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以潦都不会让他坐腿上。
    茭白闭眼调整情绪,活着果然是最艰难的事。这身体他既然住进来了,就一定是他的,他必须要拿到身体的永久支配权获得自由,什么任务都要努力去完成。
    时间不多了。
    茭白摸了摸胸前的肋骨固定带,朋友,考验你质量的时候到了。
    他又看皮卡丘跟白猫,拜托了,二位,劳烦活泼点,好让我看清你们主子的心理活动。
    沈寄现在实在是对这小狗没辙,他见对方突然站起来,太阳穴都跟着跳了一跳:你又要作什么?
    茭白笑而不语。
    别问,问就是作死。
    茭白绕过餐桌,朝还在打电话的戚以潦走了过去。
    第34章
    戚以潦只手撑头, 眼眸阖在一起,他漫不经心地命令章枕在医院养伤。
    要是敢跑出院,就打断腿。戚以潦淡淡道。
    三哥的情绪不高, 心情很差,没耐心,章枕刚体会出来,冷不丁地记起兄弟透露昨晚小纪只在兰墨府待了几分钟,他拧了拧眉毛,小纪没效果了, 那就得再找人了。
    很难找, 越来越难找了。
    要不再让姜焉试试?毕竟他是在三哥身边待得时间最长的一个。
    章枕打着商量:三哥,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不需要住院,你就让我出院吧,我去南城给你找姜焉。
    没声儿。
    章枕看看手机,显示通话中, 他奇怪道:喂?三哥?
    三哥怎么了?
    他三哥没怎么, 就是腿上多了个屁股。
    圆润润的,很多肉。
    像小桃子。
    这是戚以潦的第一感受, 别的就没了, 他的精神力正是极紊乱的时候, 反应比平时要钝半拍。
    对面的沈寄没动,也愣住了。
    唯一清醒的是那西装男,他直呼卧槽。这什么惊天霹雳狂风暴雨天雷滚滚的场面?
    跑吧。
    这笑话他不敢看。
    否则即便戚爷手下留情, 沈董也会杀人灭口。
    西装男轻手轻脚地溜了。
    茭白还背着身子坐在戚以潦腿上,他呵呵,只要我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
    没有。
    没有人替我尴尬。
    那就只有我自己扛了。
    尴尬得想死的茭白撅了撅屁股,上半身前倾,两手抓住卓沿,以防戚以潦拨他时能有个抵抗力,他提口气,拎起戚以潦还没动的荷包蛋,全部,整个塞进嘴里。
    【警告,任务是吃蛋,并非吞蛋!请玩家遵守任务规则!】
    于是茭白扭着脸细嚼慢咽。
    嘭
    上了年头的木椅轰然倒地,盛怒中的沈寄抽了皮带,抡着往他怒火的来源地走。
    戚以潦沉睡的神经末梢被那声巨响挑了一下,清醒了一点,他放下撑着头的那只手,按在腿部的人肩头,往旁边一拨。
    没拨动。
    按在茭白肩膀的手没有加力,依旧是克制的绅士力度,可他却感受到了一股汹涌的血腥气。沈寄踩他脖子,想要把他这个异端清掉的时候都没这么浓。
    茭白相信,戚以潦要是再拨一下,他不但会被拨开,摔倒在地,还会磕到头。
    茭白急了。
    急了的他脑子一乱,下意识来了一段大悲咒。
    有次茭白看一漫画里的主角受为过世的亲人抄大悲咒,他就学着做了,倒背如流。
    那熟练程度里夹着同样如同本能的情感。
    佛经裹了真情。
    茭白是背过身坐的,他不知道戚以潦爬满血丝的眼角徒然痉挛了一下,眸子里涌出一丝古怪的,令人发毛的光亮。
    荷包蛋已经吃完了,三分钟时间还没到。
    茭白不停地念涌大悲咒,屁股底下的腿部肌肉很安分,没什么攻击性,却让他如坐针毡,任务途中除了不能被戚以潦拨开,还不能被沈寄打。
    可沈寄已经扬起了手中的皮带,小臂上凸起可怖的青筋。
    茭白看向面色狰狞的沈寄,他想都没想就涌出了眼泪:沈老狗,你打我一下,我的任务就失败了,没命了。
    助手没说不能掉泪。
    茭白的泪水流得很凶,他不是装的,是真的悲愤。
    这是沈寄第二次见小狗哭,不同于出租屋那次,他不是疼的,是害怕,哀求。
    昨晚当着他的面勾引老储,现在又当着他的面往阿潦腿上坐,一再挑战他的底线,现在知道怕了?
    怕了还不起来。
    沈寄怒不可遏,皮带携带的劲风越发狠厉。
    沈寄!茭白眼看皮带就要挥他脸上,他不再念大悲咒,哑着嗓子大叫。
    沈寄挥动皮带的那条手臂一滞。
    皮带的力道跟方向都因此受到影响,虚虚擦过茭白的眼皮,没打到。
    【玩家茭白的第二个强制任务已完成。】
    茭白火速从戚以潦腿上起身,他的动作幅度大,肋骨疼得他连连抽气,几乎站不稳。
    同一时间,沈寄又一次挥皮带,这次没像前一次那样在最后迟疑,又狠又凶,直接抽在了茭白的手臂上面,他痛叫出声,晃动着倒在了戚以潦身上。
    沈寄还要挥皮带,戚以潦拦住了他,说:老沈,先问话。
    问话?沈寄看着跟自己一般高,相识多年的老友,迄今为止头一回对他露出锋寒之色,我教训我的小狗,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里充满了挑衅,怒意,不屑,甚至是敌意。每一样都不该出现在他们这对好友之间。
    戚以潦的眉头皱了起来。
    沈寄将皮带大力砸在了餐桌上,带起一阵哐当当的惊心声响。
    精致餐具有的东倒西歪,有的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冷白的灯光投下来,碎片上面映着南沈西戚两位掌舵人对立的身影。
    他犯贱,你呢?沈寄将还被戚以潦扶着的茭白扯向自己,掐着他的下巴质问戚以潦,你就让他坐你腿上?
    戚以潦这些年的性情一直都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昨晚出现了一点小意外,现在又发生这么一出,对他无疑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他看了眼快要昏厥的小孩,对老友道:你冷静点。
    说这话的戚以潦因为自身原因,眼睛比沈寄还红,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然而他的姿态又的确是平定的。
    沈寄丢开怀里的人,冷冷冲老友低喝:在澜意斋,你怎么跟我说的?
    戚以潦掐了掐发痛的太阳穴,压低声线:我对他没有兴趣。
    末了又觉得这局面实在是荒谬,便为了让严重反常的老沈安心,强调了一句:现在没有,以后没有,将来都不会有,可以了?
    沈寄听着觉得好笑,好笑之余,还生出一种某个隐秘被人发现的愤怒与束手无策,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你不需要发这种誓来应付我,一条狗而已,等我玩腻了,给你就是。
    戚以潦坐回椅子上面:老沈,你的状态不对,我劝你冷静,别做后悔的事。
    后悔的事?沈寄的喉咙发紧,满面的不可一世, 我从不后悔。
    茭白的意识在飘,人快不行了,突然就挨了一巴掌。
    长这么大,只有舅妈打过他两次,他后来都找机会报复回去了。
    舅妈是女性,没受过训练,也不健身,力道跟心狠手辣,常年健身肌肉结虬的男性不是一个层面。
    那一下让茭白半边脸发麻,眼前一黑,牙关都在颤,他被囚在尚名苑期间为了对付沈寄,指甲故意没修剪整齐,这会他扣紧桌边,指甲往上翻出血丝,连同他嘴角的血一起溢出。
    茭白疼麻木了,他平静地看了眼沈寄。
    沈寄骤然清醒,所有的怒火都被死死捂住一般,烧在了他的血管里。当初车祸时,他撞见的眼神,对他而言是一捧小雪,面积不大,没什么重量,也不冷,只是很意外。
    这一刻,年轻人还像那次一样看他,只不过却像是一座雪山压在他心上,乍然冰冻僵硬。
    茭白有很严重的皮炎,他不能被阳光直射,皮肤白得近似透明,很脆弱。
    沈寄扇他之后,他半边脸上的手掌印触目惊心。
    可他的模样却没半点痛苦愤恨,也不见任何狼狈无措,他就这么看着沈寄,睫毛上还有先前哭过的痕迹。
    沈寄隔着老友,跟茭白对望,他的呼吸沉了又沉,几瞬后,移开了眼。
    .
    皮卡丘整个身子缩了起来,头都不敢抬。
    而白猫微仰被细铁丝勒住的脖颈,半眯着金色的双眼,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确实是场闹剧。
    眼前发生的场景,像是夹带着一道声音,那声音在茭白耳边说,
    当你踏进这部狗血漫的那一刻,你就是狗血的一部分。
    茭白笑出声,狗血的一部分啊。
    行了,知道了,我也要撒狗血,那就撒吧,妈得。
    他吐掉一嘴腥热的血水,扶着桌子慢慢直起身,腿晃了晃,撑不住地软倒在了地上。
    那一声其实跟椅子倒地没法比,沈寄似乎还沾着茭白体温的那只手却抖了起来,刚才他来不及思考就扇了过去,此时有太多情绪轰隆隆地碾上他的心脏,自我防御的系统瞬间打开,促使他后退半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步子迈得很大,阔背有几分仓皇。
    戚以潦看看一片狼藉的餐厅,又偏低头,俯视明明一身旧伤新伤,处于困境没有胜算,却依然充满生命力的小孩,他后仰一点靠着椅背,屈指敲了一会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两三分钟后,桌角的按钮被一根食指按了一下。
    一早就闻声过来,在拐角等候半天的柳姨一接到指令就过去,她把地上的人抱起来,一点都不吃力。
    这句身体太轻。
    柳姨无法揣测座椅上的人的心思:先生,这
    戚以潦没言语。
    柳姨便屏声息气,不发出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餐桌前响起一道漠然的声音: 放客房,叫医生过来,将检查结果通知他主子。
    .
    茭白是痛昏过去的,他没昏迷多久就醒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检查活跃度。
    这一检查,茭白气得大骂。沈寄的活跃度从49.7降到了40,他一眨眼,又降了2.6。
    活跃度的直线下降,说明沈寄在维护内心的秩序。
    沈寄似乎是意识到了有什么即将脱离他的掌控,那是一个高位之人绝不允许的事,所以他采取了措施。
    他正在自我清除对茭白的性趣。
    茭白冷笑着盯紧老东西的活跃度,他倒要看看,对方与他的活跃度要降到多少。
    不多时,沈寄的活跃度降到1.3,停了。
    这意味着,他已经砍掉影响他人生轨迹的所有变数,整理好了情绪,恢复成了惯常的冷血无情。
    茭白没有一点惊乱,就很自信,很淡定。
    尽管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料定沈寄的活跃度还能涨回去,而且很快就要涨。
    茭白瞧瞧排在第一的戚以潦。活跃度从0变成了2.9。
    戚以潦的这个涨幅让茭白很开心,也很惊喜,他还以为只有0.001呢。
    肯定不是他的屁股起了作用。
    是大悲咒吧。
    更多的因素,茭白还要等戚以潦来找他要解释再看。
    茭白躺在床上,细数沈寄让他遭的罪,他发现太多了,数不过来,就还是记下受到的外伤。
    先是踢他的腿逼他下跪,伺候穿鞋,按他有旧伤的尾椎,后在他断了肋骨后把他拎起来,往地上拖,一路拖到门口,拖下楼。
    再后来,踩他脖子,扯他头发,扔他。
    以及今天,
    拿皮带抽他,扇他耳光。
    沈寄死了。
    茭白想,那老东西在他这里是个死人了。
    你他妈给老子等着!会一样样还回去的,双倍,不,十倍。
    茭白大脑充血呼吸急促,现在他又希望沈而铵走原剧情,成为渣攻了。
    因为只有沈而铵夺权上位,沈寄的结局才会是漫画中那样。
    人到中年一病不起,床边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余生苟延残喘。
    .
    在好友上线的提醒里,戚以潦敲门走了进来。
    茭白松口气,还有敲门这一步,表明戚以潦的状态还行。起码比早上见到的时候要好。
    果不其然,戚以潦眼底的血丝已经褪散了不少,他才洗完澡,没怎么擦,鬓角跟发丝都在滴水,灰色浴袍有点潮,隐约勾出他精朗的体格线条,却给人一种强烈的禁欲味道。
    这样子跟缔夜那时候有些像。
    戚以潦只是靠近几步,茭白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凉气。茭白怀疑他洗了冷水澡,还洗了很久。
    垂在两侧的双手都是被冷水泡过的苍白色感,有点发皱。
    戚以潦没贴近床边,他隔着点距离停住脚步:小白,能说话吗?
    茭白的声音很干:能。
    戚以潦的语态中没有半点逼迫的意味:解释一下你早上的行为。
    茭白犹犹豫豫:戚董,您信鬼神之说吗?
    戚以潦没任何变化。
    但是,那只白猫睁开了眼睛。
    是信的!
    茭白小心控制自己的表情管理,这步棋他走对了,也不是随便乱走的,他是根据禅室,金刚经,坟场,阴冷的古堡,性情难以捉摸的变态屋主往那方面猜的,绝对赌一把。
    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茭白一边回忆,一边做出迷茫又心悸的样子,我可能是他将视线对准戚以潦,艰难地说出三个字,中邪了。
    戚以潦抓起搭下来的湿发,关爱孩子学习一般的口吻:中邪?
    嗯。茭白咽了口唾沫,我老家那边有这传言,一个人如果体虚,就会被脏东西附身。
    他的脸很白,嘴唇也是,沈董抓着皮带要打我的时候,我刚恢复意识,当时我的身体还动不了,我脑子很乱哭着喊了他名字,等我重新拿回身体的支配权才发现自己坐在你腿上,好像还吃了你的蛋,我就立刻从你身上离开了。
    对不起,戚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茭白很尴尬,也很慌乱,我以前没遇到过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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