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言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问他:不用缠绷带吗?
    陆封寒睁眼说瞎话:没带。
    没有怀疑,祈言点头:这样啊。
    陆封寒逗他:就算带了,你身上这么多伤,想被缠成木乃伊,被我扛回去?
    祈言本能觉得陆封寒的笑容有点恶劣,他岔开话题:我还有个地方也受伤了。
    陆封寒皱眉:哪里?
    祈言抬手指指:左边耳垂,有点疼。
    陆封寒第一眼没看出哪里伤了,再凑近,才看清,祈言白皙细腻的耳垂上,有一点泛着红,估计是落地时,被草坪上的草尖扎了一下。
    陆封寒低声命令:站着别动。
    说完,他垂眼靠近,朝着祈言细白的耳垂,轻轻吹了吹气。
    第四章
    军方人员展开应对后,图兰学院失效的防御系统再次启动,透明的光膜如一把大伞,将学院全范围笼罩,又逐渐消失在众人眼前。
    祈言蹲得脚麻,站起来时,被陆封寒拉了一下,险险没有跌倒。
    陆封寒环视周围,树木青翠,白色的雕塑旁,喷泉水柱依次变化,全然看不出,这里才经历过袭击与爆炸。
    他问祈言:现在去哪里?
    我想去看看校长的情况。之前只知道校长手臂骨折,来不及确认有没有受别的伤。
    临时整理出来的会议室里,校长见祈言走近,担忧道:你怎么样?
    说完,多看了眼跟在祈言身后的男人,猜测对方应该是保护祈言安全的人。
    这个男人站姿散漫,气势却内敛,身如渊渟,进门后,一直站在祈言两步以内是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能立刻反应、护持祈言的距离。
    祈言摇头:我没什么事,您伤得比我严重。
    不是大事,治疗机器人看过了,只是单纯的骨折和挫伤,等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回家休养两天,就又灵活自如了。说着,校长的目光不由投向窗外。
    原本简洁雅致的建筑物已经化为了一片废墟。
    祈言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您的办公室没有了。
    办公室没了可以再建,可惜了我书架上的几本书!全是孤本!校长一脸肉痛,早知道要经这么一遭,我就该把它们放进保险箱里!
    或许在此之前,谁都没想到,图兰学院的防御系统会突然失效。或者说,没想到反叛军会在勒托动手。
    祈言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安静站着,没接话。
    外面的走廊上,有军方人员走动,隐约能听见已经确认光压弹发射位置之类的汇报。
    哀悼完被炸毁的孤本,校长目光转向祈言,问他:害怕吗?
    祈言仔细回忆爆炸时的情景,摇头:不害怕。
    校长追问:为什么?刚刚的爆炸,假如我们坐的位置,靠近玻璃墙,那在墙面炸开的瞬间,我们说不定会被四溅的玻璃碎片夺去性命。或者,如果在光压弹到达前,你没有快速做下离开的决定,我们现在,早已跟那栋楼一样,被炸成了碎渣。
    他又重复确认:真的不害怕吗?
    祈言还是摇头:我一直有心理准备,所以不害怕。
    这时,有军方的人过来,告诉校长:您刚刚问的问题有了答案。他神情整肃,同一时间,全联盟四个大区,共发生了二十一起相同的袭击。
    校长唇角微收:具体情况是?
    有三位科研人员重伤,五位轻伤,幸好。
    幸好没有死亡。
    校长悬着的一口气,终于缓缓松下来。
    等人走后,校长苦笑:反叛军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这么大范围的袭击,定然瞒不住,媒体和星网又会沸腾许久。
    祈言点头: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自然是范围越大、关注度越高,越好。
    校长缓慢颔首:你说,现如今,当科研人员=死亡这个等式,在大部分人心里,是不是已经成立了?
    祈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简短道:但有些事,就算随时会死,也不能不去做。
    语气平淡,却又坚定。
    一直站在祈言身后、背倚着墙,安静听他们说话的陆封寒,抬起眼皮,看了祈言一眼。
    从图兰学院离开后,不久,所有新闻的头条都跟这一次的袭击相关,《勒托日报》更是头版头条,一行黑色加粗大字,占了整个版面。
    祈言一连几天没有出门,不是看书,就是坐在窗台上,盯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封寒不得不担心,天天待在家里,是不是把人给闷坏了?就像以前,他随星舰在太空飘荡大半年,也会找机会降落在某颗行星上,放个风。
    倒了杯温水,递给祈言,陆封寒提议: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祈言隔了几秒,才从正在思考的问题里抽出注意力,他接过递来的水杯,捧着,指出:我遇到你那天,正好是我回勒托的第一天。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勒托有些什么吃的。
    那你对吃饭的地方,有没有什么要求?
    祈言想了想:安静,人少,不吵。
    鉴于这几天观察下来的结果,陆封寒自动在这三条后面加上了食材新鲜、菜品味道好、环境雅致、没有服务机器人。
    一通筛选下来,只有几家餐厅达标现在不配备服务机器人的餐厅,屈指可数。
    陆封寒选了最近的一家:走,吃饭。
    黑色改装悬浮车一路走的都是快车道,几乎只在路上留下稀薄的残影,最后临界刹车,精准停入停泊位。
    旁边停着一辆大红色悬浮车,透过车窗,祈言视线在上面放了两秒。
    车门滑开,祈言一脚踩在地面,就听见有人叫他:祈言?
    祈言看过去。
    红色外套,黑色破洞裤,耳廓上三枚骷髅金属环。
    夏知扬。
    夏知扬一张娃娃脸,笑容灿烂,几步走近:我刚还跟我朋友说呢,车开得这么猛,最后刹车那一下,技术真够绝的。所以特意等了等,想看看下来的是谁,没想到碰上你了!
    他看见从驾驶位下来的陆封寒,又问祈言:你们也来吃饭?
    祈言点头:嗯。
    夏知扬挠挠头:我跟我朋友也是,你要是不介意,大家一起?他也是图兰学院的。说着,指了指一旁从车上下来的人。
    祈言不在意,对他来说,不管两个人还是四个人,都是吃饭。
    一行人在包厢坐下,内里布置别致,全息投影下,无数支燃烧的蜡烛漂浮在夜空中,瑰丽而宁静。
    夏知扬先做介绍:这是祈言,祈祷的祈,语言的言,开学会跟我们一起,上图兰学院的二年级。
    另一个人一听,霎时明白过来,姓祈,看来这位就是祈家十几年前离开勒托,去梅西耶大区跟外公外婆生活的那个小少爷了。
    夏知扬继续介绍:他是我好兄弟,叫陈铭轩,开学大二,跟我一样,都是人工智能专业。
    陈铭轩的长相有点混血,嘴角似乎习惯带着笑,表情温和,看起来很好相处。
    祈言打招呼:你好。
    点的菜还没上来,几个人聊天,夏知扬问了祈言几句梅西耶大区的情况,不过不管什么话题,祈言回答都很简洁。陈铭轩识趣,看出祈言性格的冷淡,表达出亲近后,并没有拉着祈言多说。
    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聊到了图兰学院的爆炸上。
    当时消息一出来,星网马上就炸了!我正打游戏,突然看见满屏幕都在说校长受了伤,办公室整栋楼都炸没了。夏知扬唏嘘,听说这次之后,图兰的防护系统会再升一级,等校长养好伤,回学校来,也安全不少。
    陈铭轩点头:校长肯定会回学校。如果作为图兰的校长,因为恐惧不敢露面,那联盟和军方的面子往哪里放?
    这次接连二十几起爆炸,各个大区都成筛子了,联盟和军方还有面子?夏知扬又叹气,反叛军真是太可恶了!不过排黑榜前一二十位的,基本都是代号,无法确定真名,反叛军找不到人,甚至不知道代号后面,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肯定愁死了!
    陈铭轩:筛子倒不一定,不过有消息说,这次是内部出了叛徒。事情闹得这么大,军方必定会从上到下整治一遍。
    夏知扬仰靠在椅背上,拖长了语调,也不知道军方什么时候能再给力一点,把反叛军全灭了。到时候,我一定要去弄清楚,黑榜第一的Y神,Y这个代号后面,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一提起这个称呼,他神情就变得激动起来,猛地坐直:Y这个字母够常用吧?但没人敢跟他重名!凡人怎么敢跟神重名?三年前,Y这个代号横空出世,直接空降黑榜榜首,这三年里,一直位列黑榜第一!我当初之所以咬着牙背书,求着我爸花钱把我送进图兰,就是为了能够离Y神更近一步!
    别一提起Y神就发疯。你想得挺好,看前线的情况,还有得等。陈铭轩晃着杯子里的饮料,想起,前两天我爸又找我聊了,让我换个专业,说现在搞科研,太不安全了,一不小心就会没命。
    夏知扬大笑,椅子都差点翻了:不是我说啊铭轩,就你那期末考试门门低空飘过的破成绩,就算搞一辈子科研,也不可能上得了黑榜最后一名!告诉你爸,实在是多虑了!
    陈铭轩笑骂:滚!
    祈言握着一杯冰饮,指尖浸凉,他想,这大概就是校长说的,在大部分人心里,当科研人员=死亡这个等式,已经成立了。
    夏知扬和陈铭轩聊的话题十分宽泛,从勒托的吃喝玩乐,到最新爆出的新闻,再到社交圈里的大小八卦,一样不漏。
    对了,我前两天收到祈家的邀请函,说是要办一个庆祝会。夏知扬知道祈言没住在祈家,问得小心,你会去吗?
    祈言想起之前通话里,祈文绍提到的,不感兴趣:我不去。
    那我也不去了,夏知扬手肘撞了撞身边人,铭轩,你呢?
    陈铭轩抬眉:庆祝江启考上图兰学院?也是想得出来,你,我,谁进个图兰,还要开庆祝宴的?也就江启事多,屁大点事,都要搞得人尽皆知。不去,到时候找你打游戏。
    他们这么说,主要是为在祈言面前表态。
    站在他们的立场来看,祈言此前一直不在勒托,江启是江云月嫁给祈文绍时,带进祈家的孩子,勉强能称一句祈家小少爷。现在正牌小少爷回来了,自然就没江启什么事了。
    自觉是跟祈言站在一条战线上,夏知扬假装清清嗓子,忍不住问:祈言,那是?
    他用眼神指向陆封寒。
    从下车起,他就注意到,这个男人一直跟着祈言,完全没和他们打招呼的意思。
    进了包厢后,祈言没介绍,他也不好意思问。
    现在觉得,关系近了些,没那么冒昧了,这才问了出来。
    祈言偏头看向陆封寒。
    陆封寒利落的长腿岔开,坐姿散漫,双手插袋,下巴朝祈言抬了抬,挑唇一笑:我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夏知扬咋咋呼呼:祈言,你从哪里找来的保镖?
    身高腿长,脸长得好,一身气势极为压人,肌肉虽然不算太惹眼,但明显蕴着极强的爆发力。
    身上隐隐还透着一股夏知扬陌生的气息。
    这让他下意识地微微瑟缩,莫名其妙有点怕。
    祈言回答:在路边捡的。
    以为祈言是不想透露这人的来历,随便掰扯的理由,夏知扬不好追问,一旁的陈铭轩适时插话:对了,听说祈家这场庆祝宴,蒙格也会去。
    夏知扬:蒙格?为了给便宜儿子造声势做场面,祈文绍是下了血本啊!
    祈言余光发现,在听见蒙格这个名字时,陆封寒抬了眼,神情微动,却又像掩饰什么一般,重新变得漫不经心。
    祈言问:蒙格是谁?
    夏知扬回答:军方的人,之前一直负责跟前线对接,内部消息,据说再过不久,他的职位会升一升。
    说完,他有点担心祈言会难过。
    家里偏心偏成这样的,可以说是罕见了。他想,庆祝宴当天,要不要跟陈铭轩一起,带祈言去玩点有意思的,散散心。
    陈铭轩见祈言对蒙格有兴趣,接着夏知扬的话:不过,自从前线大溃败,他在勒托的处境有些不顺,职位能不能升,还不好说。
    陆封寒没有插话。
    南十字大区前线与反叛军对峙的军队,并不属于南十字大区的联盟第四军团,而是隶属中央军团,番号是远征军。
    也是因此,勒托有专门的一个部门,负责跟前线对接。
    但这个部门处境颇有些尴尬。
    对远征军来说,它位于勒托,天然受命中央军团。对中央军团来说,他是远征军的传声筒,立场站在远征军。前线大胜还好,一旦打了败仗,肯定处处招人脸色。
    而陆封寒之所以对这个叫蒙格的人有印象,是因为他的副官,在他面前几次提起过。
    想到这里,耳边又响起副官临死前的嘶喊,嗓子里沁着血:指挥,肯定哪里出了问题我们的跃迁点暴露了,对面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埋伏在跃迁点外!
    是啊,怎么可能未卜先知?
    一切看似不可能的可能,或许就是真实。
    如果不是未卜先知
    只会是人为。
    这一瞬间,祈言敏感地察觉到,陆封寒气势变得极冷,仿佛丛林中,潜伏在暗处、悄然蓄势的猛兽。
    祈言垂眸,稍稍思索后,朝夏知扬道:我会到场。
    陆封寒目光蓦地转向祈言。
    夏知扬一愣:庆祝宴?
    嗯,庆祝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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