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突然安静。
    相野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因为任何事而震惊了,可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不由怔住。
    邢昼说过,离开鹿野的路是一条不归路,而且鹿野每次的出口都是在不断变幻的,没有特定的位置。
    楚怜是怎么找到回去的方法的?难道
    是骨头?相野灵光乍现。
    楚怜用微笑表示默认。相野本也不指望他会将详细的办法告诉自己,但骨头这个线索,已足够串起一些事情。
    难怪楚怜在背叛缉凶处的那次任务中,拿走了那一串骨头钥匙。他那时就已经找到回去的办法了吗?所以才会百密一疏,留下那段指控他为叛徒的手机视频。
    否则以楚怜的缜密程度和心狠手辣,不应该有这个疏漏才对。
    但是他回去做什么呢?
    逃都逃出来了,为什么要回去?
    你是想相野声音发紧,重新穿过那道门,用魂体去夺舍,金蝉脱壳?
    不用钥匙过门,肉身必毁。夺舍之后,他就能换一个身份重新来过,所以视频留不留下,无所谓;把相齐的画留在别墅里,也是一样的道理。
    那是与过去的告别。
    楚怜道:或许涅槃重生这个词,更好听一些。
    他说着,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邢昼说:对了,这得感谢你的父亲。宋沅的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我不得不采取杀人灭口这样的方式来避免身份暴露。不过这时候,你父亲派我去做了那个任务。那一串钥匙的存在,连我这个鹿野首领都不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一串钥匙,让我无意间窥破了回到鹿野的办法。
    末了,他又叹息道:我在缉凶处待了那么久,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是利用够了,就一脚踢开吗?相野冷笑。
    随便你怎么说吧。楚怜再次提议,真的不来杀我一次吗?我的真身虽然不在这里,但你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不想试一试
    砰!一颗子弹擦过楚怜的脸,带出一道伤痕,却没有流血。
    楚怜看向邢昼,看来我今天晚上的戏是无论如何也演不成了。邢昼,你能拦得住他一时,拦得住他一世吗?阿齐养大了他,可我瞧着,他更像我。
    是吗。邢昼面如寒霜。
    相野知道他在生气,因为他扣着自己的手太过用力。他在气什么?气楚怜对自己的蛊惑,气他高高在上玩弄人心的态度吗?
    不要把每个人都看得跟你一样。邢昼牢牢地挡在相野面前,枪口再度对准了楚怜,他是他,你是你。我说他不像,他就不像,你算什么。
    砰!话音落下,一发子弹正中楚怜的眉心。
    楚怜并未躲避,身体直直地往后倒去,双目仍看着邢昼和相野的方向。那一眼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悲喜、仇恨,或者蛊惑,却看得相野反而心生涟漪。
    他奔到栏杆边向下望,只见楚怜的身体在坠落的过程中,自额头的弹孔开始溃散,变成纷纷扬扬的光点。
    有些光点落在了水面上,有些飘散在空中,像萤火虫交织着属于夏夜的梦。
    一张符纸从那些光点中掉落出来,无风自燃。相野看不清符纸上的纹路,但倏然想起了这些光点的来源。
    邢昼跟他介绍过,捕梦网就是用一种来自鹿野的类似萤火虫的虫子的粉末浸泡过的。
    而楚怜在消失前,看那嘴型好像在无声地说再见。
    他们必定还会再见,在未来的某一天。楚怜认得他,他却不再认得楚怜,到那时候,罪恶又会开出什么样的花?
    冷风一吹,相野觉得遍体生寒,只有被邢昼握住的手腕是热的。他抬头看向邢昼,邢昼告诉他:别怕,有我在。
    顿了顿,邢昼犹豫两秒,又把手放在相野头顶,揉了揉以示安抚。那动作僵硬、笨拙,又别扭,他本不会做这样的举动,可他总能看见相野那双浅色的瞳孔里偶尔流露出的脆弱和害怕。
    像透明的琉璃一样。
    易碎又漂亮,让人无法忽视。
    这时,老乐和简寒栖终于姗姗来迟。其余的增援人手倒是早到了,但决明在知道楚怜真身不在这里后,便将他们拦了下来。
    既然是假的,那留给头儿和崽崽处理就好了。让其他人看见了不该看的,还得善后,平添麻烦。
    回去的路上,相野变得很沉默。一言不发地坐在邢昼旁边,只是在车子驶入城区时提了句要求,我能去关山花园看看吗?
    邢昼:你的腿刚好,需要休息。如果你想看那副画,我可以过几天给你拿回来。
    相野抿着唇,脸色不太好看,可就在大家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却又顺从地答应了。
    等回到民宿,邢昼让他先上楼休息,他也没有拒绝。等他洗完澡,闻月上门来,给他送一杯热牛奶。
    邢队让我送来的,快喝了吧,否则过一会儿老古板该上楼来检查了。闻月打趣。
    相野接过牛奶杯,入手的温度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他悄悄瞥了眼楼下,问闻月:他们还在忙吗?
    闻月瞧着他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的模样,心里萌得嗷嗷直叫。她可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相野的眉眼里透着难得的温顺,实在讨喜。
    别管他们,都是一群工作狂。你还在长身体呢,喝了牛奶早点睡,有什么事明天早上起来再说。闻月哄着相野进屋睡觉,等门关上,这才美滋滋地下楼跟邢昼汇报。
    你家小朋友今天真是格外听话。
    邢昼正在跟陈君陶通话,没空纠正她的用词。
    陈君阳和陈君陶兄妹已经于半个小时前抵达了江州,初步的勘察完之后,陈君陶告诉邢昼:基本确定了,楼房的倒塌跟当年相齐私自挖地下室也有关系。我看到了那半张符,是锁灵符无疑。
    第24章 宁玉生
    会议室的灯亮了一宿,决明都累得没声儿了,邢昼还没事人一样在那查宁海集团的发家史,铁人一个。
    早上八点多,相野醒过来的时候,邢昼甚至还没有睡。闻月正要去给邢昼送营养粥,看见相野下楼来,心念一转,就把托盘塞进了他手里。
    帮个忙,把这粥给你家队长送过去。他光惦记着让别人喝牛奶了,自己倒是常常不按时吃饭。闻月道。
    那牛奶可不就是相野喝的么?
    相野无从反驳,端着营养粥到会议室找邢昼,推门进去,却没看见人。他把粥放在桌上,抬头看着幕布上投影出的有关于宁海集团的资料,一时有些入神。
    邢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宁玉生的事情有眉目了。
    相野回头,看到邢昼像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是半干的,走近了有一股淡淡的雪松的味道。这是民宿统一采购的沐浴乳,只不过闻月根据他们每个人的喜好,给他们分配了不同的香味。巧的是,相野用的也是这一款。
    这是给我的?邢昼看着那碗粥。
    嗯。相野也没说自己还没吃,拿起遥控器翻看投影的资料,越看,眉头越紧蹙,道:宁玉生这发家史是不是有点问题?
    宁玉生是所谓的凤凰男。
    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从一个农村小伙逆袭成集团老总,真正的拐点出在他的婚姻上。他娶了一个富家女,而且这位富家女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宁玉生顺理成章地用岳家的钱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从而走上成功路。但他没有别的凤凰男那样净拖后腿的亲戚,父母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并不在京州跟他同住。单从他的履历来看,名校毕业,期间成绩优秀、洁身自好,跟妻子是自由恋爱,凭本事找到的女朋友,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可问题在于,宁玉生和妻子结婚后,她的岳父岳母就先后病逝,妻子也因为父母的事情打击过大,一度住进疗养院。随后宁玉生就开始出轨,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看着像是凤凰男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但如果是换了芯子呢?
    被夺舍的宁玉生,当然会变得不一样。
    仔细想想,宁玉生确实是个很好的夺舍对象。父母亲戚远在乡下,常年的不见面让他们更能接受宁玉生身上发生的变化。
    而对于京州这个上层圈子的其他人来说,宁玉生就算有所改变,那也是凤凰男露出真面目而已,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算不得什么新闻。
    恰如宗眠早就听说过宁家的桃色新闻,但从没放在心上一样。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宁玉生手上估计沾了不止一条人命了。他岳父岳母的死和妻子的病情,也许没那么简单,而且昨晚楚怜还说过,当年出手报复邢昼父亲,导致邢昼失去右眼、父亲死亡的罪魁祸首,就是宁玉生。
    邢昼总是在安慰相野,其他人也都理所当然地觉得,相野处在风暴中心,相野需要被照顾,但好像都没注意到,这件事也关乎邢昼。
    相野也是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邢昼彻夜未眠地追查宁海集团,是不是又想起了他父亲?看见当年的幕后真凶就这么死了,他会是什么心情?
    思及此,相野突然沉默。
    邢昼只以为他是在担心这件事的后续,便道:老乐他们会负责跟进。有些事时间过去太久,不好查,但宁玉生的太太还活着,也许能提供些线索。
    相野张张嘴,想问一句你还好吗,但他向来不会关心人,跟相齐也是互怼居多,以至于一张口就觉得别扭,竟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半个字来。
    恰在这时,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叫拯救了他,却也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相野嘴唇紧抿,耳朵泛红,看到邢昼要张嘴,立刻打断:不要说话。
    语毕,他转头就走,一撮头发甚至气得翘起来。当然,那是他昨晚睡出来的,晨起洗漱的时候好不容易压平了,这会儿又开始不安分。
    邢昼看着那撮头发在相野的走动中一颠一颠,忍不住笑了笑。
    那笑容一闪即逝,邢昼很快又恢复平日里的冷肃模样。他再次看向宁玉生的资料,眼底积蓄起寒霜。
    当年那件事后,他一直在找幕后真凶,却没想到这个人就在京州,堂而皇之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动。
    另一边,相野来到前厅吃早餐。
    闻月很好奇相野只不过是去趟会议室,怎么耳朵就红了。这孩子皮肤白,耳朵红起来就格外明显,一脸别扭的样子坐在那儿喝粥,瞧着像有了什么青春期的心事,让人不由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决明一整个上午没有出现,他熬夜熬得狠了,还在休息。
    老乐和简寒栖、宗眠三人则陆续出现在饭桌旁,说起了昨晚的情况。在确认京州大桥上那个楚怜是假的之后,他们又盘查了关山花园所有的出入记录和监控,终于找到了真楚怜的踪迹。
    他杀了人之后根本没有离开,而且就在杀人现场附近。
    老乐和简寒栖发现尸体时,他和假宋灵就在斜对角那栋别墅的楼顶站着,默默地旁观了一切。等到所有人追着假的楚怜而去,他才迆迆然离开。
    鹿野能用的手段太多了,他们有心要隐藏,哪怕是缉凶处也很难把人找出来。楚怜再次失踪,按照那个假人的说法,他是回了鹿野,打算来一招金蝉脱壳。
    这对缉凶处来说无疑是个糟糕的消息。
    沙发上,名为宗眠的尸体闭着眼给出宽慰:至少鹿野的人里,一定有人知道楚怜的新身份。
    老乐:譬如那个假宋灵?
    宗眠嗯了一声,继续挺尸。他是真的累,昨天一场酒会把他半年来积攒的社交能量都吸干了,而且香槟真的难喝。
    不行,他得琢磨琢磨怎么忽悠相野,让他把这份工作给顶了。
    小孩子喜欢车吗?
    要不送他辆车。
    相野对此毫不知情,他在认真思考宗眠刚才的话。把假宋灵作为突破口或许是最好的办法,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楚怜的心腹,知道的肯定比别人多。
    这是一件事。
    另一件事,宋沅。昨晚楚怜提到了这个名字,从语境来看,宋沅就是便宜舅舅。
    宋沅又躲在哪里?
    相野不是没怀疑过缉凶处里的人,但他没有任何证据,怀疑的话便不能轻易说出口。而且除了在民宿里的这几个,决明那边还有一整个信息小组的人,每个人都有可能,都有嫌疑。
    好在宋沅大概率是跟他们站在一边的,即便现在找不到他,也没什么要紧。
    午后,决明终于再度上线。他唠唠叨叨地控诉邢昼压榨童工,相野这才知道,原来决明比他还要小。
    你才十六???相野是真的没想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决明发出嚣张狂笑,没想到吧!年纪最大的老乐都能生出我了!
    老乐:
    相野:那你还叫我崽崽?
    决明:你没见过一堆妙龄少女喊那些明星叫崽崽吗?你还比他们大多数人都年轻呢,我觉得你要是去选秀,一定c位出道,到时候小学生都管你叫崽!
    我看你是想出殡。
    相野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为什么简寒栖是算算?
    决明立刻深情赋诗一首:《卜算子》宋,苏轼。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你为什么不干脆叫他周传雄。
    相野无力吐槽。
    决明则沉浸在自己是个起名天才的美梦里,告诉相野,他其实给邢昼也起过昵称,叫ze,并委婉表示:可能头儿不太喜欢英文名。
    相野:他可能只是不喜欢你起的名字。
    ze,宙斯。宙通昼,相野悟了,这是通假字。众神之首,也比较符合邢昼的定位,足以表达决明对队长的滔滔崇拜之情。
    嗨呀,队长就是闷骚,说不定他心里喜欢的,只是不好意思呢。决明美滋滋,背后口嗨不要太爽。
    可做人呢,就是容易乐极生悲。
    你说谁?邢昼的声音忽然从耳麦里蹿出来,决明才意识到,耳麦一直连着。他说什么,邢昼听得清清楚楚。
    决明:你听错了,刚才是陈君阳在说话。
    陈君阳:放屁。
    决明:你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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