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太过直白,陈孑然被她看得心慌,低着头,嗫嚅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再给你炒两个菜来。
    顾茕有心,特意记着她的生日,定了个蛋糕过来庆祝,陈孑然想自己只和她一起分吃这个蛋糕,连个热菜都不招待她,未免太没有礼貌了,这么想着,就要站起来,顾茕只觉今天的陈孑然眼中水波盈盈,光彩动人,竟比平时的小家子气好看千百倍,一时看痴了,舍不得陈孑然走,见陈孑然起身,便什么也顾不上,急匆匆握住她的手腕,触感更是顺着掌心,直电在心窝深处,一条胳膊都麻了似的,两人刹那间都僵住。
    顾茕就像被人下了迷魂药似的,直眉楞眼盯着陈孑然看,越看心越热,当下心中涌起一个冲动的念头,就这么和陈孑然在一块儿也挺好的。
    陈孑然虽然不是她一贯喜欢的美人模样,但耐得起细看,性格又好,温温柔柔,说话做事都顺着顾茕的性子来,和陈孑然在一起,心中说不出来的的舒服通泰,又不惹事,乖得像只拔了爪子的小猫似的,连挠人都不会。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陈孑然脸上的表情,直到拇指捏着陈孑然的虎口摩挲一阵,陈孑然触了电似的一甩胳膊,顾茕才回神,定睛细看陈孑然脸上的表情,慌乱无措,深处还藏着一点耻辱。
    顾茕自知失态,佯咳两声,摸摸鼻子,干笑:这个蛋糕咱俩都不一定能吃完,又炒什么菜,还得刷锅洗碗,怪麻烦的。
    陈孑然心神逐渐定了,也不多疑,真当顾茕是为她着想,在心里又把顾茕的好多添了一笔。
    意义重大的一个蛋糕,陈孑然连绑在盒子上的丝带都舍不得扔,巧手编了一个平安结,当作书签,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因为吃饱了甜食,心满意足,傍晚回家时的郁闷一扫而空,被冷风吹了的脑袋也不疼了,从舌尖到五脏六腑,甜了一整夜,梦里都是温暖的,嘴角不知不觉地勾了起来。
    圣诞过后就是元旦,元旦一过,年味就浓了起来。
    今年过年早,1月24号就是除夕,高三要补课,寒假只有10来天,1月21号才开始放寒假,陈孑然的爷爷奶奶都去世得很早,父亲这边亲戚也早已各奔东西,不在西朝市了,十多年都见不上一面,关系很淡,所以每年除夕,父母都会带陈子莹回外婆家那边
    过年,吃团圆饭。
    小时候陈孑然也去,可是外婆家那边的亲戚都不喜欢她,小孩也趁没人的时候欺负她,等到大一点,陈孑然能自己照顾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不愿去惹人嫌,便主动说自己不去了,留在家里看家,母亲听了很高兴,少见地对她和颜悦色,摸着她的脑瓜子说她乖,破天荒给她买了一袋糖果,陈孑然不用去外婆家被欺负,又有甜甜的糖果可以吃,也兴高采烈,从此以后过年再没去过外婆家。
    就这么一个人在家守了十几个年。
    除夕夜里,隔壁邻舍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贴春联、贴福字,这些年禁烟花爆竹,年味淡了不少,今年有几家出了奇招,不知从哪找来一段鞭炮的录音,开足了音响在门口放,噼里啪啦喜庆得不得了,年味一下就浓了起来。
    陈孑然一个人在家,清锅冷灶,邻居家炸圆子、卤肉的香味顺着窗户飘进屋来,馋得她直咽口水,正在写寒假作业的手指紧了紧,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
    正是家家户户开始吃年饭的时候,难怪这么香。
    陈孑然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盒香菇馅儿的速冻饺子,准备下了吃,这就算自己的年夜饭。
    这是陈孑然从语文书上看到的习俗,过年就是要吃饺子,寓意来年无病无灾、团团圆圆。陈孑然就自己一个人,不知和谁团圆,可这个习俗记了下来,每年除夕夜,一个人守着空家,吃一顿饺子。
    饺子还没来得及拆开,父亲留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的旧手机就响了起来,想必是陈子莹打来拜年的。
    陈孑然急忙放下要撕开的速冻水饺,边擦手边走进客厅里,拿起手机接了,放在耳边,还没说话,只听电话那头一个虚弱的声音叫她名字:孑然
    顾茕?陈孑然神色一凛,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不大对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发烧了,头晕,你能过来一趟么?
    行!你把地址告诉我,我马上到!陈孑然那笔记下顾茕说的地址,撂了手机,忙去厨房关了煤气灶,又把水饺放回冷冻柜里,下楼,骑上自行车就往顾茕给的地址赶。
    顾茕就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区里,陈孑然担心她出事,破车蹬得轮胎都快飞出去了,把车停在顾茕所在单元楼下,心急火燎地上了楼,等到顾茕家门口,确认了一下门牌号,敲了敲门,没人应。
    陈孑然以为顾茕烧昏过去了,心提到嗓子眼,拍着门大喊:顾茕!是我!快开门啊!
    大冬天的急出一脑门汗。
    好在喊了这一句没过几秒钟,门就被从里打开了,只见顾茕长发乱糟糟地搭在肩头,身着睡衣,有气无力地靠在门边,嘴唇干燥发白,看起来病得不清,不忘冲陈孑然笑了笑,你来啦,进来吧。
    她摇摇晃晃地转身回屋,陈孑然生怕她磕着碰着,忙跟上去搀扶,送她到沙发上坐下,拿起搭手上的绒毯,给她捂得严严实实,再去摸她额头,烫得吓人!
    陈孑然问她:放假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烧得这么厉害?烧了多久了?
    不知道,可能昨天回来时着凉了。顾茕病恹恹地说:我家人都不在西朝,姚瑶也回老家过年去了,想来想去,能麻烦的人就只有你了,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家吃团圆饭了吧?
    说什么傻话,你就应该早点打电话给我。陈孑然从浴室里找了一块毛巾,用冷水沾湿了敷在顾茕的额头上,暂时先物理降降温,好在她家饮水机24小时不断电,想喝水不用现烧,陈孑然又给顾茕倒了一杯温水,拿汤匙喂她喝了几口,问她要不要去医院。
    顾茕窝在沙发里瓮瓮地说:大过年的,我不想去医院。
    那你家里有退烧药么?先吃一粒吧,兴许烧退了就不用去了。
    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你自己找吧。
    陈孑然按她说的找到了医药箱,看着说明书喂顾茕吃了退烧药,扶她回床上躺着,压实了被角给她卧汗,又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东西。
    我什么也吃不下。
    那哪行,生病的人更要多吃东西,保持身体有足够的营养对抗病魔,你先睡一会儿,我给你煮一碗鸡蛋面来。
    陈孑然本以为顾茕一个人住,冰箱里食材应该一应俱全,谁知打开冰箱后,里头空空如也,除了几瓶可乐什么也没有,只有厨房置物架上还有一块老姜,也不知放在那里多久,绿叶都长了10公分了。
    陈孑然想了想,拿出一瓶可乐,把那块姜洗净切丝,和可乐一起煮,做了个姜丝可乐,先喂顾茕喝了,好歹补充一点糖分,自己则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不少食材回来,幸亏把她爸塞给她的那100块钱带在了身上,结账还剩7毛。
    再次回到顾茕家时,她吃了药又喝了糖水,胃里有了东西,不那么难受,已经睡着。
    陈孑然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卷起袖子收拾刚买回来的食材,做了一道糖醋里脊,一条红烧鱼,炒了个生菜,还为顾茕熬了一锅热腾腾喷香的皮蛋瘦肉青菜粥,一齐端上餐桌,才去叫顾茕起来吃饭,又摸了摸她的头,烧已经退了。
    顾茕睡意正酣,扭着身子不愿起床。带着鼻音哼哼唧唧,像小孩子似的。
    陈孑然第一次见这样幼稚不设心防的顾茕,看得有趣,趴在她的床边笑,轻声说:我知道你难受,可是今天是大年三十,好歹起来吃一口年夜饭,保佑明年健健康康,嗯?
    顾茕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瞧着笑意浅浅的陈孑然,不自觉也带起笑意,头疼都减轻了不少,把手伸给她说:我没劲儿了,孑然,你拽我起来。
    陈孑然双手抓着她的胳膊使劲往后拉,顾茕悄悄在被窝里使劲,她拽不动,反被顾茕猛地一用力,摔在了床上。
    顾茕把人往怀里一带,头脑发热,看着陈孑然泛红的脸颊,牙根痒痒,捏着陈孑然的下巴,在她脸上结结实实亲了一记,啵的一声响,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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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傻瓜
    陈孑然不擦护肤品,冬天天气冷,她的脸被冻皴了,皮肤一点也不细腻,翘起的干皮甚至有点扎,但顾茕亲了这么一下,就跟着了魔似的,内心深处一直悄悄扩大的缺口突然就被填满了,胸口涨涨的欢喜,愉悦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食髓知味,只想再亲一下,于是便勾着陈孑然的下巴,半强迫地令她抬起头来,凑近了又想亲她。
    不料却被陈孑然用尽全力地一推!
    顾茕病中,四肢无力,桎不住陈孑然,被她这么一推,后脑勺全无防备地磕在枕头上,眼前一黑,痛苦地皱了皱眉。陈孑然心中懊悔,登时欲上前扶她起来,脚刚迈出一步,又立刻顿住了,攥紧衣摆站在原处,下嘴唇快咬出了血,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说出一句:你你多穿点衣服起来吃饭,免得又受凉了,我我去帮你盛粥
    陈孑然走后,顾茕才捂着脑门坐起来,怔怔地看着门口,好半天,才幽幽叹了口气。
    我这是怎么了?顾茕纳闷地想,莫非真中邪了?不然怎么刚才就跟鬼上身似的,没头没脑就想亲陈孑然,一次不够还想亲第二次?
    也不知脑子里怎么想的,看到陈孑然笑得弯弯的黑眼睛瞅着自己,把她心窝都瞅热乎了,心跳快得无处安放,非得抱着她,亲着她,才能心定,才能安稳。
    大概也把陈孑然给吓着了。
    顾茕想着,捞起旁边保暖的绒线外衣,披在自己肩膀上,待会儿去给陈孑然道个歉,就说自己病糊涂了不是故意的,让她原谅吧,顾茕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穿袖子的胳膊就是一顿,骇得脸色都变了。
    她十八年来眼高于顶,从来只有别人跟她低头,什么时候存过给别人低服做小的心思?如今居然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动了给陈孑然道歉的念头?开什么玩笑!该是陈孑然给她道歉!谁让她明知自己在病中还那么用力推开她!
    没错,就要让陈孑然给我道歉!顾茕咬着牙认定了这个念头,可不知为何心里发虚,没有底气,脚步也虚浮,走到餐厅时陈孑然正好给她盛了碗热粥,弯着腰踮起脚尖,隔着桌子伸长了手臂,送到对面的位子去,另一只手捂着胸口的衣服,不让衣服碰到了桌上香喷喷的饭菜。
    即使放假了,陈孑然穿的仍是西朝一中的校服,由于踮着脚又弯腰的关系,后背绷到了极致,宽松的校服长裤也被绷紧了,从流畅的小腿一路往上,突然线条浑=圆起来,竟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诱=人漂亮。
    顾茕给自己建立起来的信念顷刻垮塌,站在陈孑然身后,眼睛都直了。
    原来陈孑然就这么漂亮么?
    顾茕迷茫了,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忽视了近在眼前的珍宝,把钻石当成了鱼眼珠,如今钻石表面尘土脱落,不经意漏出一点璀璨的华光,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顾茕只顾自己发愣,痴痴地抬起手臂,想把陈孑然抱进怀里。
    陈孑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倏地转头看着她笑,怎么走路没声?快过来坐,尝尝我做的饭菜好不好吃,这可是年夜饭呢!
    顾茕计划落空,只好垂下手臂,走到桌边,陈孑然替她拉开凳子,等她坐下,自己才也擦擦手坐到顾茕对面,说笑自如,好像刚才卧室里被顾茕亲的那一下压根也没发生过似的。
    顾茕心中的火熄灭,再看陈孑然,也没了当时的心悸,左右端详,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虽然已经习惯了,不像当初那样觉得她丑,顶多就算普通人,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漂亮。
    不过厨艺是真不错,顾茕吃腻了饭店里的口味,如今端起这碗醇香质朴的皮蛋瘦肉粥,粥粒熬煮得绵软开花,佐以皮蛋、瘦肉带来的油脂香,又有清爽的芥菜中和了腻口感,调味仅靠一点食盐,香而不腻、原汁原味,顾茕烧刚退,饥肠辘辘,原本觉得嘴里没味不想吃东西,一口暖粥顺着喉咙下肚,暖了五脏六腑,味蕾也被唤醒了,呼噜吃下去一碗,拍着肚皮说还要。
    陈孑然还担心她吃不惯自己做的饭菜,见她胃口这样好,笑逐颜开地接过她的碗,又给她盛了一碗粥,高兴道:粥不顶饱,别光顾着喝粥,也尝尝我炒的菜!说着把红烧鱼那块没有小刺的鱼肚子夹到顾茕的碟子里。
    顾茕吃了一口,咸香味正好,陈孑然细心地考虑到了她嘴里发苦,烧菜时特意放了一小颗辣椒,入口既有些微刺激的辣度,又不伤人,正合了顾茕的胃口。
    这下顾茕的胃口是彻底打开了。一个人吃了半条鱼,七八块里脊,连生菜也觉得爽脆好吃,等肚里有了八分饱,动筷子的速度慢了,终于察觉到陈孑然除了那盘炒生菜以外,另外几个菜都没见怎么动筷。
    你怎么不吃?顾茕夹了一鱼给她,快吃,今天累坏了吧?要不是多亏了你辛苦,我现在说不定还躺在床上连口热水都没有呢,哪能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吃一顿热乎喷香的年夜饭,孑然,你可要多吃点,不能光吃青菜。
    她以为陈孑然是在梁柔洁身边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到了自己这里也改不过来,所以才在饭桌上连菜也不敢多吃,只听陈孑然小声道:我不爱吃鱼。
    这是陈孑然第一次在顾茕面前明确地表示自己的喜恶,在此之前,顾茕从没想过陈孑然竟然也有不爱吃的东西,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不爱吃鱼。
    陈孑然为自己的挑食不好意思地笑,只答了一个字:腥。
    那你还买鱼干什么?
    陈孑然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你爱吃。
    顾茕想起来,那天自己强行去她家里做客的时候,梁柔洁也做了红烧鱼,当时自己好像是多吃了几块,没想到陈孑然什么都不说,却在心里暗暗记了下来。
    顾茕的眼神软了,今晚这条鱼是专门为我做的?
    陈孑然点点头。
    傻瓜。顾茕轻声骂她,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染上了别样的温柔,你好心过来照顾我,给我做菜,还可着我爱吃的做?就不知道也做两道你自己爱吃的菜么?哪有你这样不关心自己的家伙,真是个小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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