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亲眷那时都在庄子上,回京奔丧,说是被山匪截杀,可有人见了云字家徽
    刀疤越说声音越低:九死一生,脱险到了京城,端王妃守丧一夜,只身携剑进了宫。
    萧小王爷大概是察觉了什么,又拦不住王妃。端王府那时尚未洗清嫌疑,也没人敢帮忙。
    刀疤:小王爷走投无路,不肯信京中流言,连夜去了朔方军京郊大营。
    云琅正叠着棉布,手上稍顿,没说话。
    那时少将军不在朔方军。
    小王爷寻了一宿,找到镇远侯府,被守门家将赶出了门。
    刀疤哑声:家将说,小侯爷有话,叫人转告
    云琅神色平静,理好棉布:说。
    刀疤:再见面,刀必见血。
    云琅静静坐了一阵,抬手掩了下,咳了几声。
    他喉咙又有些不舒服,伸手去拿茶杯,喝了两次,才发觉已喝空了。
    当年旧事,纠葛太深。
    刀疤低声:太多事口说无凭,误会至此,哪怕是个好人也未必肯信,何况琰王
    刀疤咬牙,伏跪在地:少将军在此处危机四伏,还是随我们走得好。
    云琅尚在病中,他原本不想说这些惹少将军心烦,却也不得不说。
    当年云琅根本顾不上这些,后来从京城去了北疆,就更没处再打听。
    于琰王而言,当年血海深仇倘若已到了这个地步,随时心念一动就能要云琅的命。
    朔方军众人商议一宿,无论如何不敢再把云琅留在琰王府,这才悄悄潜了进来。
    谁说我不想走了?
    云琅现在想起自己费心费力在墙上掏的洞还心疼,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而反应过来:你是一个人来的?
    刀疤愣了愣,摇头:还有四个,在外面望风。
    云琅问:没碰着机关?
    刀疤摇摇头。
    门前挖土坑,陷阱上铺稻草,门上栓铃铛。
    云琅:走到院门口,正好有个铁笼子掉下来。
    刀疤:
    刀疤听得胆寒,更不放心:此地如何这般险恶?少将军还是随我们走!多待一日
    云琅摆摆手,撑着坐起来,由他扶着下了地。
    云琅走到门口,伸手推开房门。
    刀疤愕然,用力揉了揉眼睛。
    几个黑衣人被藤网高高吊着,动弹不得,下面是两排钉板。
    钉尖朝上。
    密密麻麻,寒意森森。
    云琅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轻叹口气:多待一日罢。
    少将军!
    刀疤急着救人,又不放心云琅,皱紧眉:多待一日做什么?
    云琅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
    去见小王爷。
    云琅把棉布叠好,罩着衣服,屏息凝神垫在小腹前:给他讲那月色正好的故事。
    第十一章
    云小侯爷光棍一个,全无顾忌,脾气上来抬手就能揍琰王,可朔方军却容不得意气用事。
    本朝有律,凡驻边军队,不奉明诏一律不准擅离职守。朔方军奉命北疆,进了函谷关就是死罪,更不要说竟然一路跑到了京城。
    琰王一个不高兴,就能掉一排脑袋。
    云琅没有十足把握救人,见萧朔前,特意做了些准备。
    在院子里忙活了两个时辰,云琅揣着个锦盒,背着两根木头,叫了玄铁卫引路,找了老主簿转圜。
    敲响了琰王雕花镂空的檀香木书房门。
    他又折腾什么。
    书房内,萧朔靠在案前,翻着棋谱,要我放了那几个人?
    是。老主簿弯着腰,有些心虚,云公子带了重礼,负荆请罪
    萧朔放下书,抬眸看过来。
    老主簿上前一步,拿过云公子千叮咛万嘱咐的锦盒,双手承放在桌上。
    负荆请罪。萧朔没急着打开锦盒,他哪来的荆条?
    老主簿不敢瞒,如实禀告:拆了两根椅子腿
    萧朔:
    老主簿冒死替云小侯爷传话,怕王爷恼火属下欺瞒,忙一口气说完:上面裹了层宣纸,用墨写满了荆字!
    萧朔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还还是留云公子一命。
    老主簿战战兢兢,溜着边劝:问出当年的密辛,幕后主使
    是。萧朔眸色愈冷,不能直接拆了他。
    老主簿硬着头皮:对,您
    不能把他捆上爆竹,当炮捻子点了。
    萧朔低声,冷然自语:十月未到,不能开膛破肚,剖腹取子。
    老主簿不很敢问他们王爷平时都想了些什么,躬着身,噤声侍候在一旁。
    萧朔自己给自己劝了一阵,呷了口茶静心,打开锦盒。
    老主簿屏息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小心道:云公子送了什么?
    萧朔:栗子。
    老主簿:啊?
    剥好的。萧朔合上盖子,整整三颗。
    老主簿心情复杂,站在这份暗流涌动的平静下,不很敢动。
    云琅当初纵然是千宠万纵的小侯爷,逃亡这些年,手里紧巴,珍宝不多,也是难免的。
    可也多少还有些私藏。
    这次走后门,老主簿来传话,就被热情地拉着手硬塞了块大理的翡翠。
    老主簿生怕刺激萧朔,往后挪了挪,把翡翠又往袖子里小心藏了些。
    萧朔垂眸,看着那个锦盒,周身气息一时冰寒一时阴鸷。
    指尖捻着枚棋子,有一下没一下,慢慢敲着棋盘。
    老主簿年纪大了,挨不住,告了声罪就要悄声出门,忽然听见萧朔轻轻笑了一声。
    老主簿打了个激灵,去袖子里摸翡翠:王爷息怒,云公子送的其实是这
    叫他进来。萧朔道,看座。
    老主簿颤巍巍守着门,原本还打算硬顶一顶,说是自己拿错了,闻言愣了愣:啊?
    不是有事求我么?
    萧朔拿起那个锦盒看了看,收在一旁,饶有兴致:叫他进来。
    萧朔慢慢道:当着我的面,求给我看。
    老主簿:
    老主簿心说那云公子怕是能当着您的面和您打起来,终归不敢顶嘴,讷讷:是。
    萧朔摆了下手,又将那本棋谱拿起来,随手翻了两页。
    老主簿守了片刻,见他不再有吩咐,行了个礼,悄悄转出门,把话递给了背着两根纸糊木棍的云小侯爷。
    云小侯爷听到当着面求四个字,抽出背着的木棍,一棍子擂开了书房门。
    萧朔正随手打棋谱,听见响动,抬眼看过来。
    云琅抄着椅子腿:
    人在屋檐下。
    那几个夯货的命还在萧朔手里,云琅深呼深吸,把棍子插回背后:王爷。
    萧朔看着他,似笑非笑,眼底还透着未退冷意。
    云琅站在大开的书房门口,迎上萧朔视线,忍不住皱了皱眉。
    云小侯爷。萧朔靠回案前,又落了颗子,有事?
    云琅心说有你大爷,站了一刻,还是没立时出声。
    救人要紧,如非必要,他眼下还不能多生事端。
    传言大多夸张,但总归有几分根由。琰王如今喜怒无常,弄不清碰上哪一句,就触了逆鳞。
    云琅揣摩一阵,合上书房门,慢慢走过去。
    萧朔倚在案前,自己同自己照着棋谱落子,正走到黑子第十七步。
    云琅站在边上,找着茶壶,给他倒了盏茶。
    头道茶。萧朔道,不净。
    云琅能屈能伸,把一壶茶倒净,取了布垫着红泥火炉,重新洗了两次。
    云琅又倒了盏茶,放在桌边。
    萧朔看也不看:不香。
    云琅:
    什么乱七八糟的破茶。
    给王爷用的东西,都能糊弄成这样,也不知道王府采办中饱私囊了多少。
    云琅皱了眉,看着萧朔,一时倒生出些恻隐之心。
    这些年,云琅在外面东躲西藏,辗转打听过几次,都说琰王飞扬跋扈、无上恩宠。
    说得信誓旦旦有鼻子有眼,越传越离谱,越说越夸张。把个萧小王爷传成了能吃人的阎王爷。
    喝的茶还不如御史台。
    云琅有大量,不同他计较,端着茶具找了个墙角,自顾自铺开了架势。
    萧朔落了几颗子,放下棋谱,抬头看过去。
    来求人的云小侯爷埋头跟茶叶较劲,被腾腾热气熏着,脸色难得比平日好了不少。
    这几日灌下去的药终归起了些效,人有精神了,便显得疏朗。
    这些把酒弄茶的风雅事,做得行云流水。
    云琅烫到第三次,终于堪堪逼出些茶香。抬手抹了把额间薄汗,正迎上萧朔视线,没好气:看什么?
    萧朔指了指他手中茶盏。
    茶实在太次,折腾半天,也只攒了一盏。
    云琅不与他计较,端过来:给
    萧朔:不喝。
    云琅沉稳端着茶水,正准备抡他脸上,萧朔又不紧不慢道:府上近来,寻了个茶叶蛋的方子。
    云琅:
    用民间寻常草茶煎成茶汤,再煮蛋类,比之白水,可添茶香。
    萧朔不紧不慢道:我看了,觉得有趣。
    云琅:
    萧朔接过那盏茶,看了看:可惜。
    云琅默念了几遍萧朔掉沟里,清心明目,按着自己的腕脉探了探。
    他来找萧朔,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了,来之前特意服了粒碧水丹。
    这东西只大内御医坊才有,服一粒能顶三个时辰,保人心力不散。
    三个时辰,他好歹要把人从萧朔刀下弄出来。
    云琅时间有限,自己哄了自己一句不生气,抢了茶撂在桌边:那就不喝。
    萧朔抬眸,似是觉得好奇,看着他。
    云琅站在桌边,迎上萧朔目光,闭了闭眼睛。
    这些年,他四处亡命逃窜,疲于奔命不假,却也有些收获。
    凿壁偷光,囊萤映雪。
    悬梁刺股,韦编三绝。
    这般苦读之下,总归有些进益。
    萧朔不知他要说什么,也不催,放下棋子等着他。
    云琅深吸口气,呼出来。
    那一晚。云琅道,我心生歹念。
    萧朔:
    你醉死了,人事不知。
    云琅敲定背景,信口胡诌:我在旁看着,本不想乘人之危,你却伸手撩我,说我身上太凉,要暖我一暖。
    月夜寒凉,你身上却暖得发烫。
    云琅这会儿豁出去了,回想着这些年苦读的话本,很流畅:我一时忍不住,抬手卸开你衣带,将你翻了个个儿。你要挣开,偏不自知,反倒叫我拥个正着
    萧朔打断他:云琅。
    太长,中间略过。
    云琅言简意赅,示意自己微凸小腹:于是,我有了这个孩子。
    萧朔:
    云琅想起自己漏了设定,很沉稳,改口:这两个。
    萧朔抬手,按了按额角。
    云琅已经被萧小王爷定性了恬不知耻,心安理得,坦坦荡荡看着他。
    萧朔静了一阵,忽然笑了一声。
    他这些年性情越发孤僻寒戾,这样一笑,就更有不加掩饰的薄凉淡漠自眉宇间溢出来:不好。
    云琅几乎怀疑琰王今天只会说两个字,皱了皱眉:哪里不好?
    萧朔看着他,慢慢道:感情
    萧朔抬眸,唇角挑了挑:苍白,流水账,应付了事。
    萧朔:不够真挚,不够动人。
    云琅:
    再编。萧朔来了兴致,靠在案边,编到我满意了,便放一个
    云琅莫名其妙看着他,火气压不住,腾地窜起来:你也知道是编的!你还
    我知道啊。萧朔轻笑,编的,便不能听了吗?
    云琅一怔。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萧朔这句话,指的仿佛不只是他的即兴创作。
    更像是指得某个更久远的雪夜,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刀迎面劈落,烫出怵目狰狞血痕。
    云琅看着萧朔,胸口沉了沉。
    萧朔收了笑意,眸色阴冷,不带温度地落进他眼底。
    还有个不是风月的话本。
    云琅静了良久,缓声道:讲的是另一天晚上。
    萧朔看着他。
    云琅轻呼了口气。
    刀疤说,萧朔那一晚一直在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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