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紫苏听她说得头头是道,颇有见地,一时惊讶万分。
    这些道理她也是明白的,正是因为明白,所以在真正地接触了沈错等人之后,她才会那么犹豫,事后又那么后悔。
    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的父亲是武林盟主,是扛着匡扶正义大旗的第一人。
    若她这个女儿为魔教说话,她的父亲又该如何自处呢?
    所谓的武林联盟,正是因为有魔教这个敌人才能如此团结。
    如果魔教根本就不是魔教,他们这些江湖人又还有什么价值呢?
    不过,正如胭脂所说,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天明教是魔教这件事最终是由朝廷定义的。
    如今沈错既然在朝为官,那就不是魔教的少主,两人不再是对立的立场,又为何要执着于过往的事呢?
    而且她的父亲是朝廷亲封的将军,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同僚,成为朋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吧?
    霍紫苏想到这里,心情好了一些,回想这两年的经历,不禁叹气道:真没想到,我霍紫苏有一日竟然会被你这样的小女孩说道。
    好吧,你去告诉沈错,我要与她谈一谈。我尽量不惹她生气不如说,我别被她气死就不错了。
    胭脂见霍紫苏想通,脸上不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几日紫苏姐姐的两位师兄弟天天来杂货铺守株待兔,似乎坐定了她就在这里。
    如果紫苏姐姐能和沈掌柜握手言和,那她就不是被人掳来的,而是来作客的了。
    第49章
    张雁来与辛长虹那一日回到客栈没看到霍紫苏, 原以为她只是出门逛逛,但一直等到入夜都没见她回来。
    两人一问掌柜才知道, 霍紫苏根本没从客栈正门离开过。
    不用说, 两人立即就想到了沈错,当天晚上便来寻人。
    可惜两名正派弟子鲜少干夜行潜入的事, 还没翻过墙头就被沈丁发现。
    两人潜入不精通,硬闯闯不进,报官人家自己就是官, 三条路都走不通, 最后只能选择守株待兔。
    沈错从府衙回来, 下轿绕过影壁便看到辛长虹还守在侧门。
    对方一看到她立时迎上前来, 沉声道:沈无妄,我知道紫苏在你这里,你快把她交出来。
    沈错有蛮人血统,长在北方又自小锦衣玉食,习武练功,在身高上即便是与男子相比也毫不逊色。
    他站在辛长虹面前,微抬下颌, 以惯有的姿态「傲视」这帮名门正派子弟。
    你自己把师妹弄丢了却跑到我这里来找,未免太可笑了吧?
    他说着便想绕过辛长虹, 辛长虹却一步迈前再次挡住了沈错的去路。
    沈错轻哼一声, 抬手便想给他一个教训, 没想到对方却在这时突然膝盖一弯, 直直地朝着他跪了下去。
    沈错有些惊愕她虽然不在乎跪礼, 过往自己拜师也从不弄这些玄虚,但十分清楚这些人眼中给人下跪意味着什么。
    那些贪生怕死的暂且撇去不提,这辛长虹是霍鸣英首徒,过往便是宁死也不肯给他这个魔教少主下跪的。
    你做什么?沈错并未拦他,也没躲没闪,反倒饶有兴致地问道,如果我真的想对霍紫苏不利,你觉得下跪有用吗?
    因为这条小巷的尽头是河,平时没多少人来往,侧门前又有影壁遮挡,倒是没人看到这景象。
    我知道你因当初的事对紫苏怀有怨气,但也知道你并非想要她的性命,否则我们回客栈看到的恐怕就是她的尸体了。
    辛长虹仰着头,态度还算不卑不亢,当初紫苏是为了武林正道,是我等无能才让她以身犯险。
    你被围剿时她一直在帮你说话,希望师傅等人能手下留情。
    以为你身死后更是悲痛欲绝,几近崩溃。这两年,她只因为一个缥缈的谣言便四处找寻你,她对你的情谊并非虚假。你如果有怨气,就撒到我身上吧,不要为难紫苏。
    沈错没想到这辛长虹还挺重情重义,神情举止不似作伪,眉头一挑突然福至心灵。
    你对霍紫苏那么好,是不是因为喜欢她?
    沈少主如此喜好风雅,自然也看过不少风花雪月的折子戏,对青梅竹马、才子佳人的戏码可不陌生。
    这辛长虹虽不是个才子,功夫也水了些,但勉强算得上是江湖后起之秀,又是霍鸣英首徒,与那霍紫苏也算般配。
    辛长虹没想到自己自己如此放低姿态,真情实感地向沈错求情,沈错却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羞愤道:沈无妄,师傅与师娘对我来说便如再生父母,紫苏是我妹妹。
    我答应过她们照顾好紫苏,你怎么能如此、如此歪曲
    沈错见他这样激动地反驳,神态立时聊赖起来,咕哝道:不是便不是嘛,值得那么激动吗?算了,无论你对霍紫苏什么感情都与我无关,我要回家了,你爱跪不跪。
    惊讶归惊讶,沈错可不会被这种行为打动,做出什么感念两人情深义重便放了霍紫苏的事她还想着靠霍紫苏见到姑姑呢。
    这一回她直接绕过了辛长虹,门都没走,一个翩然潇洒的腾云纵便飞过了门墙。
    虎子跟着姐姐一起在院子里晒桂花,乍然看到沈错从天而降,惊喜地大叫道:沈掌柜,是沈掌柜在天上飞!
    胭脂一转头,刚好看到沈错落地,惊讶道:沈掌柜,您为何不走门?
    走门多麻烦?还要叫人沈错一开折扇,朝着两人走来,这桂花晒得如何,能做好的桂花糕吗?
    胭脂心说您这样飞来飞去,若是被邻里看到,到时候更麻烦,又想了想这几日更加红火的生意,发现好像也没太大差别。
    她见沈错正低头看晒下的桂花,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笑道:今年的桂花不错,昨日蜂蜜也到了。您如果想吃桂花糕,今晚就能做。
    不过沈掌柜您不是不爱吃甜食吗?为何突然想起要做桂花糕?
    这不是要给我做,是我姑姑喜欢吃,你把东西保存好就行。
    沈错与胭脂说了几句,见虎子正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轻轻一笑,问道,怎么了?
    虎子跟着沈丁练了半年武功,虽不能说进步神速,但也算初入门槛,见沈错将轻功使得神乎其技,向往道:沈掌柜,您真是太厉害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
    沈错半点没有孩子需要鼓励夸奖的想法,摇头道:你可学不成我这样。
    虎子兴奋的情绪顿时被打击得无以复加,沈错想了想又补充道:除了我姑姑,谁也学不成我这样。你多向沈丁学学就差不多了,不要好高骛远。
    她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虎子一听反倒觉得有几分安慰。
    沈掌柜那么厉害,不止是他一人追赶不上,他若是能像沈丁大哥那么厉害,也很满足了。
    沈掌柜,我会发奋用功的。
    胭脂原还担心弟弟受到打击,没想到沈错一番话阴差阳错地安慰到他,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她欣慰一笑,摸了摸虎子的脑袋,对他道:虎子,你去念书吧,这里交给姐姐就好。
    虎子看了看沈错,又看了看姐姐,乖巧地点了点头,小跑着离开了。
    胭脂等他走后才对着沈错道:沈掌柜,您待会儿有空吗?
    沈错正低头检视着晒下的桂花,随口问道:怎么了,你遇到什么难题需要我为你解惑吗?
    不是因为这个是紫苏姐姐,她想见你。
    沈错手上一顿:哼,她不是天天想见我吗?肯定是想骂我!
    不是不是,紫苏姐姐说这一次她想和你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沈错满脸不相信:她真的这样说?
    千真万确胭脂见沈错动摇,连忙再接再厉,紫苏姐姐来咱们家也有几日了,春桃姐姐几人都知道了她的存在,您再冷落人家也不好。反正之前只是吓吓她,如今便见她一见吧。
    沈错想起方才给自己下跪的辛长虹,问道:那张雁来是不是堵着咱们杂货铺?
    胭脂面露为难,点点头又补充道:不过他什么都没做,虽然一开始站在门边有吓到客人。
    但后来与煎饼玩耍,大家就没那么怕了。今日店中生意太好,他还帮了忙呢。
    这忙自然不是张雁来想帮的,只是胭脂看他整日门神一般站在店门口,怕影响客人,便干脆让他进来,一番「劝慰」,张雁来便「主动」要求帮忙了。
    沈错向来吃软不吃硬,一听连张雁来也主动做小伏低,心情越发舒畅。
    既然如此,那便见一见霍紫苏吧。反正至多再过一两日,她便没用了。
    算算时间,母亲的信也该来了。
    霍紫苏与胭脂说完那番话后便一直忐忑地等待着,想到要和沈错和平相处,心中不禁七上八下。
    便是过往演戏,她和沈错也委实算不上相处和睦,到了后来,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演戏,经常与沈错斗嘴。
    如今再说要和沈错化干戈为玉帛,她一时还真不知要和对方如何相处。
    但另一方面,她又对此隐隐有几分期待。过往两人立场不同,注定无法交心,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们或许
    霍紫苏,我听说你想见我?怎么,是准备给我认错吗?
    霍紫苏正在胡思乱想,耳边突然听到了沈错的声音。只见她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脸上还带着自得的表情。
    霍紫苏方才还想得好好的,一看她那张得意的脸,忍不住就想揍上去。
    沈错处事作风肖似其姑,外表却不如何相像。霍紫苏曾有幸
    有机会见过沈云破一面,发现姑侄俩眉眼之间虽也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方面相去甚远。
    她初见沈错也是惊为天人,暗自比较,自愧不如。本以为这般身姿卓然、容貌姝丽、才华横溢、武功高绝、洒脱风雅之人,别说武林之中,便是全天下也再找不出第二人。没想到沈云破比起沈错来还要出尘脱俗,飘然欲仙。
    自那之后,她看沈错便不觉得遥不可及,甚至每每被她做作的行为气到睡不着觉。
    沈错美则美矣,艳则艳矣,却对自身美貌丝毫没有觉悟。
    她在许多方面颇为自负,唯独没有夸耀过自己的长相。
    她也爱美,每次出行都要精心打扮,在人前亮相更是十分讲究排场,每每震撼得一帮子贫穷的武林中人算她这一次又花了多少银子。
    霍紫苏时常想,若非沈错是这番性子,而是懂得利用自身美貌,坐实那妖女之名,恐怕江湖中人早就为了得到她的青睐而自相残杀,掀起另一种意义上的腥风血雨。
    幸好世间没有如果,沈错也完全不屑于以色诱人,反倒因为行为恶劣,手段狠辣而且言辞犀利时不时戳人痛点,引得天怒人怨,哀声载道,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少主。
    就连她,心底虽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但看到沈错这番得意洋洋的模样,忍不住就想把拳头摁在她的脸上。
    第50章
    沈错看起来春风得意, 反观霍紫苏,经过这几日的磋磨可算狼狈不堪。
    我听说你想见我?
    是的,我想该把话说清楚了。霍紫苏默念心经, 努力心平气和,当初我们立场不同,正邪有别,但我负你这件事无可辩驳。
    无论你想怎样报复我, 我都没有怨言。可是你如今这样关着我不闻不问,究竟有什么打算?
    霍紫苏一直都知道沈错这人心思难测, 就算那时沈错当场杀了她, 她也不会奇怪。
    可如今,沈错只一味地关着她,既不折磨报复,也不提要求,实在是令人费解。
    即便不能冰释前嫌,总也要让她死个明白吧?
    沈错在霍紫苏面前坐下,得意道:怎么,知道怕了?这几日没睡好吧?
    霍紫苏眼下两团青黑, 脸色说不出的憔悴, 显然易见地不曾好眠。
    她这几天日夜思考, 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你如果真的想报复我,早就去找我了,何必等到今日?
    再说,你已经是四品的佥都御史,那胭脂又如此信任你,你根本不会伤我性命。说吧,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沈错摇着扇子,悠然自得地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霍紫苏深吸了口气:只要你不做伤害他人的事,无论有什么目的我都会配合你,你看这样如何?
    她做这个决定下了很大的决心,沈错却毫不领情。
    呵呵,不伤害他人的事?霍紫苏,你还是如此道貌岸然,以为自己就是正义。
    无论是为我求情,还是事后寻我,你为的都不过是免于自己受良心谴责。
    就算是如今,你这番作态与其说是赎罪,不如说是施舍。
    沈错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嘲讽地望着霍紫苏:你们举着正义的大旗,实际上用的下三滥手段与你们所说的歪门邪道又有何不同?
    我天明教被你们称作魔教,我沈错被你们叫作妖女,可我敢说敢做,敢做敢当,而你们呢?
    明明是门派之间的争斗,硬要说成正邪之分,一堆门派打不过我们,便拉了朝廷做援军。
    最后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一帮前辈长老沽名钓誉,一群掌门庄主蝇营狗苟,一众小辈
    她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一众小辈有头无脑、有眼无珠,既不知精进武功,又难以德服人,最后技不如人便使下作手段,真是一脉相承,源远流长。
    沈错嘴巴之毒,武林中人深有体会,偏偏她针针见血,让人颜面尽失。
    霍紫苏被她堵得哑口无言,羞愤欲死。
    沈错话锋一转:不过嘛,我的目的就算告诉你也无妨。这两年禁武令一出,你们这帮子名门正派也不好过吧?
    你父亲顾及脸面不想告诉你真相,如今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天明教能在江湖一家独大,甚至威胁到朝廷的统治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沈家先辈出身名门,有治国之能,天明教的根基便是有成熟的组织结构,有成文的赏罚规定,又有明确的分工合作。
    再加上全教上下同练一套功法,却能百花齐放,教众各个武功不俗,这些松散的门派又哪里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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