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听后却没有反应,她依旧空洞地盯着千梧,过一会后轻声问道:你有珍视的人吗?
    有的。千梧点头。
    是谁?
    千梧说,算是前男友也不算。不知道该说他是谁,他叫江沉。
    舞台上的女鬼听到前男友三个字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迷惑的表情。她上下打量了千梧一通,默默消化掉惊讶,又问道:还有吗?
    他爸妈。千梧顿了顿,可惜已经不在了。
    阿九不说话,千梧又想了想,说道:我是个画画的,有很多很多人喜欢我的画,他们大概也算吧。
    阿九眸光波动,看着他,片刻后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氲出。
    千梧很难想象,那样一双脏污的眼眸,竟然还能流出如此清澈的眼泪。
    但他只惊讶了一瞬,转而又明白过来。
    阿九是个艺术家,艺术家当有赤子之心。无论外表如何,内里都是清澈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千梧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低头看着地面喃喃道:你不是很爱曲京吗,为什么我提起那些追捧我的人时,我却觉得你好像很难过。
    我曾经确实很爱曲京。阿九低声说,嗓子里沙哑得像是含了一大把沙,再也不可能唱出那样柔情似水的声音。她伸手捂着喉咙说道:或许是我死得太突然太快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份爱有没有消失。
    千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回头望着门口。
    目光穿过那条幽黑狭长的走廊,曲京大舞台的门紧关着。这里除了他和阿九之外没有第三个人,没有江沉。
    只这一点,千梧确信自己只是在一个幻境里,于是他努力从阿九带来的巨大的难过中挣脱出来,问道: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你手上有选票吗?
    阿九闻言明显惊讶,她猛地回头看向千梧,似是难以置信。
    被我猜中了?千梧试探着上前,你死得很突然,那么你的选票应该还在你生活过的地方。我在房子里没有找到你从前的房间,或许是被发爷重新装修改造过,你从前住在哪?
    阿九望着他不说话。千梧踏上舞台,近距离对视下,他再次情不自禁忽视了那双美目中的污浊,只能看见一个清澈而脆弱的灵魂。
    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你。千梧说道:他毁了你热爱的一切,你的观众,你的一生,你不想报复吗?
    你是个画家吗?阿九忽然嘶哑着问道。
    千梧一顿,点头,嗯。
    阿九闻言温柔地笑起来,哑声道:你很好,像你这么好的人,不应该去讨好观众的。
    什么?千梧忽然想起今天发爷说的话,他强迫你做了不喜欢的曲子,讨好观众?
    阿九又不说话了。
    她似乎总是欲说还休,只言片语,引导人往无数种可能上猜去。
    他一点也不重要。阿九忽然语气冷下来,我从来没有在意过那个商人。
    千梧待要再说什么,耳边却好像忽然传来了一个有规律的砰砰砰的声音。那声音很飘渺细微,起初他只觉得自己是耳鸣,后来恍惚间又忽然想到或许是那个拨浪鼓。
    他瞬间警惕起来,向后退一步,然而就在那一瞬间,阿九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千梧,别走我的老路。阿九拉着他的动作没有半份强硬,那只手甚至是柔软的,让人不舍得用力挣扎,生怕反而伤害了对方。
    她轻柔地抚摸着他画画的手,低眉温柔道:别画了,别画了。他们不值得。
    不可能。千梧忽然觉得心头发冷,他看了阿九一会,耳边的鼓声越来越响,他一把扔开了阿九的手。
    我会帮你,但你不要管我的事。千梧说,他们不值得,我只是为自己画画。
    最后一个字落,阿九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千梧正要转身找,忽然像被人从身后重重打了一下,他一下子跌坐在地。
    睁开眼的那一瞬,先进入感官的是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千梧,醒过来!江沉慌乱的声音响起,他一遍遍呼喊道:千梧,千梧,清醒点,千梧!你醒醒!
    千梧睁眼,跃入眼帘的是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被人紧紧攥住,鲜血顺着刀刃和手掌的连接处流淌,密集地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千梧心里一抖,他正左手拿着匕首,朝自己放在地上的右手斩去,而江沉跪在他面前,一手扳住他持刀的手腕,另一手直接攥住了锋利的刀锋。
    拨浪鼓被丢在一旁,江沉身体轻轻地颤抖着,神志不清的人已经醒来,他却仍然不敢松力。
    攥在千梧手上的那股力大得可怕,不难想象刚才是一场怎样顽强的拉锯。
    千梧猛地卸下力气,你!
    江沉在那一瞬直接手刀劈在他手腕上,迫使他松开了匕首,攥着刀锋的那只手向后用力将匕首远远抛开,手心上皮肉翻卷血肉模糊,江沉一把将千梧死死抱在怀里。
    拨浪鼓你好像听不见,我差点拦不住你。他的声音打着颤,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他们很多年不曾拥抱。
    记忆中,上一次江沉抖成这样,是元帅和夫人出事的那天。
    千梧在他怀里愣了许久才逐渐反应过来,他缓缓松开撑在地上原本要被自己斩断的右手,轻轻抚上江沉的后背。
    江沉。千梧轻声道:你受伤了。
    江沉没有吭声,他抱了他许久,才似是从巨大的恐惧中稍微挣脱出来,缓缓松开手。
    指挥官先生力竭地瘫坐在地,喃喃道: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就再也不能画画了。
    千梧猛然站起来,拉着他的手臂,回去找钟离冶。
    我手没事,看着吓人,全都是皮肉伤。江沉摆摆手,随手抽出军刀将衣服袖子切下一条,把手随意地缠上。鲜血再次洇过布料,千梧皱眉正要拉他回去,江沉却又说,等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手掌轻轻摸着地板上的鲜血。
    你干什么?千梧蹙眉道:你是瞧不起皮肉伤么,先回去包手。
    这里或许有东西。江沉说道:昨天蒋阳阳,今天你,你们从幻境里挣扎出来跌倒在地时,手都撑在这一块地砖上。
    千梧闻言微愣,走过来说道:都是在舞台中央,倒下来撑在一块地砖上,很可能是巧合吧。
    不是巧合。江沉摇头,昨天她跌下去的角度就不太对劲,你也是。你们都该是向前扑倒的,偏偏都坐在地上,手撑住了这里。
    他说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竖起军刀,刀锋顺着木头地板的缝隙伸入,试探着一撬。
    陈旧的木舞台毫无困难地被撬开一块木砖,江沉将那块砖抬起,看着下面露出的妆奁。
    红木妆奁,嵌满华丽的珍珠,在一层灰尘下却更显得美丽。
    像是封印着隔世的凄美。
    你来开。江沉把箱子推给千梧,需要两只手,我手疼。
    千梧看了一眼他缠着衣料的手掌,果断接过军刀强行撬开了妆奁上小小的锁头。
    开盒前,他照例用袖子拂去了妆奁上的灰尘,而后轻轻掰开了锁扣。
    一张泛着淡淡光泽的牛皮纸,上面写着娟秀的两个字。
    雪柔。
    这是阿九的选票。江沉说。
    作者有话要说:小神经兴奋地使劲贴着地。
    血,血!
    第49章 九回艳
    鲜血浸透了裹着伤口的布料, 随着脚步淋淋漓漓地落在地上。
    江沉却依旧神色平和,手自然地垂着,仿佛那不是他的手。
    千梧在前面走几步,停下脚等他。又走几步, 又停下等他。
    我说, 江少帅。他无奈回头道:平时没见你走路磨磨蹭蹭, 受伤反而慢下来,不会是故意要让我愧疚吧?
    江沉闻言终于恢复正常步速, 跟上来走在他身边,笑着说,那以我们现在角色扮演的身份, 愧疚的情人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千梧无情地斜眼瞟着他。
    我就该让你一刀剁下去,知道知道什么是疼。江沉后悔地叹了口气, 挽救了时代艺术家的手,却连一个笑模样都得不到。
    话音刚落, 千梧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来, 盯着他。
    江沉正要认输,千梧忽然双眸一眯,牵起唇角冲他卖力一笑。
    而后恢复面无表情,还满意吗?
    江沉静默片刻, 你见过狐狸吗?化形骗人之前一脸不怀好意的那种。
    我只见过满腹计谋切开都是黑的那种。千梧摇头轻叹, 还有没心没肺爪子受伤还在外面招摇晃荡的那种。
    江沉笑了出来, 他们并肩在漆黑的过道里走着, 即将触碰到大门, 江沉忽然又回头。
    从阿九的幻境里挣出来,舞台上那道无名而来的光便消失了。
    想什么呢?千梧问。
    我觉得,似乎有点太容易了。江沉完好的那只手伸进口袋捏了捏阿九的选票, 低声道:从撬地板,到破坏妆奁,一切都太容易了。曲京舞台的空心地板下,这个位置太好找了,难道前面的玩家没有想到过吗?
    千梧闻言琢磨了一会,但那张选票和曲京人手中的一模一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嗯。江沉扭回头来说道:可能我多心了。
    千梧先于他伸手推开门,两人绕进院回到发爷的房子里。
    一楼大厅一片寂静,只有彻夜亮着的两盏昏暗的小夜灯。千梧进去后径直往楼梯走去,江沉却忽然顿住脚。
    出来。江沉冷声道。
    千梧顺着他的视线向自己右后方转过头,门口雕像工艺品背后,一个身影缓缓走出来。
    单烨华笑着说,二位晚上好。
    是你?千梧挑眉,你在这干什么?
    刚在排查线索,顺着走廊的窗户看见你们两个半夜从外面回来,一个还挂了彩,有点好奇。单烨华倚着墙抱胸低笑,根据对神经副本的了解,排名第一的玩家往往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我听说,昨晚蒋阳阳在曲京大舞台上闹出不小动静,今天轮到了千梧?
    江沉眉目冷峻,有话直说。
    你们小队编制这么完整,一定有天赋者带队吧,想必就是二位了。单烨华随手抛着一个核桃,这个副本两条线,我已经解决了第一条,不如我们合作吧?
    江沉没说话,千梧看着单烨华,哪两条线?
    还装。单烨华嗤笑一声,无奈按了按鼻梁,主线找到九回艳的歌词并完成表演,副线尽早干掉发爷停止减员。发爷和阿九明显有过节,甚至可能与阿九的死有关。干掉他只有一种可能,找到阿九的票,利用副本规则杀死他。
    千梧正要开口,江沉却忽然在暗处不动声色地捏了下他的手心。
    九回艳的资料,我们确实有点眉目了。江沉说道。
    千梧心下一动,没有流露出惊讶,只继续看着单烨华。
    单烨华闻言如释重负地笑起来,那就好,我们有线索就同步,一起推主线。至于副线,我已经找到了雪柔的票。
    周遭似乎寂静了片刻,江沉语气依旧沉着:这么快,在哪找到的?
    单烨华手指从口袋里夹出一张选票,牛皮纸在幽暗的小夜灯下发出淡淡的光泽,娟秀的雪柔二字也柔情生辉。
    发爷的书房。我刚才溜进去找到了雪柔的传记,但内容结束得很突然,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那些传记背后的书柜板是空的,里面就是放这张选票的妆奁。
    千梧神色依旧平静淡然,确定可用吗?
    和曲京人手里的一样,我之前仔细看过他们的票。单烨华把选票又揣回口袋,笑眯眯道:只要这票写上发爷的名字,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投票箱里,发爷将以一票的成绩参选并垫底,他就不得不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自裁。
    不妨试试。江沉说。
    试是一定要试的。单烨华说,但要讲条件。你们队友现在排名很危险,如果我晚一两天出手,他的命可能就没了,你们是不是要拿出一点诚意?
    当然可以。江沉很果断,我们把九回艳的线索都告诉你。
    是什么?单烨华眼中不自禁地流露出渴望,放下手站直说道:是歌词吗?你告诉我,歌词间会有联系,后面的我们分头找。
    江沉点点头:你猜的没错,每天的第一名会被阿九附体,在曲京大舞台上哼唱一句歌词。昨天我们去得太晚了,蒋阳阳已经唱完了,但今天千梧的被我听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胸前口袋中抽出那只钢笔,拔开笔帽,又从旁边的桌上抽出一张便笺。
    右手还在流血,指挥官先生淡定地换了左手。
    千梧。他说,帮我把灯捧近点。
    千梧无言凝望他两秒,转身将那盏小油灯提起来放在他手边。
    幽暗闪烁的灯光下,年轻的指挥官俊朗而从容,钢笔在纸上沙沙地划动。
    《九回艳》
    风流快意小狐狸千梧看到这一句,嘴角一抽,又失去了全部的表情。
    这是第一句?单烨华皱眉,想不到这首歌是这种风格。
    江沉说道:这句不太拿得准,我刚冲进去,可能没太听清。
    没关系。单烨华反而信以为真,有七八分准确就行,你能想到多少就写多少。
    嗯。江沉点头,后面的很确定。
    千梧面无表情地凑近,灯光幽暗,他趴在江沉手边看他继续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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