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山上很寥落,炎炎夏日里没什么人。上山的石阶两旁枝叶摇动,还能听得到蝉鸣。
    观里,易佰,商阳还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小道长已经在等着了。见梁兴城和封泉到了,递给两人收拾好的背包。梁兴城对几个人道:
    旁边临山县的找我们观去做场法事。就由兰湘你还有易佰这外在形象不太好,那就和我吧。小封就在旁边看看,观摩观摩。
    封泉点头,商阳走到他旁边,压着他坐下,然后摸着他的头发道:
    小师弟别害怕,紧跟在阳阳师兄后面就好了!
    封泉无奈,抬眼,教坏小孩道:喜欢我的发型?阳阳也可以留一个。
    商阳眼睛一亮,对呀!我可喜欢红红的竖起来的冠子了,可惜公鸡不让我靠近。
    梁兴城没听见一边两人的对话,还完全不知道自己道观的审美风格因为封泉而有了极大的危机。
    临山县是南城市的一个小县城,里市中心不远,跨过南行山就是。五个人坐上了公交车,两个小时便抵达。
    而在路上封泉也通过交谈知道了那个外貌最能体现道观风范、长相秀气留着长头发束冠的叫兰湘的青年,就是在道观二十人群里的一卦十块钱,还约他想要下山摆摊来着。兰湘不同于封泉这个莫名其妙就被安排到了道观的业余人员,据说他是家学渊源,祖上都是修行人。
    而从来对人吝于和气的易佰,在群里名字叫做孩子考试一百分。说实话封泉还不太能想象得到,易佰这个满身戾气的人竟然还有孩子。
    约了观里做法事的女士姓段,今年不到五十岁,住在临山县一个还没有被开发的村子。段女士打扮得很潮流,身材丰腴,像个贵妇人,面色红润。任谁见到她都不会想到对方刚刚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段女士家里只有她和女儿两个人。女儿才六七岁,同商阳一般高,穿着粉红色的小裙子站在段女士身边。
    段女士把五人迎接到了院子里。这个三层楼面积比封泉家别墅还要大,大门内是院子,中央一条过道,两边一边停车一边开辟出了园子,种着花和小菜;屋门前栽了一棵石榴树。
    请几人进屋,段女士说明了情况。
    她想为她刚刚去到极乐的儿子做一场祈福法事。
    段女士去世的儿子叫方桐,虽然她自己一直否认自己儿子是去世了。原来她的儿子方桐生前得了一场病,去到村里诊所治疗,身体却不见好,反而越发病重。诊所帮忙把人转移去了大医院,没几天人便没了。
    而让几人觉得有些诡异的是,段女士在说到自己儿子没了的时候,脸上竟然是带着笑容,仿佛自己儿子并非是因病身亡,而是靠去了国外名校因而不能回家。
    兰湘坐在封泉旁边的位置,看着说起自己死去的儿子仿佛十分为之开心的段女士,觉得十分毛骨悚然地朝封泉旁边靠了靠。
    而封泉静静看着段女士,心想,又来了。
    他之前在道观见到的那个阳光健气的青年,背着单肩包,穿着简单的T恤静静站在段女士身后的沙发旁,默默伫立着。
    虽然几人都觉得段女士说起自己儿子有些诡异,但他们只是受邀来做一场法事而已,不好问得再多。
    到了推算的时辰,几人联合把客厅收拾出来,摆好做法事需要的一应器物。法桌上放置着香炉、法器和五供。
    段女士和她的小女儿站在一旁,两人身后跟着那个朝人宣扬信奉科学的青年鬼魂,目光悲伤地看着段女士的背影。
    封泉不着痕迹地看着那边,心想,这个男鬼应该就是段女士的儿子方桐了。
    这边梁兴城和兰湘已经换好了黄色法衣,诵经拜忏。
    昔於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无量上品。元始天尊当说是经,周回十过,以召十方
    一旁的段女士脸上带着一种诡异欣慰的笑容看着堂上方桐的八字,始终未变。
    接着踏罡步斗,掐诀念咒,直到完成了,段女士走上前道谢。
    辛苦两位真人,这回我家方桐总算和前世邪戾气断了牵扯,可以尽情享受福音了。
    封泉听着对方的话,眉头一挑。
    站在段女士身后的方桐的鬼魂直直盯着她的背影,身形一实一虚,仿佛要消散了。他倏地面目凶狠起来,周身黑气萦绕,身形稳定下来。
    不止是执念,他已经有了怨气。
    而和段女士交谈的梁兴城仿佛没发现对方话里的问题似的,接过了红包,笑眯眯道:
    居士得偿所愿就好。
    实际上这场度亡法事持续的时间很长,不一会儿就到了夜晚。在段女士的招待之下吃了晚饭,夜晚的时候段女士给安排了村里的洗浴中心兼小旅馆,房间一共只有四间,没其他住客,封泉和商阳一间。
    洗完澡,封泉和商阳坐在隔了一条腿距离的两张床上大眼瞪小眼。
    商阳朝封泉勾勾手指。
    封泉系好了睡衣,不为所动。什么事?
    商阳跳到封泉床上,坐在封泉旁边,神秘兮兮道:
    师兄觉得,那个段女士有问题!
    封泉拿毛巾揉着头发,嗯,然后呢?
    商阳:师兄带你去玩呀!我们潜入段女士家,偷偷看一眼,看看她在酝酿什么阴谋
    封泉一个爆栗打断他,你是男孩子,而且要遵守法律,不要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商阳撅着嘴揉着脑门,嘟囔:师弟打师兄,大逆不道。
    封泉擦完头发挂好毛巾,该睡觉了。对了他目光上下打量商阳,你不尿床吧?
    商阳闻言暴怒:我才不尿床呢!你才尿床!
    封泉点头,最好是这样,你要是把自己床尿湿了,就只能睡地上了。
    商阳:为什么不是去你床上?
    封泉皱眉,谁要你,小尿包。
    商阳:!!!
    商阳还没来得及发出怒火,便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第9章 探索
    打开门,门外站了笑得奸诈的梁兴城和他后面鬼鬼祟祟放风的兰湘、满脸无所谓的易佰。梁兴城带着两人从打开的门缝里挤进去,搓搓手,对封泉和商阳道:
    今晚,师叔要带你们去探索真相。
    封泉反问:真相?
    梁兴城道:段女士和她的儿子之间肯定有问题。趁着回去之前,咱们今晚上探一探这母子两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封泉有些惊讶,我们观出来做度亡法事,还管着这个?
    梁兴城道:李耳教导我们要多管闲事,要有一颗想要发现真相的心嘛。
    封泉直到跟着梁兴城走出小旅馆,也没有想到慕无为之理的李耳真人究竟是有哪一句话叫人多管闲事了。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农村人普遍睡得早,街道上连纳凉的老人也没有。所幸楼下的洗浴中心还亮着灯,店主一边老神在在地拖着地一边抬头看墙上的电视。
    里面正在报导:我们有幸请到特警队伍的李警官来向我们说明一下情况
    梁兴城很自来熟地和人打招呼了:
    老板好啊,几个小年轻不习惯早睡,这附近晚上有没有什么热闹的地方?烧烤摊啊、网吧之类的。
    老板放下拖把,嗨了一声,哪有什么热闹地方了,查环保查的,小生意都不敢做了。我们这里才刚刚发展呢,这一下子都吃不上饭了。
    拿来一碟瓜子,招呼五人坐下,老板问:
    哎,你们是做什么的,景气不景气?
    梁兴城道:还行吧,开道观的。
    老板:哟呵!可以啊,原来是道长们,失敬失敬。不过我们这县没有道观啊,几位怎么到这儿小地儿来了?
    梁兴城:是你们村一位叫段琴的女士,请我们来给她儿子做法事的。
    老板听见段琴这个名字后瞬间皱起眉头,鄙夷道:
    还真好意思请人上门!丢脸都丢到村外去了!
    梁兴城回头和几人对视一眼,回过头问:
    怎么说?
    老板道:你们都是道长,不是什么多事的人,又是叫老方家那个请来的,跟你们唠唠也没事。小方那孩子啊,是被他娘害死的!
    梁兴城这回的惊讶不作假,怎么会?当娘的还能害死儿子?
    可不是。老板说,那娘们就是糊涂啊。都说了那群医院的不是什么好人,哪有好医院还上门请人去看病的。人家说两句那娘们就还信了。把自己孩子送去,看看,没了吧。多好的孩子啊。
    于是六个人围成一圈,听老板以说来话长为开头讲起了段女士家里的事。
    段琴是本土生长的妇人,一辈子都没出去过这个毗邻着南行山的小村子。没什么学历,好歹过了小学毕业便帮着家里干活。后来在本村里找了夫家结了婚,第二年生下了方桐这个儿子。
    可惜段琴的婚姻生活并不美满,刚刚结婚的时候婆婆便去世,丈夫没什么本事,就在本村种一种果树,人很木讷,不怎么会说话,平日家里大小事都要经段琴的手,她这个女人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她的性格很强硬,特别不喜欢家人违逆自己。
    在五年前,他丈夫意外去世,整个家里就只剩了段琴和方桐母子二人。
    方桐是个很懂事又出息的孩子,虽然高中之前都没有出过县里,上的学校不是什么有名的学校,但高考考了全省第三名。能够去到大城市学习还绰绰有余的成绩,却只在南城市上了个普通的一本,为的就是不离母亲太远。
    但他的母亲却推他进深渊。
    就在今年春天的时候,方桐因为开学一段时间来回从学校和家里之间奔波,得了风寒,后来竟然发展为肺炎。原本好好地在诊所诊治着,病情已经将要大好,这时候从外面来了据说是大医院的人。
    段琴这人啊,从小就迷信得很。从来也要强,不怎么和同龄人一起玩。后来她们家条件好了之后也不见她上网,总之就封建得很。人家说小方的病是灾禳,她就深信不疑,说要把人转走医治,说什么祛除罪业就要把病处割掉简直是胡话!把肺割了,那人还能活吗?段琴就不懂,把自己儿子药晕了送过去。现在还相信小方是去极乐赎罪去了,家里越来越好就是小方赎罪给换来的。小方这孩子可怜啊!
    梁兴城问:那后来那孩子就没再回来吗?
    死了!老板痛心疾首,尸体是段琴开开心心地接回来、亲手送去、乡亲亲眼看着火化的,骨灰也叫段琴亲手撒到山上。
    封泉心想,原来是因为这样,那个叫方桐的鬼魂才能够去到南行山、长一观里。
    众人听着老板的叙述都觉得从脊骨里窜上一股凉气。
    什么样的母亲,才会开开心心地接回自己儿子的尸体、并且亲手将之火化?
    难道就只是因为迷信?
    封泉这时候状若不经意地问:段琴女士就只有一个孩子吗?
    老板点头,是啊,方桐是独子。五年前老方去的时候,段琴还怀过一胎,但老方一去,被伤过度,孩子也没了,这几年她一直就和小方母子俩。
    封泉点头,心忖:既然如此,那么跟在段琴旁边的那个小女孩又是什么人?
    又或者她是人吗?
    *
    夜幕已经降临了许久,段琴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独自用完了晚饭,收拾好碗筷,去到门外。
    她独自站在仲夏滚热的风中,一直到温度逐渐降下去、完全的黑遮蔽了眼前,耳边变得没有任何嘈嚷,所有人都回家了。
    她这才进去门里。
    里面没有开灯,黑黢黢一片。她却已经走过好多遍。去到厨房拿出刚刚蒸好还冒着热气的一碗蒸蛋,小心翼翼地捧着,扶着楼梯上了二楼,来到卧室。
    卧室很简洁,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橱和一个小床头柜。偌大整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原本不需要什么繁复的东西。
    她双眼在黑暗中,透过窗外昏黄的路灯已经适应了这点光亮。她静静地走进房间,转手关上屋门。
    身后倏地出现一个矮小的人影,在黑暗之外的是一角粉红色的裙摆。
    人影咯咯咯地笑起来,银铃似的回荡着,可惜段琴浑然不觉。
    她表情慈祥,端着这个小孩子用的小碗走到床头柜前,缓缓蹲下。然后打开了柜子。
    在微弱的从窗外透进来的路灯的光的映照之下,里面赫然是一个成人膝盖高的玻璃罐。玻璃罐里是青黑的混浊的水,中央悬浮着暗红色臃肿的肉块,被遮挡着看不完全。
    但段琴的目光却猛然迸发出热切的光彩。
    穿着粉红色小裙子的女孩倏地来到段琴身后,面目半隐在黑暗中,低头静静看着蹲着的段琴的背影。
    段琴已经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罐搬了出来。
    又给甜甜买了一件粉色的小裙子,妈妈喜欢这个颜色,你一定也要喜欢哦。
    她从枕头下拿起一件裙子放进一个陶瓷盆中,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这件漂亮的粉色裙子。
    火光照映着段琴微微丰腴的脸,影子映在墙上,张牙舞爪。
    不一会儿火光熄灭了,她便动作轻柔地拧开玻璃罐的盖子,抱起沉重的玻璃罐,脚步艰难地走向洗手间。一面走,她语气慈爱:
    不要紧,妈妈不累啊。
    妈妈要给你打扫一下卧室了了,啊,乖。
    甜甜真乖,不沉,妈妈不累。
    一个空了的福尔马林液包装桶被从洗手间扔出来。
    出来时玻璃罐里已经换上了新的透明液体,里面浸泡腐烂发霉的东西已经不在,露出的是蜷缩着的五官模糊的胎儿静静悬浮着,四肢小小地,两个眼泡显得异常的大,仿佛在看着玻璃罐外的谁。
    回到床边,段琴把玻璃罐小心放好,拿过放在地上的蒸蛋,一勺一勺地喂进罐子里。她动作耐心,面上带着温柔慈祥的笑,声音低缓:
    到了睡前故事时刻啦。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其貌不扬、长着蓝色胡子的人。蓝胡子娶了好几任妻子,最终都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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