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和千梧都没说话,冥冥之中却仿佛有一种尴尬在蔓延。千梧盯着江沉的背影,有些不愿承认的紧张。但他观察到江沉也绷着,哪怕江少帅再不形于色,人在一瞬间本能的肌肉紧张,身体轮廓线会发生微妙的变化,都逃不过画家的眼睛。
    福袋。船夫忽然把船桨一横,说道:分值上升的,可以捞了。
    这次我先吧。屈樱笑着说,上次我都没有。
    她很顺利地捞出黑色的小袋子,打开看,竟然是几罐瓶瓶罐罐的调料,有糖有盐,还有甜酱油和辣椒粉。
    你是厨师吗?船夫问。
    屈樱点头,有些哭笑不得地收好福袋,果然第一个福袋很可能跟职业相关啊。但给我调料干嘛,给我锅啊。
    彭彭的福袋里开出了一个圆咕隆咚的门把手,黄铜质地,沉甸甸的,顶上写着四个字。
    限用一次。
    这是个好东西。船夫的声音忽然严肃,只有第一次进副本就获得分值上升的玩家才能开到厉害的道具,在那之后,无论玩家刷分多么快,都只能随机获得一些小东西,大多数与副本无关。像这种一次性使用的小道具在神经之海的福袋里几率已经非常小了,你很走运。
    这样啊。彭彭连忙哈了哈气,用袖子蹭蹭,那我得收好了,先不管它干什么用的。
    或许是任意门。千梧忽然说。
    彭彭:啊?
    这是一个门锁把手,你把它随意放在任何墙壁上,或许能推开一扇门进去。千梧淡淡道:不知道,乱猜的,小时候看了很多动画故事里有类似的桥段。
    只能用一次,看来只能到危急关头试试了。彭彭叹气。
    到我。江沉说着,懒洋洋地伸手往海里一捞,揪出一枚黑色福袋来。
    上次的道具里,江沉的算最好。钟离冶说,那个法典虽然只有在我们猜准某条信息时才会浮现,但也有很好的验证作用。
    江沉未置评论,抽开袋子伸手往里摸去。
    片刻后,他皱起眉。
    所有人肉眼可见福袋里他的手到处一通抓,而后江沉眉头越皱越紧,说道:什么都没有。
    哈?彭彭震惊,不可能吧?!
    船夫淡定摇头,不可能的,有福袋就有东西,神经并不小气。
    江沉只得继续耐着心到处摸,终于在摸遍了福袋内壁后,触碰到一个小小的扁平的东西,像一小块纸。
    他黑着脸把那东西拽出来,摊在手心。
    一个创可贴。
    躺着百无聊赖的千梧翻身坐起来,笑道:神经好贴心啊,知道你脖子上有伤口。
    钟离冶吸气,这也太抠了吧!而且这创可贴好小啊,贴在江沉脖子那么大一块伤口上,胶直接粘着伤处,会更疼。
    也许那就是神经的目的。船夫幽幽说,你是不是惹到神经了?
    江沉嘴角抽搐,片刻后把创可贴往福袋里一扔,抽紧袋口,丢回了海里。
    我不要这个,再来一次。他冷酷地盯着神经之海说道。
    然而福袋沉入海底,再伸手去捞,却什么都捞不到了。
    神经很高傲的。船夫淡淡道:神经不允许挑衅。
    呵。江沉不过一嗤。
    千梧的福袋有点重,他捞的时候就有感觉了。
    每一个福袋都是空间袋,里面能装下比福袋本身大很多倍的东西,但体现在重量上的差异却很轻微。不过这次,他的福袋明显比上次重了很多。
    他打开福袋,手伸进去,刚摸了两下,就轻轻诶?了一声。
    江沉瞟着他的福袋。
    千梧挑挑眉,东西好像有点多,容我一样一样掏出来。
    江沉:
    第一样东西,装在精致小盒子里的果仁糖蛋糕。
    第二样,一大罐巧克力。
    第三样,丝丝冒着凉气的玻璃瓶装的冰牛奶。
    第四样,圆滚滚的抹茶大福。
    我要报警了。彭彭两眼发直,真就要啥给啥呗?你说你饿,神经就给你这大一堆吃的??
    屈樱忽然惋惜一拍手,怎么不说想出去呢!
    钟离冶和江沉两人已经无语到说不出话来了,可千梧还在不断地往外掏。
    在掏出不知道第几样食物后,他忽然皱眉道:竟然还有别的东西。
    最后两样。
    一件柔顺好看的灰色丝质衬衫,颇符合千梧的穿衣审美。
    一本厚厚的画集,里面收录着很多不知名但有趣的作品。
    江沉忽然觉得自己太阳穴狂跳,声音透着冷气道:这已经不能说是偏爱了。
    这叫谄媚!彭彭愤恨叉腰,它在讨!好!你!
    *
    小船又行驶很远,船上的人仍然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千梧的福袋。
    千梧已经吃完了好几样食物,在海量甜食的充盈下笑眯眯地躺着,手边还有那瓶冰牛奶,指尖碰一碰就觉得心情很好。
    有吃有穿闲着还有画册看。江沉忍不住低声道:梦想中的生活哦?
    千梧笑眯眯,是啊。
    彭彭哀嚎道:船夫爸爸,我们什么时候能靠到吸血的地方啊?我好饿。
    我在努力靠边了,但一直靠不到。船夫皱眉道:我再试试,如果再靠不过去,那就说明你们有别的东西。
    什么叫别的东西?钟离冶一下子来了兴趣,还有除了吸血之外别的可能吗?
    有的。船夫思索着说,表现最好的小队有概率触发整队奖励。要不,你们进帐篷看看?
    帐篷有什么好进的啊,不就是一个像老旧车厢的里空间吗。彭彭一边说着一边晃悠悠走过去,漫不经心一掀帘子。
    我!靠!
    他震惊脸挥手,快来快来快来!变样了!
    众人靠近,发现帐篷里没有上次的船舱空间,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漆黑的门。
    船夫住了桨。
    真不知道该说你们好运还是倒霉。
    千梧挑眉,什么意思?
    往昔之门,送你们回到一段温柔的过往。一般都是四五个副本之后才有概率触发的,用以犒劳杀出血路的小队。你们第二个副本结束就直接得到往昔之门,说明下一个副本的难度会有非常大的跃升。
    千梧仿佛没有听见后半句话,黑眸似乎有些离神,片刻后他喃喃道:往昔
    要一个一个开门进去。船夫说,会送你们随机回到记忆深处的一段过往岁月。到下一个副本快要抵达前,你们会睡着,睁眼就又回到船舱了。
    千梧感到自己心脏微妙地停滞了一瞬。
    身前的江沉也忽然僵硬。
    温柔的过往,那就是美好的记忆了?屈樱问道。
    也不尽然,取决于你心里的东西。有些人灵魂深处写着阴暗,对他而言的温柔也许不是常人理解的那样。船夫说着顿了顿,哦,不过以他自己的角度,可能确实是美好。
    彭彭闻言立刻抱拳闭眼念念道:让我回到进入神经前一周的星期日晚上,直接落座在火锅前,刚刚拌好芝麻油的那一刻,拜托拜托!
    时间大概有多久?江沉问。
    船夫说,不会很久的。我最长一次也无非一天一夜,你们要珍惜时光。
    明白了。江沉点点头,那一个一个进吧。
    屈樱女士优先,而后彭彭,而后钟离冶。
    他们顺次进入帐篷,拉开那道黑色的门,又消失在刺目的白光中。
    第三次大门关闭,江沉看了眼千梧,轻轻勾了勾唇角。
    你先进吧。他温和道:我殿后。
    千梧无声点头,江沉陪他走到门口,替他拉开了门。
    近距离接触那道白光时,竟然并不觉得刺眼,反而很柔和。
    你猜会是什么?千梧问。
    江沉注视着他,轻声道:我们的往昔,除了彼此,还有什么?
    千梧迈进门前,又听见江沉轻声的呢喃。
    也许我有些嫉妒马上要与你重逢的往昔里的那个我。
    他愣了愣,再要回头说话,却见那道门在身后关闭。
    千梧猛地回过头来。
    自己站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英格兰街头来往飞驰过脚踏滑板的少年,流浪歌手在不远处弹着吉他。呜呜的声音从背后刮过,有轨巴士拥挤地穿过喧嚣的街道。
    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那个裹着深蓝色长风衣的青年忽然回眸。
    江沉脖子上围着那条藏在他衣橱里的情侣围巾,冲他招手,过来啊,宝宝!
    千梧愣了好一会。
    而后他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也换上了驼色的毛呢大衣,那条同款不同色的围巾从胸前长长地垂下来,细细的绒毛有些扎下巴。
    江沉身边站着一个穿休闲装的笑容温和的大胡子男人。
    千梧对这个人再熟悉不过了。
    查尔斯比罗,世界顶级甜点大师,最拿手的就是果仁糖蛋糕和沙哈蛋糕。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回到了什么时候。
    十九岁的冬天,他和江沉的旅行。因为他爱吃甜的,江沉带他飞过一整条大洋,在异国街头看似漫无目的地走了片刻,而后猝不及防偶遇了这位千梧钦慕已久的甜品大师。
    千梧听见自己心脏平静而有力的跳动声,嘴边呼出白气,冷风刮脸,他把脸缩在围巾里,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比罗他喃喃道。
    大胡子男人冲他笑,带着浓郁的口音说道:第一次见面,我竟然就很喜欢你们两个,尤其是你!江说希望我能为世界甜点品鉴大师做一个蛋糕,你们愿不愿意来我的工作室坐坐?
    千梧哑然。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了这句和当年一字不差的话。
    却很难说现在和过去哪一刻更触动。
    他听见自己不受控制似地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神经期待地摩挲着地板。
    我有的吃的我都给你了,他咕哝道,我好不好?
    第28章 往昔之门
    英格兰总是很冷的。查尔斯走在前面,两只手揣进外套口袋, 笑着说, 但你们运气很好, 今天可是个绝难遇的大晴天。
    千梧跟在他背后, 江沉走路时两人的大衣肩膀摩擦在一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怎么了?江沉扭头低声问他,不高兴吗?我约了查尔斯来安排今天的行程。
    当年的千梧高兴得要死。
    他至今都记得自己那时那狂热的喜悦。查尔斯是皇室御用的甜品大师,很少服务外面的人,即使各行各界的重要人物也难求。
    千梧还记得自己当年兴奋地确认道:去你的工作室, 意思是我可以吃到你做的蛋糕吗?
    当然可以。查尔斯笑起来时浓密的眉尾在空中抖一抖, 和普通和蔼的中年男人没什么区别, 特利康艺术学院最有才气的画家啊,能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
    甜品和画作都是艺术。那年的千梧认真说, 没有奉承您的意思, 但我认为甜品的艺术比画作更能带来直白的享受。
    查尔斯当时哈哈大笑, 那不如我收了你来做徒弟吧?
    那不行。年轻气盛的千梧挑挑眉, 我可以不吃蛋糕, 但我的画笔不能丢。
    他和查尔斯是忘年神交,是一种很神奇的关系。
    说起来,他们只有过这一面之缘, 没有聊什么深入的东西,不过三言两语,却仿佛已经对彼此的灵魂有所触碰。即便不曾言明,也不曾刻意保持联系, 这仍使他心中认为查尔斯是一位独特的朋友,而且坚信查尔斯那边亦如是。
    千梧记得也是在英格兰,在他和江沉刚刚分手不到一年的时候,他在艺术界小有名气,却忽然卷入一场流言中。
    彼时有一位他合作过的官员被曝出地下儿童交易,而好巧不巧,千梧在两个月之前刚好发出了一副画小孩的画作。于是大量的攻讦忽然毫无缘由地降临在他身上,彼时他正在英格兰举办人生第一个小型私人画展,听说国内的谣言后压根没放在心上。可那一晚,他路过自己第二天要开展的工作室橱窗前,却惊讶地发现门窗破碎,里面所有的画被撕毁在地,溅满脏污。
    那是千梧在世界上崭露头角的第一年。年轻气盛的艺术家,觉得自己被全世界崇拜和爱着,根本不知人心向背。
    最近那副小孩子的画上被人用马克笔书写道:我真恨我崇拜过你!
    千梧记得那天夜里他跪在展厅里很久都没有站起来。之后一个人在英格兰街头的酒吧买醉,却意外忽然偶遇了来喝酒的查尔斯。
    查尔斯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开着玩笑和他轻松聊天,几个小时后他竟然渐渐平静了下来。
    事隔多年,千梧再回忆起时,竟觉得在当时的状态下,查尔斯是唯一一个能够安慰他的人。
    他仿佛离他的人生足够远,但又有一丝玄妙的精神联结。他不懂画画和那些呕心沥血的作品,只能说几句年轻人要走得更高必然要经历这一遭啊,然后就开始说自己老婆的暴躁症了。
    但唯有那样一个人,安慰得了当时的他,不会被他警惕地竖起刺来扎走。
    一只手忽然揣进千梧风衣口袋里,握住他的手。
    千梧一个激灵,骤然从回忆中回神。
    怎么一直在出神?江沉声音有些担忧。
    他说着自然而然地凑近,千梧心里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江沉的嘴角已经在他视线内靠近,在他脑门上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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