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正懂这种同学间的竞争,尤其是毕业季,用你死我活来形容也许夸张了,但同一个宿舍的哥们儿为了一个面试机会背后捅刀子的事并不少见。
    覃苦声沉默片刻,直接说结果:系主任选了我。
    匡正凝视着他。
    那年的1号墙是我的,覃苦声忽然抬头,我知道他愤怒,但我很痛快。
    匡正的神色复杂。
    然后是各种各样的摩擦,我和他都在爆发的边缘,接着是那天,覃苦声直盯进匡正的眼睛,在系里的画室,我找不到刮刀,用了他的,那天特别热,满窗的蝉往死了叫,因为这把刀,他往我身上泼了一瓶松节油,那个味儿我当时恨不得杀了他。
    可以了,匡正不想再听下去,太残酷,覃总
    我那时候一定疯了,灵魂出窍,等我反应过来,满手都是红,不是深红,也不是桃红,覃苦声瞪着眼睛,原来是血,刮刀不在我手里,我还给他了他一声都没叫。
    匡正皱着眉头别过脸。
    他的眼睛很漂亮,对吧,覃苦声说,他的画也很漂亮,有种奇妙的纵深,但从那天以后,他再没画出过能把人吸进去的空间感,是我,终结了他的天赋。
    这是严重的人身伤害,匡正拽住他的羽绒服:立案了吗?
    覃苦声摇头:他没报警。
    匡正意外:不了了之了?
    我们是孽缘,覃苦声苦笑,互相欣赏,互相嫉妒,互相帮助,互相伤害。
    匡正松开他,他共情不了、也不想共情这种病态的相互折磨。
    所以我不画画了,覃苦声吸了吸鼻子,坐直身体,我这辈子只剩下一件事,就是让全世界看见陆染夏的画,我拿了他的眼睛和1号墙,我会把我的未来还给他。
    所以覃苦声才是陆染夏的经纪人。
    所以他们的艺术咨询公司才叫苦声染夏。
    我知道了。一个沉重的故事,匡正陷入了一种莫可名状的忧郁。
    覃苦声从椅子上起来,耷拉着肩膀,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匡正叫住他:覃总,他很郑重,抱歉。
    覃苦声没回答,啪嗒,门从外面关上。
    段钊回桌边去收拾文件,汪有诚想了想,叫匡正:小画家那只眼睛可以做文章。
    匡正迟钝地回过头。
    不过得换一版故事,汪有诚夹着笔记本思考,画家、独眼、血还缺个漂亮女人,那一刀让女朋友捅,要比男同学更有戏剧性。
    匡正觑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很冷酷,不愧是做HR的,覃苦声那么强烈的情绪,他都没受影响。
    你同意的话,我找人做个文案,春节买几天热搜。
    但从生意的角度,汪有诚这样是对的,匡正提醒他:先跟覃苦声沟通好,别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汪有诚捻着自己细细的眼镜腿:他不是想让全世界看见陆染夏的画吗,这点盐,再疼他也会同意。
    金刀,匡正接着布置,可行性报告通过,你着手吧。
    明白,段钊抱起文件,我这就开始筛选策展人。
    匡正点个头,起身往外走。
    匡正,汪有诚再次叫住他,我在想,假如是我,一个对艺术品没有任何兴趣的普通人,画廊办展、美术馆办展,我都不会关注,他一句话,几乎否定了段钊的半个报告,但接着,他说,不过博物馆的展,我会去看。
    博物馆相比画廊和美术馆,本身就带着权威的光环,匡正立刻看向段钊:金刀?
    国内没人这么做过,金刀斜汪有诚一眼,我得研究。
    交给你们俩,匡正抖了抖大衣,我先撤了。
    他推门出去,汪有诚紧随其后,段钊在背后嚷了一嗓子:姓汪的!
    汪有诚停步,优雅地转回头。
    段钊走上来,挤开他握住门把手:别让我再听见你叫匡正,他没汪有诚高,只能拔长脖子昂起脸,我们都叫老板。
    汪有诚瞧着这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年轻上司,笑起来:OK。说着,他似有若无往下瞄了一眼。
    段钊瞪他:瞄什么你!
    没什么,汪有诚做个请的手势,after you。
    第150章
    匡正抱着一捧硕大的粉玫瑰回到家, 在门口给宝绽发微信:出来一下。
    宝绽在陪匡妈妈看电视, 正演到刁钻的富豪太太发现欺负了四十来集的穷姑娘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电视里母女俩抱头痛哭, 电视外匡妈妈热泪盈眶,宝绽趁这个功夫溜出去。
    一开门, 眼前是一团娇嫩的粉雾, 挂着露水,蕴着微弱的香气,宝绽掩上门, 脸慢慢和花朵变成一个颜色:怎么又买花?
    过年了, 匡正往周围看, 寂静的雪路,没有人,喜欢吗?
    快进屋吧, 宝绽腼腆地转过身,排骨和包子都
    匡正贴上去,一把揽住他的腰:亲一口。
    宝绽很慌:阿姨在呢。
    她在,我们就一直忍着?匡正不让他躲, 硬是在他嘴唇上吸了一口。
    宝绽的脸红透了,使劲推他:让阿姨看见!
    匡正不怕他妈看见, 反正他铁了心要和宝绽一辈子, 倒是宝绽,怕这怕那的不坚定。
    不行,果然, 那小子不让他碰,理由却是,她看见该伤心了。
    匡正愣了,他以为宝绽怕,是怕被当成变态、被瞧不起,没想到他怕的是自己的妈妈难过:宝儿
    小宝儿?门里有声音,是匡妈妈往这边来了。
    宝绽赶紧挣脱匡正,他们刚分开,匡妈妈就推开门:是小正回来啦,目光在一对年轻人之间逡巡,最后落在中间的玫瑰花上,回来了怎么不进屋?
    忘带钥匙了,匡正睁眼说瞎话,让宝绽帮开个门,妈,他把粉玫瑰往前递,今天没陪你,不怪我吧?
    花是给谁买的,匡妈妈心里跟明镜似的,撇了撇嘴:刚送完红的又送粉的,我那屋也没地方摆呀。
    也是,匡正点了点头,那我先拿楼上去。楼上是他和宝绽的房间。
    匡妈妈一脸的你是我亲生的吗,眼睛瞪得溜圆,宝绽忙从匡正手里捧过花,乖乖哄她:阿姨,还是插上吧,我给你弄好放床头,红的那瓶移到窗台上,屋里花多一点,你心情好。
    什么叫不是亲生的胜似亲生的,匡妈妈发自内心地笑:哦哟小宝儿,她挽住宝绽的胳膊,拉他进屋,走,阿姨跟你一起收拾。
    喂,匡正就这么被扔在门口,没人疼没人爱的,我说
    他妈和宝绽去洗手间收拾花,真没管他,他一个人进屋换鞋,上楼去衣帽间,对着穿衣镜解开衬衫领带,脖子上有一块明显的红印。
    时阔亭那小子下手也太重了,他皱起眉头,换上老头衫,这时门在背后推开,宝绽轻手轻脚走进来,做贼心虚地关上门。
    花插上了?匡正低下头,掩盖脖子上的瘀伤。
    嗯,宝绽眼尖,你脖子怎么了?
    你师哥掐的,这种话匡正绝不会说,笑着岔开话题:我妈挺喜欢你。
    宝绽用微凉的手指托起他的下巴:再喜欢也不是儿媳妇。
    匡正的心刺痛了一下,想安慰他,喉结上忽然湿湿的,是宝绽指尖粘着唾沫,在抹他脖子上那块红。
    匡正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喂,你往我身上抹口水。
    嫌我口水脏,宝绽横他一眼,以后你别总那样。
    我哪样了?匡正色眯眯地瞧他。
    宝绽不吱声。
    匡正两手搂住他,使劲往怀里一带:用什么手啊,直接吸一口
    你要不要脸!宝绽回头瞄着门。
    匡正的呼吸重起来,大手放肆地揉他的后背:门锁了吗?
    宝绽怎么可能锁门,红着脸拽他的手,匡正觉得这小子像颗吃不到嘴的樱桃,撩得他没着没落的:别挣,他警告他,再挣我可不管门了,直接把你拖衣柜里。
    这屋一圈都是衣柜,又深又大,按季节和色系挂着两个人的西装,宝绽的心咚咚跳,他也想和匡正亲热,只是匡妈妈在,他不敢。
    匡正把手伸进裤兜,两指夹出来一张卡,递到他面前。
    什么?宝绽伸手拿。
    凯宾斯基的房卡,匡正俯在他耳边,春节这几天我随叫随到。
    宝绽狠狠给了他一下,烫手似的把卡甩给他:你拿走!
    咱俩说好的,匡正硬把卡塞到他裤兜里,别想赖。
    这种事你怎么这么在行,宝绽知道他的风流史,多少有些在意,你以前是不是总去酒店开房
    小宝儿?走廊上响起匡妈妈的声音,宝绽一抖,连忙和匡正拉开距离,紧接着,门从外推开,你们干嘛呢?
    宝绽紧张地找借口:哥他
    我有条裤子瘦了,匡正顺手拽下一条西裤,让他试试。
    哦,匡妈妈今天怎么看自己儿子怎么不顺眼,扫着满屋的西装领带,大男人衣服比女人还多,赶紧的,吃饭了。
    匡正和宝绽马上跟她下楼,排骨包子和各色小菜摆了满桌,三个人围成一圈坐下来,吃着吃着,匡妈妈发现,宝绽专挑肉少的骨头吃,大块的都挑出来夹到盘子一边,堆了个小堆儿。
    像是专门给匡正留的。
    匡妈妈的心一下子软得不行,咬着筷子尖儿想,这年头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孩子,对匡正比她这个当妈的还细心,只是可惜了,是个男孩她这正感慨,匡正那边一筷子过去,夹走了最大的一块,理所当然吃了。
    哎你匡妈妈有点来气,人家小宝儿舍不得吃的东西,他随随便便就嚼了,吃吃吃,就知道吃,她剜了匡正一眼,给宝绽也夹去一块,小宝儿,你吃!
    她这一搞,弄得宝绽和匡正都发懵,又怎么了,妈?匡正大手大脚的,从来不拿一块肉当回事。
    宝绽则是苦惯了,什么好的都先紧着他哥:阿姨,我这两天不累,他看着匡妈妈的脸色,把肉夹回到匡正碗里,哥还得上班
    匡正这才意识到,在一起这么长日子,他早习惯了宝绽的照顾,盘子边的肉就是给他的,不光肉,连那整个人都是他的。
    桌子底下,他按捺不住,偷偷夹住宝绽的腿,圈牢了。
    各怀心事吃完饭,三个人去看电视,匡妈妈坐中间,茶几上有两个果盘儿,匡正挑个沙糖桔,扒了皮,给匡妈妈递过去。
    哦哟这个太甜了,她摆摆手,血糖要超标的。
    匡正于是给了宝绽。
    新闻上在说吸烟对怀孕的影响,匡正又扒了个沙糖桔,这回问都没问他妈,直接给宝绽,这么一来二去好几回,匡妈妈品出来了,从一开始就没她什么事,桔子一直是给人家宝绽扒的。
    她这一颗心,拔凉拔凉的,老话说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还只是个弟弟,她儿子就变了,她捂着心口憋着气,踢了匡正一脚,从沙发上起来。
    阿姨?宝绽马上跟着起身。
    没事,匡妈妈气她儿子,不舍得跟宝绽发火,你明天不是要包饺子吗,我先把韭菜摘出来。
    阿姨我摘吧宝绽说着要过去,被匡正一把拽住。
    匡妈妈把韭菜摊在餐桌上,边摘边观察沙发上那两人,果然她一走,匡正就把她的位子占了,宝绽吃着桔子看电视,他扒着桔子看人家,像饿了好几天的大尾巴狼似的,吧唧,在人家脸蛋上亲了一口。
    匡妈妈和宝绽都吓了一跳,宝绽捂着脸,第一反应是回头瞧她,匡妈妈赶紧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过一阵再抬起头,沙发背上已经看不见人了,匡妈妈揪着韭菜,知道是她宝贝儿子耍流氓,把人家小宝儿摁倒了。沙发眼见着颤了颤,宝绽红着脸挣开匡正:阿、阿姨,他抿着嘴,头发有点乱,我还有衣服没洗,先上楼了。
    匡妈妈没来得及应声,匡正扔下扒到一半的沙糖桔:走,我帮你。
    不用,宝绽让他缠怕了,哥你帮阿姨摘菜吧。
    我妈用不着我,匡正紧追不舍,咱俩
    匡妈妈扔下韭菜:小正!
    匡正生生停步,满脸的抓心挠肝,这时桌上手机响,他拿过来一看,是房成城,已经解除客户关系的人,应对上更不能怠慢:喂,房总。
    匡总,房成城的心情似乎不错,忙着吗?
    不忙,匡正表现得也很松弛,在家。
    正彩的离婚,接着,房成城直奔主题,是你给做的?
    匡正看一眼楼梯,宝绽已经上去了:对,信托构架是我们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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