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签了个名,很酷地用下巴点了点单子的方向:拿着。一层缴费取药。
    哦,谢谢您。简泽安听明白其实不算严重,松了口气,拿上单子,等夏何然艰难地把包得跟个粽子似的脚趿拉进鞋里,两人一起走出去。
    取了药,简泽安拿出手机对医生开的单子咔嚓一拍,编辑V信发给简家公司里的律师,大概把事情说了,拜托对方帮忙写个律师函。
    发完V信就看见夏何然在旁边看着他笑。
    简泽安觉得耳朵有点烫:你笑什么呢?
    就是觉得挺开心。夏何然把药和单子塞进书包,来三中之前我没想过能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
    简泽安被他说得不好意思。
    咳说得够肉麻的。同学嘛。
    夏何然摇了摇头。
    我以前在X市,你知道吧?边上那个县级市。他声音有点轻,呆了三年。我初二过去的。X市很小,上同一所学校的,基本都住在附近,从小就认识。我一个外来的,融入不进去,更要命的是,我和妈妈租的房子,房东是班里一个同学的妈妈。她造谣我妈妈那个同学受她影响,在班里胡说八道,那些同学都说我是算了。
    他说到这里,闭上嘴,没继续,表情却划过一丝苦涩。
    简泽安的心脏怦怦直跳。
    这听着怎么那么像剧情里,刘子强第二次带人堵夏何然、程子琛遇到后直接冲上去跟夏何然一起打回去之后,夏何然对程子琛慢慢敞开心扉、吐露自己过去的内容?
    可是
    可是现在,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关键是人物不对啊!
    简泽安有点乱。但当他瞥见夏何然脸上轻微的恍惚和隐痛,立刻把这点困扰抛在了脑后,心都揪了起来。
    少年有张精致的面孔,看着他,你会以为这是个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可偏偏事实恰恰相反。
    夏何然的话说到一半,没说下去。
    简泽安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在梦境里,刘子强等人逃跑后,少年靠坐在了墙角。
    因为打架,他的校服被扯破了好几个口子,脸上也是一片尘土。
    他摸出一根劣质香烟。
    被梦里的程子琛夺过,不让他抽。
    然后少年就笑起来,明明没有抽烟,却笑得咳嗽。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要抽那一根烟,还是想要借着烟的呛人气息,掩饰他哑了的嗓音。
    草他们这次真的惹到我了。他们不该不该说那个词
    简泽安看着眼前的少年。
    和梦中看到的如出一辙的角度。对方侧过头,紧抿的唇线里生生咽下了后面要说的词语。
    但简泽安知道的。
    梦里,原本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抵挡和还手的少年,是在刘子强用恶心的语气无意中骂出四个字婊子养的之后,忽然像是被解开了某个封印一般,整个人瞬间变成失去理性的兽类,连眼睛都转为血红,下手一下比一下更重。
    直到来围堵他的人面对如同发疯的他心生恐惧,想要逃跑;直到程子琛甚至不得不转为拦着他,不让失控的少年下死手把刘子强打出问题来。
    简泽安想起梦里的夏何然近乎疯狂的眼神,一阵心疼。
    可那是梦里的事情,按理说简泽安不该知道那些。
    看着眼前略微侧过头、咬肌微微凸起、显然是咬紧了牙关的少年,简泽安只恨自己这么多年来没好好学语文,不能引经据典从司马迁讲到苏武,从忍辱负重讲到闻鸡起舞,说不出什么动人的话语。
    此时嘴巴张了又闭,最终只能本能而拙劣地试图安慰:
    你已经离开那里了。你不会再遇到那些人了。现在现在还有以后,会好的,会越来越好的。
    他磕磕绊绊,几句话说得像是幼童学语般只会用简单句。
    冒着傻气。
    夏何然却被这笨拙的语气,从大段沉重的、负面的、晦涩到令人如同身陷梦魇的过往里拉了出来。
    他怔了一下,如梦初醒,似乎沦陷的意识全数回笼。这才在在口中尝到腥甜。
    原来是咬破了口腔内壁。
    他抬起眼睫。医院的白炽灯明晃晃,淡淡的消毒水味环绕在四周。
    这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场景,却奇异地叫夏何然长长松了一口气。
    侧眸,男生穿着和他自己身上同样的校服看着他,眼神里慌乱而关切,似乎懵懂,又似乎什么都了然。
    夏何然慢慢扯出微笑来。
    起初艰难,后来却真切地有了愉快的意味:
    嗯,我知道。我也觉得现在很好很好。
    是吧。
    简泽安看他重新笑了,也松了口气。
    你看我们市就很好啊,这么大个副省级城市,谁也不认识谁,班里同学虽然一半是三中初中升上来的,但还有一多半哪儿来的都有。而且这么大个年级,又是高一最后重新分班,大家之间也没比跟你熟悉。你要是没说得上话的同学,跟我混呗。我们那几个经常一起玩的,别看成绩不咋地,但是人都不错,讲义气,绝对不会说排挤谁!再说要是真有什么,你跟我说啊,我安哥的大名,不能说全校响当当,至少咱们年级还是有点用的
    他唠里唠叨、啰里啰嗦,只恨不得连班里拿过多少个流动红旗、他跟几个朋友在全年级约过多少次篮球多少次LOL排位赛都拿出来讲一讲。
    夏何然听着,什么晦暗压抑的情绪,早就不翼而飞。
    他挑起眉毛看着身边的人一脸绞尽脑汁找11班优点安慰他的样子,听得忍俊不禁。
    简泽安搜肠刮肚一番猛夸,就连平时嫌弃的白火都用了心直口快、天生乐观、乐于助人足足三个词来褒奖,正词穷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啥,余光里瞥见夏何然忍笑的表情,顿时脸热了:
    你这什么表情!
    开心的表情。夏何然试图正色回答,结果没绷住,噗嗤一声破了功。
    看简泽安眼睛都瞪圆了,才连忙摆了摆手:听你说得开心。
    明明是看我笑话。简泽安嘟囔。
    没有。怕他不信,还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没有。是真的很开心。你说得对,我已经离开那里了,现在已经很好了,以后会越来越好。
    毕竟,在这里,已经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
    .
    周二的早上。
    简泽安来得很早。早早把各科作业放到课代表桌上,就开始自习。
    只是今天的自习有些心不在焉,每隔两分钟就往门口看一眼。
    夏何然的脚一踏进班门,他蹭一下站起来,把旁边在课桌桌肚里拿手机和女朋友聊天的同学吓了一跳。
    擦!人吓人吓死人啊!
    对不住。
    简泽安笑着抱拳拱拱手,对方也只是随口一句,抱怨了声椅子上装电门了吗就又低头看手机去了。
    简泽安两步走到夏何然边上,看着对方放了书包,就把人往门外拉:走走走,年级组长办公室走着!
    夏何然哭笑不得被他拉出来:你听着怎么那么兴奋呢?
    伸张正义嘛,当然令人迫不及待。咳,好吧,是我有点期待年级组长看到律师函的脸色。
    夏何然惊讶了:你真弄出来律师函了?
    对啊,我安哥说的话,那必然是算数的。简泽安得意地冲他挑挑眉毛,着东西不费劲,律师手里都有模板,改几句话往上照搬就可以。然后签个名盖个章,一个同城快递送到家,半个小时搞定。看看不?
    夏何然点头。简泽安把手里的A4纸递给他。
    夏何然看了两眼,一目十行,是律师的口吻,大概就是说他的委托人夏何然遭受校园暴力,学校学生刘子强等人侵犯了委托人的健康权、名誉权、人格尊严权、人身自由权,触犯聚众斗殴罪、寻衅滋事罪,而三中对学生具有监护责任,在这一事件中符合未尽到职责范围内的相关义务致使未成年人遭受人身损害、或者未成年人致使他人人身损害这一条,应当承担赔偿责任。并且在委托人遭到校园暴力后,学校的不作为导致校园暴力进一步升级,致使委托人遭受故意伤害而受轻微伤(附视频和医院诊断证明)学校应该承担补充赔偿责任。
    写得真正式。
    那当然,律师函嘛,不正式怎么起到震慑作用。简泽安的语气活像是这律师函是他写的,到了。
    夏何然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
    请进。
    年级组长眼皮一抬,看见他俩,脸就耷拉下来:又是你们两个!如果是因为夏何然受伤的事情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跟你们说过了这是什么?
    简泽安笑眯眯地将律师函推得到年级组长眼皮子底下:我们也不好直接去校长办公室,所以只能麻烦老师您帮我们转交一下这份律师函。毕竟协商的方式解决不了问题的话,作为普通公民,我们选择相信法律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奉上,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和喜欢!今天的小简也棒棒哒。
    第28章
    年级组长定睛一看, 然后脸都青了。
    你这这是什么?!你们什么意思?!不像话!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震怒地瞪向眼前两个学生:
    律师函?啊?你们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长本事了是吧?都能拿着什么律师函到老师面前耀武扬威了?学了两个法律词汇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一点点小事闹得惊天动地, 还威胁上老师了?
    老师,这不是威胁。
    夏何然在对方的盛怒面前表现得堪称平静。
    我试图通过和老师沟通的方法解决问题,没有成功,所以现在想要换一种方式解决问题, 保护我自己、防止以后再被校园暴力而没有人管, 仅此而已。
    年级组长伸手指着他,指尖都在哆嗦:
    混账!
    他狠狠喘了几口气, 这才终于找回逻辑似的, 在语无伦次的震怒后露出一个冷笑:
    你们以为法院是小孩子过家家、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给你解决的?你说到底就是摔了一跤破点皮,你试试,你看法院管不管你!
    他说的是对的。
    可简泽安他们, 早就知道这一点。
    谢谢老师提醒, 我们知道就算上了法庭也是个输,但我们要的本来也不是法律意义上的赢。告,只是一个态度。简泽安插言道, 三中某些小团体三番五次地欺凌同学,曾导致同学缝了十一针, 学校视若无睹直至学生闹上法庭。您觉得,这个新闻名字怎么样?今年年底好像是五年一次的学校检查?咱们三中和一中也较劲好几年了。
    原本冷笑的年级组长随着他的话, 笑容一点点消失。
    简泽安几乎有点啧啧称奇, 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种字面意义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并且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年级组长张开嘴,气得哆嗦着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但仿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把嘴巴闭上。
    他摇着头,不知道是不能理解还是不接受,又或者仅仅是试图表达对现实的抗拒。
    简泽安他最终从齿缝里挤出学生的名字,你一个学生哪来的那么多心眼?
    我其实也挺想问问刘子强,他一个学生,哪来的那么多暴力思想?简泽安甚至露出了微笑。
    他看出年级组长态度的转变。
    对方原本轻描淡写、觉得这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的态度荡然无存,那种身为上位者、似乎可以轻易裁决下位者命运的姿态也不复存在。
    简泽安甚至能从他眼中看到对自己和夏何然的反感与戒备。
    但这没关系。
    简泽安无所谓年级组长讨不讨厌他们。
    反正比起没讨厌他们那会儿的无所谓和敷衍,至少现在,年级组长学会正视他们的想法了。
    .
    年级组长最终没有给一个准话,而是表示会跟校领导反映、对这件事进行研讨。
    但他的表情和语气都让人知道,他已经有所忌惮,并且要妥协了。
    毕竟,虽然给学生处分需要报给校领导、让校领导留下他管不好学生闹出事情的印象,那也总比闹到上法庭、本市媒体和论坛高度关注乃至引起市教育局注意要好。
    简泽安和夏何然离开办公室的瞬间,四目相对,便都没忍住,齐齐露出痛快的笑容来。
    泽安,这次多亏了你。夏何然伸手在简泽安后背上拍了一下,我请客对了,还有你请的那位律师,不知道我方不方便请他吃个饭?
    别来这个。都是同学搞得那么客气干什么?简泽安摇头拒绝,王律师很忙的,这个律师函我猜多半也就是署了他的名字,肯定是助理抽空给写的。哎呀,这件事在咱们看来很大,在他们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你不要太在意。而且王律师跟我家很熟,我拜托他帮个小忙,用不着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简泽安没说的是,他自己昨天找那位律师帮忙的同时,也已经订了一支红酒给对方送过去。
    之所以回绝夏何然,是因为夏何然如今经济情况很糟糕。能让王律师看得上的饭店,夏何然请一顿可能两个月的生活费就没了。
    他这才索性故意轻描淡写。
    只不过,完全拒绝的话,夏何然这么倔的人,只怕心里要有包袱,而且简泽安也没打算显得像是个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
    你要谢就谢我吧。请我一顿,我再替王律师吃一顿。你欠我两顿,怎么样?
    他故意笑嘻嘻地用手肘怼了一下夏何然。
    当然,他要夏何然请他吃的地方,消费水准肯定不会高就是了,夏何然稍稍省吃俭用,或者周末多打点工就足够。
    夏何然愣了一下,看着身侧的人笑容明亮的脸,也慢慢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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