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么年代了,姐,我为什么非得嫁个男人当奴隶,我又不是没钱,我的收入都够娶个男的伺候我了!
    哟,还是个小女权,匡正看看自己这身打扮,好像用力过猛了。
    你也别什么都听姐夫的,她翘着二郎腿,矮口的亮面高跟鞋在脚上松松地摇,你记着,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匡正憋着笑过去,正式问好:杜小姐。
    人到了,她低头挂电话,边挂边往这边瞟,这一眼她差点没瞎,那直观的色彩冲击,彻底刷新了她二十九年来对恶心男人的判断标准。
    你好,匡正在她对面坐下,我是冯宽的同事。
    那女的绷着脸,没抬头,右手攥着皮包提带,似乎在纠结该不该拎包就走,匡正不动声色,打算给她加把劲儿:哎呀,我以为杜小姐是长头发呢。
    那失望的语气,背后是几千年来男性强加给女性的刻板印象长头发,白皮肤,还要有温婉的性格,最好还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杜茂茂把包往座儿上狠狠一掼,瞪着眼睛抬起头。
    这一眼,她愣了,面前是个极有男性魅力的人,即使穿着一身要命的粉西装,额头的头发抓得那么做作,仍然难掩他的潇洒。
    匡正,看她没走,匡正有些失望,但面儿上丝毫不露,在万融的私人银行部做总裁。
    人帅是帅,杜茂茂该怼照样怼:听我姐夫说,是执行副总裁吧。
    哦哦是的,匡正翻开手边的菜牌,杜小姐吃点什么?
    杜茂茂给他出难题:随便。
    匡正居然真随便翻了翻,招呼服务员,完全没征求她的意见:叉烧、肠粉、马蹄糕,都是一份,他还欠揍地问她,一份我们两个人分着吃,够了哈。
    杜茂茂的脸都绿了,匡正又点了几个特色菜,合上菜牌,万分油腻地冲她笑:杜小姐人真漂亮。
    杜茂茂皮笑肉不笑,心里琢磨着怎么整他一顿,匡正看她还不走,不得不使出杀手锏:杜小姐今年多大了?
    年龄是职场未婚女性的死穴,杜茂茂碾着牙:二十九。
    是不小了,匡正做出为难的样子,我今年三十二,只差了三岁,少了点。
    杜茂茂的表情可以用少你妈个大头鬼来形容:你想差几岁?
    像我这样事业有成的男人,匡正招人烦地笑笑,五六岁,七八岁,差个十来岁也正常,毕竟要考虑生育问题。
    杜茂茂刚想说话,匡正的渣男剧本还没完:杜小姐是独生女吗?家里老人身体怎么样?能不能帮着带孩子?
    发挥得正来劲儿,背后忽然有人叫: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匡正立刻回头,一张清爽的脸,一身亮蓝色的西装,亭亭站在面前,是宝绽。
    宝儿宝绽,匡正腾地起来,你怎么
    杜茂茂随之看去,和宝绽的目光不期而遇,年纪相仿的两个人,气质截然不同,一个是职场里摸爬滚打的独立女性,另一个则还带着初入社会的天真。
    宝处!牛经理这时也到了,奔着宝绽过来,风风火火的,就近拉开隔壁桌的椅子,坐坐坐,这顿我请!
    宝绽在小牛对面坐下,挨得很近的两张桌,匡正有点乱,先是低着头不说话,然后开始摆弄餐具,杜茂茂接着刚才的话题:我是独生女,爸妈的身体也不错,但是结婚以后,我不要孩子。
    间隔不到一米的两张桌,宝绽倏地看过来,惊讶地盯着杜茂茂,男孩似的短发,深红色的嘴唇,这样气势迫人的姑娘,原来是他哥的相亲对象。
    匡正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心虚地别着脸,手在桌底下不自觉捏了捏。
    宝处,小牛边翻菜牌边给他介绍,我跟你说一下我那哥们儿的背景,他家里算是高干,这几年干高端培训,简单说吧,就是帮有钱人教育儿子,什么理财、奢侈品、慈善这些课,也讲传统文化,一周一两次,领到你那儿看戏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宝绽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昨天和匡正打闹,他问他为什么穿粉西装,他不说,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只是一场相亲,为什么要这么藏着掖着?
    匡正那桌上菜了,正好是饭口,杜茂茂打算对付一口再走,撕筷子的时候劲儿大了,湿巾从塑封里掉出来,落在地上。
    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匡正看见,因为心思都在宝绽那边,下意识露出本来面目:服务员,他绅士地招手,给这位小姐换一套湿巾。
    杜茂茂意外地挑起眼,说不好这种感觉,只是一件小事,心里却隐隐有些波动:匡先生,你为什么急着结婚?
    匡正没仔细听,注意力都被小牛的话抓去了:就是一帮公子哥儿,爱玩,所以你们晚上唱,唱完了安排顿酒,演员方便就陪着喝点,别的没什么。
    宝绽为难:我们唱戏的,酒不能多喝,伤嗓子。
    啤的,没事儿,小牛吃着店里送的开胃菜,在你们的地盘,喝什么酒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匡先生?杜茂茂发现自从隔壁桌来人,匡正就魂不守舍,她拿眼瞥着宝绽,那是你什么人?
    匡正这顿饭吃的,简直日了狗了,筷子抓在手里基本没动过:我干弟弟。
    干弟弟?杜茂茂被这个称呼逗乐了,有点陌生,有点老土,还有点可爱。
    抱歉,刚才你说什么我没留意,匡正压低声音,一点跟她演的心思都没了,我怕他受骗,我听着点儿那边。
    说出这些话的匡正是最真实的匡正,杜茂茂戳了戳碟子里并不好吃的菜,微微一笑:好,我不打扰你。
    她二十九了,是个成熟的女性,并不在意对面的男人是不是把焦点全放在她身上,她在意他是不是善良,是不是有责任感,是不是够资格跟她走进婚姻。
    两张桌,一样的味如嚼蜡,宝绽那桌先散,他不知道该不该跟匡正说话,毕竟来相亲他都瞒着自己。
    小牛结完账,宝绽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匡正见他没搭理自己,跟杜茂茂说一句我去送送,连忙追出去。
    出门没几步就追上了,小牛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挥手先走,宝绽低着头不吭声,匡正往他跟前凑了凑,凑得要贴在一起,低声问:生我气了?
    宝绽咕哝:没有。
    生气了,匡正急着解释,我是来工作
    瞎说!他不说这个宝绽还不生气,明明是相亲,非不承认,有这个必要吗?
    我跟你绝对不说假话,匡正一脸严肃,就差举着三根指头起誓了,你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静了一会儿,宝绽转身要走:回家再说吧。
    哎宝儿,匡正叫他,那个牛经理说的什么经济约,千万别理他,你去陪酒我不同意!
    谁陪酒?宝绽回过身,利落地系起西装扣子,姿势很英气,我不用你管,你把你自己管好就行。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匡正回到店里,根本坐不住,跟杜茂茂道个歉,结了账返身出来,从世贸直奔萃熙华都。到大戏楼底下,他给宝绽打电话,边打边往地铁口方向看,果然,一抹亮蓝色的身影正远远走来。
    匡正按喇叭,宝绽瞧见,没跟他赌气,径直坐上副驾驶。
    中控一落,静谧的空间,两个人并肩坐着,匡正清了清嗓子:我那什么出来见人没告诉你
    哎你别这么说,宝绽的声音有点闷,我可没拦着你见人。
    是,匡正在金融圈混了这么多年,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服软,一件小事儿,你说呢?
    宝绽也觉得是小事,可这样的小事,他不明白怎么搞得这么别扭:哥,他眨动着睫毛,你相亲为什么不告诉我?
    匡正当然没有义务告诉他,可一个屋檐下住着,一张床上睡着,他以为他们已经是无话不说的关系:你是不是怕你有了,我落单
    什么有了,有什么了?匡正赶紧撇清,我就是给哥们儿个面子,勉强见一面!
    宝绽没应声,显然是不信,给哥们儿面子不会特地挑西装,勉强见面,也不会聊到结婚生子。
    匡正握着方向盘,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不就是相个亲吗,有什么不能告诉宝绽的,这么你猜我想的,究竟图个什么。
    哥,你别顾虑我,你要是真有了宝绽心里头矛盾,他希望匡正幸福,可又怕他离自己而去,那就再也没有人吃他做的饭,赖着挤他的床了。
    你要是真有了他抬起头,特别努力地牵动嘴角,凑出一个笑,我替你高兴。
    那样虚伪的笑,匡正有种心都要碎了的错觉,他不知道哪儿来的疯劲儿,啪地拍了一把方向盘,认真地说:宝绽,你不找,我就不找,今天这话我放这儿了!
    第63章
    你不找, 我就不找, 今天这话我放这儿了!
    事后想想, 当时太冲动。
    匡正把宝绽在戏楼放下, 打个轮儿拐上涌云路,他很清楚, 男人之间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这是恋人未满时的大胆试探,是情到深处的私定终身,可他居然对宝绽说了, 而且一晚上过去, 仍然没后悔。
    匡正沿着白实线划好的车道行驶, 人生也是这样,规规矩矩,不偏不倚, 可最近他有了一种近乎脱轨的失控感。
    他不是同性恋,他很肯定,宝绽也不是,他甚至觉得, 这干瘪的三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他们之间的感情,他和宝绽是兄弟, 是家人, 是彼此精神上的寄托。
    三个路口过去,万融臻汇出现在路左,他向右拐, 开进对面一块不大的停车场。一晃神又想起宝绽,昨天说了那句话,宝绽晚上意外地粘人,没唠叨,也没踢他,还卷着被子转过来,摸黑跟他说悄悄话。
    想到这儿,匡正不自觉勾起嘴角。
    他给宝绽讲了自己的情史,从高中到大学,入行后的全略过,因为太乱。宝绽聚精会神地听,那么黑,也能看到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匡正知道,他很羡慕,二十八岁,也是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忽然手机响,他瞄一眼来电,一个有些日子没见的名字,Clemen。
    老板!蓝牙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匡正笑了:亏你小子还记得我,他放慢车速找车位,我已经不是你老板了。
    Clemen坚定地说:一天是老板,一辈子是老板。
    匡正有点感动,但玩笑带过:你怎么跟段小钧似的,满嘴大口号。
    说到那小子,Clemen压低声音,老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有来头?
    匡正装糊涂:什么来头?
    具体的不清楚,Clemen说,自从你走后,这小子像是开挂了,天天换西装,还都是名牌,有时候我看见他的背影,还以为你回来了。
    匡正挑眉。
    他现在业务也强势,经常跟老白汇报工作,听得出来,Clemen羡慕,但更多的是佩服,我以后可能得跟着他混了。
    他生机勃勃说着这些,让匡正想起在MA那些好日子。
    对了,老板,Clemen言归正传,还记得你交代我的事儿吗?
    嗯?匡正没印象。
    Clemen清了清嗓子:你让我帮着找个好女人,我可一直没忘。
    匡正想起来,是好久之前,他想给宝绽介绍个对象。
    我找了三个,你挑一挑,Clemen说条件,二十二,大学刚毕业,学会计的,家里有房有车,就是矮了点儿,一米五八、五九那样。
    不行,匡正一口回绝,我弟弟一米八的个子,小伙倍儿精神,得找个般配的。
    那还有,Clemen换资料,小学英语老师,身高长相都可以,收入也不错,就是岁数有点大,三十一。
    这更不行了,三十一,怎么也交过几个男朋友,匡正自己满山放火,不许人家夜里点灯,我弟才二十八,女孩儿手都没碰过,和经验特丰富的处,我怕他吃亏。
    Clemen无语:老板快三十的人了,我上哪儿给你找小白花去,现在连高中生都有几个前任
    还有没有?
    最后一个了,Clemen心累,二十六,护士,家是本市的,无负债无不良嗜好,有照片,一会儿我发你微信。
    行,这个匡正没挑出毛病,辛苦了。
    电话挂断,微信提示音响起,他点一脚刹车点开图片,挺白净一姑娘,不丑,就是眼睛小了点儿,想起昨晚被窝里宝绽水灵灵的大眼睛,他在心里打了个叉,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椅上。
    三排停车位,前两排都满了,他绕到最后一排,只剩一个空位,斜前方横着一辆银灰色大奔,AMG系列,看样子要往里倒。
    匡正想出去再找地方,那车却停了,刹车灯亮起,这种情况不是接电话就是有事要走,匡正挂空挡拉手刹,等着他动。
    等了足足五分钟,那车一动没动,匡正没了耐性,一脚油过去,找好角度把轮儿打到底,甩个尾完美贴库。
    回轮儿摆正,熄火灭灯,大奔嘀嘀响喇叭,神经病一样按个没完,匡正不管他,拢了拢头发下车落锁。
    刚走两步,大奔的司机开门下来,指着匡正的后背骂:你瞎啊,没看见前边有车吗,硬往里抢什么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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