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任务完成。邢昼道。
    鬼使神差地,相野问了一句:有奖励吗?
    第34章 奖励
    一句奖励,把邢昼难住了,也让相野定在原地。
    别扭的少年别过头,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怎么提出这么任性且矫情的要求,就像小孩儿在对亲近的人讨糖吃。尤其在听到耳畔传来低沉的笑声时,耳朵蹭一下像被火撩了,不正常地发烫。
    他又回头用凌厉的目光盯着邢昼,似乎想要用这样的态度让对方明白,刚才他只是一时口误。可就是这个瞬间,他倏然对上邢昼含笑的眼睛,整个人顿住。
    树叶轻摇。
    高大的椿树从身旁的院子里探出一个头来大胆张望,月亮却害羞得躺在云朵的摇篮里,远处不知道是谁在唱着歌,缠绵悱恻。
    我要你,丢掉一切来爱我,
    浑身赤裸,
    毫无保留,
    裴光的歌,似乎成为了酒吧街的新宠。
    相野的脑子里却在捣糨糊,思绪被莫名的情绪牵引着,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转瞬就被点燃。
    可看着他表现得这么不自然,邢昼心里反而不为难了。他笑了笑,笑的是相野越来越有少年模样,鲜活生动。
    这样很好。
    他忍不住再次抬手摸了摸相野的头发,刚才那个人用刀削掉了他的一小缕头发,远看不明显,但近看还是能看出来。现在相野不知道,那还不要紧,要是回去发现了
    思及此,揉着头发的手不禁顿了顿。
    相野趁机拍掉他的手,板着脸,谁要你这个奖励。
    他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想要自己不尴尬,那就得理直气壮。理直气壮还不算,要表现得云淡风轻。相野这人说是别扭,但也不是那种别扭到底的人,更何况站在他面前的是邢昼。
    邢昼说:我再想想。
    言出必践邢队长,对待这种事情,也是很认真的。
    相野嗯了一声,转身往回走,这茬就算是揭过了。至于邢昼最后会给他什么奖励,相野决定不去管它。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宗眠也终于抓到了于丽丽。
    情况与他预料的有些不同,于丽丽被曹月雇佣的保镖直接拦下,前一秒哭得梨花带泪,下一秒又慌慌张张地想要求情,让他们放她走。但无论她做什么,都掩盖不了她是一个草包的事实。
    没了宁玉生,她根本连几个普通保镖都打不过。仔细看,她竟然还穿着高跟鞋逃跑,那鞋还是当季新款,刚上架没几天。
    啧啧啧。决明学着公园里老阿姨的语气,跟相野吐槽:你是不知道,我专门去查了一下,那鞋是宁玉生死的那天订的,前两天刚发的现货。太牛逼了,牛逼大发了,牛逼到宁玉生知道了都会从棺材里气活的程度。宁玉生真是万万没想到,他喜欢曹月,曹月要杀他。他养着小情人解闷,小情人也只当他是at机,这不巧了么这是!终日打雁,哪想到被雁啄了眼睛啊!
    相野对此不予置评。他被邢昼送回了民宿,而邢昼则带着那个男人去了对面的公安局。老乐、简寒栖和宗眠都在回来的路上,今天晚上要连夜审问,争取不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决明时不时给他传递审问的进度,很快,于丽丽的故事也浮出水面。
    于丽丽当真没吃过多少苦。
    当然,对于活在现代社会的大多数人来说,在鹿野的生活是苦的。但对于楚怜那种苦到不得不偷钥匙叛逃的人来说,于丽丽也算是被娇养大的了。
    我、我是祭司的女儿,我知道很多事情的,你们不能杀我。根本无需逼迫,于丽丽便主动交代了自己的来历。
    一个更全面、更黑暗的鹿野,就此在众人面前露出真容。
    决明一边复述,一边把缉凶处知道的信息杂糅在一起,告诉相野:鹿野是一片很大的平原,但也只是平原而已。那里与世隔绝,又有一些神奇的力量残留,哪怕是一只发光的小虫子都不能小觑。单独生存的话很可能会死,但群居久了,就会诞生阶级。祭司算是鹿野的上等人,其实也就是看实力的吧,谁的拳头硬谁就更厉害,谁就能在鹿野获得更多的资源,活得更好。最后的结果就是好的更好,差的更差。于丽丽是前者,像楚怜那样的就是后者。
    钥匙基本都被那群祭司掌握在手里,但因为数量有限,就算是他们的心腹和家人想要出去,可能也不够用,所以楚怜和宋灵他们想要逃出来,只能靠偷。偷不到的,就只能放弃肉身了。
    彼时相野已经泡好了药浴躺在摇椅里,喝着热牛奶,若有所思地问:但是到了外面之后,局面不一样了,对吗?
    决明:对。局面几乎发生了翻转。
    鹿野的人并不适应外面的生活,他们那一套行为法则,也并不敢在外面随意搬弄。于是原本生活在底层的人,可以就此翻身,原本是人上人的,可以直接被踩在脚下。
    譬如楚怜。
    又譬如宁玉生。
    楚怜曾经的境遇,用奴隶来说也并不为过。可他一朝脱困,大胆加入缉凶处,再反过头来控制住鹿野在外面世界的人手,一跃成了首领。
    宁玉生比他好一些,没有背上叛徒的名声,没有钥匙,他就老老实实地自己闯门出来。但出来之后,他也就此咸鱼翻身。
    相野算是明白宁玉生为什么要把于丽丽当情人养了,这也算是一种报复。而且于丽丽作为从鹿野出来的人,知晓一切的秘密,宁玉生根本无需在她面前隐藏什么。他可以在于丽丽身边卸下面具,放心地做他自己,获得片刻的喘息。于丽丽为了能好好活着,过更好的生活,也会不断地巴结、讨好他。
    两人的地位一朝颠覆,可不让宁玉生爽快?
    那么于丽丽恨宁玉生吗?
    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鹿野平原那样的地方,竟也能养出这么一个单纯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决明如是说。
    于丽丽的生存哲学只有一句话:吃好喝好玩好就行。
    在鹿野时她就被她的祭司父亲保护得很好,离开鹿野后,立刻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出生于鹿野那样的地方,见惯了黑暗和压榨,她心里本就没有多少道德观念,当小三怎么了?她就要做一棵名副其实的菟丝花。
    游手好闲、挥金如土,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样的生活不好吗?她只需要捧着宁玉生一点,稍稍付出一点点代价,就可以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在她看来是世界上最划算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她拜金拜得太过直白,货真价实草包一个,甚至还花大价钱去整过容,每天在网上炫富装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过得什么奢侈日子,所以无论是警方还是缉凶处的人,都没有怀疑到她头上。
    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单纯不做作了。
    至于她的户籍信息,她没有夺舍,而是直接冒名顶替了真正的于丽丽。那位真的于丽丽是位留守儿童,在被父母接到大城市的途中意外死亡。
    鹿野的人在这时出现,让那对夫妇将假的于丽丽带回去,反正大城市里也没人认识她。那时候于丽丽年纪还不大,跟真于丽丽长得又有几分相像,后面再经过微整,就彻底看不出多大的区别了。
    此时此刻,于丽丽坐在审讯室里,还哭得很伤心。但她并不为宁玉生哭泣,而是为自己,为自己今后惨淡的人生哭泣。
    我没有杀过人,都是他们动的手,我真的一次也没有害过别人呢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们,你们放我回去好不好?宁玉生留给我的东西,他都送给我了呀,你们能不能不收回去,收回去了我可怎么活呜呜呜呜呜
    沉默。
    是今晚的缉凶处。
    决明很同情他们,她一直在哭呢,老乐本来就够老了,我瞧着才过去半个小时,他就苍老了不止一岁,头发都掉了不少。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老乐这么大了都还没娶上媳妇呢。
    老乐请你闭嘴。
    相野不禁往对面公安局看了一眼,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闭上眼,感受着和风,他又忽然问起:于丽丽认识楚怜吗?
    决明:在问。
    这一问,就是一整夜。
    于丽丽这人极不着调,重要的事情不记,什么品牌什么时候上新倒是记得一清二楚。问她鹿野的事情,东一句西一句的,常常要等上许久才能回忆起一点东西。她想得吃力,负责审问她的人也问得吃力。
    邢昼作为队长坚持到了最后。
    翌日一早,相野下楼,便正好看到他从前门走进来,不由诧异地问了一句:你刚回来?
    邢昼直接把手里的文件夹直接递给他,于丽丽确实认识从前的楚怜。
    从前的?相野琢磨着这个用词,拿着文件夹坐到餐桌前打开,一目十行地扫过,很快就明白了这个词的由来。
    于丽丽起初对楚怜这个名字表现得很陌生,无论缉凶处怎么问,她都摇头。十年前,她还没从鹿野出来呢,对外面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后来还是邢昼把楚怜的照片给了她,让她仔细回想。她想了半夜,才终于在天亮时分,被疲惫和惧怕折磨得整个人快崩溃的时候,突然觉得那张脸有点眼熟。
    如果再瘦弱一点,再脏一点,那不就是
    啊,是他啊。于丽丽的眸中泛出惊讶,他竟然还活着吗?
    于丽丽一时之间认不出楚怜,是完全在情理之中的,因为她认识楚怜的那年才五岁。那一年的鹿野平原发生了很多事,东边的水源枯竭了,很多人都在迁徙。
    那也是第一次,于丽丽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了平原的辽阔,也见到了传说中的流浪者。
    平原上的流浪者。
    父亲这么称呼他们。他们居无定所,为了不受到祭司们的管制,为了所谓的自由,永远行走在遥远的天际线上,躲躲藏藏的,大都数人连双鞋子都没有。
    年幼的于丽丽这么问父亲:他们都不回家的吗?
    父亲摘了一朵花逗她开心,但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很快,一批流浪者就被抓回来了,他们企图偷走队伍里的粮食,反而被看守者抓住。
    贪玩又好奇的于丽丽偷偷去看他们,蹲在笼子外边,拿着根竹竿去拨弄笼子里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于丽丽问他。
    怜。少年笑着回答他。鹿野的人,很多都没有姓氏,从生到死都只有一个字来代表自己。
    第35章 怜
    在鹿野平原,爱笑的人很少。
    于丽丽爱笑,她的父亲会夸她可爱,但怜这样的人爱笑,只会为他招来一顿毒打。可这个人又天生反骨,好像永远学不会低头。
    那一批流浪者,于丽丽也不记得究竟有多少个了,被串成一串牵在队伍的末尾,跟着大家一块儿迁徙。鹿野的人虽然都心狠手辣,可也不会随意杀人,因为人就代表了劳动力,死一个都是损失。
    可流浪者大多没有鞋子,也没有厚实的衣物,像怜这样讨打的,身上有伤,往往跟不上行进的速度。有一回他摔倒在地上,被拖着走了一段路,于丽丽还以为他死了呢。
    于丽丽喜欢他,因为他爱笑。她叫父亲帮帮他,父亲点了头,转身就让人拿鞭子过去了。
    一鞭子抽下去的时候,于丽丽的心都跟着抖了抖,这时队伍后头倏然冲出来一个跟怜差不多大的少年,扑在他身上,替他挡了那一鞭。
    少年叫沅,是于丽丽在那批流浪者里第二个记住的人。
    沅看起来没有怜那么特别,是个讨喜的娃娃脸,只不过太瘦了,头发也枯得像杂草,整个一平平无奇。他护住了怜,又跪在地上,尽说些讨好的话,低声下气地求着他们放过了怜。
    后来他就背着怜跟在了队伍后面,可他力气也不大,背得很是勉强,怜的脚都拖在了地上。好在平原上都是泥土啊,否则那双脚就要废了。
    沅还有一个妹妹。
    妹妹就更普通了,说话都细声细气的,于丽丽根本都没记住她的名字跟长相。她只记得他们三个人亦趋亦步地跟在队伍后头的场景,远远的,像是一家人。
    再后来我就没见过他们了,他们住的地方跟我不一样。于丽丽道。
    那你知道他们偷钥匙的事情吗?邢昼追问。
    是他们吗?于丽丽模模糊糊地记得一点,可当时她真的太小了,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有时只是听她父亲提过,所以记得不是很牢。她冥思苦想半天,说: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可、可是我不能确定,好像是有人偷了钥匙,那段时间祭司们脾气都不太好。还有个人好像被抓回来了,我远远看过一眼,半死不活的,也不知道是谁
    是宋沅。
    相野把各条线索串一串,就得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宋沅在那条发给宋灵示警的短信里说,是楚怜害他被抓住的。
    三个相依为命的伙伴,在最后一刻反目成仇了么?
    思忖片刻,相野又往下看。于丽丽是十八岁离开的鹿野,那时候是2015年,楚怜已经失踪三载。
    除了楚怜的事,于丽丽又交代了一些别的,但她当了那么多年的情妇,从不过问鹿野的事,知道的也都是从前的信息了,与现在的鹿野可对不上号。
    匆匆扫了一遍,相野放下文件抬眸,就看到坐在对面的邢昼揉了揉眉心。审问于丽丽大约真的是件费心的事,饶是邢昼这样的工作狂人,都觉得疲惫。
    不过事情还没有完,昨晚提前回来的老乐会去接邢昼的班,看看还能不能问出点别的。
    与此同时,陈君阳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他们找到裴哥了,很快就会实施抓捕。
    相野对那位裴哥不感兴趣,他不过就是一个被雇佣的打手,但找到他,或许就能顺藤摸瓜得到假父母的消息,尤其是假宋灵。她出现在楚怜身边,或许会知道楚怜金蝉脱壳后的去处。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老乐和邢昼连番审问下,属于宁玉生的势力被逐渐拔除。曹月那边没了威胁,捐款大业也在稳步推进中。她还是那个我见犹怜的原配,网上偶尔有几句阴谋论,也掀不起什么水花来。
    于丽丽被关进了特殊牢房,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她直接害过人,但作为既得利益者,又是鹿野出来的,仍要进行改造。
    至于曹月,将所有捐款事宜委托给专业机构处理后,她又再次住进了疗养院。只是从前监视她的是宁玉生,现在换成了缉凶处。
    没有证据,在宁玉生这件事里,曹月就是无罪的。但知道真相的人都明白,曹月究竟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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