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后听她大有委屈之意,再想到女儿之前所受的委屈,面色缓和了许多,重又搂了她,道:阿娘知道太平受了委屈太平想要什么恩典赏赐,阿娘都答应你!
    太平公主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似是没想到母后这么快就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恩典都行吗?太平公主急问道。
    自然太平想要什么恩典?武皇后心觉异样,话锋突转。
    太平公主到底年轻,再聪明心机也是有限,遂脱口而出道:就请阿娘饶了婉儿吧!
    婉儿?武皇后的眼中,登时有危险的光芒闪过。
    武皇后将女儿和自己的身体拉开些距离,半是威凛半是诱问道:太平告诉阿娘,是谁让你来给她求情的?
    这个她指的,当然是上官婉儿。
    太平公主感觉到了母后的不快,紧张起来。
    没有谁!是孩儿见她跪在那里着实可怜,便来向母后求情了!太平公主辩解道。
    是你觉得她可怜,还是旁人觉得她可怜?嗯?武皇后紧盯着女儿。
    太平公主被她盯得更紧张了,惶然道:孩儿不懂
    那你告诉母后,那日你为什么会突然跑去掖庭?武皇后又问。
    太平公主怔了怔,眸中有晶莹晃动,她低下头去,手指无措地摆弄着裙上的花纹。
    太平?武皇后的声音,寒冰激水一般。
    太平公主于是知道,母后是真的要生气了。
    孩儿梦到了梦到了珰儿她被的样子孩儿害怕,就、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太平公主语带哭腔。
    武皇后脸色泛白,伸展手臂重新搂了太平公主入怀。
    太平不怕不怕啊她轻轻拍着太平公主的后背。
    太平公主在她的怀里抽泣。
    以后,遇到事情的时候,来与母后说,武皇后柔声道,似那日那般,万一淋坏了身子,生了病,害你父皇和我忧心,你就是不孝!
    太平公主一凛,忙在母后的怀里使劲儿点了点头。
    武皇后见她渐渐止住了哭泣,方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又吩咐宫人准备清水等净面之物,为公主洗脸。
    太平公主的心绪平复下来,才想到婉儿还在外面跪着,母后并没有开恩。
    她心里着急,忖着再如何开口。
    恰在此时,有宫人来禀:徐婕妤在宫外求见皇后娘娘!
    她来做什么?武皇后冷嗤一声。
    说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吩咐宫人:告诉她,本宫没空见她。陛下正病着,更没空理会她。她若有心,就安安静静地回去,替陛下抄经祈福,才是正事!
    宫人恭顺领命而出。
    很快便又折回。
    她面有忧惧之色,对着武皇后,似不敢言。
    她又说什么了?武皇后哼道。
    那名宫人吓得双膝一软,伏在地上,颤颤发抖。
    武皇后眉头拧紧:到底说什么了?至于让你吓成这样?亏你也是跟了本宫许多年的!
    那名宫人这才艰难答道:徐婕妤让奴婢请问娘娘,抄经是抄《道德真经》《南华真经》还是还是三、《三皇经》?
    武皇后初时脸上犹带着不屑,然而听到三皇经几个字,脸色一时煞白。
    她蓦地攥紧了衣袖,双眼眯起,杀气陡生。
    母后太平公主担忧地看着武皇后。
    三皇经三个字,也吓着她了。
    武皇后神色幻变,忽的森幽幽地呵笑。
    她指着那名怯唯唯的宫人:去告诉她,她若是敢,随她!
    那名宫人领命下去。
    太平公主犹心有余悸:母后,方才她说
    她也不敢说出三皇经几个字。
    武皇后定了定神,转向女儿道:这件事,不要同你父皇说他正病着,莫让他忧心。
    是,孩儿记下了!太平公主应声道。
    心里想着,这件事最好就此平息,当作从没发生过,不然又是一场风波。
    可是,徐婕妤为什么要触犯那个禁忌呢?
    太平公主不得其解。
    武皇后此时看到宫人端入的清水等洁面物,心念忽动:去!给承庆宫外跪着的那个小官奴洗干净了脸,带来见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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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见面,就花痴成这样,被虐待绕地球好几圈了才反应过来,这样真的好吗?
    婉儿:我刚刚经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
    第9章
    婉儿跪在承庆宫外,前路未卜。
    她其实不大相信太平公主真能为她做些什么,比如能在武皇后那里为她讨得宽恕。
    就算得宠如太平公主,一旦武皇后决定了的事情,谁人能够改变?
    婉儿不信,那位历史上声名赫赫的女皇帝的心思,会为了旁人而改变,哪怕那个旁人,是她的女儿。
    等等!
    婉儿的思绪顿住。
    她陡然想起,她此时所处的可不是她熟知的那个历史上的大唐,而是属于一个平行时空
    在这个平行时空的历史中,武皇后能成为女皇帝吗?
    这是个问题。
    你就是那个小官奴?头顶上忽然传来问话。
    婉儿一怔,抬头,对上了两个宫人的脸。
    她们的年纪都在三旬左右,观身上的衣衫便可知等级不低。
    大概是因着自诩在婉儿面前身份高上几等,是以她们看着婉儿的眼神,都是居高临下的感觉。
    还真是等级社会啊!
    上位者想罚跪便罚跪,不需要理由。
    就连同为奴婢的宫人,都要分出来三六九等来。
    婉儿抿紧了嘴唇
    她不喜欢这样。
    是!见过两位姐姐。婉儿恭敬回道。
    不喜欢又能如何?为了活命,总要忍耐下去。
    不料,那两名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颇不屑道:姐姐?可不是你能称呼得了的!
    敢情,称呼姐姐,人家还瞧不上呢!
    婉儿只得重又低下头去。
    那两名宫人指挥着小宫女,将一盆清水,和皂胰等物放在了婉儿的面前。
    自己洗干净了脸,随我们走!她们指挥婉儿道。
    洗脸?
    婉儿迟疑了。
    她想起了郑氏带她去见徐婕妤前,特意抓了灰土抹在她的脸上的举动。
    婉儿知道自己的脸长得不差,郑氏此举,显然是不想让旁人看到自己这张出众的脸,更担心有心人看到这张脸上上官氏的痕迹,给自己找来杀身之祸。
    但,这不是全部。
    婉儿联想前后
    从她尚在襁褓中,第一次夏锦见到她的时候的异样反应,到之前徐婕妤见到她的时候的那种奇怪的反应,当然还有武皇后
    那位武皇后,第一次见到自己,做的竟然是冲上来,揩掉自己脸上的灰土?
    这种事,她指挥手下任何一个宫人、内监都做得,何必自己屈尊而就?
    若是有人告诉穿越之前的婉儿,她第一次见到武皇后,武皇后竟然对她做了这种事,她是无论如何不肯相信的。
    怎的?耳朵聋了?那两名宫人见婉儿良久没有动弹,不耐烦地斥道。
    婉儿咬了咬唇,问道:请问两位,你们要带我哪里?
    那两名宫人听她如此问,倒是颇感意外。
    这偌大的宫中,她们属于奴婢中顶尖儿的那一挂,奴婢该是什么样,她们见识得多了。
    还没有哪个做奴婢的,敢用这种语气,问出这种问题。
    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其中的一名宫人怒喝道。
    看样子,若不是顾忌着武皇后的吩咐,她们真就要让婉儿吃点儿苦头,好让她知道何为恭敬了。
    这是怎么了?她们的身后,一道略尖细的声音传了来。
    那两名宫人闻声,慌忙转身,欠身道:赵公您怎么亲自来了?
    那名赵姓内监摆了摆手,便越过她们,来到了婉儿的面前。
    这位小娘子,快些洗干净了脸,莫让皇后娘娘久等。他的声音,还算和蔼。
    是皇后娘娘要见我吗?婉儿不禁仰脸问道。
    眼前的,是个四旬左右的偏胖的内监。
    他身上的服色,品级可不低啊!
    婉儿心道。
    正是,赵姓内监,皇后娘娘懿旨一下,咱们可耽搁不得,合该手脚麻利些,才是做下人的本分。
    婉儿虽然不喜欢他张口闭口娘娘下人的作派,但他的态度,比之前那两个,让人好接受得多。
    是。婉儿应了一声,便蹭到了那盆清水前,将要洗脸。
    赵内监观她是跪蹭在地的,眼中闪过玩味。
    小娘子还请起身盥洗吧!皇后娘娘既已开恩,再这么跪下去,岂不拂逆了恩典?他说道。
    婉儿其实是吃了亏之后,多长了几个眼心儿,生怕被这几个人抓了把柄在手,才不肯起身盥洗的。
    此刻听这赵内监的话,心里面暗叹宫里面的人,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时时刻刻都不忘了讨好主子。
    多谢大人!婉儿谢道。
    不敢!赵内监的目光迅速地在婉儿的眉心划过,便将双眼移开去,仿佛从没做过那样的举动。
    婉儿并不知道的是,这名赵姓内监名叫赵应,是武皇后身边的第一得力。
    而之前的那两名宫人,看到赵应出现的时候起,便意识到他是被武皇后另派来的。
    如此,可见皇后娘娘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的重视。
    那她们之前对这小姑娘言语极不恭敬,会不会
    两名宫人都心里忐忑起来。
    那之后,她们便不敢作声,竟是一副凡事由着赵应做主的架势。
    赵应也不客气。
    他催促着婉儿盥洗罢,又令宫女扑打干净了婉儿身上的尘土,才带着婉儿往武皇后歇息的宫殿去。
    赵应在前面引路,婉儿随在他的身后,那两名宫人则缀在婉儿的后面。
    她们内心里的震撼,此刻犹未散去
    婉儿净面之后,现出真容,让她们既感叹于这小小女孩儿俨然是个美人坯子,更诧异于这女孩儿的眉心怎么瞧着怎么似曾相识。
    婉儿被带到武皇后面前的时候,太平公主还守在那里。
    远远望见正中坐着的那个华服女子,婉儿的一颗心便不由得提溜到了嗓子眼儿。
    武皇后的气场太盛,使得太平公主都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就给了自己下马威的女子,婉儿觉得紧张。
    想到她身为上位者,而自己卑微如草芥,她随时随地、可以用任何理由要了自己的性命,这让婉儿觉得惊恐无状。
    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跪拜她。
    婉儿口中称颂,小小的身体拜了下去。
    上面,武皇后久久没有让她起身。
    或者说,自婉儿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时候起,武皇后就没有移开了眼睛
    她看着婉儿向自己走来,看着婉儿向自己下拜。
    所不同者,婉儿走过来的时候,她紧紧盯着婉儿的眉心;而婉儿下拜的时候,她只能盯着婉儿的发顶。
    没有人知道,即便盯着婉儿的发顶,武皇后的眼前晃动着的,仍是婉儿眉心的朱砂痣。
    偌大的殿中,空气仿若凝滞。
    阿娘?除了太平公主,没有谁敢提醒武皇后。
    武皇后恍然回神,眼眸中犹带着困惑茫然。
    起来吧。她的声音,平静如常。
    然而她的内心,是谁也不知道的波澜起伏。
    婉儿谢恩,起身。
    却仍垂着头,不敢直面上位者的意思。
    抬起头来。武皇后吩咐道。
    婉儿的嘴唇被抿成了一条线,终是抬起头来。
    四道目光一对,婉儿因着武皇后灿灿灼目的气度姿容而再次失神,而武皇后,则失神于她眉心的朱砂痣。
    身为唯一的女儿,又是极得宠的,太平公主对自己的母后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她立刻意识到,母后关注的焦点,和自己第一次见到上官婉儿的时候一样,都是上官婉儿眉心的朱砂痣。
    当然,婉儿不止这一点出众,她小小年纪周身散发出来的沉稳气度,还有那种无论穿着怎样,都遮掩不住的书卷气,是太平公主极喜欢看的。
    太平公主于是不由得弯起了嘴角:看着婉儿,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叫什么名字?武皇后状似无所谓地开口。
    那架势,好像她根本不是在关心婉儿的名字是什么,而只是对路边的一只猫猫狗狗,多投去了一个眼神而已。
    婉儿因为武皇后无所谓的语气,而心添沉郁。
    这大概就是上位者的自得吧?
    做奴婢的,必须把她当作天;而她,也只当奴婢,是个阿猫阿狗。
    婉儿。婉儿垂眸,回答道。
    她仍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姓氏。
    婉儿知道,以武皇后的能耐,想要知道她是上官仪的孙女简直再容易不过。
    武皇后此刻,也肯定知道了她的身份、姓名。
    偏偏,知道了,还当她是个玩物一般逗耍!
    上官婉儿?武皇后突然呵呵而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吗?上官仪的水平,也不过如此!武皇后哂笑道。
    婉儿和太平公主的脸色,同时变了。
    这句诗是汉代时候的苏武《留别妻》中的一句,意指夫妻恩爱缠绵,乐在今朝,是表达夫妻之间难舍难分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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