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傻丫头,肯定又是拼命蹬她那辆年久失修的自行车,那车也不知多久没上润=滑油了,链条极重,得全身用力才能骑得动她,陈孑然每回都骑出一身汗。
    晚一点又能怎么呢?可她怕顾茕在家等着急了。
    那姑娘大概是第一次送给心上人东西,我把包好的盒子递给她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亮了,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摸了好几遍,就怕丢了。
    顾茕都能想象得到她眼里的光彩,怕人看穿了笑话她,所以谨慎地收着,可是哪里收得住呢?满眼的光肯定亮得快要漫出来,眼睛也像新月一样弯弯的,只有她自己以为藏得很好。
    她用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钱给自己最喜欢的人买了一个她心里最配得上的礼物,满心欢喜地要送给她,让她高兴,小盒子揣在心窝子上捂得火热,可惜还没能拿出来,那人就一句分手把她扫地出门。
    顾茕手搭在锁骨边摩挲那枚玉珠,把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
    珠子手感非常好,圆润、温软,掌心捂得久了,就沾上了人的体温,像极了陈孑然,和顾茕一起生活,身上也沾染了顾茕的味道。
    顾茕一把攥紧了珠子,又松了松,怕捏坏了。
    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顾茕做足了准备除了收拾自己的行囊,还要考虑到自己走后陈孑然的后续治疗,她向医生了解了陈孑然的后续治疗费用,把钱直接打到了陈孑然的医疗账户,担心不够,特意多存了一笔,这钱只能用于治疗费用,提不出来,从源头上断绝了陈孑然无依无靠,钱被梁柔洁拿走的后患。
    临行前一天,她又拿了一张卡给陈孑然,里头有她以后的整容费用,还有她在大学期间的所有学费和生活费,陈孑然没有收。
    我不要。她坚定地摇头,看都不看那张卡一眼,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这是你的东西。顾茕说,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你该得的。
    你不欠我什么。陈孑然固执依旧。
    她爱了顾茕一场,所有付出都是自愿,即使后来知道被骗,那也是自己眼拙看错了人,用错了真心,不需要顾茕的补偿。
    拿着吧。顾茕恳求她,孑然,拿着吧。
    陈孑然不伸手,看着她的眼睛里像一潭没有波动的死水。
    细想起来,顾茕不喜欢陈孑然,是早有预兆的事,她从来没有把她的话听到心里去。
    陈孑然和顾茕说过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尤其是孑这个字,就像诅咒一样,哪个爱孩子的父母会给小孩起这样的名字呢?顾茕听到的当时,搂着陈孑然甜言蜜语,说以后我不叫你孑然了,叫你宝宝。
    宝宝,宝宝
    宝这个字是很珍贵的,不该轻易说出来,所以陈孑然愚蠢地相信,自己在顾茕心里,起码也有一点价值。
    虽然两人已经分手,陈孑然不会以为顾茕还会叫她宝宝,起码把那个孑字隐去,叫阿然,或者小然,但她一口一个孑然,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当然没什么不对,陈孑然的名字如此,活该被人这么叫,顾茕叫得天经地义,只是陈孑然内心多了点不必要的自我矫情。
    你叫陈孑然,活该你没人疼。
    顾茕见陈孑然死活不肯收,只好作罢,收起那张卡,准备另想一个法子再给她。
    两人沉默对坐了一下午,无话可说。
    明天就是九月一号,临师大九月三号正式报到,而陈孑然的复健只进行了三分之一,注定没法按时赶上开学典礼。
    顾茕说:我替你向你的学校申请了休学一年,你可以安心养病,等明年再去上学,你不用担心。
    陈孑然点头,谢谢你。
    之后又是一阵无话。
    顾茕给陈孑然削了一个苹果。
    陈孑然想起来,两人在一起时,顾茕也从没给她削过一个苹果吃。分开之后,待遇倒好起来了。
    她心下凄凉,从前浓情蜜意时感觉到的顾茕对她很好,其实也并不比对待一个熟人好到哪里去,只是她被糊住了双眼,什么都瞧不见。
    真的算不上爱情,连骗术都很不高明,只是陈孑然孤单得太久,别人勾勾手指,她就上了勾。
    顾茕坐到天擦黑,起身,说自己该走了。
    陈孑然淡淡地点头,说路上小心。
    以后我可能都不会来了。顾茕迟疑着说。
    陈孑然终于有了反应,略略抬头看她。
    我明天飞机,要去留学了。
    陈孑然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一同想起的还有从前说的那些傻话。
    你要出国四年,我就等你四年,你如果想念到博士,我就等你七年八年,要是你想留在国外了,我就在大学的时候多努力,争取拿公费奖学金,考到和你一样的国家去
    那时候陈孑然那么傻,一心只想和顾茕在一起,也没问过顾茕愿意不愿意。
    只怕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顾茕正在笑自己目不见睫,说什么等她七年八年,顾茕从来也没说过要她等,是陈孑然一厢情愿,以为她们可以长长久久。
    陈孑然嘴唇抖了抖,顾茕以为她会哭,可是没有。
    顾茕等着她说几句告别的话,哪怕一个再见也行,可是也没有。
    最后,顾茕捏着拳头,不甘心地转身。
    拉开门把手的前一秒,陈孑然开口了。
    我看见,你和子莹,在花园里。最后的最后,陈孑然还是不甘地咬着牙,捅破了。
    顾茕早清楚陈孑然已经知晓的现实,被她当面戳破,还是有几分猝不及防的慌乱,手抓紧了门把手,又松开,转过身来,直面陈孑然。
    陈孑然眼里并没有太多歇斯底里的愤恨,只在眼眸最深处稍微晃动了几下,泄露了她压抑的心情。
    话说到这份上,索性所有的事都摊牌了。
    顾茕点头,没有逃避,利索地承认了这件事,没错,我喜欢陈子莹。
    话出口,一发不可收拾。
    从一开始我就喜欢陈子莹。
    如果你不是她姐姐,我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顾茕于心不忍,她不该说得这么绝的,她知道这话每一句都戳在陈孑然的要害上,可是这就是拨云散雾后最赤=裸=的事实,没有一点添油加醋。
    顾茕当初对陈孑然没有一点好感,要不是她有个漂亮的妹妹,自己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可是陈子莹那样高傲,为了接近她,顾茕才勉为其难地试探陈孑然。
    尽管她后面发现的陈孑然的好都是真的,对陈孑然的心疼也是真的,可是从一开始,这一点点的心疼里就掺杂了太多的虚假,既不真诚,也不纯粹,不配称之为爱情。
    顾茕觉得自己勇于在陈孑然面前承认自己的卑劣非常勇敢,且有担当,她的眼底有点湿,被自己一番坦诚感动了,没有注意到她每说一句话,陈孑然眼里的绝望就多一点,等她说完,陈孑然的嘴唇都在不可自控地哆嗦。
    非常轻,频率又极高,顾茕站得太远,根本看不清。
    要是陈孑然崩溃大哭,就说明陈孑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自己就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跟她说,现在自己真心喜欢她了,她们还能在一起,只要等年底陈孑然做完面部修复手术,顾茕就把她一起接到自己念书的那边去。
    顾茕只看见了陈孑然平静地点头,说:知道了。
    过了几秒,又说了一句:谢谢你告诉我。
    陈孑然并没有出现顾茕心中预想的歇斯底里,或者崩溃,连眼泪都没掉一滴。
    其实从顾茕开始说话的那一刻,陈孑然的动作就固定在一个姿势上,眼睛也紧盯着床角的一处,再也没动过了。
    顾茕眼中有失望的颜色,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打开病房门,离开了。
    再也没有回来。
    陈孑然还想再说一句话:谢谢你曾经给我的温暖。
    却直到顾茕离开也没说出口。
    一来有点太矫情,二来,陈孑然自己也没有再说第三句话的力气。
    那句谢谢说完,她就像死了一样,一点儿劲都使不上,打不开嘴。
    等顾茕走了,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为陈孑然倒的最后一杯水都已经凉透了的时候,陈孑然的指尖才动了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五脏被扯着疼。
    她靠在床头,平静的表象裂开,露出一个无奈又难过的表情。
    她在嘲笑她自己。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顾茕接近她是为了她妹妹。
    每个人接近她,给她一点善意,都是为了她妹妹。
    早该知道的,只是陈孑然内心留存了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呢?陈孑然垂着眼,安静地想,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拉我的手,对我好,亲我呢?
    那时候就对我说:嘿,我喜欢你妹妹,帮我追她。这样不行么?
    偏要给我希望,又碾碎,用来证明你真的很喜欢我妹妹。
    我知道全世界都喜欢我妹妹,她冰清玉洁、冰雪聪明,把所有的赞美堆砌起来形容她也不为过。
    可是,可恶的全世界,能不能不要通过伤害我的方式,来表达对妹妹有多喜欢?
    虽然我看起来皮糙肉厚,其实我也是会疼的。
    陈孑然拢了拢手指。
    好疼。
    从手指一路牵扯到心脏,密密麻麻地疼上去,疼得陈孑然连维持坐姿也很困难,艰难地歪在床上,拢紧心口。
    不是得到又失去,是从来也没有得到过。
    顾茕给她的一切亲吻、爱抚、温柔的低吟,全都是假的,她说这些话时,心里没有一秒想着陈孑然,说不定嘴里说着情话,心里对着陈孑然的脸,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只恨不得快快地甩开她,好去拥抱陈子莹!
    我喜欢你。
    我会对你好。
    通通是假话!
    陈孑然以为的自己的愿望终于实现,其实没有一句是真。
    陈孑然把自己缩起来,不想说话,不想动,复健也不做了,晚饭也没有起来吃。
    晚上陈子莹来跟她做最后的告别,陈孑然不敢见她。
    太害怕了,她怕自己一见到陈孑然美丽动人的脸,丑陋的嫉妒心就不可遏制地疯长,继而对陈子莹说出不堪的话来。
    护士向陈子莹传达了陈孑然的意愿,陈子莹临行前不能再见姐姐一面,心里像缺了一块似的,也不敢进去打扰,只让护士向陈孑然转达她的话,麻烦您跟我姐说一声,我暂时去外面念书去了,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对自己好一点,只要三五年功夫,等我念完书立刻回来,她不是没人爱她,她有我呢。
    护士把陈子莹的话一句不漏地传达。
    等护士走后,陈孑然蒙着头躲在被子里,终于忍不住恸哭。
    陈子莹怎么能那么好呢?不仅外表、智商、性格,连品行也这么高尚,自己已经开始深深地嫉妒甚至恨着她,她心里依旧为自己着想。
    陈子莹越高尚,衬托得陈孑然越鄙陋。
    这么美丽又高尚的人,难怪全世界都喜欢她。
    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属于陈子莹的,是陈孑然没有自知之明,以为找到了一件终于不属于陈子莹的瑰宝,捂在怀里,生怕被人发现了。
    其实早在陈孑然藏起来以前,宝贝就写上了陈子莹的名字。
    可是我怎么知道连这件宝贝也是妹妹的呢?又没有人告诉我,她已经提前被写上了妹妹的名字。
    陈孑然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喜欢了一个口口声声说会对她好的人,这到底犯了什么错,但她既然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就一定是犯了错才会被惩罚,如同小时候被妈妈用篾条抽打,细细的鞭子落在哪里哪里就是一道火辣的红痕,现在这些让人心惊的痕迹全落在她心头,被妈妈打了还能跳着躲着,心上的鞭子疼无处可躲,陈孑然只好一遍遍自虐地比自己承认:是我错了。
    我不该偷妹妹的东西。
    是我错了,我不该偷妹妹的东西。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不属于自己的人也不能要,早该想到了,顾茕那样的人怎么会属于她?她注定属于妹妹的。
    这世上一切好东西都属于妹妹,陈孑然脸想一下都不配,何况拥有。
    陈孑然抬起巴掌狠狠地打自己脸,让你偷妹妹的东西,你怎么这么贱。
    全是小时候母亲用来咒骂她的话,如今连陈孑然自己也不得不这样骂自己了。
    她太疼了。
    顾茕和陈子莹都去念书了的几天以后,梁柔洁第一次走进陈孑然的病房,当着她的面把她的录取通知书撕得粉碎,明确告知她,自己不会出她一分钱的学费,让她养好伤赶紧出去打工,别赖在医院里浪费钱。
    不不陈孑然求她:妈,我不想打工,我想念大学,你就让我去吧!我以后会孝顺您的,我会赚钱给您,我会听您的话,别不让我念大学,我求求您了!
    没有人爱也好,孤独终老也好,今天以前,陈孑然的前途是光明的,她至少还保留着念书的机会,可以实现理想,到如今,梁柔洁出现,把她的理想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陈孑然骨头都还没长好,跪在地上给梁柔洁磕头,求她让自己去念书,脑门磕肿了,可她无知无觉。
    求求您了,让我上学吧。
    行行好吧,看在我还是您女儿的份上。
    梁柔洁一脚踢在她心窝子上,把她踹翻,恶毒地笑,谁说你是我女儿?
    陈孑然的脑子嗡了一下,无措地看她。
    你是你爸和外面的贱女人生的野种,那女人和我同一家医院,同一天生产,直到你出世了我才知道这个消息!哼,这些年来我忍辱负重,为了给那对狗男女留着面子,才让你叫我一声妈,把你当女儿养,养你到十八岁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还想怎么样?不知羞耻!
    陈孑然睫毛一颤,滚了一滴泪,脑子一时无法消化梁柔洁愤怒的话语。
    这么说,她和陈子莹不是双胞胎?
    难怪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难怪自己这么丑,难怪梁柔洁对她就像对仇人。
    陈孑然原来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至少有父母,有妹妹,父母偏心一点妹妹,是因为她优秀,自己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女儿。
    现在才知道,陈孑然向往的那个家、温馨的家,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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