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区有埋伏爆炸。上午过去查人的时候,一栋接一栋炸了,幸好当时我们在外围。
    姜正河还没找到?
    姜正河三字一出来,两人都感觉身后有人盯着。
    孙嘉嵘笑,意有所指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养了一个小间谍?
    裴辙去看紧盯他们的姜昀祺,过了会道:他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有一块金属碎片埋得很深,孙嘉嵘不知道有没有切到血管,小心道:你忍着点
    裴辙点头,跟着姜昀祺转开的目光去看那包空了的巧克力袋。
    包扎完毕,孙嘉嵘出去问护士拿口服抗感染药,裴辙靠床上闭目养神。
    遂浒一带气候炎热潮湿,最冷的时候也十五六度。雨季漫长,一天里会下好几场雨。
    孙嘉嵘出去的这会功夫,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空气中蔓延的硝烟与血腥气,还有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渐渐散去不少,湿润的泥土草木气息伴随着一丝巧克力的甜味,慢慢扩散。
    伤口却隐隐作痛。
    简陋病房里空气不干净,周围不断有人死去,沉重水汽将四周浮动细菌下压,有些就在伤口边上。如果不及时更换绷带,上新药,这样的天气,两三天就能感染死去。
    姜昀祺面上依旧一副淡漠神情,闭上眼一点点闻着巧克力的甜味,搁在身旁的手指因为疼痛微微蜷缩。
    忽然,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接着是脚步声。
    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姜昀祺发现有人掀开自己衣服检查伤口。
    触摸的力度很轻很谨慎,有宽厚手掌贴上额头。
    发烧了。是很好听的嗓音。
    后来姜昀祺就记不大清了。
    再次醒来,雨声已经停了,四周昏暗,是晚上。
    房间里没有人。
    姜昀祺伸手摸了摸伤口,绷带干燥温暖,有人给他换过了。
    空气清新,睡前的那一点甜味更加清晰,近在咫尺。
    姜昀祺转头,视线里出现一包巧克力糖,整整一包,就摆在他枕边。
    姜昀祺拿过来,没有打开,捏在手里一颗颗数。
    晚间空气潮凉,温度停留得久,他能感觉包装袋上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姜昀祺数了几遍,脑海里出现裴辙的样子。
    第四天的时候,姜昀祺失踪了。
    孙嘉嵘气得不行,骂了很久,觉得姜昀祺就是一养不熟的白眼狼。
    裴辙看着姜昀祺空荡荡的枕边,没有说什么。
    再次回来的时候,姜昀祺带着一把匕首和一个刺杀任务。
    第33章 怪物一样
    记忆回溯的几秒间隙,裴辙上前一把拉起姜昀祺。
    别哭。
    姜昀祺被动站着,低头看不清表情,没有再掉眼泪,也没有说话,就只是站着。
    沉默与安静像是与生俱来,他不知道原来自己在裴辙身边还可以这么安静。
    四周太乱。经过身边的每个人,不是惊慌失措就是凝重严肃,先前热烈鼓舞的气氛荡然不存,只留下匆匆脚步和窃窃私语。
    想起来了?
    裴辙将人带回房间,低头仔细观察了会姜昀祺表情,轻声问道。
    姜昀祺摇了摇头,下一刻又点头。
    裴辙知道他什么意思,安抚摸了下姜昀祺头顶,走到一边脱下外套,几下翻折袖口,从姜昀祺书包拿出水杯,倒了杯热水递给姜昀祺,语气如常:待会早点睡。
    姜昀祺愣愣盯着裴辙手看。
    扣在杯壁的五指修长有力,不是那种赏心悦目的观赏性好看。指骨弯曲的角度隐隐透出些凌厉意味,让人揣度这双手更适合握着别的什么。
    裴辙也不急,弯身朝他面前递着。
    眼睫微微颤动,无声哭了太久,鼻子通红,唇角和下唇破了点皮,露出一点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咬破的。
    裴辙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蹭了蹭姜昀祺唇角。
    姜昀祺下意识抬头看他,接触到裴辙眼神的下一秒,便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一闪而过的眸光里,深刻的纠结让裴辙来不及分辨。
    视线往下,落在裴辙左胸,隔着衣服,姜昀祺知道那里有什么。
    眼中持续黯淡,姜昀祺连呼吸都慢了。
    房间很安静,隔音效果过分好了,外面一点声音都进不来。无声里涌动的情绪,却比什么时候都激烈。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低笑,裴辙的声音有几分无奈:手酸。
    姜昀祺这才反应,乱呼呼的脑子受惊似地扫出一片独属于裴辙的纯粹感情,伸手接过水杯埋头就喝。
    嘴上的伤口还破着,微热的水碰上,姜昀祺就痛得嘶出一声。
    这一声轻软鲜活,裴辙稍稍放心。
    他不知道姜昀祺想起来多少,但裴辙知道,复生的记忆对于姜昀祺来说,都是炼狱。
    裴辙进浴室给浴缸放水。
    姜昀祺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听了会哗哗水声。
    失去家园见到姜正河后,因为年纪太小,没什么大用,姜正河放任了他们一段时间。那段时间简直是噩梦。因为和姜家人相同的眼睛颜色,他成了最先被嫉妒攻击的对象。姜正河也注意到了。
    姜昀祺不知道那会姜正河是不是存心的。他优待自己,给自己吃食,让自己不用和其他人一样为了一口粮食你死我活,但同时也对其他人明里暗里对自己的暴力欺压视若无睹像是某种磨练,也像打发时间的捉弄。
    姜昀祺闭上眼睛,无意识抱住自己,不是很分得清现实和记忆。
    他记得身体上的疼痛,却不记得那会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像是最原始的小怪物,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他只看得到眼前的一点渺茫机会。其余的,他不关心也不在意。
    后来,又发生了大面积伤亡,姜正河急缺人手。于是,他们这些未经训练的被安排进行简单枪支操作。
    这个时候,姜正河才真正注意到自己。
    姜昀祺低头看着两手手心。
    其实只要仔细分辨,拇指一侧,除了食指之外的其余三指内侧关节部位,都有长时间摸枪留下的茧痕。
    自己在这方面到底有没有天赋,姜昀祺不知道。
    他想起一次射击训练,所有人都没有自己的成绩好。姜正河很高兴,手把手教自己卸枪上弹夹,围着的人眼里全是嫉恨和羡慕。
    突然,一股从未有过的兴奋狂喜从记忆那头战栗一般传来!
    陌生却真实。
    姜昀祺浑身冷颤,和十九隔着重重模糊人影对视。
    被承认,被嘉奖,被瞩目,那时的姜昀祺,编号十九。
    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最后,姜昀祺不得不承认,那就是自己。
    怪物一样的自己。
    昀祺?
    有人拍了自己肩膀。
    姜昀祺大力一抖,倏地睁眼去瞧,裴辙的面目比什么都清晰,清晰到让他无地自容。
    关于裴辙的记忆,似乎只要顺着继续想下去就能真相大白
    姜昀祺逃避得很彻底,他埋下头不去看裴辙。
    好像只要不看裴辙,关于裴辙的一切就能不被想起。
    而只要不想起,有些事情就不会彻底破碎。
    他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是如何伤害裴辙,又是如何像个怪物一样兴高采烈地回去邀功。
    姜昀祺不知道自己又哭了。
    那句喊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喜欢像是最后的运气。
    他从没有这么后悔过,后悔自己喊得太大声,后悔自己喊得太多
    那一瞬的正大光明,似乎耗光了他这辈子所有运气。
    一点点找回来的记忆告诉他,他早就应该知足。
    早就。
    裴辙凝视姜昀祺,眼眸深邃,没有说话,过了会,伸手将人抱起来,抱进浴室。
    被裴辙放进温热水中的时候,姜昀祺好像已经将低头不作声当成自己的标志行为,以至于裴辙掐着他下巴逼迫他抬头直视的时候,姜昀祺下意识肢体都在反抗。
    姜昀祺。
    裴辙的声音带着怒意,是第一次。
    除了之前叫姜正河,姜昀祺从没听见裴辙这么叫过他名字。
    姜昀祺被迫望着裴辙,双眼通红,混乱无所适从的情绪积压着他,姜昀祺张了张嘴似乎要大哭出声,但下一刻仍旧安静得不像话。
    以前那些在裴辙面前无理取闹得寸进尺的理由,这个时候,显得既不知好歹,又不知感恩。
    昀祺。
    裴辙神情专注,眼底压着什么,沉沉望进姜昀祺眼里,顿了顿,语气稍缓:不要被过去支配。那不是你。
    姜昀祺忙不迭点头,这下没再哭,听了裴辙的话,尽力表现自然:我知道。我会的。应得太快,开口都不连贯。
    裴辙眉头皱得更深,不要讲这些话。
    昀祺,你希望裴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姜昀祺又摇头。
    姜昀祺。
    裴辙深吸口气,闭了闭眼,不要骗我,说实话。
    裴哥姜昀祺声音带着再也压抑不住的哭腔,渐渐失控: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想伤害你,你不想你死
    裴辙注视姜昀祺,紧绷神经骤然松了口气,叹息:裴哥知道。
    不要瞎想,都过去了。
    姜昀祺顺从又听话,点了好几下头,眼泪一颗颗往下掉,一直浸在水里泡的发白的手伸出来指向裴辙左胸口,肯定很痛
    不痛。
    姜昀祺眼泪掉得更凶。
    裴辙一边给他擦,一边耐心道:别哭。裴哥都忘了。
    那么深,怎么可能忘得掉,痛都痛死了,姜昀祺难受得不行,指了指自己左胸口,想都没想,傻乎乎道:你也捅我一刀吧
    蓦地,裴辙稍怔。
    姜昀祺眼里满是泪,鼻涕都挂了小半,一抽一噎,深蓝瞳孔倒映的全是裴辙影子。
    过了片刻,裴辙低头笑了下,然后很慢抬头凝视姜昀祺,笑意浅淡,慢慢浮上眼底,掩盖了最深的惊涛骇浪,一番无声涌动,裴辙面上一如既往,声色如常。
    好一会,裴辙视线移向姜昀祺裸露的瘦白肩膀,因为情绪失控,那里细细发着颤。
    语气极轻:确实很痛。
    姜昀祺顿时傻愣,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抽回鼻涕哑声无措道:对不起啊!
    裴辙对着他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瞬间冷汗都下来,姜昀祺痛得眼泪直接冒出。
    他能感觉裴辙刺穿他的肌肤,血渗出体外,淌过肩膀,浸入水中。
    缕缕红色血丝顺着水流幽幽晃荡到面前。
    姜昀祺握紧拳头,盯着水里那几丝血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辙松开了他。
    对上姜昀祺完全傻了的神情,裴辙垂眸,拇指随意擦过唇上沾的血,嗓音带着淡淡笑意:差不多这么痛。
    姜昀祺眨了眨眼,没回神,跟着转头去看自己肩膀上冒血的牙印。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随着印记深刻落下,有些东西也淡了点。
    姜昀祺说不出话。
    血流了一会就不流了。
    裴辙伸手试了试水温,把傻了的姜昀祺抱出来,擦干净又抱回床上。
    脑门被叩了叩,姜昀祺抬头,还是说不出话,小声叫裴哥。
    回去可别告裴哥的状。裴辙笑。
    姜昀祺傻愣愣,过了好久才点了下头。
    好像有个深渊就在眼前,裴辙护着他,朝深渊投下一颗石子,告诉他,看,也不是那么可怕。
    第34章 转移注意
    疼痛比任何都来得直接,蛮横粗暴地入侵大脑,洪水一样冲倒狰狞记忆,漫延过每个角落,然后,汹涌逐渐平息,只剩一汪静海。
    沉默而有力。
    裴辙问酒店拿来碘伏处理姜昀祺肩膀伤口。咬得太重,周围慢慢出现淤青。
    回过神来的姜昀祺没让裴辙碰,止了血就套上衣服,没事一连说了好多遍。
    裴辙提醒他会留疤。
    姜昀祺胡乱点头。被咬了一口,表情比之前丰富了不少,小心思没顾得上遮掩,眼神躲闪的时候一览无余。
    裴辙也就不说什么了。
    姜昀祺还记得带来的作业,洗好澡吃了些点心,主动做起作业。
    期间裴辙在另一个房间和进出的几名警察谈事情。
    房间门留了一条缝,交谈的声音很低。
    姜昀祺听不大清,埋头写会作业转头去望裴辙,总能看到裴辙透过门缝神色平静看向自己,旁边有人说话。
    姜昀祺移开视线,继续写作业,过会再去看,裴辙视线就不在自己身上了。不过姜昀祺总觉得裴辙余光里是有自己的。
    闻措打来电话的时候,裴辙还没挂了温应尧的电话。
    此前他刚和S市刑侦队负责人谈完。
    姜正河没有被抓到。现场确实有炸弹。不过不足以构成大面积伤亡,小范围骚动是姜正河想要达到的目的。
    谈话中,裴辙注意到一个细节。
    从S市刑侦队负责人嘴里,他隐约察觉在自己信息发出之前,S市刑侦队早几秒已经收到了有关通缉犯姜正河的报案。
    是谁发送的。
    自从李勋出事,于锋就被安排跟踪保护姜昀祺。而姜昀祺和裴辙待一起的时候,于锋就不必跟着。这次来S市就是这样。
    没有于锋,按理,最先通报的就只有裴辙。
    这个多出来的提前几秒的信息,说明暗中有人以裴辙不知道的方式在进行保护。
    本来裴辙并不想多问。
    但之后S市刑侦负责人在谈话中多次用己方人质代替姜昀祺,裴辙就有点怀疑这位暗中保护的人的立场了。
    何况关于姜昀祺,除非是直接知情人接头说明情况,否则,S市刑侦负责人根本就不会提到姜昀祺。他甚至都不会知道姜昀祺。
    很多事情一旦有问题,裴辙态度是很直接的。
    你们第一时间收到的是谁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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