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禄官头哈腰地阿谀道:严公子,不,严大人,恭喜高中!
    多谢!严曦笑的并没有多么欣喜若狂,劳烦大人专门跑一趟。
    不敢不敢。报禄官受宠若惊,验了官印,将朝服呈上,交代道,严大人,明日五更上表谢恩!严曦接了朝服,又谢过一回,给了赏钱,那报禄官便回去复命了。
    见严曦将朝服放在一边,没了下文,跑堂趋附道:严大人不试试这状元服可合身?
    严曦又打了个呵欠,不用了。我再睡个回笼觉。
    跑堂愣了,天大的喜事,他竟还能睡得着?此刻不知庆阳楼外有多少女子借着出门买胭脂水粉的由头,聚在门口想一睹状元郎的风采?这平淡的反应,颇有一番任他尘世喧嚣,我自清风明月的淡然超脱。果然状元就是状元!
    严大人不给家人报个信吗?如此喜事
    经他这么一提醒,严曦也想起来要给梁砚文报喜,嗯,麻烦小哥帮我他尚未说完,庆阳楼的掌柜已呈上了笔墨。
    严曦:
    那掌柜兴高采烈道:没想到我们庆阳楼竟入住一位状元和一位探花,实在是蓬荜生辉啊!
    严曦疑道:探花?
    掌柜道:是啊!状元郎还没看皇榜呢!就是每日在院中练剑的那位,您二人明日就可一同上朝了!
    嗯!严曦点点头,寄了信,躺回床上,翻个身竟睡意全无。自明日起,他的人生和命运便要与那个人联系在一起了。前路是曲是折,往后是福是祸都未可知。
    翌日四更,天色未明。
    严曦下榻的庆阳客栈离皇宫并不算远,他算着时辰晃晃悠悠地来到朝阳门时,刚好遇到一同参加殿试的喻俊元与常潇。当然,他是不可能认出人家的。倒是喻俊元老远就十分热忱地跟他挥手,恭喜严公子高中魁首!听说你的那篇《治国策》言辞犀利,颇有回山倒海之气势,圣上龙心大悦,赞不绝口实在令俊元佩服至极。
    纸上谈兵。常潇淡淡看他一眼扭过头去。
    喻俊元尴尬一笑,严公子别介意,他并非针对于你。
    严曦笑笑,二位为何不进去?
    在下刚到朝阳门正好遇到常潇,便想着你我三人一同入宫面圣,故在此等候。语毕,喻俊元附耳道,在下与常潇是同乡,他原想考取武举,精忠报国。只是家中不许,这才闷闷不乐。
    倒是可惜了。怪不得方才那副神情。严曦点点头,面上带笑,瞟了常潇一眼,这才发现他身形高大结实,若穿上武状元的官服,定是威风凛凛,器宇轩昂。见常潇也在看他,遂行礼道:常探花,有礼了。
    常潇皱了皱眉,兀自入了朝阳门。
    喻俊元正要开口,严曦拍拍他,走吧。
    严曦并不傻,常潇对他的排斥,一句纸上谈兵已表露无疑。像他这种习武之人,定是觉得自己一个十年寒窗的文弱书生,十分的不顶用。
    明德殿前倒是遇到众多文武百官,无论真心与否,都客气地恭喜几人一番。严曦一律礼貌地回之一笑,喻俊元同样十分恭敬地回礼,倒是常潇不咸不淡的神情引来不少不满。
    严曦好心劝他,能站在这里的,都是你我开罪不起的。你再如此,恐怕将来的路不太好走。
    常潇嗤笑一声,原来状元郎也会溜须拍马这一套。
    严曦讨了个没趣,不再管他,回头见众大臣已入殿,列队两边。
    未几时,殿中传来唱名,承安二年科举殿试一甲第一名严曦!
    鸿胪寺少卿迎了上来,状元郎,这边请。
    可能明德殿的门槛太高,也可能状元朝服过长,反正严曦就那么直愣愣,扑通一声被绊倒在御道上。哄堂大笑声中,他面色燥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捡宫花乌纱的空当,殿上传来略显清冷,却又笑意十足的声音,看来严爱卿十分的敬佩朕,都已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
    皇上说的是!严曦红着脸将乌纱帽带上,跪在御道左侧。在百官面前出丑,他这是出门忘了拜拜神仙。
    抬起头来。
    龙椅与严曦之间的距离不足两丈,他抬头便看到一双满是戏谑的眼睛,眉目舒朗可惜竟生了一双薄唇都说薄唇的人性情凉薄他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呢?
    蔺容宸正儿八经地将他打量了又打量,称赞道:萧疏轩举,风姿俊秀,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严曦最受不了这种夸赞,讪讪一笑,多谢皇上赞誉。
    两届状元郎俱是品貌非凡,才高八斗,实乃皇上之福,江山社稷之福。符卓暗中观察了半晌,这个严曦不足为虑。
    蔺容宸点点头,笑道:今日会宴,严爱卿可要多喝几杯。
    待金殿传唱完,皇上一一封了官职。
    严曦为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喻俊元和常潇皆为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同赐琼林宴。
    香烟缭翠,烛影摇红。丝竹传韵,美人如画。
    严曦为人谦逊,人缘又好,酒量也不差。不过一顿饭的时间,便已与许多大臣和乐融融地打成一片。
    透过一片璀璨的花灯和舞动的红巾翠袖,蔺容宸见他举着酒卮,嘴角快要咧到眉梢,脑中浮出八个字小人得志、得意忘形,心中莫名有了一丝不悦。
    宴会过半,尚书大人朝兵部侍郎杜俊使了个眼色。杜俊起身道:听闻严大人尚未婚配,正巧微臣家有一女亦未许配人家,非是微臣夸口,小女生的还算端庄秀雅,与严大人真真是郎才女貌。还请皇上做主
    动作还真是快!状元郎的宫花乌纱尚未戴热,已有人迫不及待地拉拢了。蔺容宸面带微笑地看着严曦,恐怕要让杜爱卿失望了。宴会前,严大人已请朕为他赐婚了。
    严曦愕然抬眸,他何时请旨赐婚了?
    蔺容宸目光沉沉,显然在警告他此刻不要否认。严大人进京前已有了心上人,只等高中状元,衣锦还乡,择吉日完婚。是不是呀,严大人?
    严曦咽了咽口水,顺着蔺容宸的意思道:啊是。我与她已经海誓山盟,互许终身。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卿不嫁,还望杜大人体谅。
    很好蔺容宸的目光柔和下来,举起御樽,兴致盎然,诸位爱卿尽兴!
    本次一二三甲的进士依次排座,严曦的位置最靠近蔺容宸,紧挨着他的是喻俊元,然后是常潇。喻俊元时不时举杯与严曦共饮,偶有机会与他和说几句话。其余几位进士亦是谈笑风生,口若悬河。唯有常潇一人一杯接一杯,是真的在喝酒。
    至夜色微凉,宴席散尽。周公公乘人不备,拉住严曦的衣角,悄声道:皇上着老奴传达旨意,让严大人去御书房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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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失言犯上
    严曦回头未看到蔺容宸的身影,与周公公一道转往御书房。进了门,蔺容宸已正襟危坐地等着他。
    皇上有何事吩咐?
    蔺容宸道:源正,御花园的那株千瓣朱砂下埋着一坛状元红,去取来。
    状元红敢情皇上还没喝好?严曦虽想尝尝,想起上次在苏州吐了蔺容宸一身,担心醉后冒犯天子,微笑拒绝了恩赐,微臣不胜酒力,怕不能陪皇上尽兴。
    蔺容宸置若罔闻。
    严曦很是尴尬,看着他命人端上几盘苏州菜,好巧不巧还都是自己爱吃的。周公公小心翼翼地抱着酒坛回来,开了封,酒香弥漫整个御书房,带着淡淡的梅花的冷香。
    蔺容宸解开封蜡,亲自倒了两杯,这坛状元红是朕十七岁那年埋下的。当时想着,要留给一个人蔺容宸十分认命地饮下其中一杯,他只想着要把酒留给他的第一个状元,但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是严曦。你可愿饮下这杯酒?
    为何不愿?严曦显然并未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十分爽快地喝下御赐的状元红,这么好的酒,可惜了喻大人他们不能一起品尝。他揉揉微微发热的脸,打了个酒嗝,皇上,这剩下的半坛可否让微臣带回去给其他同僚尝一尝?
    不行!蔺容宸睨他一眼,漠然道,只能在这里喝完。
    严曦挠挠头,苦恼道,其实微臣是怕好事变坏事,喝多了冒犯皇上。
    今日朕恕你无罪。
    严曦咂咂嘴,既然皇上恕他无罪,那他就不客气了,又自斟了一杯。好酒!皇上早该拿出来才对!
    不知道皇上这状元红是打算留给谁的?酒喝多了,严曦的话也跟着多了。
    蔺容宸浅尝一口,放下御樽,留给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开封了。朕那时担心的是这坛状元红会不会永远被埋在地下。
    蔺容宸的这番话,严曦哪能听得懂?几杯酒下了肚,想起席间的事,问道:皇上方才说我有了心上人?
    你看不出来那杜俊想拉拢你么?
    拉拢我?严曦细细想了一下,好像是的。即便如此,也不能在百官面前说他有心上人了啊!皇上次说我是个断袖
    朕这次若继续说你是断袖,你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娶妻了。
    你也知道.严曦敢怒不敢言。他一个未娶妻,玉树临风的少年郎,被人左一个心上人,右一个断袖的说,以后谁还敢嫁给他?李大人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蔺容宸没好气道:朕还不是为了救你!若不是看在你确实无辜的份上,你此刻恐怕还在应天府的大牢里。
    那微臣还真要好好谢谢皇上!一坛状元红被他喝去大半,醉意涌上头,说起话来阴阳怪气。
    蔺容宸也懒得跟他计较,行了,你还真要喝完?
    哎!严曦抱着酒坛,醉眼迷蒙,皇上也说了这是留给状元的那这酒就是我的了,御赐之物,不喝完额是大不敬之罪!
    喝完就回去吧!蔺容宸命周公公多掌了一盏灯,摊开奏折,不再过问一旁抱着酒坛子的严曦。
    瞧他的牛饮之势,周公公很是担忧,严大人这番喝法,恐出不了御书房了。
    拉出去。
    外面寒气重,若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蔺容宸停下笔,耐着性子道:你以为当如何?
    这看情景,皇上对严大人是另眼相看的,想起蔺容宸对顾庭芝的态度,周公公大着胆子道,不如老奴叫人把他送到安和殿?
    源正!蔺容宸的眼里火星四溅,你莫不是老糊涂了?竟将一个臣子送到朕的寝宫!
    周公公两腿打颤,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啊,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啊!老奴该死!
    之前顾庭芝和何舒月又不是没有在安和殿留宿过。虽说是为了商议国家大事,彻夜座谈,但也算是在安和殿过过夜的。
    严曦被蔺容宸这一吼给惊到,抱着酒坛子,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皇上,你说这坛酒是你十七岁就就埋下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已打个数个酒嗝,熏的蔺容宸连连侧身,难道你十七岁时就想着当当皇帝了?严曦掰着手指数道,皇上二十一岁登基原来你早有
    周公公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严曦的嘴巴,将他往后拖,严大人,你醉了!
    严曦毕竟年轻,几下挣开周公公的束缚,将酒坛咚的一声撂在书案上,我我说的不对吗?
    周公公急得直跺脚,就因为对,才要出大事了。
    源正,你先下去!蔺容宸的脸黑如锅灰,瞧严曦的眼神,让钱公公连打了几个冷颤。这是要生吞活剥啊!
    这难道这状元郎只能当一天了?老奴告退。
    正待关门,又听蔺容宸道:取床被子来。
    周公公松了口气,万幸皇上忍住了怒气,只是明日严大人怕不好过。
    那厢周公公刚退下,这边蔺容宸便抓住严曦的衣领,将他抵在书架前,怒目而视,一字一句道:严曦,不要仗着朕敬重你祖父,便如此肆无忌惮!
    皇上既然不爱听听这些实话严曦以后不说便是。他眨眨水光盈盈的双眸,笑得格外纯净,如拂晓明亮的长庚星。
    蔺容宸心头一颤,松了手,又不知为何一定要解释一句,有些话你可以在朕面前说,但也只能在朕面前说。言多必失,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朝堂的斗争倾轧有多残酷。他将严曦松开冷冷道,今晚留在御书房。
    红烛燃尽,东方泛白。
    蔺容宸离开御书房时,严曦在地上睡得正香,口水留了一大片。钱公公忙着伺候蔺容宸更衣、上朝,也没空管他,只叫小奴才将人叫醒,催促他换上官服,引其入明德殿。好巧不巧在殿门外又碰到常潇。
    瞧一眼那小太监,再瞧瞧睡眼惺忪的严曦,常潇的脸上浮上一抹说不清道不明地讥笑,压低声音道:怪不得昨日喻俊元在宫门口左等右等都不见状元郎出来。原来是陪皇上彻夜长谈了。他将彻夜长谈四个字咬的特别重。
    严曦不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严大人心里不明白么?萧疏轩举,风姿俊秀常潇阴阳怪气地重复着昨日蔺容宸的话,意有所指,如此容貌,恐怕这京城第一美人都望尘莫及
    严曦再迟钝也明白这番话的意思了,恼道:常大人,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故如此抹黑我?你抹黑我也就算了,这话若是被皇上听到,你十个脑袋都不够他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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