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帮你疗伤,你必须立刻止血。
    说罢不由分说将孟旷按在一旁的一架木板推车边,让她靠坐下来。然后捏住了那弩/箭的箭杆,道:
    忍着!
    说罢,一用力,手法极其干脆地将箭/矢拔了出来。孟旷由于疼痛,实在没能忍住,闷哼出声,好在郭大友注意力都在手中的弩/箭上,没有注意她的声音。
    这弩/箭有点像是神机营的郭大友嘀咕了一句,然后用自己的汗巾将弩/箭包了起来,别在腰间。随即他拿起创伤药,准备给孟旷敷上去。却一下发现孟旷破衣之内还有背甲,那箭矢被背甲挡了一下,虽然依旧扎入肩部皮肉之中,但并没有伤到筋骨。
    你小子还穿着背甲?可真够小心的。多亏这背甲,你这膀子没废,还能用。郭大友一边说着,一边往她创口洒了创药,然后用绷带一圈一圈将孟旷的左肩紧紧绑起来,用三角固定法固定好。
    现在只是紧急处理,你回去后得脱了上衣好好再清理一下伤口,左臂不能再用力了。郭大友道。
    孟旷出了一身的冷汗,虚弱地点了点头。
    你回去吧,李惠儿的事我来追。郭大友沉着脸望着她。
    孟旷摇头,目光坚定不移地望着郭大友。
    郭大友不禁叹息:我不知道你和她怎么就产生感情了,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你眼下已经犯了大忌,有关李惠儿的事,你别掺和了。你到底还想不想要前途?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孟旷固执地瞪着郭大友,不打算让步。
    孟十三,我警告你。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我郭八最看重的是什么你很清楚,圣上对巡堪所的信任以及身为锦衣卫的荣誉,才是我郭八最重视的东西。你若是敢给我巡堪所抹黑,我不会饶了你。你现在就给我回家去,停职反省!把你的令牌交出来!郭大友严肃地说道。
    孟旷摘了令牌丢给他,转身就往集贸场中走去。郭大友见她这势头不对,忙站起身去追她,口中喊道:
    孟十三!你要去哪儿?你给我回来!
    孟旷不理会她,郭大友紧赶几步追上她,刚准备伸手拦她,就被她一掌挥击开,随即嗡的一声刀鸣,眨眼的功夫孟旷腰间的螣刀就定在了郭大友的喉咙口。郭大友后背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知道真要打起来,自己恐怕还真不是孟旷的对手。他心想,孟旷一心要找到那个女人,男人要是一头热地爱上一个女人,那可真是谁也拦不住。既然拦不住又何苦非要拦着她,就让她继续查吧,也算是给自己添一点助力。等找到那个女人,再思索该如何处置她二人不迟。
    于是他重新把令牌丢回给孟旷,道:
    行了十三,把你的刀收回去。既然你要查,我不拦着你。但是光靠你一个人,京城人海茫茫的,你找不到的。
    孟旷不置可否,锋利的刀口贴在郭大友喉咙口,皮肤被刺激得起了鸡皮。郭大友再接再厉劝道:
    十三,你冷静下来为你自己想想,不要因为感情而意气用事。你父兄的事,你不查了吗?你不做锦衣卫,你还能有现在的权势力量吗?我明白你很看重那个女人,我帮你把她找回来,你我搭档,从来无往不利,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孟旷冷冷地看着他,似乎正在思索他的目的,不多时她缓缓将螣刀收了回去。看她的这个态度,郭大友明白孟旷还是想继续留在锦衣卫的,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半路劫走马车的人是什么人?郭大友摸了摸脖子,问道。
    孟旷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道刀疤,又做了个兜帽遮脸的动作。郭大友明白过来,应当是个穿着斗篷的刀疤面。再结合孟旷背后中箭,可以判断此人是偷袭得手。这么鬼鬼祟祟的,恐怕不是什么能走到明面上的人。他还有神机营的弩,此人看来和军队有不小的关系。
    我感觉今夜的事情不对劲,这么多方势力极其巧合地撞在一起,还恰好就在倚红轩门口发生冲突,非常像是有人刻意引导的。你跟我回一趟兵马司胡同,我们去找那个叫詹宇的指挥问问。
    二人不再耽搁,又立刻往回赶路。不多时赶回兵马司胡同,彼时刘九等人已经离去,詹宇的人还在清场,而他本人正准备上马继续去追离去的孟旷和郭大友。清虚大概是没等到孟旷,担忧之下,他选择了重回兵马司胡同与詹宇汇合,商量对策。此二人见郭大友和孟旷回来了,不由大松一口气。但见他们两手空空,马车和穗儿都不见了,心又不禁沉到谷底。
    郭大友上前,说明了穗儿半路被劫走的事,然后问道:刘九去哪儿了?
    詹宇答道:你们跑了后,他们就撇下我们很快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看离去的方向,是往南边去了。
    方铭呢?
    谁是方铭?詹宇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他想起什么,道,是不是那个蓬头垢面的人?他被刘九一起带走了。
    郭大友蹙起眉来,他又向詹宇询问今夜混战发生的原因。詹宇也只知道个大概,于是郭大友决定先去问问一些关键人物。他首先进了倚红轩,抓着躲在柜台后的老鸨逼问道:
    你们这里是否有个叫做竹妍的姑娘?我找她有事儿要问。
    孟旷闻言心中一惊,郭大友怎么知道竹妍此女的存在?这是她在地窖中时,方铭单独告诉她的,彼时郭大友还处在昏迷中呢。难道说他根本就是装晕,实际上她与方铭的交谈全被他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了?孟旷望着郭大友的背影,脊背一阵发寒。
    老鸨起初不愿意回答,今夜多方人马大闹粉子胡同,搅得这里的妓馆生意全泡汤了,她正在气头上呢。但在郭大友的逼迫下最终还是指了竹妍的房间。郭大友立刻上了楼,一脚踹开了竹妍的房间,里面却空空如也。他暗道不好,忙出了倚红轩,一路快步跑到兵马司胡同西头的胡记脂粉铺门口,暴力破门入内,一番搜查后,胡记也一样人去楼空。
    全跑了?方铭的手下是真有问题啊。郭大友嘀咕道。
    此时边上的詹宇疑惑问道:敢问郭千户,咱们这是在查甚么?
    郭大友冷冷瞧他一眼,道:詹指挥,你的手真的伸得太长了。眼下刘克难恐怕已经带人去了中城兵马司,找你的上司告状去了。我劝你还是早点收队回去罢,免得被人先告了状。
    詹宇顿时面色一僵,看来今夜自己是真的得罪了那位南衙锦衣卫千户,惹得他要去找自己的上司,要给他一点教训。不过这已然是必不可免之事,与早与晚都无关,他还不如留在这里把事情查清楚,把孟家丢的人找回来。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他既然答应了孟暧,就一定要做到。他分兵,先让自己的副手带大队人以及曹光的尸首回去复命,他自己则点了两个什的精兵跟随自己继续抓捕任务。孟旷趁此机会给清虚递了个眼神,清虚会意,明白旷哥儿这是要他先回校场口向孟暧报信。他于是也跟着大队人马率先返回。
    迅速分配人手后,他跟着郭大友和孟旷又去了西城兵马司,询问被抓捕的那些混子。郭大友见他牛皮糖似的跟着自己,倒也没再赶他,大概是有了其他打算。
    你的意思是,你们也不知道那马车中的人是谁,只是听有人喊那里面是邹巴,所以你们就一路追着他过来了?西城兵马司大牢内,郭大友抓着为首的混子问道。
    那混子苦着一张脸道:是啊,我们也是被骗了
    你们是九指王的人?
    对,我们都是。
    今晚你们是怎么和邹巴的人开战了?
    邹巴的人都杀到我们地盘上来了,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能不开战吗?
    你们放火烧了邹巴的老巢?一旁詹宇问。
    没有啊我们只是追着邹巴砍杀而已,没打算放火。在这京城中放火岂不是找死?帮派拼斗也是有规矩的,不放火、不抢女人、不杀孩童,说白了就是不殃及无辜,成王败寇,各自生死由天。不然仇恨不共戴天就没有余地了,而且放火损失谁也没办法承担,赢了地盘也不划算。那混子头头说。
    詹宇和郭大友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暗道这把火不寻常,怕不是有心之人放的。为的是激发并恶化邹巴和九指王的仇恨。
    此时,边上一个混子突然道:我此前碰到过一个黑斗篷的人,长着一张刀疤脸忒的吓人。我当时掉队了,他还给我指了路,把我指到了那驾马车边。
    就是他!郭大友转身就走,一路飞速往校场口邹巴的地盘赶去。
    他们赶回校场口时,邹巴老巢的火差不多已经扑灭了,附近的居民们正狼狈地收拾残局。邹巴的残党全被巡捕营带回大牢关押了。郭大友携着众人去了巡捕营,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邹巴。这家伙原来压根就没逃,跳到自家井里避火了,火差不多快扑灭时才从井中爬出来,结果被巡捕营逮个正着。
    郭大友领着众人进入巡捕营大牢时,邹巴一眼瞧见他的锦衣卫打扮,登时哀嚎起来,哭诉自己有多么冤屈,九指王有多么可恶,希望官差能主持正义,还他一个公道。
    你们可看见放火的人了?郭大友不耐烦地打断他哭诉,问道。
    邹巴看向自己身后与自己同处一个牢房的手下,这些人都面面相觑,唯独一个邹巴的厨子出声道:
    我从后厨边的侧门看见了两个蒙面人往院子里投掷火油瓶,那玩意儿烧得特别快,砸到厨下、屋里、柴堆上,一下就燃着了,还有一股特殊的香气。
    郭大友闻言眸光一闪,返身带着众人就往外走,独留邹巴在后面鬼哭狼嚎,今夜他损失惨重,恐难东山再起了。
    出了巡捕营大牢,郭大友望着外面的夜色道:十三,我知道他们是谁了,也差不多猜到他们把人掳去哪儿了。眼下已入宵禁,城门闭锁,整个京城就是坐大牢,他们一时出不去。今晚是最佳机会,运气好的话我们很快就能逮到他们,把李惠儿找回来。
    孟旷双眸一亮,本因伤痛、疲劳和穗儿被掳走的三重打击而委顿的精神顿时振奋起来。
    郭大友随即又看向詹宇道:詹指挥,今夜你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你和你手下这两个什的人若是能按照我的意思办事,保准你今夜能拿下九指王。我也会在你上司面前美言几句,抵消你今夜冲撞刘九的罪过,就看你怎么做了。
    詹宇咬牙,拱手道:全凭郭千户调遣!
    第57章 夺回
    穗儿自出世后岁及今朝,已二十又一年,她经历过多少苦难折磨,可却从未像今夜这般体会过无极之恐惧。从前她孑然一身,漂泊无依,生存带给她的苦难她仿佛都能承受,反正不过贱命一条,若是当真走投无路,没了也就没了,她也算是解脱了。她不想死,但也不怕死。
    可是如今,她有了放在心尖上的人,她为她担惊受怕,痛苦于自己带给她的伤害,更极其害怕她从自己生命中消失。孟旷中箭落下车去,夜色太黑,穗儿根本不知道她哪里中箭了,是否是致命的,会不会就这样一命呜呼。她不要就这样和她分离开,她祈求上苍再给她活下去的机会,如果就这样死了,她必然会死不瞑目。
    她企图跳车,但那个抢夺马车的黑衣人在前方车辕边,用一根吹管往车厢内一吹,正中她脖间。穗儿感到脖间被一根冰凉的暗刺扎中,那暗刺之上涂了某种麻痹药物,药性蔓延极快,导致穗儿几乎一瞬间就栽倒在马车车厢中,身躯僵硬,根本无法动弹。舌头、喉间都麻痹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无助地被那黑衣人带去不知名的远方。
    不多时,穗儿只觉得大脑都被麻痹了,以至于思维迟缓。她只是拼命努力地维持大脑的运转,一点一点地数数,记下行车的时间长短,并努力记下行车的路线。
    她迷迷糊糊,意识都在逐渐远离,等车停,她被某个男子扛出马车,她只能判断大约行车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随即她又被换上了另外一辆车,这车或许是一驾拉货用的骡车,她被放在车板之上,期间她借机扫了一眼扛她的人,那是个蒙面的青壮年男子,并不是那个黑衣人。那黑衣人在不远处,身躯佝偻,看上去并没有这样的气力。
    很快她就被盖上一层灰布,身躯四周被成堆的麻袋覆盖遮掩。骡车很快就出发了,而那黑衣人与那青壮年男子全程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穗儿无法判断方向,只大致猜测骡车是在往南方行驶。不多时他们大概是遇上了宵禁关卡,穗儿听到了设置路障的巡捕营官与那青年男子的对话声。
    干什么的?出示夜行令!
    军爷,我是送沙土的。
    哦,走吧。放行!
    巡捕营并未查验他车上拉的货物,因为已经司空见惯。圣上从去年年中就开始修整外城城南的祈年殿,工期却因物资经费短缺一拖再拖,如今距离清明祭祖时间已经不多了,工部不得不命令工匠连夜赶工期,夜间运送沙土、木料已是京中常事,巡捕营基本不会费力气去查。
    他们车行了好长一段时间,期间过了两道关卡,最后终于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这里的气味不是很好闻,混杂了各种粪便和家畜的味道。穗儿被再次扛出了车子,她借机观察了一下四周,判断这里应当不是城中了,而更像是城郊的流民聚居地。
    那人扛着她穿越一个破败的院子,步入了一间陈旧的破板房。这破板房的里间地板底下被挖空,居然有一个可容纳三个人的空间,可以算是个小地窖。她被丢到了这个小地窖中,手脚都被绑缚了起来,嘴也被死死塞住,上头再盖上木板,那蒙面男子就此离去。
    穗儿侧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一点一点地数着数字,计算着时间。她很有可能正身处城南的流民聚居区,现在的时间可能已过午夜了。日头翻过来,恐怕已经是三月初五了。
    身上的麻痹药效渐渐减弱,她的身子逐渐可以动弹了。试了试,喉咙也可以发出声音了,但因为她的手脚都被绑缚住,嘴巴也被塞得紧紧的,她还是没有办法逃离,也没办法发出大的声响。
    穗儿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她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事,就是立刻逃出生天,去找孟旷。她后悔了,她不想撇下她离去了。如果还能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今天傍晚她绝对不会踏出灵济堂的后门。是她低估了局势的复杂性,她真的把自己出宫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如今看来,她秘密出宫这个消息或许早就被透露出去了,至少被三方势力知晓:一方是预谋抓捕自己的郑家与武骧卫西营,可以猜测他们的消息来源是宫中,或许郑贵妃知晓自己要密谋出宫的事;一方是她在粉子胡同中遇到的那伙锦衣卫,孟旷在车子里和她飞快解释了一下,说那些人是南衙一个叫做刘九的千户和他的手下,是来抓她的。他们就是自己出宫后,一直在城中追捕自己的人。他们的消息来源是何处很难判断,但既然是锦衣卫,应当有特殊的渠道;第三方就是伤害孟旷,半路把自己劫到此处的这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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