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星辙的眸光一寸寸降下,他倒是要看看,一个演技蹩脚的绣花枕,能指导出个什么名堂。
    第十八场不仅是傅洵下线场次,更是男主楚弥情感爆发一幕。
    傅洵身为风度翩翩的金融绅士,前期被楚弥怀疑作案,他时刻保持优雅的姿态配合楚弥调查,甚至提出了不少自己的见解。
    楚弥也被这个谈吐儒雅、举止大方的男人所吸引,二人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朋友。
    可在男二号林晨拿出铁一般的证据时,楚弥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罪犯耍的团团转的一点。
    昔日好友情深都成为一场笑话。
    恪尽职守、光明磊落的楚弥警官,在盛怒下作出一反往常的野蛮行为他将傅洵带到这处废弃仓库,进行最后的质问。
    这一场次只有俩人,谁的演艺功底差接不住戏就会显得格外尴尬。
    根据原剧本所说,楚弥将傅洵打晕后给他眼周围了一圈黑布,为了防止傅洵逃走,将傅洵负手捆在椅背上。
    这会儿二人就在忙这一件事。
    兰彻:会不会太紧了?
    越寒:不会,你再用力点。
    还用力?你不怕疼?
    嗯,用力点吧,我没什么感觉。
    兰彻果真将绳子收紧了几分,越寒手指突然缩了缩。
    兰彻的手一顿,懊悔:抱歉,我太用力了,弄疼你了吧?
    越寒耳根略红,他咬了咬下唇,声若细蚊道:没事,再用力点吧。
    洪子栋等得急不可耐,但两个人的演绎,哪怕是示范也是需要一定氛围培养的。
    捆绳索这一过程他不让工作人员来,就是为了培养俩人感情。
    只是这俩人对话,让洪子栋二丈摸不着头脑。
    好像哪里有问题?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问题好像很大。
    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兰彻捆个绳子跟织围巾编麻花似的,洪子栋看得心中冒火,拿起大喇叭吼:兰彻!差不多得了,你以为谈恋爱呢磨磨唧唧的?
    导演催促,兰彻慢悠悠地将绳子打了个结,起身时刻他凑近越寒的耳边道:等会儿你扯一下长绳,绳索就会松开。
    越寒怔了怔:谢谢兰老师。
    不客气。兰彻朝他微微一笑,站直身朝洪子栋打了个手势,恋爱谈完了,开始吧。
    越寒很紧张。
    这种紧张是来自于身体内部本能,是无法由自己的思想言行所控制的。
    只要位于镜头前,只要被过多的人注视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他就会陷入自我封印的僵局。
    越寒的手心渗满了冷汗。
    三、二、一。洪子栋用力点头,action!
    【失感模式自动开启】
    神秘的风铃声环绕,双眼蒙着布,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的手被负捆在椅后,仰头侧靠着破败落灰的墙壁,姣好的侧面弧度在微光下愈显雅致。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傅洵笑了笑:既然来了,不打个招呼吗?
    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楚弥似是将每一个字嚼烂吐出。
    我喜欢这个称呼,但我劝你,傅洵的笑意骤然收敛,别这么对我。
    疼。
    轻描淡写地从薄唇中启出,浑然不在乎的模样,仿佛身处窘地的人不是他。
    楚弥面目豹变,风驰电掣般来到傅洵面前,躬身揪起傅洵的衣领口:你也知道疼?被你杀死的无辜受害者比你疼千千万万倍!
    楚弥眼里弥漫而上蜘蛛网般的红血丝,五指因用力过猛泛着青白,他的神情扭曲,眼角的细小肌肉都在叫嚣着愤怒。
    你也配喊疼?
    这一声质问深含痛恨与憎恶。
    傅洵身体被迫带着椅子被提起,双手依旧被束缚在椅后。
    相比较楚弥的激动,他显得太过平静了。
    也许这不仅仅是平静,而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怜悯般的叹息:我劝你,别这么碰我。
    下一秒傅洵的手脱离束缚敏捷地朝楚弥面门抡去一拳,楚弥防备不及在地上滚了滚,俊逸的面孔沾满灰土,显得狼狈不堪。
    楚弥赤红着双眼在地,以凶狠的目光抬头望着傅洵。
    傅洵高级定制的正装上爬出褶皱,裁剪得当的设计将他完美的身材比例体现得淋漓尽致。
    宽肩窄腰,身形颀长,如冬夜里的一株挺秀的雪松柏。
    傅洵缓缓绕了圈脖子,扯下眼周黑布随意丢掷一边,活动着手腕从黑暗走向光辉。
    楚弥想要起身,却被傅洵一脚踩在他的后背上,他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傅洵淡声命令:看着我。
    傅洵看似纤弱无力,这一脚却含有泰山压顶之力,不论楚弥怎么挣扎,傅洵都岿然不动。
    傅洵躬身残暴地捏住楚弥的面颊,毫无波澜的眼底如一滩死水:我不是说过别碰我吗?
    垃圾。
    震撼。
    这已经不仅仅是震撼了,这是一场视觉感官盛宴。
    两个人的演绎给观看者带来灵魂深处的震荡,鸡皮疙瘩顺着呼吸遍布全身每一寸皮肤。
    尤其是越寒的情感切换,明明神情都是同一副,他们却从中感受到截然不同的情绪。
    时而不屑,时而冷漠,时而闲散。
    嘲笑越寒演技的人默不作声,先前他们嘲讽得有多大声,现在就显得他们有多愚蠢。
    若是这样的演技都不算好,那么整个演艺圈便没有演技好的了。
    制片人讷讷道:洪导,还要继续吗?
    洪子栋看得出神,被喊才猛地抽回神。
    布景内的二人皆没有停止的意愿,他摇了摇头,眼里闪烁着坚定的信念:不要打扰他们。
    他已经许多年没看到这么精彩的表演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星辙的背后已经是一片冷汗,他浑身紧绷却又无力,仿佛一卸下力气便会坍塌瓦解。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越寒还是个实力派?天啊,我爱了爱了,路转粉了!
    我们一起转粉啊哈哈。
    半年的时间,一个人的演技有可能进步这么大吗?
    没人比他更了解勤劳的作用,光靠没日没夜的训练绝对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徐星辙的脑中一片空白,恐惧和紧张占据整个感官。
    楚弥忽的抓住傅洵的手臂,用力往下一拉,傅洵趔趄跌在了楚弥的身上。
    楚弥抓紧时机伸手禁锢住了傅洵的腰身,翻身一压,将傅洵制服在身下。
    洪子栋逐渐紧张起来,这一场是打戏。
    之前越寒的演技让人挑不出毛病,可打戏并不是演技好就能演好的,还与身体素质、训练情况有关。
    越寒也没有经过现场专业指导的武术训练,肯定是接不住兰彻的戏。
    有点可惜,洪子栋再看好越寒也不能拿安全问题开玩笑,刚想抬手喊cut,镜头前的二人开始翻天覆地地打斗。
    楚弥禁锢了傅洵的后腰,傅洵双臂以及上身无法动弹,他狠狠屈膝往上一顶,楚弥适当表现出了痛不欲生的表情。
    在场的男同志皆感同身受到一阵钻心疼痛。
    趁着这个空档,傅洵得以挣脱撑着楚弥的腹部快速起身,楚弥捱着疼痛抓住傅洵的脚踝用力往后一扯。
    傅洵险些再度后仰倒地,他的冷静如石破冰面碎裂不堪,河底下的黑暗与污秽皆翻涌而上。
    傅洵清隽的眉宇缠绕阴郁,他用力转过身用另一脚往楚弥腰侧踹去,楚弥吃痛松手,傅洵跨坐在楚弥的腰间。
    突然,傅洵不动了。
    画面好像凝固了一般。
    傅洵皱着眉,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副极其复杂的神情。
    一切发生在短短瞬间,制片人看着洪子栋抬起手:洪导你怎么了?要喊停?
    洪子栋改变手的姿势摸了一把头发:我只是头痒而已。
    制片人恍然,盯着前方画面二人,总觉得这姿势有些亲昵。
    可这动作确实是按剧本来的。
    制片人:傅洵怎么不动了?还有表情是不是没收住?
    洪子栋唏嘘:傅洵曾有几个瞬间真心把楚弥当朋友对待,只是二人注定兵刃相见。
    这小子真是厉害,这么深的人物内心都琢磨到了,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按剧本来的话,傅洵这时候应该拿出楚弥口袋里枪击毙发现他罪行的警官,又是一番搏斗,精疲力尽的傅洵知道自己无路可逃,只能选择自杀。
    可傅洵的手似是定住了怎么都下不去。
    经过一番打斗傅洵的面上微微泛红,艳似盛开芙蓉勾人心弦,额前如墨黑发黏在鬓发两侧。
    楚弥喉间微动。
    楚弥伸出了手,攫住傅洵的手腕。
    洪子栋:??剧本没这段啊?
    傅洵没有愣神,而是冰冷地望着躺着的楚弥。
    楚弥的怒火也已被浇灭,他说:自首吧。
    洪子栋:剧本也没这句台词啊?
    傅洵第一次在除受害者面前露出这般扭曲面孔,以往绅士形象不复存在,他夸张地笑着:自首?判个死刑?判个无期死在监狱里?
    楚弥坐起,另一手按住傅洵的肩膀,二人以极其近的距离对视。
    楚弥的目光有神而又迫切,如刻着满天星辰的夜幕。
    楚弥: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而你不仅是做错事,你这是杀人。
    自首吧。
    警局内的人很快就会到这里,你逃不掉的。
    自首吧。
    窗外的日光打在他们身上,如必然降临的正义到达。
    随着警车鸣笛声响起,傅洵才动了动。
    他撑着地面,优雅地起身,连动作都是一贯的绅士。
    他背靠着坐着的楚弥,声线淡然而又坚定:我从纸醉金迷中生,我随心所欲。
    谁都别想决定我的去处。
    一声枪响过后,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震。
    楚弥瞪大了双眼,忙摸索着自己的口袋。
    他的枪不见了。
    他飞速跑上前抱住如蝴蝶坠落的身躯,傅洵已经没了气息,惨白的俊容彻底恢复了平静。
    他抓到了凶手,却不觉得快乐。
    心头闷堵得厉害,仿佛有万千恶鬼在叫嚣。
    他看着怀中的人,收紧了双臂,一滴泪水滴在傅洵的唇角。
    楚弥情不自禁低下头。
    所有人呼吸一紧。
    洪子栋蓦然反应过来不对劲,肝肠寸断大吼:
    卡!卡!卡!!
    第13章 三观不正
    兰彻你怎么又改台词又改剧情?你刚刚是不是想洪子栋面色涨红,语无伦次,仿佛接下来的话极其难启齿,就你懂吗?!
    兰彻:对不起,洪导,越老师的演技太好了,我一时间情不自禁。
    所有人虎躯一震。
    兰彻,演技可以写进教科书级别的人物,竟喊一个糊糊老师。
    越寒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并非愤怒,而是困惑中夹杂着点迷茫,又有几分空白。
    陈昭当越寒是入戏太深,他赞道:寒哥你真棒!刚刚的演技绝了!这要是播出去一定会拿奖的好吗!
    国外的奖项他不敢想,但国内的奖项还是有希望的。
    说到拿奖,洪子栋的脸色突然变了变。
    洪子栋叹了口气:兰彻你跟我来一下。
    等到兰彻走后越寒才完全松懈下,他抓着陈昭的手臂,指尖不断颤抖。
    寒哥你怎么了?还没出戏吗?
    嗯,我缓缓。
    越寒的语调满是浓郁的倦意,陈昭搀着他往另一边走。
    只有越寒才知晓近距离和兰彻对戏时的困难,兰彻一般时刻的发挥都足以让人胆寒,更别说兰彻爆发情况下的强大气场。
    光是对视都像是面对巍峨山岭白雪坍塌时的危机。
    在体会碾压性的差距时,越寒感到前所未有的振奋。
    他要演,他要演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
    也正是靠着这股执念他硬生生扛着无形威压接戏。
    越寒从未体会过这么激烈的沸腾感,体内似是有一把燃烧的熊熊烈火滚遍浑身血液,猛烈得几乎要将天灵盖掀开。
    这是他的心脏第一次为了演戏而不是其他原因如此剧烈地跳动。
    你怎么想的?
    越寒的演技很好,好几次我差点接不住。
    洪子栋讶然,顿了几秒才道:真的假的?
    兰彻:我没有一点夸张。
    这是一场二人对手戏,这种情况下最考验双方的演技功底,稍出差池都会让画面很难看。
    可越寒一个以演技差出名的花瓶,竟能有这么强悍的表现力,实在让人意外。
    我不知道为什么娱乐圈会给他花瓶称号,兰彻浅浅扯了扯嘴角,这样的程度,花瓶,哈。
    洪子栋揉了揉太阳穴:现在的娱乐圈什么样,你也知道的。
    如今正是流量时代,比起演技,大众更在乎艺人的外貌、人设,再次便是人品。
    说来也是可笑,身为演员本该是首位的演技竟排到了第四。
    电视剧抠图的抠图,替身的替身,粉丝们生怕自家的哥哥姐姐磕着碰着,但凡有一点苦累的戏都喊着要替身上场。
    若是某某演员自己亲自上场拍了某打戏,营销号的炒作热点就会往敬业上走。
    本分职责竟成为加分项,这就是娱乐圈的现状。
    我就和你直说了兰彻,傅洵这个角色徐星辙演不出来。除了越寒谁都演不出来,越寒就是傅洵。这才是洪子栋的主要目的,我要换人。
    兰彻和洪子栋的对话大概持续了十分钟,洪子栋先从休息室出来,徐星辙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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