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闻言默默放下餐具朝他看了过去。
    管家努力把嘴角的弧度又扯大一点,噢?是什么样的画呢,我很期待。
    在这。千梧从兜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平往桌上一扔,喏。
    江沉非常好奇,站起来倾身去看。
    泛黄的纸上是一幅素描,哥特式线条捕捉到了管家先生的精髓四肢细又长,尖长的鞋头仿佛能戳破人眼珠,面目狰狞诡谲,脚下的圆形底座中心笔直地生长出一根尖刺,洞穿身体,从头顶血淋淋地支出来。
    大师之作。江沉忍不住赞叹,一画千金。
    管家沉默了,死一般寂静。
    请问千梧先生。管家努力扯着嘴角,我为什么被串在这根尖刺上?
    灵感来源于您转身的动作。千梧很大艺术家风范地笑着,说道:我从来没见过您这么丝滑的活人,忍不住手痒,献丑了。
    管家伸手一把将肖像抓走塞进口袋,贴近他耳边有如蛇语:这样挑衅,会加速您的死亡的,我向您保证。
    你没法保证。千梧依旧笑得天真无畏,你只能遵守苛刻的规则,甚至无权与比你等级高的BOSS同时出现。
    管家额头上青筋鼓动,仿佛有个沉睡的魔鬼下一秒就要从皮囊里破出。半晌他才恢复正常,说道:可我将在这庄园里得以永生,而你们都会死去。
    千梧挑眉,你承认了。
    管家皱眉,承认什么?
    你无权与比你等级高的BOSS同时出现。但这几天,你都是和庄园主一同面试的。千梧眉目美艳,和不苟言笑时的冷清截然不同,他在几毫米之外直视着管家,所以,你只和庄园主一伙,而昨晚那个美丽的姑娘
    管家眼眸骤然一缩。
    千梧也贴近他的脸颊,在那布满皱纹的耳边轻声道:她是你们的噩梦,是这庄园里真正的恐怖。
    管家倏然站直,我有事宣布。
    好啊。千梧拿起叉子,不等等她了吗?
    她是谁?管家问。
    千梧挑唇而笑,不知道,也许是几年前的第一任女主人,你认识吗?
    寂静落于这最后一句低沉的呢喃。
    管家几乎是闪现般离开了长桌的这头,出现在离千梧最远的另一端,阴沉命令所有人在一分钟内吃完。
    他又在乱发施令了。千梧戳起难看的炒蛋不悦道。
    江沉没有发表评论,却在他要把炒蛋放进嘴里之际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
    千梧抬眸看向他。
    知道有问题,还吃。江沉说。
    千梧摇头,我很饿啊。
    别吃了。江沉坚持,仿佛回到小时候,他肚子胀气却仍旧贪吃江家的甜食,江沉就是这样以兄长般的口吻,端走了他面前的餐碟。
    千梧在心里叹一口气。
    不吃怎么睡觉。
    失眠患者很暴躁啊。
    叮叮
    管家敲响高脚杯。
    今天已经是各位来到庄园里的第三个夜晚了。他又摆出那副虚假的笑容,说道:近年来,庄园主一直梦想着娶几房美丽的妻子。可每一任妻子都活不过新婚夜,这着实令人惋惜。
    四下鸦雀无声,千梧在遥远的长桌另一头看着他,带着一副我倒要听听你还能放什么屁的眼神。
    管家继续说道:但是昨天,我们诞生了一个奇迹千梧大人,活过了新婚夜。
    众人纷纷扭头看过来,千梧优雅捏起酒杯细长的柄,向管家举了举。
    管家欠身致敬:我的主人说,既然活过新婚夜,您就是真正意义上庄园里的夫人了。在今晚开席前,我已经将您的姓名写进族谱,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江沉垂在桌布下的手忽然攥紧。
    管家脸上绽放出诡谲的笑容,名字入族谱,无论昨夜如何,您此刻才终于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庄园主的新娘了。
    他把真正意义上的这几个字咬得很死,挑衅而愉快地看向千梧,我想,您此刻一定和我一样,期待着今晚的到来。
    第10章 洞房花烛永不眠
    要死!彭彭一脚踹在五斗柜上。
    时钟指向夜里11点50分,四个人都在千梧房间。
    钟离冶思忖了一会,说道:看来是个死局。被选中的人即使逃出来,也只能活过一夜。第二天管家将他名字写入族谱,也算彻底成为夫妻,晚上女鬼依旧会来索命。
    能单方面和他离婚吗?彭彭绝望道:哪有这样的,说结婚就结婚,人家同意了吗?!
    千梧从回到房间就沉默,坐在桌前,借着微弱的烛光,用一根秀气的铅笔在便笺上浅浅勾勒。
    线条迅速成形,勾至一半他才发觉自己画的是穿军靴的江沉,坐在单人沙发里,一手摸着冰冷的枪管,另一手抚着一朵玫瑰。
    江沉正靠在桌边看向窗外,仿佛没有要加入对话的意思。
    千梧把便笺团了,说道:快十二点了,你们回吧,彭彭不是还要去摸路吗?
    难道你这就要睡觉?彭彭瞪大眼,两点一到,女鬼会来杀了你!
    不一定先杀我。千梧语气平静,如果屈樱没逃掉,女鬼今晚就要杀两个人。
    还挺忙。江沉说着随手拔出军刀观赏。
    彭彭:
    江沉忽然又说道:彭彭先去认路吧,回来在入口处等我,等会我还需要你帮忙。
    彭彭一愣,你要干什么?
    时针马上指向十二点,肥长脸女佣忽然出现在门口,低声道:三位大人,入夜了,不可以停留在夫人房间。
    走吧。钟离冶勾住彭彭肩膀,出去说。
    两人离开后,女佣又转向江沉,机械地说道:这位大人,您也该走了。
    再给我两分钟。江沉从容道:他今天名字正式进入族谱,你应该知道意味什么吧,再让我们聊两句?
    女佣站在那好一会,似是在用简单的头脑思考这句话,片刻后默然点头。
    对了。她忽然从被门挡着的另一个女佣手中端过托盘,说道:管家吩咐我把您下午
    我知道了。江沉打断她,接过托盘,我马上就走,你们退下吧。
    是什么东西?千梧问。
    我也不知道。江沉说着用脚勾上门,揭开纯银的罩子。
    深红色的液体,杯壁上插着血橙果肉,液体表面盖着厚厚一层雪白的糖粉。
    随着罩子揭开,馥郁的葡萄和肉桂味在屋子里蔓延。
    竟然是热红酒。江沉挑眉,凑近杯口观察两秒,还撒了糖粉,很正宗啊。
    千梧神色平静,看他一会后问道:又是管家送的?
    可能想庆祝你今晚终于要死了。也好,反而不会下毒吧。江沉说着把热红酒递过来,说道:喝掉吧,喝过后好好睡一觉,睁眼到天明,我保证你没事。
    千梧接过来,热烘烘的酒杯捧在手心里,熟悉的味道缭绕。
    艺术家的灵魂坚韧而脆弱,尤其在少年时。
    心里无端烦闷不肯入睡时,已故的江夫人会煮一大碗血橙红酒,把酒精都煮掉,只留下葡萄和肉桂的香甜,让他喝下去,然后睡个好觉。
    带兵这三年江沉显然顾不上安逸享受,竟然不知道正宗的热红酒里从来不会撒糖粉,这种宠溺的甜味一直都是江夫人照顾千梧独有的艺术。
    失眠的秘密好像被看破了。
    千梧没吭声,把香甜的热饮大口大口喝了下去。
    你猜到族谱在哪了。他瞥了一眼钟表,要让彭彭带你过去?
    江沉点头,嗯。
    他们在幽暗的烛光下,一站一坐,眼神交汇的瞬间,彼此心领神会。
    在祠堂。
    一个管家自以为安全,但做梦也想不到已经被找到的地方。
    那就交给你了。千梧掀开被子躺下。
    好。江沉拿起床头柜上的空杯,说道:睡个好觉。
    *
    十二点钟声响,随着江沉离开,新夫人的房门咔嗒一声自动反锁,白烛同步熄灭,黑暗降临。
    千梧敏锐地注意到,除了钟表走字声,仿佛再无其他声响。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打算默数到两点看那女鬼会不会来。
    然而在寂静的房间中躺了一会后,不知从哪一分起,睡意渐渐袭来,昏沉地包裹住他。
    没有吃下安眠药的晚餐,只是喝了江沉煞费苦心给他搞的热红酒。他无论如何不肯相信那玩意时隔多年能治好一个真正的失眠患者。
    千梧有些困惑地睁了睁眼,然而眼皮很沉,他没过一会便竟真的睡了过去。
    江沉的网球老师跟我说,怀疑你们两个小孩在谈恋爱。
    江夫人穿着羊绒披风坐在庭院里,捏着一只珐琅马克杯。
    十六岁的千梧有些无措地站在她面前,过好一会才说道:我和江沉之间确实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具体的,我也说不清。
    你的声音都在发颤。江夫人忍不住笑起来,有什么可怕的?这么多年,这里的人早都把你当成江家小儿子了,我也一样。
    千梧唔了一声,心里却想,那难道不更该产生一种农夫与蛇的感觉吗?
    真的谈恋爱了要让我知道。江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我和元帅确实渴望江沉以后能找个女孩儿,让江家抱上孙子。但那只是我们这些老一辈的期望罢了。虽然不赞同他喜欢男孩,但如果是千梧你,听你真正叫一声妈妈大概也能冲抵掉没有孙子的失望。
    千梧错愕地抬眸,江夫人走过来把柔软的手心放在他头顶,揉了揉爱怜地说道:千梧,我们都很乐意把你的名字写进江家族谱。
    你的名字,被写进族谱了。
    呓语般酥酥的女声贴在耳边响起,将千梧从那个沉沦的梦境中唤醒。
    意识回笼的瞬间,身体很沉很重,左半边脸冰冷刺骨,像被一块柔软的冰贴着。
    千梧猛地睁开眼,女鬼压在他的床上,脸颊贴脸颊,美丽而恐怖的黑眸在余光里无比空洞,呢喃道:你为什么要与他做夫妻呢,我还以为你不一样真该死。
    冷汗瞬间湿透后背,千梧用力推却推不开这个仿佛有千斤重的女鬼。他挣扎道:是管家把我名字强行写进族谱的。
    是吗?女鬼直起身歪过头琢磨了一会,片刻后又森森地笑起来,那只能说你自己太不小心了。我很抱歉,我本来还蛮喜欢你的,但今夜,轮到你了。
    趁着她起身,千梧瞟了一眼对面墙上的钟凌晨两点整,刚到女鬼出没的时间。
    他不知道屈樱有没有逃出婚房,但显然,这里成为了女鬼的第一站。
    族谱应该就在祠堂,彭彭能认路,只要把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就可以了。
    江沉怎么可能失败。
    黑瞳忽然震颤一瞬。
    难道江沉出事了吗?
    以管家的血刻进族谱的名字,将永生永世成为庄园里的夫人。
    女鬼跪坐在床上垂着头笑,发出嗬嗬的气声。大红喜袍铺满床,仿佛能无限地延伸。
    片刻后,女鬼抬起头笑着看他,血红的唇在惨白面色上艳丽无比。
    生与死的惊惧刹那,千梧竟又一次觉得女鬼很美。
    美艳的女鬼散发着浓烈的委屈与哀伤,她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下去,站直,从身后抽出锋利长刀,刀锋挥起,冷光在美艳的鬼面上闪过,猛地向下冲千梧直面挥砍下来。
    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瞬,千梧还没来得及翻滚躲避,锋利冰冷的刀刃忽然悬在了空中。
    女鬼忽然蹙眉。
    定格两秒后,她又娴熟地把头歪到肩膀上,咦?
    千梧:?
    女鬼保持着手握大刀的姿势细细感受了一会,而后惊讶道:签订的婚约好像消失了唉。
    汗水瞬间如释重负般消散。
    千梧松开紧攥的拳,长出了一口气。
    生死一刻,江沉做到了。
    *
    僵持数秒后,女鬼心累地唉了一声,缓缓收回大刀,插回背后。
    怪折腾鬼的。她看了千梧一眼,哀哀怨怨地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就知道你有清高纯洁的灵魂,不会做肮脏勾当。
    千梧: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劫后余生的感觉化作一点兴奋,顺着全身的神经游走。
    女鬼歪着头充满困惑地自言自语道:是怎么做到的呢?让我想想名字不见了难道
    她眼睛忽然一亮,兴奋地撑着床扑上来,床发出无辜的嘎吱一声。
    女鬼兴奋道:难道你朋友做了我一直做不到的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千梧疲惫扶额,余光里女鬼开心地在房间里飘来飘去,他问道:今晚你还有下一站吗?
    下一站?女鬼无辜摇头:没有,今天只有你一个还是假的。
    千梧在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屈樱逃出来了。
    你今天好像睡得很香,是吃了管家准备的晚饭吧。女鬼飘累之后又坐在他床上跟他聊起天来。
    千梧打了个哈欠,没吃,难得不吃安眠药也能睡着的一夜,被你搅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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