘴边。
    胭脂伸手想自己拿碗, 沈错轻啧了一声,挪开碗道:你喝就是了,小心待会儿撒了。
    沈掌柜
    胭脂心中愧疚原该是她来照顾沈掌柜的,现在反倒是让沈掌柜照料她。
    沈错见她一脸为难歉疚,不开心道:你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照料你,你乖乖喝药早些康复才是正经。
    胭脂这才抿着嘴唇,一气把苦涩的黑色汤药都喝了。
    沈错满意地点了点头, 给胭脂递了一个小食筒:虎子托沈丁带给你的,让你吃完药吃一颗。
    小食筒里原是胭脂给虎子带的黑糖腌梅子, 又酸又甜, 最解苦味。
    两姐弟如今每日相处时间虽没过往长久, 但感情依然十分要好。
    尤其是虎子, 过往虽也乖巧, 但因年幼以及生长环境的影响,性格十分怯懦,只知依赖姐姐,躲在姐姐身后。
    而现在,不仅解决了温饱问题,而且读了书习了武,他也越来越多地想着要如何照顾姐姐。
    胭脂脸上露出开心欣慰的神情,沈错垂眼望着她,有些不是滋味地道:你若怕苦早说便是,我给你冲碗蜂蜜水也一样的。
    胭脂摇了摇头,抿唇笑道:沈掌柜,我不怕苦,但虎子自己怕苦也能想到我,我很开心。
    沈错「嗯」了一声,好半晌才道:我也自小不怕苦。
    所以才没想到的。
    胭脂立时道:您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掉过一滴眼泪,生嚼草药也不曾变过脸色,实在是了不起。
    沈错回想起过往来,因胭脂的话,竟不觉得自己那段落魄的往事很不堪回首了。
    那是自然,我自小习武,受伤都是家常便饭,若是怕苦怕累怕痛,这武也不用练了。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高,这是你弟弟的心意,你便吃一颗吧。
    胭脂点点头,正要打开小食筒,沈错却又从她手中拿了回来,取出一颗梅子喂到她嘴边:还是我喂你吧,看你也没力气。
    沈少主从来养尊处起照顾人的面面俱到,那还实在是欠缺一些火候。
    如今能够主动想到喂胭脂喝药吃糖,已经是难得的进步。
    胭脂脸上微红,诚惶诚恐地吃了,只觉得口中甘甜生津,苦涩立时去了很多。
    好吃吗?
    胭脂点点头:又甜又酸,很好吃。
    沈错看了看小食筒,也拿出一个塞进了口中,咀嚼品尝了一番,看着小食筒道:味道确实不错怎么这个不是我送你的小食筒?
    这是虎子用的,您送我的那几个我都好好珍藏着,还没用呢。
    之前辛长虹识出小食筒上的印记,胭脂就不敢再挂在店铺里了,三个都好好地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她虽然与沈错一块儿睡,但还是有自己的房间的。
    沈错一挑眉,不赞同道:既然是使用的器具,便要好好用起来才是。
    可您做得那么精美
    那就更该好好使用,才不枉我做的一番心血。万物有灵,只有时常带在身边使用,它们才能越发光亮。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我姑姑亲手为我制作的文房宝具,我便时常使用摩挲,保养爱护。
    我用时便会念起姑姑的情谊,保养便也是对她的尊敬爱戴,礼物因此才增进感情。
    胭脂听得认真,点头道:我明白了,晚些我就戴在身上使用起来,也会好好爱护保养的。
    沈错见她开窍,十分开心,指着腰间的香囊道:合该如此,你的香囊我便日日戴着,待回到炎京还要让解语她们瞧一瞧。
    胭脂听到此处,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沈掌柜说得对,自己的香囊她天天戴着,自己就很开心。
    反观霍姑娘的丝帕已被束之高阁霍姑娘知道后肯定会很难过吧?
    沈掌柜,解语姐姐她们是什么样的人?还有您姑姑还有长公主,我也会见到她们吗?还有炎京,是不是很热闹?比起严州府如何?
    胭脂表现得再成熟,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一趟要去炎京,她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加上上船后的兴奋与颠簸,这才生起了病。
    沈错得意一笑:解语她们都是很好的人,你见到便知晓了。只不过她们到时候肯定要问东问西,我怕你架不住。
    我姑姑是谪仙一般的人物,我很想让你见识见识她的风采,就是不知我母亲如何想。至于我母亲
    沈错的得意变成了丧气:我倒是不想你见她,但恐怕由不得我做主。
    胭脂微微睁大了眼睛,不解道:为什么?我听村里的人都夸长公主,连我们的小村子都传颂她的美名,为何您不想我见她?
    沈错轻哼了一声,倒也没说柳容止的坏话,只是含糊道:她老人家太有威严,我怕你的小身板受不住。
    胭脂一想也对,长公主那是什么样的人物?若非跟了沈掌柜,她怕是一辈子
    不,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人家。
    她也是跟着沈掌柜太久,听她说得太多,一时忘了这个。
    那她老人家万一要见我,我、我该怎么办?我什么礼仪都不懂,万一冒犯了长公主该怎么办?
    没事,到时候我叫你如何便如何,她对他人向来宽容,不会为难你的。
    这般听来倒是很和蔼,胭脂稍稍放了心。
    沈错又道:至于炎京的热闹,便是十个严州府也抵不上。不过我也没怎么游玩过,这次进京,我便带你们见见场面,去几个热闹的地界玩耍一番好了。
    沈错过往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炎京自然不是没去过。
    只不过这毕竟是皇宫所在,天明教在此的势力十分低调,她便也低调行事,并不如何在外走动。
    后来被柳容止带回炎京,她算是闭门反省,自然不可能出去玩乐,去年又着急回茅山县,也没机会出去,今年倒是可以趁机弥补一番过往的遗憾。
    胭脂听得心动,激动得一张小脸通红:谢谢沈掌柜!
    她跟着沈错去严州时便被那里热闹的景象震撼了,没想到京城的热闹还十倍胜于严州在京城做买卖,一定也更赚钱吧?
    胭脂开了一年的杂货铺,已弄清了不少门门道道。她虽没什么野心,但下意识就想到了此处。
    沈错虽是长公主之女,但并不怎么利用母亲的势力,明明有着许多低价进货的渠道,却对开店铺一事一点儿也不上心。
    原本以她的身家背景,做什么生意都不该亏本,没想到这杂货铺还是靠着胭脂的一些奇思妙想才摆脱了亏损的局面。
    胭脂明白沈错一定是不缺银子的,可自小生长的环境让她极其有危机感,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攒银子这个观念。
    光这一年,她就攒下了一百两银子,从沈错那领的工钱赏钱基本没有花过。
    只有过年做衣服,她才从自己的工钱里扣了进布匹棉花的钱。
    可说起沈错这一年的吃穿用度,别说一百两了,杂货铺的一半利润填进去也不够。
    这还是不少日常用品直接从杂货铺拿的结果,若是都从外面购买,花销还得翻一倍。
    坐吃山也得空,胭脂明白沈错的性子,自然更操心一些
    沈掌柜过往过得一定是更加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这番已是委屈她了。
    四人赶了五天水路,四天陆路,终于在十二月二十三这日到达炎京地界。
    京城繁华,即便是京郊也有着他地无可比拟的热闹。
    胭脂坐在车中好奇地向外张望,只见这样的寒冬腊月,路上依然车辆行人不绝。
    行人中除了一些显而易见的京郊村民之外,还有不少背着书箱的书生,有些坐着牛车,有些则干脆步行,大多都形容憔悴,模样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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