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寒原本已做好接受惨烈回答的心理准备,结果没想到小师叔还有这么点冷冰冰的幽默。他伸手捏了捏鼻梁骨,觉得体内一丝魔气都聚不上来,头一阵阵地疼,针扎似的:晚秋了,蛐蛐也没有那么多了。
    嗯。李承霜应道,驻地回不去了,我想回玄剑派总部告知掌门师兄,不知道你作何打算,所以等你醒来。
    你可以叫醒我。江远寒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他将身上的外袍还给对方,道,我怎么感觉,遇到你之后,我受伤受得比以前还勤。
    李承霜沉默不语,半晌才道:我拖累你
    打住。江远寒厌烦听这种话,你要是觉得拖累我,就早点喜欢上我,省去我钻研的功夫。
    小师叔没话了,他匆促地移开视线,像是被这句直接坦率且带着目的性的话敲了一下心口对方好像只把情与爱当成一项任务,一种工具,但又格外专一不改地只这么对待他一个人。
    他微妙地高兴,又微妙地低落,甚至想到这背后有什么圈套,什么长久设计的阴谋,但最终只是握紧了手中的辟寒剑,掌心贴着剑鞘上的纹路,把寒剑熨得温热。
    他这些年受得赞誉多了。什么年青一代的当代第一人,玄剑派后继之望,什么九天飞下玉霄神,这些名利在他眼前便如云烟一般。
    但此刻夜冷雪深,天地静无虫鸣。最极致的寂然沉思之下,他竟默默地觉得,自己值得这么个人长久地算计、精心的接近,大半还要感谢这些云烟般的虚名。
    江远寒不如他想得广,也不知道小师叔什么时候想法杂乱了起来。他都不觉得自己是精心接近、与之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缺乏经验和设计,要让对方喜爱自己似乎有些难度除非小师叔修的是什么合欢大道。
    远处有一座小镇,脱离了渺云山的范围,没有受到妖群碾过的波及。江远寒跟小师叔商议了一下,决定今晚在那里休息一下,各自恢复伤势,明天再一同前往玄剑派。
    只不过事情赶得太恰好,镇上的客栈只有一间房。
    两个男人,且还是刚刚才出生入死过的,怎么着也算是过了命的兄弟了。江远寒没觉得不妥,沐浴洗漱上床,还把更换的衣服准备好,躺得安安稳稳。
    房间开了一点点窗,微风从下方散进来。
    满山雪色,月光盈润得发亮。
    江远寒没睡好。
    他又被那条白蟒缠住了。
    白蟒的头颅贴在他身边。细腻的鳞片擦过他的皮肤,微凉柔腻,有一种令人战栗的触感。蟒蛇的身躯十分庞大,长长的蛇身缠着他的腰,蹭着他的背,尾尖儿软乎乎地磨了磨江远寒光滑的脚踝。
    白蟒的本质是魔纹。江远寒恰巧此刻魔气消耗殆尽,所以也不拒绝魔纹的亲近和依偎。
    巨大白蟒甜腻地环着他,湿润的信子舔他的脖颈。江远寒伸手摸了摸蟒蛇的鳞片,指腹从侧边的纹路抚摸而下,低声道:就算是遇到我,小师叔也不该轻易地失手。你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白蟒没有回答,它没有回复的能力,只能一下下地舔着江远寒的耳垂。它的信子潮湿发热起来,磨得人浑身不舒服。
    江远寒皱了下眉,感觉这不像一个简单的魔纹,难道这年头什么东西都能成精,连魔族身上存蓄力量的魔纹都能
    还没等他这个念头读条读完,就霎时感觉压在身上的蛇身骤然一变,源源不断地提供过来的魔气也直接断裂。一个人形的身躯取代了白蟒,掌心密切地扣着他的肩膀。
    江远寒脑海一炸,险些一脚把人揣出去,刚一抬眼,直直地撞上李承霜的脸庞。
    ?
    到底是谁成精了?
    但这个李承霜明显不一样。他仍旧具有小师叔身上的一切气质,清正浩然、出类拔萃,但他眸色低沉很多,色泽暗得窥不到底。就在江远寒愣神的一瞬,对方的手掌贴上脸颊,低头压了下来。
    唇瓣微温,触上什么柔软的东西。
    江远寒这下是真的炸了,他当下就浮现出怎么宰了对方才能畅快舒服。但他人在梦中,魔气又不足,模糊中仿佛被什么牢牢地困住了,只剩下唇间的温度。
    从冷到热。从温柔到暴戾。从绵密的春风细雨到凛冽的大雪寒冬。他像是从一开始就呼吸不过来,也像是到了最后才难以喘息。这个吻带着太浓郁、太迫人的质问。
    可江远寒根本不知道对方想要知道什么。他从未与他人接触的柔软唇瓣被咬红了,磨得发肿。失去先机的后果就是连气息都被对方控制住了,小师叔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不知道是桂花还是梅花,直逼进肺腑里,让他深刻得记住。
    他彻底被激出火气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一时恢复了主动权,抬手环着小师叔的肩,翻身压了回去。
    对方纵容他压过来,眸间如一片静潭。
    江远寒坐在他的腰上,手心攥着他的衣领,低头满是煞气地问道:你是哪儿来的?
    李承霜静静地看着他,道:你不想要我亲你吗?
    我江远寒差点被他带跑偏,及时刹车转了回来,是我在问你!
    对方沉默了一下,无论从神态、气质、还是语调上,都跟外面那个小师叔别无二致,但他的目光又极沉冷,像是一块被千锤百炼、无限打磨过的冰。
    可吻他的时候又灼烫得让人退缩。
    我就是李承霜,他道,是道心里有了欲。
    江远寒一时哑然,连捏着对方领口的力道都松了松,眨眼间便被猝不及防地拉过手腕,满满地抱进怀里。
    我修的是太上之道,于万物众生皆可有情,但不可有欲。他道,当年接过辟寒剑时,掌门师兄将我的欲封存在剑中,以助我入道,使前路无阻。
    无稽之谈。江远寒陷在他怀里,这时候也不挣扎了,冷笑了一声。道途无穷,岂能用这种方法成就。这也太愚昧了。
    此刻见我,才是完整的。他说,天亮之后,你所见到我,就又是有情无欲的圣人。
    怪不得玄剑派总宣称这个弟子有圣人之心。江远寒气得头疼,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他从对方怀里爬起来,冷冰冰地道:你既然有这么好的修道之路,这又是干什么
    他话语未完,就又被一把捞进怀中,被小师叔捧住了脸颊。
    正道人士用这个姿势还真是频繁,好像不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就仿佛不会说话似的。
    不知道是干什么。李承霜说,但就是很想。
    很想?什么想?
    这个疑问下一瞬烟消云散。
    小师叔低头又靠近了一寸,贴着他的唇,慢慢地描绘他的唇形。潮湿、温热、小心翼翼,兼具不容拒绝与满腔柔情。
    江远寒浑身僵硬,忍得要疯了,他死死地扣着小师叔的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跟着特别想,想的内容倒不是很过分,就是也想亲他,仿佛是被对方的某种特性感染了。
    他这么个大魔头,当然不会把自己憋屈地真正忍疯。江远寒低头咬住他的舌尖,带着天生具有的掠夺天性和攻击欲望回吻了过去,他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湖泊或是泉水中,带着热度的水流包裹了他、拥抱着他,让他肆意地抒发自己的情绪,让他快乐。
    刚刚一片混乱中还没发现,到了眼下,江远寒就能清晰地通过秘术运行,感知到七情六欲的收集进度,情欲和爱欲简直疯狂地涨满,再加上之前相处过程中收集的平常情绪,他竟然已经把七情六欲收集得差不多了,缺的都是难以收集的部分。
    这个象征也彻底地安抚了江远寒的疑虑。
    那我们能发生点什么吗?小疯子跃跃欲试地道,你这么春花秋月的,不会反悔吧?
    李承霜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幽深如潭,但确实很平和低柔,没有敌意。他探过身撩开江远寒侧颊上的碎发,碰了碰彼此的鼻尖:我不会。
    好。江远寒有点紧张,他就算再天生叛逆、性情难测,也是头一回真的到了这个地步,难免有点忐忑。但他又觉得非常有意思,很刺激,这种刺激让他的心情无比雀跃,抱紧我一点。
    李承霜其实抱得已经很紧了。他收拢了一下手臂,看着对方伸出手。
    江远寒好像以为自己是上面那个。其实正常情况下,他这种攻击性十足的魔族也一般都是在上面的,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定位。
    作为比较占便宜却又说不出哪里占便宜的一方,江远寒神情愉悦得有点过分了,他一边扯着小师叔柔软的衣袖,一边碎碎念地念叨着什么。
    李承霜低头倾听,听到他说的是:感谢爹爹,感谢父亲,感谢魔界,感谢修真界的小黄书,感谢小师叔为我敞开床上的大门,成年人的世界我来啦
    他能感觉到江远寒兴奋的心跳声。
    李承霜低下头,任由对方把自己脱得只剩一件里衣,就在江远寒差那么一点点就迈进成年人的世界时,忽地被小师叔的掌心握住了手腕。
    他下意识地抬头,心里都已经打好如何嘲讽对方退缩的腹稿了。结果又被李承霜轻轻地吻了过来。
    这也太甜腻了。小狐狸没意识到自己的安危,心里简直把清正凛然的小师叔美化成了弱柳扶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形象。他还有点犯傻地想着原来男人对伴侣真是有滤镜的。
    不过可能只有在他这里,连这也可以当做是伴侣。
    小师叔一开始是轻轻地吻他,后面就有点缠绵了。那种缠绵的温柔把江远寒弄得晕乎乎的,他从不知道被人亲下来有这么舒服,还是只有小师叔亲他才这么舒服?
    被卸掉了尖牙和利爪的小狐狸窝在他的怀里,连掌心里的腰身都软化下来了。
    李承霜一边吻他,一边慢慢的、从容不迫地解开他的带钩,把玉石做的纽扯乱了,连同层叠的衣袍都乱了起来。
    江远寒没察觉哪里不对,在换气时略微压着一点气力,小声道:你这么索吻,像是我的情人。
    李承霜的动作停了一下,眸光低暗而沉静,低声问:可以吗?
    什么?
    做你的情人。
    静夜漫长,幽幽的冷光映照在迷幻的梦境之中,比起那些让人心旌摇曳的亲密,更动人心切的,反而是李承霜出口的话语,一字一句,柔情缱绻,像是味道甜蜜的糖果,融化流淌下来。
    谁能不为此折腰。
    明明是静夜,后半夜却滚了几声闷雷。雷声似远似近,不太正常地响起来,时而仿佛百里之外,时而又瞬息般猛然炸响于头顶。
    江远寒从梦中醒来时,神情还是一片呆滞的。他伸手揉了把脸,低声念叨:幸好醒了
    怎么会有李承霜那种人。他怎么能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种请求。江远寒觉得自己当时的脑海都是混乱的,他一边被小师叔的话炸得心神不宁,一边又被意味不明地脱了衣服,再加上外头的这两声闷雷,直接一脚把他踹出了成年人的世界。
    踹出来也好,我还是个孩子。江远寒捂住脸想到。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默不作声地往小师叔那边扫了一眼,见另一侧毫无动静,才安心地翻过身继续睡了。
    月色蔓延,光芒映照到李承霜修长的手指间。
    在一片昏暗与寂静中,李承霜睁开眼看了看指间漏过的月光,静默良久,却不敢望向另一端。
    第八章
    梦里的他在说谎。
    附着在魔剑蟒纹里的人之欲,与他本身是相通的。情与欲俱全的他,所做出的事,或许才是他本人真正想做的事。无法阻拦,无法控制,甚至连其中每一丝的气息交换,都如烟缭绕,浸透肺腑。
    但天亮了,要醒了。
    大雪覆镇,远近三千里天地一白。江远寒离开时望了望雪景,他对昨天晚上的事情有些别扭,没去看小师叔,而是问:你都不知道我是谁,把我带回玄剑派,不怕引狼入室吗?
    李承霜道:所以,你是谁呢?
    江远寒笑了笑,目光停留在雪上: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行人相遇,不必告知姓名。
    李承霜猛然想起,他确实没有告诉自己他的真实姓名,甚至也没有问他的似乎小师叔这三个字,已可作为一切的代号,知晓与否,并不重要。
    自己在他心中,是行人相遇,不必相知。
    寒风掠耳,拂过辟寒剑上鹅黄的剑穗儿。
    但我救了你,我挟恩图报,要你喜欢我。江远寒随口而言,但他说到这里,似有若无地想起了对方的吻,声音停了一刹,才继续,我只是要求,要求都可以拒绝。
    太上之道,讲究万物平等,视众生如一。小师叔修行此道,又有圣人之心,他见万物皆垂爱,难道我不是众生吗?
    江远寒想得轻松,他以为对方的道心正合他的心意,区区这点小事,李承霜会答应。而自己救了他,怎么说也不会被讨厌,那么一点喜欢,那么一丝有关于爱的感情,应该不会很严重。
    他没有恋爱过,也没有钟情留意之人。对于人族的感情不甚了解,对这件事的想法也就太过简单了些,更不懂得热烈的爱与恨,往往都是相互联系的。
    可以拒绝这种话,不像是你说出来的。李承霜道。
    是啊。江远寒戴上面具,捏了捏手腕,像是开玩笑似的道,你可以拒绝,但我会逼你,要是逼你就能答应,我就逼你。要是威胁你能答应,我就威胁你。要是你怎么样都不肯答应我,我就杀了你。
    小师叔的眸光静默无声。
    那你早日杀了我。
    李承霜说完便转过了身,不再与他交谈。
    江远寒怔住了,他没想到对方是这句话。
    小师叔的道袍素整如初,只是剑鞘血迹才干,琴弦绝断。江远寒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样说,既有圣人之心,难道只对他狭隘么?
    两人休息了一夜,修为和灵气都恢复了许多,随后用遁法赶路,在几日内回到了玄剑派。
    江远寒还是第一次这么堂而皇之地来到玄剑派的望归岛。他以莫知的身份进入望归岛,被安排在了小师叔的仙府旁边,而李承霜去找掌门师兄商议妖群暴动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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